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雖然都是與華家比較親近的人,但是很多話都是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下說的。等晏晉丘以及幾位男客被父親帶到書房去後,華夕菀笑著道,「好久沒有回府,不知二堂姐是否願意陪我在府裡走一走?」
這麼冷的天,還飄著細雪,有什麼可走的?
在座諸人知道這是兩人有女兒家的私房話要說,很識趣的沒有拆穿,盧氏笑著道:「院子裡前些日子淘換了些新玩意兒,你們姐妹倆可以去瞧瞧,只是外面飄著雪,可不能著涼了。」
華夕菀笑著應下,由白夏伺候著繫上狐毛披風,捧著暖手爐與華楚雨一起出了內廳。
年輕一輩的幾乎走得乾乾淨淨,在座都是有兒有女的,就把話題轉向了家長裡短,不過鑒於華依柳還在,也沒有誰去提教養兒女的事情,免得給對方的傷口撒鹽。
「王妃與我們家二姑娘感情倒是好,」姚氏是個有些勢力的小人,不過見到華夕菀待自家女兒的親近勁兒,她笑瞇瞇道,「早年她們姐妹兩人就愛湊在一塊,現如今三姑娘成了王妃,兩人還似當年似的。」
「可不是麼,當年三丫頭為了救落水的二姑娘,在床上躺了好長一段時間,這些年也一直落下個畏寒的毛病,到了這兩年總算是痊癒。這樣的情誼,一般人是能比的麼?」盧氏一直不給姚氏臉面的主要原因就在當年那事上,自家丫頭救了老三家的孩子,她雖然心疼,可是也不會怪在孩子身上,可是之後老三家做的那些事,簡直就是恩將仇報。
當年在背後誹謗夕菀的人中必有姚氏,就連張氏也在中間出了不少的力,也不知道這兩個妯娌做這些事圖什麼,她們自個兒也有女兒,難道不能將心比心麼?
如果不考慮大姑娘與二姑娘母親的作為,盧氏是比較看好二姑娘的,大姑娘雖然容貌才華不錯,但是心性卻不穩定,說狠不夠狠,說善不夠善,手腕眼界也不夠。身為女人,可以沒有容貌,沒有最美的姿態,但是卻不可缺的是心態。
二姑娘雖然攤到姚氏那個有些拎不清的母親,但是姚氏待二姑娘卻是沒得說,二姑娘的性子又隨了老三的個性,才貌相宜,又有一顆通透的心,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如果這世間女兒能如男子般出將入仕,不知天下能出多少奇女子?只可惜不管天下女人有多驚采絕艷,也只能屈居於後宅,把靈性才氣漸漸磨成了家長裡短,油鹽醬醋茶。若是嫁的男人是個頂天立地品格端正的人,倒還算是福氣,若是像大丫頭那樣……盧氏歎了口氣,不管朝堂上關係如何,只盼二丫頭不要像大丫頭那般,遇到衣冠禽獸。
「就在前面坐坐吧,」華夕菀指了指前方的觀月亭,她與華楚雨並肩前行,身後跟著一長串伺候的丫鬟,玉骨潑墨傘撐在她的頭頂,讓她覺得有些壓抑。
兩人在亭中坐下,下人們給兩人點好炭盆,倒好熱茶,備好點心,便要退到亭外。
「外面下著雪,你們都去屋內躲著吧,只餘兩個人在亭中伺候便足夠,」華夕菀覺得為了擺個排場就折騰一干子下人沒必要,所以乾脆讓這些人到屋裡待著,近身伺候的幾個丫鬟都在亭子裡烤火。
丫鬟們聽到後,心裡都很高興,歡天喜地的退下了,只留下白夏與紅纓,還有華楚雨一個近身丫鬟留在亭中伺候。
紅泥小爐中煮著茶,在冰冷的空氣中散發著白氣,也發出水沸騰的聲音。
茶已經煮得太過,可是誰也沒在意,華夕菀捧著暖手爐道:「我方才見二姐似乎不是很高興,是林家那位世子不太妥當嗎?」
華楚雨看著華夕菀白皙紅潤的臉頰,淡然的笑著搖頭:「何來妥與不妥,不過如此而已,生為女子,最終決定自己是否風光的道路只有丈夫與孩子,注定了要依靠別人才能擁有其他的命運,又何來這麼多妄想。」
華夕菀怔忪的看著華楚雨,突然想到徐王府世子妃說過的那些話,還有盛郡王妃無法生子後的瘋狂做派,心裡有些難受。男權時代,女人但凡有些微不符合他們利益的想法,最終只會落下「不守婦道」的罪狀。
男人總是標榜「女子無才便是德」,不就是害怕女人知道多了,思想眼界放開了,就不會一心一意為他們服務,所以他們才猶如衛道士般,對女人提出了諸多符合男性利益的要求,而他們卻可以花天酒地,風流快活,只要對嫡妻尊敬兩分,便能得個君子的名頭,還可以大方的表示,妾只是個玩物,妻才是正道。
華楚雨對她說出這一番話,說明她是心有不甘卻因為無法改變而不得不妥協。華夕菀為這些優秀的女子難過,亦為自己歎息。
她認識的這些女人中,各有特色,就連與晏晉丘不對付的皇后,也是個極有手腕的女人,而這些優秀的女人們,又有幾個活出了自我。
就連她性格潑辣的母親,也不過是言行略大方些而已,實際上也不過是守著後宅一片天地而已,還因為她的性格,父親又無妾侍,讓她得了一個河東獅的外號,偏偏在背後嘲笑母親的,還多是女人。
「二姐為何這麼想?」華夕菀歎口氣,「不管世道如何不公,但是只要好好活著,總能想出讓自己活得更好的方式,人總要給自己留些想頭。」
「外面都說顯王夫婦情深似海,妹妹得到全京城女眷的艷羨,難道就沒有任何遺憾的地方嗎?」華楚雨看著亭外飛揚的雪花,「從小你就是個特別的人,或者說在我眼裡,你與其他女子是不同的。」
雪越下越大,發出簌簌聲,亭中一時寂靜 ,紅泥小爐上煮著的沸水咕咚聲就顯得格外的大。
「我其實不過是個俗人,」華夕菀笑了笑,「我會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妥協一些東西,也會做一些自己曾經不喜歡的事。」
華楚雨笑看著華夕菀,表情格外的溫柔:「如果妥協能讓你過得更好,那麼妥協便是值得的,能屈能伸本就是你的特別,可是我自己卻不一定能做到你這般。」
華夕菀看著華楚雨這樣的笑,一時間竟不知道可以說什麼,有些問題根本沒有答案,她自己也不是千年難得一遇的聰明人。
見她沒有說話,華楚雨繼續道:「合文候府是太子妃母家,聽說太子妃乃是繼夫人之女,這位世子乃是原配所出,林家與太子一脈並不是十分親近,所以皇后才對太子妃有所不滿。」
聽完這些,華夕菀神情不變,她想知道華楚雨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
「等我嫁到林家,我會盡力讓林家離太子一脈遠些,」華楚雨放下茶杯,握著華夕菀的手,「夕菀,我們姐妹三人,總該有一個人活得順心些。」
華夕菀手背微顫,她看著華楚雨,突然想到八年前她跳下水救華楚雨上來後,華楚雨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妹妹,我拖累你了。」
沒有想到,一經這麼多年,她卻對自己說了這麼一句話。
什麼是該,什麼是不該?
「我們都該過得好好的,」華夕菀回握住華楚雨的手,定定的看著她的雙眼,「二姐,你且記得,多為自己想一些,人生短短幾十年,不要讓自己白來這世上走一遭。」
華楚雨輕笑出聲,「妹妹這句話,姐姐記住了。」
華依柳撐著傘看著不遠處亭中相談甚歡的兩人,神情莫測的垂下眼瞼對身後的丫鬟道:「去告訴兩位小姐,說快要準備開席了。」
等丫鬟朝觀月亭走去後,華依柳才面無表情的收回自己視線,她們姐妹三人,華楚雨與華夕菀永遠都是走得最近的兩個,而她不過是兩人的陪襯,容貌比不過華夕菀,才華比不過華楚雨,也許在她們兩人眼中,自己不過是笑話而已。
她轉身準備走的時候,卻看到顯王殿下撐著一把墨骨煙雨江南傘走了過來,她腳下一頓,對著顯王規規矩矩行了一個禮。
顯王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便朝觀月亭的方向走去。
她回頭看去,就見華夕菀從亭中石階上走下來,剛走下第一階,就被顯王扶住了手,顯王手中的傘也朝她身邊偏移了大半。
兩人共撐著一把傘,就像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讓旁邊看了遍會覺得艷羨無比。
華依柳覺得自己心裡,似乎有什麼快壓不住了。
第63章 難堪
「手怎麼這麼涼?」晏晉丘摸著華夕菀的手,皺了皺眉,寬大的手掌把華夕菀的手緊緊包裹住,「天這麼冷,以後有什麼想說的話,就把人叫到府裡陪你小住幾日。」
「你不是說在雪景也是一絕麼,怎麼現在這般庸俗了?」華夕菀另一隻手捧著手爐,任由晏晉丘一隻手撐傘,一隻手牽她。
「只要是為你身體好,庸俗點也沒關係,」晏晉丘笑了笑,乾脆鬆開華夕菀的手,伸開手把人環在手臂肩繼續往前走。
默默跟在兩人身後的華楚雨:顯王殿下,您秀恩愛的時候,好歹要顧及一下身後還有別人好嗎?
回到正廳前,晏晉丘收回自己的手臂,然後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把傘遞給身邊的木通,貴氣逼人的與華夕菀並肩進了大門。
原本還很熱鬧的正廳見到夫妻二人進來,都安靜下來,客氣的見禮後,眾人就被華家幾位晚輩引到飯廳落座。
華家人多次邀請晏晉丘與華夕菀上座,不過次次都被晏晉丘拒絕了,他朝著華和晟作揖道:「泰山大人盛情相邀,子陵原不該辭,只是在座有長輩在,豈有晚輩上坐之理,還請泰山大人成全子陵一片心意。」
晏晉丘給足了華和晟的顏面,華和晟心裡自然高興,面上偏偏只能做出為難之色邀請老太太上座,然後與盧氏一左一右挨著老太太坐下了。
不過晏晉丘雖然讓了三位長輩坐前面,華家其他人可不敢坐在夫妻二人上首,所以晏晉丘與華夕菀依次在華和晟下首坐下,也沒人說什麼,反而要稱讚兩人仁孝。
老太太雖然身體還算健康,不過怎麼也是上了年紀的人,所以桌上的菜雖然講究福祿壽吉祥之意,但大多是清淡或者甜軟之物,華夕菀吃過幾口後,便覺得自己滿嘴都是甜味。
因為是家宴,大家講究熱鬧,便不用下人伺候布菜,一些合華夕菀口味的菜,離她有些遠,幸好還有一個手長的晏晉丘在,她才沒有餓肚子或者失禮的危機。
「姐姐,你怎麼不動,不合胃口?」華青茂因為之前的事,自覺愧對華依柳,所以華依柳和離歸府後,所以就常常關心著她,見她突然不動筷子,便小聲問道,「還是身體不舒服?」
「沒什麼,」華依柳臉色帶著病態的白,對華青茂笑了笑,就垂首繼續用碗裡並不合胃口的菜。經過這麼多事情的波折,她早看慣了人情冷暖,小小的飯菜合不合胃口,根本不那麼重要。
她和離後獨居侍郎府一個院子中,因為母親對她的冷淡,在院子裡伺候的下人也多有懈怠,若不是華青茂這個弟弟常常關照著,只怕她這個侍郎府嫡小姐還會受下人的苛待 。
想起母親怨恨的臉,口中大罵因為頭胎的她是女兒,身為母親的她受過多少委屈時,華依柳就覺得自己跟母親可悲又可笑,心中的恨意也漸起,若當初生下她的時候,嫌棄她這個女兒丟了她的臉,讓她聽了閒話,何不趁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一把掐死她?
這樣自己不用遭這些罪,她這個母親也不會因為當初生女兒被人說閒話,豈不是皆大歡喜?
「顯王妃與顯王真是夫妻情深,」同桌的羅太太音量雖低,但是卻又保證鄰桌的人能聽見,「我說句越矩的話,方才見王爺與王妃攜手走過來時,若不是往日見過王妃,我差點都以為兩人是畫卷中的神仙眷侶了。」
華依柳冷笑,這位羅夫人還曾經在背後說過華夕菀有這麼一副容貌,若是被人知道,恐會引起禍事,又說華夕菀為人懶散,不是宜室宜家的女子,現在轉頭就換了一副嘴臉,真是能屈能伸得讓人佩服。
宴席結束後,眾人就在府裡的戲檯子下面坐好,開始看台上一些伶人表演,華夕菀上輩子演的第一個角色就是花旦,畫了厚厚的戲裝,結果出了鏡頭沒有兩分鐘,就因為刺殺男主被侍衛一刀捅死。
為了演好這個只有一分鐘的龍套,她還專程去向學戲劇的朋友學了唱腔與身段,現在想想前世,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匡!」身後傳來茶杯摔碎的聲音,華夕菀回頭看去,就看到張夫人一臉尷尬的坐在椅子上,她的面前碎了一隻茶盞,潑在地上的茶水還冒著熱氣。
「弟妹這是作甚,難道是茶太燙了麼?」張氏微微抬著下巴,面色有些倨傲道,「來人,給張夫人換茶。」
華夕菀見張氏如此刁難過繼來的弟媳婦,眉頭微皺,但是她作為一個外人,卻是不好多管這種事的。
「可燙著了?」張劭幾步上前,小心的捧起妻子的手,見她手背上一片紅,頓時心疼道,「怎麼燙得這般厲害?」
「弟弟何必做出如此兒女姿態,來人,去給張夫人請太醫。」張氏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這個半路得來的弟弟與弟媳親暱的模樣,面色不太好看,「看來是我們慢待了貴客。」
張氏腦子出問題了麼?就算她真的不待見張劭和他的夫人,好歹也該看到她父母的面上待兩人客氣些,張家兩老如今已經年邁,總是要有人伺候在跟前的,她把張劭得罪得這麼狠,對她有什麼好處?
又或者她認為張劭過繼給她父母,能得不少家產以及爵位,所以心生不忿,對張劭夫婦二人百般看不順眼?
華夕菀並不知道,張氏因為華依柳的事情與與丈夫兒女關係弄得十分僵硬,華治明更是從未再與她同房,她如今在家中,竟是被三個家人當做了透明人。
心裡不高興,她又無處發洩,如今終於來了送上門的張劭夫婦,她就忍不住刻薄了,說難聽一點,不過是那點莫名其妙的優越感支撐著她做出這種事而已。
「長姐此話言重了,我們夫妻二人,本是過平凡日子的人,因天恩浩蕩讓我二人能伺候在父親母親膝下,我們自是感激不盡。侯爺與侯爺夫人都是大度光明之人,又怎麼會慢待我們。」張劭冷著臉朝張氏作揖道,「內子身子不適,請長姐寬恕我們失禮之處。」
說完,他轉身向老太太還有華和晟告罪,準備帶人離開了。
華和晟對張劭的印象頗好,所以也沒有為難他,反而讓人去請太醫到張府等著。盧氏也叫人拿來了燙傷膏,讓張夫人塗上藥膏,好緩解疼痛。
在盧氏看來,張夫人確實沒有大家氣度,但是所謂的大家氣度是靠金銀養出來的,張氏自詡高貴瞧不起人,不過是幼時吃穿用度比別人好罷了。要真論起來,盧氏做的那些事,還真不像世家女子能做出來的。
華夕菀眼見夫妻二人走到自己面前請辭,她忙客氣的伸手扶起向自己行禮的張夫人,柔聲道:「夫人近日要少用味重之物,不然留下疤就不妙了。」
「多謝王妃掛懷,臣婦記下了。」
張氏冷眼看著華家對客客氣氣的送走張劭夫婦,心裡越來越難受,如今在華家,她就像是個外人般,被他們一家人孤立了。
一場熱鬧的壽宴被張氏弄成這樣,老太太心裡有些不高興,只是在場還有其他人,她也不好發作,乾脆就當什麼沒有看見,只專注的看著戲台上。
華夕菀與晏晉丘也不久留,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最後華夕菀離開時,手裡多了一個包裹,包裹裡面是一件漂亮的狐裘披風。
撫摸著披風上柔軟膩滑的狐狸毛,華夕菀對坐在身邊的晏晉丘道:「兩年前,我曾經想讓母親給我做一件狐毛披風,母親應下了,可是後來因為皇上下旨賜婚,母親就忙著替我準備嫁妝,做披風的事情就擱下了。」
「時間過去兩年,母親還記著當初答應我的事……」華夕菀笑了笑,抱著狐毛披風道,「父母教養我十餘年,這份恩情,我此生只怕都難以報答了。」
「他們待你好,是他們疼愛你,本就不是為了什麼報答,真正的感情,是無法用多少來衡量的。」晏晉丘看著華夕菀手裡的披風,毛色很純,竟是找不到一根雜色毛,縫合處也很自然,瞧不到半分縫合的痕跡,足以看出做披風的人十分用心。
「你說的對,」華夕菀笑得彎起了眉角,「是我想得岔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鬢邊,晏晉丘無聲笑了笑。
張氏回到府裡後,就砸了一套茶具,看著空蕩蕩的屋子,以及門外戰戰兢兢的下人,她怔怔的坐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外面響起了打更聲,屋裡早已經黑了下來,外面走廊上掛著的燈籠已經被點亮。
「來人,掌燈。」
她站起身,摸了摸有些沙啞的嗓子,恍然察覺自己因為坐得太久,又不要人進來,屋裡沒有炭火,她手腳凍得幾乎失去了知覺。
等掌燈的丫鬟進來,她忍不住開口問道:「老爺呢?」
「老爺在書房歇下了。」
「少爺呢?」
「少爺還在溫書,說是為了明年春闈,所以要靜心學習。」
張氏心中稍作欣慰,隨即追問道,「我讓廚房每天給少爺熬的養身湯他喝得還合胃口嗎?」
丫鬟剪燈芯的動作微頓,隨即道:「奴婢不清楚。」實際上,夫人讓人送去的湯,少爺全部讓人收下去了。
可是這話她不能說,夫人也不會想聽。
張氏面色微變,隨即歎息一聲:「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第64章 掐架
京城因為近來發生的幾件大案子,很多官員人人自危,有關太子有可能被廢的傳言越演越烈,連盛郡王一派的人都跟著小動作不斷。
不過顯王府向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所以太子與盛郡王兩脈鬥得再厲害,華夕菀這個王妃也很清閒,也不管東家請西家邀,全部都以身子不適拒絕了。
自從前兩日給老夫人賀壽後,晏晉丘就養成了一個新愛好,那就是沒事給華夕菀煮一壺茶,然後兩人臨窗而坐,邊喝茶邊賞雪,桌上還要擺上幾樣精緻可口的糕點,幾本有趣的山談野怪傳本,偶爾還會召來府裡養著的琴師樂師來吹拉彈唱營造一下氣氛,小日子悠閒得神仙也不換。
所以,當夫妻二人聽歌賞雪時,聽到下人來報臨平郡主求見後,互相看了一眼,發現了對方眼裡一點遺憾。
雖然不太想動,不過對方是晏晉丘的姐姐,不管感情如何,論理她不能不見,所以她只好略打扮一下後,與晏晉丘一起到正廳去見了客人。
自從臨平郡馬遇刺後,華夕菀就很少見到臨平郡主,所以當她看到正廳裡那個神情憔悴的女人時,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臨平郡主雖然比晏晉丘要大兩歲,但是因為保養極好,所以看起來仍像一個沒過雙十年華的妙齡女子,可是現在的她竟像是突然老了十歲,明明不過是二十餘歲的年齡,看起來竟有三十歲般的滄桑。
見到他們夫妻二人出來,臨平郡主坐在椅子上的背脊不禁僵了僵,隨即微微抬著下巴道:「如今要見弟弟一場,是越來越艱難了。』
晏晉丘見她這番模樣,也不跟她爭辯,扶著華夕菀的手坐下後,淡淡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所來是為何事?」
「怎麼,我這個姐姐來看看弟弟弟妹都不成麼?」晏金綾冷笑一聲,把玩著自己塗著丹寇的指甲,「難道弟弟不曾聽過京城裡的那些傳聞?」
晏晉丘端著茶杯不語,顯然是不想管臨平郡主的事情,華夕菀扶了扶鬢邊的鳳釵,好像是該她出場的時刻了。
「不知姐姐指的是哪件事?」華夕菀溫柔一笑,喝了一口茶,剛才多吃了幾個點心,現在口有些渴。
「世人都說顯王妃容貌出眾,心細如塵,我看傳言有虛,因為你除了有這兩個優點外,還有睜眼說瞎話的能耐,」晏金綾把茶杯放在一邊,「京城裡的傳言,又有那幾件值得我走這一趟?」
說得好像我求著你走這一趟似的,華夕菀眉梢微動,「呵呵。」
晏晉丘端著茶杯的手一頓,他想起華夕菀曾經說的一句話:每個呵呵背後,就是我懶得搭理你的意思。
「子陵,當初是姐姐不對,可是看在你外甥與外甥女的份上,你幫姐姐一把。」晏金綾臉色有些不好看,她能對晏晉丘說出這番話,已經是退無可退之地了。
華夕菀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晏晉丘,默默的垂下了眼瞼。
她知道臨平郡主為什麼來求晏晉丘,因為現在整個京城出了晏晉丘外,已經沒人能救得了她。關於臨平郡馬之死,大理寺有兩個猜測,一個是太子殺了郡馬,另外一個就是臨平郡主自己下的手。對於帝后二人來說,把整件事推到臨平郡主頭上是最好的選擇,用別人的女兒換自己兒子的安寧,怎麼想怎麼划算。
如果不是因為太子身上還有麗美人的事情沒有解決,只怕臨平郡馬的事情已經推到臨平郡主頭上去了,只可惜太子坑爹事情太多,讓帝后想把事情抹平都沒辦法,所以臨平郡主現在還有一線希望。
可是這個案件最後結果只有兩個選擇,不是她就是太子,誰會願意為了她去得罪皇帝?如果嚴重一點,甚至都能與造反或者誣陷太子的扯上關係。
「大理寺的官員清正嚴明,事情的真相如何他們一定能插個水落石出,我不過是個空頭王爺,只怕無能為力。」晏晉丘摩挲著茶杯的杯沿,「姐姐說這話,讓我很是惶恐。」
「晏子陵!」晏金綾猛的站起身,狠狠的瞪著晏晉丘,半晌後頹然的坐回椅子上,「究竟要怎樣你才願意幫我?」
晏晉丘似笑非笑的看著晏金綾:「姐姐,我已經說過了,大理寺的官員清正嚴明,你不必擔心這些事。」
晏金綾緊咬著下唇,眼眶微紅的看著眼前這個明明笑著卻冷酷無情的男人:「難道你真的半點情分都不念麼?」
「呵,」晏晉丘輕笑出聲,「姐姐這個笑話可真有意思,當初你出嫁時說過的話,難道隨著臨平郡馬的死亡,也跟著忘了?」
晏金綾面色一白,怔怔的看著晏晉丘說不出話。
在這凝重的氣氛下,華夕菀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緩緩道:「最近天越來越冷了。」
聞此言,晏晉丘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確認她的手暖和著後,才道:「晚上吃暖鍋,正好你前幾日念著,我已經讓人備好各色野味,煮出來的味道一定不錯。」
「嗯,」華夕菀打了個哈欠,「真是春夏困秋乏冬懶,一年四季竟是沒幾個日子想動彈的。」
「性子憊懶的人,什麼時候都覺得困,」晏晉丘笑著道,「瞧著你整日過的悠閒日子,連我都有些羨慕了。」
「這可是你羨慕不來的,我有個包容我,愛護我,養著我的丈夫,你有嗎?」華夕菀挑眉,一副拉仇恨的表情。
沒有男人不喜歡這種話,因為聽似挑釁,實則是對自己丈夫的誇讚,晏晉丘同樣不例外,他被華夕菀這句話哄得喜笑顏開:「你說得對,你有這麼好的夫君,確實應該過這樣的日子。」
旁邊看著兩人打情罵俏的晏金綾覺得自己火氣越燒越旺,差點就要繃不住了。這兩人是什麼意思,當她不存在還是嘲笑她出嫁後過的日子?
「你們便是不願意幫我,又何必嘲笑於我?!」晏金綾站起身,眼中帶淚道,「你們是想逼死我麼?」
「從頭到尾想要逼死你的是你自己!」華夕菀冷聲道,「初見姐姐時,我處處客氣,處處禮貌,可是你卻處處給我難堪,難道這也是我逼你的嗎?」
「後來在京城裡,每當有你在場時,你何時給過我顏面,我是否跟你計較過?」華夕菀看著她,「當年你拋下幼弟,堅持要嫁給一個男人,京城裡的人都說你們的母親教養不出好孩子,不仁不孝,連帶著晉丘也被人詬病,難道這也是別人逼你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