第20章

李姨見他這樣,終究沒有再說其他的話,輕手輕腳把西裝跟領帶收起來,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第36章

「原小二, 你是不是喜歡我?」長著苔蘚的圍牆, 倚牆而長的梧桐樹。顏溪站在梧桐樹下, 晨曦帶著微淡的黃色,彷彿給顏溪染上了一層聖光。

原弈感覺不到陽光的溫度,他侷促地看著顏溪:「你在想什麼, 我怎麼可能喜歡你?」

聽到這句話, 顏溪臉上的笑容緩緩散開, 她怔怔地看著他,似在悲傷, 又似憤怒,他的身影在她澄澈的雙眼中顯得萬分狼狽。

啪嗒。

淚水劃過她白皙的臉頰,濺落在地面枯葉上。

「你、你別哭啊。」原弈感覺自己心口跟針扎似的疼, 忙不迭去掏手帕, 卻在身上摸了空,情急之下他只好伸出手去抹她的淚。眼淚溫熱水潤, 原弈覺得自己似乎聞到了眼淚中的苦鹹味。

「那你喜不喜歡我?」面前的女人睜著水汪汪地大眼睛,眼中滿是委屈。

原弈張大嘴,想要說「不喜歡」, 但是指尖的濕潤與溫熱讓他怎麼也說不出口這三個字。

「我、我、我……」

「我喜……」原弈睜開眼, 盯著天花板愣神了足足好幾分鐘, 才從這個有些荒唐的夢中回過神來。他慢慢從床上起身,隨意套件外袍,去了洗漱間。

洗漱完,原弈揉了揉隱隱作疼的太陽穴, 拉開門走了出去。

原亞森看了眼從樓上下來的二兒子,語氣十分平靜:「已經快中午才起床,你平時都是用這種懶散態度管理公司?」

「爸,我只是在長風掛個了閒職,我在不在又有什麼差別?」原弈面色有些蒼白,他走到餐椅邊坐下,拿起筷子吃李姨端上來的早餐。

「你自己不是投資經營了幾家公司?」原亞森向來不過問兒子生意上的事情,見他現在態度散漫,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如果公司開不下去,你就回總公司好好待著。」

「暫時還不需要,」原弈頭也不抬道,「我名下的產業效益挺好。」

原亞森以為原弈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打定了主意要讓他多受些挫折才知道創業不易,「用完早餐來書房,我有話跟你說。」

「好。」原弈喝了口小米粥,這粥熬得很稠,他要多喝一碗。

半個小時後,父子兩人在書房裡面對面坐著,氣氛有些冷淡。

「你媽捨不得你搬出去,」原亞森看著眼前這個兒子,眉梢微皺,「你怎麼想?」

「爸,我今年二十七,」原弈平靜地回答,「早就該搬出去居住了。」

原亞森發現自己竟然看不出二兒子的喜怒,彷彿他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再無其他的含義。記憶中,那個會跟他頂嘴,會給他找麻煩的孩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大,倒是他這個做父親的,有些前塵恍然如夢感。

「我沒有干涉你生活的意思,」原亞森沉吟片刻,「但你身為兒子,做事前應該考慮你媽的感受。」

原弈看著他不說話。

原亞森莫名有些不想與兒子的眼神對視:「老二,你媽當年懷上你吃了不少苦,又因為你難產大出血,差點沒了性命,你別做讓我失望的事情。」

「爸,」原弈忽然笑了,「這不是應該怪你嗎?如果你當年不讓我媽懷孕,不讓她生下我,她又怎麼會遭這種罪?」

「老二,你現在是越說越不像話了,」原亞森沉下臉,「滾出去!」

原弈面上不見半點怒意:「爸,暴躁易怒對身體不好。」

等原亞森再轉頭看原弈時,他已經起身往書房外走,連頭也沒有回。

「不孝子!」原亞森忍了半天,低聲罵了一句。聽到門外傳來高跟鞋聲,知道是妻子徐雅回來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臉色好看一些,才起身往外走。

「亞森,我看小弈的臉色不太好,他是不是病了?」徐雅見丈夫從書房走出來,有些擔心的問,「要不要叫家庭醫生來給他看看。」

原亞森伸手扶住她,「沒事,不用太擔心,你逛了這麼久的街,累不累?」

徐雅皺了皺眉,還是拿出手機給家庭醫生打過電話以後,才跟原亞森回了房間。

帝都電視台大樓裡,顏溪看著送花員手裡的馬蹄蓮,在確認單上隨意簽了個名字:「花我不要了,你隨意拿去處理吧。」

送花員愣住,他很少遇到這種狀況,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對不起,本店沒有這樣的規矩。」

「好吧,我不該這麼為難你,」顏溪接過這捧花,對送花員道,「貴店的花很美,我對你們的花沒有任何意見。」

說完以後,她就把花扔進垃圾桶裡,順便還在花上面踩了兩腳。

踩完以後,顏溪轉過頭笑容滿面地對送花員道:「謝謝你,辛苦了。」

送花員:「不、不辛苦。」

這捧花價值不菲,是經過高級特定然後空運過來的,沒想到轉頭就被人扔進了垃圾桶。在這個瞬間,他忽然有種反駁網上某些偏見言論的衝動,誰說男人有錢就能追到女人的,這究竟是多大的自信?

等送花員離開後,台裡其他人才十分八卦地湊過來:「辣手摧花,小顏,你很有江湖女魔頭風範啊。」

「沒看見電視劇裡那些江湖女魔頭,喜歡的都是名門正派掌門,武林盟主?」顏溪雙手環胸,語氣有些淡,「女魔頭跟魔教教主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大家都知道顏溪不喜歡這個送花的追求者,也沒把她這句話放在心上,嘻嘻哈哈後便把這事忘在了一邊。

顏溪回到辦公室,看到工作手機上有一條宋朝發來的短信。

宋朝:今天的花喜歡嗎?

她盯著短信看了兩分鐘,撥通了宋朝電話。

手機響起後,宋朝足足等了半分鐘才按下通話鍵,未語先笑:「顏小姐。」

「宋先生,」聽著宋朝性感的聲音,顏溪不為所動,她們這個行業,聲音好聽的男人太多,宋朝的聲音對她沒有多大影響,「我並不喜歡花,宋先生不如把這些錢省下來,捐給希望工程。」

「希望工程的錢要捐,給顏小姐送美麗的花朵,也是我的小心願,」宋朝取下鼻樑上的眼鏡,細長的眼睛中沒有絲毫情緒,「時隔這麼多年,顏小姐還是不願意接受我的追求?」

顏溪笑道:「宋先生在開玩笑嗎?」

「不,我從不開玩笑,」宋朝食指輕輕點著桌面,「我不僅想要追求顏小姐,還想與令尊能在商業上合作,就是不知道顏小姐願不願意給我這個薄面?」

拿她爸的事業來威脅她?這個宋朝以為自己在演霸道總裁劇,還是覺得她膽子很小?

「宋先生,生意上的事情請您與家父商量,我做不了這個主,」顏溪輕笑一聲,「至於宋先生想要追求我的事情,實在抱歉,我不能答應。」

「哦?」宋朝也不動怒,反而輕笑出聲,「俗話說,日久見人心,我相信顏小姐總有一天會被我真心感動的。」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門第觀念太重,」顏溪摸了摸桌上的多肉植物,「世家豪門不適合,請宋先生適可而止。」

「顏小姐……」

宋朝聽著手機裡傳來的忙音,忽然笑了出來。當年這個女人能讓他像傻子一樣等上好幾個小時,果然還是有幾分特別之處。

門第觀念太重?

他把手機放下,他又沒打算娶她進門,門第這種東西,就不那麼重要了。

「顏老師,」工作人員在辦公室外敲門,「您要準備化妝了。」

「好的,謝謝,我馬上過來。」顏溪起身去了化妝間,剛進門就聽兩位化妝師在聊李佳語的事情,見她進來,化妝師沒有停止交談,反而問她認不認識宋詞。

「宋詞我不認識,但是唐詩宋詞我背過。」顏溪靠坐在化妝椅上,沒有加入這支八卦隊伍中。

「什麼唐詩宋詞,顏老師,我們說的是李佳語生前的男友,」化妝師拿著化妝刷在顏溪臉上掃來掃去,顏溪有些擔心她太醉心於八卦,把她的臉當成調料盤來用。

「今天有人扒出大料,原來李佳語生前一直在跟豪門宋家的公子哥兒宋詞交往,只是沒有被曝光而已。前兩天有記者拍到宋詞跟某當紅女星在機場親密牽手,所以現在大家都懷疑,李佳語是因為被男友背叛,才忍不住跳樓自殺的。」說到這,化妝師忍不住搖頭歎息,「這些豪門公子哪裡靠得住,只可惜李佳語長得漂亮又有才華,栽在了感情上面。」

難怪李佳語比沈星顏小七八歲,比資歷、比颱風、比主持功底都比不過沈星顏,但是卻能跟沈星顏叫板,甚至還能跟時尚圈搭上關係,原來是人家上面有人。

死者為大,這些話大家憋在心裡沒有說出來,但不代表大家心裡不明白。

顏溪覺得這些爆料有些微妙,李佳語就算真的被豪門男友戴了綠帽子,以她現在的地位人氣以及魄力,也不太可能因為一個男人自殺。

不過她與李佳語沒有接觸過,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

顏溪一邊聽化妝師八卦,一邊拿出手機隨意刷了刷微博,上面果然充斥著各種爆料,甚至還有人貼出了宋家幾位主要繼承人的照片與生平。

看了八卦資料才知道,原來宋朝並不是宋家唯一的繼承人。除了他以外,宋家還有三個繼承人備選,宋詞、宋詩、宋賦。顏溪有理由懷疑,給這四個後輩取名的人是宋代歷史迷,而宋朝是他最喜歡的晚輩,管它什麼詩詞歌賦,都沒有宋朝來得顯眼。

這四人是堂兄妹關係,宋詞老大、宋詩老二、宋賦老三、宋朝最小,但不得不承認,在這份熱心網友貼出的宋家繼承人資料中,宋朝是相貌最好、學歷最高、看起來最完美的貴公子。

與宋朝相比,其他三人身上都有洗不乾淨的污點。

這個爆料微博下,已經有無數網友以調侃的口吻叫宋朝老公,彷彿他是豪門中的清流,貴公子中的王中王,鑽石王老五中的搶手貨。

這種踩三人,拉一人的爆料作風,是娛樂圈裡早就用爛了的手法,可由於這四人是自帶土豪金光環的豪門繼承人,加上宋朝有一張美男子臉,竟沒有任何網友覺得這是惡意拉踩。

可見金錢與美貌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厚最強大的濾鏡。

關掉這些真真假假的八卦爆料,顏溪點開微信聊天框,給原弈發了一個表情圖。

「怎麼了?」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原博發現原弈點了下手機。

「沒什麼,」原弈拿著手機,站起身道:「我早餐用得晚,現在還不餓,你們慢慢吃。」

顏溪:【大佬】

一看這狗腿的表情圖,原弈就知道顏狗腿肯定有事求他。他想了想,把顏溪的名字改成了顏狗腿。

他在表情包裡找來找去,選了一個帝王表情圖回過去。

原小二:【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顏狗腿:求問,拒絕豪門貴公子追求,會有哪些可悲下場?現在讓我爸變賣家財,還來得及嗎?

原弈手一頓,誰他媽這麼不長眼,會去追求她?

他剛想問是誰,顏溪又發了消息過來。

顏狗腿:我去錄節目,《午間新聞》結束後再聊。

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原弈打開電視,發現帝都八台竟然多了幾條看起來畫風正常的廣告,其中商品還是出自於宋家產業。

原弈心裡一時空落落,一時又覺得憋悶。他翻來覆去把顏溪發來的微信看了好幾遍,板著臉回了一條信息:「誰要追求你?」

那邊沒有回復。

沒過多久,熟悉的《午間新聞》開場曲響起,很快顏溪的臉出現在電視上。

原弈一直覺得《午間新聞》的內容沒什麼看頭,尤其是今天這期格外惹人厭煩。

領導去參加什麼竣工儀式有什麼好報道的,沒新聞可說了麼?甘蔗長了分叉竟然花兩三分鐘來說,是不是有毛病?還有狗能自己去市場買早餐,鸚鵡能念詩,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原小二,沙發上有刺?」原博吃完飯過來,見原弈在沙發上蹭來磨去,「坐不住就去房間休息。」說著他伸手去拿遙控器。

「你別動,」原弈按住遙控器,「這新聞挺有意思的。」

原博轉頭看電視上,主持人正在講解某公園的廣場舞大媽,即將上某電視台參加節目表演。鏡頭裡,這些大媽們穿著紫紅色表演服,手拿大扇子,搖搖晃晃擺著人形扇圈,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

這個新聞很有意思?

原博覺得自己跟弟弟之間的代溝深度,大概等同於馬裡亞納海溝。

第37章

「文明的進步, 也是社會的進步……」顏溪新聞稿念到一半, 見鏡頭後面導演的提示牌亮了, 這是有緊急新聞插播,她飛快念完稿子,讓鏡頭切入新聞視頻。

新聞視頻只有兩分鐘不到的時間, 顏溪一邊播報新聞, 一邊看臨時塞進來的稿件。剛開始遇到突發新聞時, 她還有些手忙腳亂,現在已經知道怎麼處理才會讓直播更流暢了。

鏡頭轉回演播室, 顏溪配合張浩的節奏念稿,忽然腦子好像被什麼東西砸中,耳朵裡嗡嗡作響, 旁邊人說什麼也沒來得及聽清楚, 便暈了過去。

看到電視裡顏溪被掉下來的燈砸中,原弈有好幾秒鐘沒回過神, 直到節目匆匆結束,他才驚覺自己除了一雙眼睛還盯著電視,身上其他地方似乎都失去了知覺。

扔下遙控器, 他想也不想便往外走。

「原小二, 你怎麼了?」原博見原弈腳上還穿著拖鞋就準備出門, 伸手拉住他,「先把鞋穿上。」

原弈低頭換鞋,看起來冷靜了多少,他接過李姨遞來的外套:「我有點事出去, 不在家吃了。」說完,他匆匆出了門,外套掛在手臂上,連穿的時間都沒有。

「大中午出門也不打個招呼,」原亞森不太高興道,「都快三十歲的人了,做事還這麼沒規矩。」

原博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彎腰換上鞋,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你看看他們一個兩個……」

「好了,」徐雅放下筷子,「你好好吃飯,孩子都這麼大了,你再這麼罵他們,像什麼樣子?」

原亞森放下筷子,有些不高興道:「我是他們的老子,說他們幾句又怎麼了?」

徐雅略沉下臉:「那你現在就追出去罵,我不攔著你。」

被妻子拿話這麼一堵,原亞森反而說不出話來了。

紅綠燈路口,原弈看著斑馬線出神,直到身後喇叭聲響起,才恍然驚覺紅燈已經過了。他發動汽車,後面有輛救護車擠過來,他往旁邊讓了讓。

這輛車……是去接顏溪的嗎?

他跟在救護車後面,不久後就見救護車右轉彎進入了另外一條道。

那不是去電視台的道。

節目直播中出現事故,顏溪並不是首例,但是發生這種事件的幾率比彩票中頭獎還要難,更何況八頻道雖然沒什麼收視率,但因為有上級政策扶持的原因,大家使用的設備還算不錯,各項設備每過一段時間都會檢查,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張浩還沒從驚嚇中走出來,他坐在演播室外,喝著節目助理遞給他的水壓驚。之前一直都是他坐顏溪今天的位置,但是由於他昨晚沒睡好,左臉有些腫,演播室打光角度有些問題,會顯得左臉特別明顯,所以他今天特意跟顏溪換了個位置。

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意外,如果他今天沒換座位,被燈砸中的就是他。

想到顏溪被抬出演播室時,整個後背都是血,他就覺得全身發涼,端著杯子的手在不住地發抖。

「顏溪呢?」一個穿著白襯衫灰色西裝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她受傷嚴不嚴重?」

張浩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沒從驚嚇中走出來的他,反應有些慢。

原弈見他這樣,耐性全無,「她被送到哪個醫院了?」

「帥哥,顏老師被送到第一中心醫院了,」節目助理見這個陌生的西裝男人一副凶相,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打人的模樣,忙道,「台長與導演也跟著一起去了醫院。」

原弈連謝謝都來不及說,匆匆地轉身離開。

見原弈離開,助理鬆了口氣,轉身見演播室裡有人準備收拾地上的血跡與掉下來的頂燈,忙開口阻攔:「等一下,不要破壞現場,剛剛編導已經報了警,警察要過來勘查現場。」

彎腰準備收拾東西的人停下手,他轉身看助理:「這樣就要把事情鬧大了,會不會對台裡不好?」

「是不太好,」助理示意他馬上出來,等他出來以後,關上演播室的門,「你剛被招進來不知道,顏老師跟其他小主持不一樣,今天這件事我們自己主動查清楚還好,不然她家裡鬧起來,我們台裡恐怕有些吃不消。」

「這、這不是意外嗎?」

「是不是意外,也要警方說了算,我們說是意外,顏老師家裡人如果不認,到時候還是我們的麻煩。」助理也覺得今天這事純屬是湊巧,但就算是湊巧,也要專業人士查看過現場,才是權威結果。

沒過多久,警方的人趕到,隨警方一起趕到的還有兩位特邀教授,據說兩人是現場勘查的高手,就算有一塊頭皮屑不對勁,也能被他們察覺。

高級特邀教授竟然為了這種小事出手?

負責接待的電視台負責人心裡有些發慌,這究竟是主持人不下心被燈砸了,還是發生了大型兇殺案,連這種大人物都親自趕到現場了?

原弈聽助理說,兩位教授已經趕去現場,沉著臉道:「我知道了。」

以往顏溪都坐在主持台的右邊,只有今天例外,坐在左邊,結果就出了事。他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安裝得結結實實的頂燈,說掉就能掉下來。

《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