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他，看到這樣一個女孩子，就像是在屍橫遍地的荒野中，看到潔白漂亮的小花，心中的喜歡之情，怎麼都抵擋不住。
時隔九年多時間，再看到這個女人時，她沒有了少女時期的純真與可憐，所以他失望，他憤怒，甚至覺得她侮辱了自己當年的心動。
現在忽然看到這張圖，他忽然捶著桌子失聲大笑，彷彿遇到了極其可笑的事情。
笑完以後，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計劃取消。」
「現在整個宋家都在我掌握之中，我哪還有時間玩女人。」
掛了電話，他盯著手機看了良久，點了退出。
從小到大，他接觸過很多人，只要他那些堂兄妹們說他不好，說他是雜種野種，旁人就算不會應和，也只會保持沉默或是打哈哈，從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駁。
他早就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人，外在都是儀表堂堂，內裡卻是噁心骯髒，情意都不如利益來得重要。
他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真的會有一個女人當著宋詞的面問，宋朝是雜種，那生他的人是什麼？他幼時的不甘與憤怒，被一個他從內心裡鄙夷的女人口中問出來了。
儘管他早已經過了跟人斗這種嘴皮子的年齡，但是……
很多很多年前，他也曾盼望過，會有這麼一個人站出來，當著宋家人的面，質問他們，嘲諷他們。可是他等了很久，沒有人，沒有一個人為他站出來。
他的爸爸說，這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
他的媽媽說，是他不夠爭氣，所以才會被堂兄妹們欺負。只有成為有本事有手段的人，才能不受欺負，才能夠報復一切苦難。
手機再度響起，他按下了接聽鍵。
「宋先生，宋詞先生的前女友死之前，被宋詞先生帶去跟朋友們喝酒，晚上他們沒有出酒店，第二天早上有人發現她神情恍惚地從酒店出來，五天後她就自殺了。」
「這些資料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宋朝勾起唇角，露出好看的微笑，「不過錢我會照付，另外我會多付你一筆錢，只要你把查到的這些資料，匿名交給警方。這樣……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掛了電話，宋朝看著窗外的夜色，嗤笑了一聲。
在顏溪眼裡，他是衣冠禽獸，但是她卻不知道，在宋家這個地方，衣冠禽獸比人渣還要好上那麼一點，但如果只是當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宋海早上叫女兒起床吃早餐的時候，她在化妝。
他吃完早餐，準備去公司上班的時候，她還在化妝。
「顏顏，今晚公司年會聚餐，你如果有時間，就過來露個面，打個招呼，公司裡很多職員都想見一下你這個小老闆。」
「好。」顏溪放下睫毛刷，扭頭對宋海道：「路上積雪未化，出門的時候記得開我們家那輛吉普，防滑一些。」
宋海見她跟自己說完話以後，又對著鏡子塗塗抹抹，忍不住道：「你今天怎麼化這麼久的妝，要跟原弈那小子出門約會？」
「不是約會，是去拜訪他家長輩。」顏溪給自己戴上耳環，「今天他外公一家，特意邀請我去做客。」
宋海本來都準備轉身出門了，聽到這話，腳下就紮了根，再也邁不動腳步了：「什麼，正式見家長了？！」
那不是明年就要考慮辦婚禮的事情？
宋海內心是拒絕的。
「爸，把你臉上的表情收一收。」顏溪起身走到宋海面前，笑著道，「如果你不想我去，那我就不去了。」
「胡說八道，答應了人家的事情，怎麼能出爾反爾，你從小大大，爸爸什麼時候教過你這些？」宋海讓女兒挽著自己的手臂，父女倆緩緩下樓，「不管你跟誰在一起，爸爸總是捨不得你，但我更希望你能過得幸福。」
他推開大門，看了眼門外，哼笑一聲：「那頭想要拱走我們家玉白菜的豬來了。」
顏溪：說好的只要我幸福就好呢？
第91章
「伯父。」雖然對方在微笑, 但是原弈的直覺告訴他, 在未來岳父面前, 能禮貌客氣就堅決不要放肆，不然最後倒霉吃虧的肯定是自己。
「小原來了？」宋海摸著自己凸起來的肚子，綻放出和藹的微笑：「進屋坐坐？」
「怎麼好麻煩伯父您。」原弈笑著道, 「我是來接小溪的。」
「知道你是來接顏顏的, 總不可能來看我這種老男人。」宋海看了眼時間, 「你們年輕人玩的開心，我去上班了。」
「伯父慢走。」原弈往旁邊讓了讓。
宋海似笑非笑地調侃道：「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一下子就消失在你眼前, 哪會讓我慢慢走。」
原弈當下道：「我怎麼會這麼想？！」
「嗨，都是過來人，咱們不玩這些虛的。」宋海搖頭歎氣, 「當年我年輕那會兒, 追求顏顏她媽媽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心情。」
「爸, 你再不出門就遲到了。」
宋海默默回頭看了眼女兒，不情不願地坐進車裡。
他家水靈靈的玉白菜，已經開始向著豬了, 當爸爸的, 真是心如刀絞。
「伯父……是不是不太喜歡我？」原弈看著宋海乘車離去, 蹭到顏溪跟前，「你說我再送他一些鑽石手錶，鑽石胸針，他會不會變得喜歡我一點？」
「醒醒吧, 只要你還是我男朋友，他就不會太喜歡你。」顏溪歎口氣，「對於一名父親而言，女兒就是他的無價之寶。」
「那我大概是我爸媽充話費送的，還是二十塊話費那一檔的。」原弈挑了挑眉，「等以後我們結婚了，把咱爸接過來一起住？」
「什麼咱爸。」顏溪朝天翻了一個白眼，「你不是覺得我爸不喜歡你嘛？」
「等我變成你們家的人，他不就會喜歡我了？」
顏溪：……這話好像很有道理？
見顏溪不說話，原弈以為她不相信，繼續道：「反正我爸媽也不愛看到我，伯父又捨不得你，這不是剛剛好？」
「什麼剛剛好，別胡思亂想了。」顏溪挽起原弈的手臂，「走，你陪我去樓上拿東西。」
「什麼東西？」原弈任由顏溪拖著自己走。
「當然是上門拜訪禮。」顏溪笑，「難不成還是聘禮？」
原弈：「……」
原家，原博站在鏡子前，一絲不苟地整理好領結與袖扣，下樓後拿起桌上被熨燙好的報紙，看到財經版塊首頁就貼著他與弟弟原弈的照片。
這篇報道稱，他們是繼承原家男人意志力的後輩，同時也是超越父輩的商業天才。報道裡對他們兄弟二人充滿溢美之詞，暗含他們兄弟二人比原亞森更有能力之意。
很多豪門世家的後輩，難免會被眾人拿來跟父輩做比較，不功不過叫平庸，若是做得有一星半點不好，就是一代不如一代，唯有超越才能被挑剔又苛刻的旁人稱讚兩句。
聽到樓上有腳步聲傳來，原博把報紙放回了原位。
原亞森與徐雅提著旅行箱下樓，原亞森注意到原博身上的衣服，是精心打扮過的，忍不住問：「你要去哪兒？」
看了眼他們手裡的行李箱，原博道：「我去探望外公，你們要一起去嗎？」
「不用了，我跟你媽已經訂好了國際旅遊機票，你代我們向你外公問好。」原亞森面色有些不自在，最近這段時間，岳父對他似乎格外不滿，所以他不想再送上門挨罵了。
「行，我明白了。」原博點了點頭，不打算再多說，轉身便要走。
「等下。」徐雅把一個盒子交給原博，「把這個帶給你外公。」
「好。」原博打開盒子看了一眼，裡面裝著是一些老人喜歡吃的零食。
「你外公最喜歡吃這些，又嫌家裡的阿姨們做的口味不地道，所以我昨晚就做了一些。」徐雅踮腳拍了拍原博的肩膀，「你這孩子，越大越不愛說話了。」
原博聲音平穩道：「媽，我這叫沉穩。」
「孩子大了，哪還能像小時候那樣活蹦亂跳。」原亞森攬過徐雅的肩，「該吃早餐了。」
原博看著兩人甜甜蜜蜜渾然忘我的樣子，說了一句：「爸媽，玩的開心，我出門了。」
「路上小心。」徐雅抬頭看了大兒子一眼，只看到他挺拔的背影。
吃完早餐，原亞森順手拿起放在桌邊的報紙，看到財經版塊的報道以後，面色明明滅滅，極其複雜。
「亞森，怎麼了？」
「沒事。」原亞森想要把手裡的報紙揉作一團，可是看到妻子好奇的目光，他忍了忍，還是把報紙遞給了她，「媒體誇獎老大跟老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尤其是提到原弈時，還牽扯到了桃色新聞。似乎在嘲笑他之前把原弈提出長風管理層的舉措。
「儘管原弈失去了長風管理層的職位，但是對於他而言，這不過是挑戰的開始。雄鷹從不懼怕困難，他們只會讓自己越飛越高……」
不聽話的兒子，已經成為了一隻雄鷹，而他卻漸漸的老去。轉頭看著身邊這個自己愛了一輩子的女人，而她卻在認真地閱讀報紙上的每一個字，臉上還露出了驕傲之色。
一時之間，原亞森不知道自己心中該感慨還是應該失落。
「亞森，小二越來越能幹了，」徐雅放下報紙，「真好。」
「嗯。」原亞森板著臉點頭。
「原總，您好像很開心？」司機把一杯熱咖啡遞給原博，原博喝了一口，慢悠悠開口道：「是嗎？」
他偏頭看向車窗外，雪已經停了。
那份報紙，也應該被看見了吧。
第92章
「雅雅。」原亞森接了個電話, 有些愧疚地看著徐雅, 「我一個生意合作人家裡出了點事……」
「沒關係, 你去吧。」不等原亞森說完，徐雅就開口道，「旅遊什麼時候都可以。」
「對不起。」原亞森歎了口氣, 在徐雅臉頰上吻了一下, 轉身把放在旁邊的行李箱提回房間, 把有可能撞到徐雅的物件往旁邊挪了挪，才匆匆的大步走出門。
徐雅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 直到家裡請的阿姨出來，才回過神來。
「太太。」阿姨拎著半舊不新的行李箱，換下了平時在原家穿的工作套裝, 「您不是跟先生出國旅遊了嗎？」
「他有點事要去辦, 所以不去了。」徐雅轉身見幾個阿姨面露難色，笑著道, 「你們路上小心。」
「那您……」她們這些負責家務的人都走了，太太跟先生在家裡怎麼辦？
「沒事，你們走吧。」徐雅見其中一位阿姨拎著大包小包, 忍不住問, 「帶這麼多東西, 乘飛機會不會不方便？」
「飛機上東西超重要給錢的，票還貴，我坐火車回去。」這位阿姨滿臉喜意，她是李姨走後才來上班的, 在原家上班的要求雖然多，但是工作輕鬆錢又多，到了重要節假日還有紅包拿。
「我看新聞上說，春節期間火車上特別擠，你帶這麼多東西，不是更不方便？」
「還好，托司機先生的福，我買到了一張坐票。我家裡有兩個小孩，大的念初中，小的念五年級，我在帝都待了這麼長時間，也沒能見他們，這次回去可不得多帶些東西。」
徐雅神情有些恍惚，她愣了一會兒才道：「給孩子買了什麼？」
「就是些衣服還有學習機什麼的，我們那兒條件不好，學習機質量不好還貴，我把這個買回去，他們肯定會很高興。」阿姨沒有想到徐雅還會關心這些，即將回家的喜悅，讓平時沉默寡言的她，變得健談起來。
徐雅安安靜靜地聽著，時不時問兩句，這種好奇的態度，讓其他幾位阿姨都有些驚訝，太太今天是怎麼了？
「時間不早了，我讓司機開車送你們去車站。」徐雅給司機打了個電話，對幾個阿姨道，「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祝先生、太太，還有兩位少爺來年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謝謝。」徐雅起身到樓上換了一身能夠出門的衣服，出門站在走廊上，聽到阿姨們絮絮叨叨講著自己的孩子，面上露出了幾分茫然。
從孩子出生到現在，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因為家裡有錢，什麼都可以請別人做，也什麼都不用操心。尤其是生了小二後，她身體損傷很大，根本聽不得孩子的哭鬧聲，所以小二一直是放在嬰兒房，由保姆照顧著長大，後來小二被保姆虐待，她又是後悔又是害怕，但不知怎麼的，就不太跟這個孩子親近了。
或許是因為太過內疚，反而產生害怕的心理，又或者她天生就不是一個好媽媽，所以才會對孩子的關心不夠。
等阿姨們離開以後，徐雅才走下樓，坐上車裡。
「太太，你去哪兒？」司機問。
徐雅看著車外，心中滿是茫然。她婚後的朋友並不多，現在是年關，能去打擾的就更少，一時間她竟不知道去哪兒。
「去我娘家。」徐雅深吸一口氣，「就去娘家。」
察覺到徐雅語氣有些奇怪，司機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看出什麼不對勁後，就發動了汽車。
顏溪跟原弈一到徐家，就受到了熱情的接待，一大家子人簇擁著她到沙發上坐下時，她還沒有怎麼分辨出身邊誰是誰。
原弈一一跟她介紹，她挨個叔叔阿姨哥哥弟弟叫了過去，轉眼收了一大捧紅包。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徐家的人太實誠，這一大捧紅包還挺厚實，顏溪捧著紅包很尷尬，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把這些紅包塞進手提包裡。
「我幫你收著，他們別的都好，就是太熱情了。」原弈拉起顏溪的手，在她耳邊道，「我帶你上樓找外公玩。」
徐家人見這對小情侶親親密密的模樣，都露出心知肚明的微笑，徐湘擺手笑道:「你們倆自己去玩吧，小孩子不要打擾我們長輩聊天。」
於是不用原弈與顏溪找借口，長輩們已經他們支開了。
顏溪捧著一堆紅包跟原弈上樓，小聲道：「原二，你們家的人，是不是有愛給紅包的習慣？」
「我活了二十七年，難得帶女朋友見長輩，他們怕你跑掉讓我變成單身狗，所以拿紅包來賄賂你。」原弈裝模作樣地歎氣，「所以這些紅包你就收著吧。」
顏溪把紅包揚了揚：「這個意思就是說，我收下這些紅包，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是啊是啊，我陪紅包陪嫁妝，就等著你把我領回家了。」原弈把頭擱在顏溪肩膀上，做出大鳥依人的模樣。
徐橋生從房間裡走出來，就看到自家高大的表哥，躬著腰駝著背把頭擱在顏溪肩膀上，他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睡懶覺的方式不對。
沒錯，那個毫無骨氣，絲毫不帥，厚顏無恥靠在女朋友肩膀上的，就是他那個酷炫霸的表哥。
哎喲我的老天，眼睛要瞎了。
徐橋生偷偷摸摸地準備退回房間，誰知道轉眼就跟原弈的眼神對上了。
寂靜、尷尬。
原弈若無其事地拍了拍顏溪的肩膀，一臉鎮定：「好了，灰吹走了。」
徐橋生：「……」
表哥，男子漢大丈夫，敢做要敢當啊！
他的內心在咆哮，面上卻要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弈哥，你來找爺爺？」
原弈視線在徐橋生身上掃來掃去，確定他真的什麼都沒有都沒有看見，才點了點頭：「我聽舅舅說，外公昨晚又熬夜了？」
「因為聽說大河要來，他昨天晚上折騰到大半夜，一會兒說這道菜要用什麼地方的食材味道才正宗，一會兒又嫌窗戶擦得不夠乾淨，說晚上要讓保姆阿姨好好休息，就非讓我再擦一遍。」徐橋生打了個哈欠，揉著亂糟糟的頭髮，「自從有了大河，我就成了撿來的。」
表哥，不要以為我沒有發現你剛才打量我的模樣，我可是演員，還是偶像實力派的！
「那是，我家大河比你討喜多了。」原弈挑眉，「我先帶小溪去書房，等下外公起床，你記得叫我。」
「不用叫了。」徐老爺子從房間裡走出來，瞪了徐橋生一眼，「臭小子，跟小溪胡說八道什麼呢？」
「徐爺爺。」顏溪把提著的袋子遞給徐老爺子，「這是我上次跟你提過的那家手工藝品，你看看喜不喜歡。」
徐老爺子打開一看，裡面裝著的工藝品手藝精湛，最重要的是寓意很吉祥：「好好好，很好。」他隨口說了一句，這孩子就記住了，這份心意比什麼都好。
再嫌棄地看了眼兩個孫子，還是孫女好。
就是自己的外孫不爭氣，到現在還沒能把人娶回家，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把小溪介紹給那些老朋友，而且是以孫女的名義。
什麼，不是孫女是外孫媳婦？
那不都是一樣嘛，孫媳婦也是孫女，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