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廂房有一個浴池,是大豐某代喜好泡澡的皇帝修建,這個浴池以白玉為底,熱水不斷,是個極其舒適的洗澡之地。
陛下登基後,對這些奢靡享受都不太感興趣,所以這個浴池一直很少使用,專門負責這個浴池的宮女太監們也漸漸的在乾坤宮失去了地位。直到皇后娘娘嫁進宮,皇上似乎突然發現了這個浴池的妙處,這些太監宮女才有了正經的差事幹。
晉鞅從浴池走出來,擦乾全身換上新的衣服,然後走到大大的落地銅鏡前,整理著衣襟,自從他大婚過後,便沒有再用宮女貼身伺候。
「陛下,這個衣服……」白賢抱著晉鞅換下來的衣服,不知道該怎麼處置。
晉鞅走到白賢面前,從一堆衣服裡面把薄荷香包拿出來,繫在自己的腰上,然後道:「扔了。」
「是。」白賢心下想,果然如此。
顧如玖見晉鞅披散著頭髮走進來,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頭髮,叫秋羅拿來一把檀木梳,然後走到軟榻上坐下,給他頭皮活血,「有話本曾言,佳人一顧傾人城,我原以為是笑話,但是看到陛下以後,我才相信了這句話。」
晉鞅順勢躺下,把頭擱在她的大腿上:「能傾你的心就好。」
顧如玖低頭看著他認真的雙眼,放下檀木梳笑了笑,用食指輕輕按著他的太陽穴:「別以為你說了這些,我就放過你。老實交代,回來前遇到誰了?」
太陽穴上不輕不重的力度,讓晉鞅舒服的閉上眼睛:「我讓人把司馬香關起來了。」
「什麼?」顧如玖有些驚訝,按捏了手停頓了片刻才繼續,「你抓她做什麼?」她雖然恨司馬家三房,但是也沒打算報復無辜的司馬香。
「她做的事可不少,剛才不小心讓她抓住了袖子,所以染上了些味道,」晉鞅睜開眼,坐起身拍著自己的大腿對顧如玖道,「來,躺下,我也幫你按一按。」
見他這麼熱情,顧如玖取下自己綰髮的髮簪,任由一頭青絲傾瀉而下,然後靠在晉鞅的腿上,「她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能做什麼事?」
「還記得幾年前馬場上發生的那件意外嗎?」晉鞅調整好坐姿,讓顧如玖靠得更加舒適一些,「這事是司馬家三房的夫人跟她一起謀劃的。」
顧如玖聞言愣住,半晌才道:「可是受害的還有二房的姑娘,他們……」
「二房的姑娘是我正經的表妹,」晉鞅不輕不淡道,「他們家想要把姑娘送進宮,最先想除去的,自然是我這個表妹。」
「她們母女二人是瘋了嗎?」顧如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了皇后之位,竟然連親人都能下手,這究竟是圖什麼?世家總所以屹立不倒,就是因為家族內部團結,若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哪還談什麼世家?
「這件事李家知道嗎?」顧如玖皺眉,對司馬香母女的行為實在無法苟同。
「知不知道又如何?」晉鞅撫平她皺起的眉頭,「李家既然選擇了沉默,李家那位姑娘怎麼死的,對他們來說,就不那麼重要了。」
顧如玖沉默片刻,歎了口氣道:「我們顧家不能成為一流世家,可能就是不如他們能忍,也不如他們捨得犧牲。」
「我覺得岳家很好,」晉鞅笑了笑,「至少活得像個人。」
顧如玖想起父母平日待自己的好,跟了笑開。
見她心情好起來,晉鞅才繼續道:「司馬家這個姑娘犯下的惡事,還不止這一點,她與祁連勾結,還有目睹生母自殺卻不相救,這一樁一件說起來,連我都有些心寒。」
「自殺」顧如玖怔忪道,「難怪司馬家沒把三房太太葬入祖墳,還匆匆下葬,原來是因為她自殺。」
在當下所有人思想裡,自殺的人死後會成為天不收地不管的孤魂,若是葬入祖墳,就會壞了祖墳的風水,影響子孫後代的運勢。
顧如玖搖了搖頭,「司馬香如此聰慧之人,竟然做出這種糊塗事。」與別國的丞相勾結,輕則砍頭,重則連累滿門,這是什麼樣的腦回路,才能做出這種事情?
「聰明?」晉鞅笑了笑,不置可否。
因為涉及到與高羅勾結的事情,顧如玖不打算再多問,哪知道晉鞅再度開口了。
「司馬香被關在是私牢裡,外面人還不知道她被關押起來,你若是想見她,就讓何明帶你過去。」晉鞅沉默片刻,「只是這個人心思歹毒,你千萬不要靠近她。」
「我去見她幹什麼?」顧如玖閉上眼,「教子無方的是她父母,害死大嫂的是她兄長,她犯了錯,自然當罰。她過得再不好,我也不會因此而高興,不如不見。」
聽到這個說法,晉鞅愣了愣,隨即笑著道:「你說得對,不過她確實與你有舊怨。」
「為什麼?」顧如玖不解道,「難道因為我在泰和別宮時賽馬贏了她?」
晉鞅笑著搖頭,把當年馬場發生的所有事都講給了顧如玖,「當時若不是李懷谷叫住了你說話,你的馬經過花叢時,就會被驚馬。可是因為你耽擱了很久的時間,還沒經過那個地方時,司馬家與李家姑娘就出事了,這個計劃只能被迫取消。」
說到這,晉鞅歎息道:「我對李家有很多不滿意的地方,唯有這一點,我對李懷谷心生感激。」
顧如玖是完全無法理解司馬香了,這種完全見不得別人好,嫉妒成狂,恨不得讓人死的心態,已經不屬於正常人思想範疇了。
沉默片刻,她歎口氣道:「我們先用飯,別為了這種事影響心情。」
「好。」晉鞅原本是不打算把這些事情告訴久久的,可是久久察覺到他身上的香味不對,他又不想撒謊哄騙她,所以只能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讓他慶幸的是,久久並沒有對他這種行為有什麼不滿。
冷宮私牢中,司馬香看也不看放在牢門口的飯食,靠著牆壁發呆。沒有人搭理她,也沒有人呵斥她,若不是受過鞭刑的後背傳來刺骨的疼,她幾乎要以為,這只是自己做的一個噩夢。
突然,她聽到一個黑暗角落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雙腿,她聽說黑暗的地方,往往會有老鼠蛇以及各種蟲蟻出現。
「看來這個皇帝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這個時候,黑暗角落裡突然傳出一個人聲,對方咳嗽幾聲後道,「這般美人說關就關,說打就打,真是讓人可惜。」
「是你?!」司馬香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面色大變,她望向那個黑暗的角落,可是那裡半點光線也沒有,她什麼也看不見,「是你出賣我?」
祁連看著火把照亮的地方,嘲諷笑道:「當今皇帝想知道你做了什麼,還需要我出賣?他可是能把我從高羅國無聲無息帶進這個地方的人,你看有誰懷疑過是他做的?」
司馬香面色黯淡下來,難道當今皇帝有自己的暗探?若真是如此,滿朝的官員……
越想越覺得可怕,司馬香突然又笑了起來,滿朝上下世家貴族自詡高貴,可是卻被皇家玩弄在股掌之間,看來世家的榮光,終將過去了。
「你自己技不如人,又能怪誰?」司馬香冷笑,「只恨我當時一時貪心,選擇了與你合作。」如果她沒有決定與祁連合作,也許幾天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你這樣的女人真是……」祁連搖了搖頭,「空有美貌與才華,可惜卻心術不正,難怪晉鞅那樣的皇帝看不上你。」
「閉嘴!」提起不堪往事,司馬香怒道,「你比我好到哪兒去。」
「我是比你好不到哪去,」祁連嗤笑道,「但我至少不會見別人比我過得好,就會要人的命。這就是我跟你最大的區別,我還是一個人,而你卻已經是個瘋子。」
司馬香聞言,只是啞著嗓音笑,像是在取笑祁連五十步笑百步,又像是在笑自己。
司馬香被關入私牢的第三日,正是大朝會的日子,文武百官皆正裝上朝,商議朝中大事。
因兩年風調雨順,不像先帝在時天災人禍不斷,所以大事沒有,小事上大家也可以吵吵,比如現在,大家爭執的重點仍舊在魏亭跟趙進一事上。
不過最讓武官們覺得有些奇怪的是,司馬一系的官員今天似乎格外的低調,聽到他們罵魏亭也不怎麼辯駁,偶有站出來說話的,也只是為了撇清自己,大有任由魏亭自生自滅之勢。
對方這種反應,讓武將們有些發懵,忍不住懷疑,這些狡詐的文官又想玩什麼花樣?
在朝會快結束時,一件更大的事情發生了,這讓武將們再度傻眼。
什麼,司馬鴻竟然稱病致仕?
司馬鴻可是司馬一系的領頭羊,他若是致仕,下面的人豈不是要亂套?而且以司馬家現在的狀態,司馬鴻就算要致仕,也不該是現在呀?
別說其他人,就連李光吉與張仲瀚也大吃一驚,因為司馬鴻此舉實在有些不正常,司馬家的後輩羽翼未豐,司馬鴻這個頂樑柱先撤了,那子孫後輩又該怎麼辦?
司馬鴻致仕,晉鞅自然沒有當朝答應,而是勉勵一番,表明朝中不能失去如此良臣。
於是大家明白過來,原來司馬鴻這是以退為進,實際上並不是想甩手不干呀。
不過很快司馬鴻用實際行動打了他們的臉,因為他再三表示自己年邁無力,恐辜負皇帝厚望,痛哭流涕,大有皇帝不答應他致仕,他就跪地不起的架勢。
晉鞅再三挽留,見司馬鴻實在下定了決定,只好無奈同意了。隨後還給了他孫子司馬邶一個輕車都尉的爵位。
輕車都尉這個勳爵雖然沒什麼用處,也不能世襲,但好歹也是僅次於三品男爵的勳官,多多少少也算是對司馬家的一個安慰,至少把司馬鴻的面子給保住了。
司馬鴻聽到皇上給了孫子一個輕車都尉爵位後,在心底鬆了一口氣,顫顫巍巍的朝晉鞅行了一個大禮:「微臣,謝皇上。」
此次他致仕雖是無奈之舉,但至少保住了全家。皇上願意給長孫一個輕車都尉,也就表明這次的事情,他暫時不會追究了。或者說,只要司馬家識趣,皇上就會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大家這才明白過來,難怪司馬一系的官員今天如此低調,原來是老大不幹了。這麼一想,他們又覺得這些人有些可憐,跟著司馬家跑前跑後,結果司馬家說退就退,讓他們一點反應也沒有,這不是坑人嘛,以後誰還敢跟著司馬家的人混?
不管別人怎麼想,司馬鴻退了就是退了,別人滿意不滿意都不再重要,踏出朝堂大門的那一瞬間,向來精神飽滿的他,彷彿突然失去了活力,老態龍鍾,步履不穩。
就連與司馬鴻不太對付的李光吉,見到他這副模樣,也沒了上前取笑的心思,都已經是六七十歲的老頭了,萬一被他一句話刺激出毛病,那豈不是自找麻煩。
張仲瀚想的卻是前段時間司馬鴻跟他提起的林妃謀害皇子一案,現在司馬鴻致仕,恐怕這件事將不會再提。
不知當時司馬鴻突然提起此事,又是為了什麼呢?
原本依附司馬家的官員們此時心中早已經驚惶不安,他們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是司馬鴻突然致仕,肯定內裡是有什麼原因的,所以他們才會忐忑不安。
做官的難免會多想,萬一皇上因為他們依附司馬家而厭棄他們怎麼辦,萬一司馬家犯的錯太大,他們也受牽連怎麼辦?
靜安宮中,孫太妃聽到司馬鴻致仕以後,當即便摔碎了手中的茶杯,她死死的盯著傳話的太監:「你說什麼?」
「太妃娘娘,司馬大人致仕了。」太監嚥了嚥口水,「皇上賜了司馬公子輕車都尉。」
「輕車都尉?!」孫太妃嘲諷一笑,這種沒什麼用處的爵位,在京城這種地方有什麼用?
司馬家是她計劃中重要的一環,現在司馬家退了回去,她後面的計劃又該怎麼進行?
「我知道了。」孫太妃擺了擺手,無力的示意屋裡伺候的人都退下。
她的每一步計劃幾乎都要出現意外,這是老天在警示她,還是帝后已經知道了她的計劃?
可是這又怎麼可能,她的計劃從未告訴過別人,帝后又從何而知?
越想越覺得這是天意,孫太妃心裡就更加煩躁了。如果這是天意,她算計這麼多,還有什麼用?
「太后娘娘,司馬鴻致仕了。」劉姑姑接過太后手裡的香,插進香爐中,朝三清尊像拜了拜,轉身對太后道,「奴婢還聽說,司馬家三房的那個姑娘病重,怕是熬不了幾日了。」
「那個叫司馬香的丫頭?」周太后對司馬香有些印象,她搖了搖頭,「這些事自有皇上與久久操心,你以後不必再告訴我了。」
「您……」劉姑姑面色微變。
「皇上是個胸有溝壑的明君,不需要有人看著對他指手畫腳,」周太后看著神龕上三清既慈和又威嚴的容顏,「哀家算計了大半輩子,日後只需要清清靜靜過日子就好。」
「奴婢……明白了。」劉姑姑屈了屈膝,行了一禮。
她再度朝三清尊像行禮,惟願皇上與皇后孝順忠厚,待太后娘娘一如以往,別讓太后娘娘寒了心。
司馬鴻致仕後,朝堂上很快就有幾次人員調動,不過這些都不是特別顯眼的職位,倒也沒有引來百官的反對。
比如說鴻臚寺少卿顧之瑀調任戶部,任戶部侍郎一職。鴻臚寺少卿與戶部侍郎雖都是三品,但卻是看似平調實則明升。進了六部任侍郎,才有機會往上升。
皇后的大哥在戶部,二哥為龍禁衛統領,一人為皇帝的錢袋子辦事,一人為皇帝的安全辦事,一內一外,可見皇帝對顧家有重用之意。
想到這,大家不得不承認顧長齡就是一隻老狐狸,急流勇退為兒孫鋪好了路,還免了皇帝的猜忌,這是多好的一步棋。
不過這也可以看出皇后有手段,能把皇帝的心籠絡住,才讓皇帝願意用顧家兄弟。
與風光的顧家一比,司馬家就顯得苦逼許多了。
京城裡職位變換,某些地方官員也受到動盪,有人被明升暗降,有些人實打實的升了職,還有些人從地方官員變成了京官。
比如說錦州刺史,在誠王病逝後,就掌管著錦州一地,現在更是走了狗屎運,被升任為太僕寺卿。太僕寺卿雖然不算是重要職位,但好歹是替帝王皇后等貴人安排車馬,對於錦州刺史這種小官來說,已經算是一飛沖天了。
接到京城調令以後,錦州刺史田恩光喜極而泣,慶幸當初聽了女兒的意思,暗中在陛下進京一事上幫了把手,不然哪會有他的今日?
想到這,他對前幾日和離歸家的女兒也滿意起來,喜滋滋的拿著調令去了後院,準備告訴妻女兒子這件大喜事。
京城職位的調動,讓大家無暇他顧,所以當司馬家三房的姑娘病亡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幾乎沒有多少人關注。
一個未出嫁的姑娘,死了連喪儀都不能弄得太大,因為讓白髮人送黑髮人乃是不孝,所以在旁人看來,死了也就死了。
唯有錢家唏噓了一聲,可惜自家看重的兒媳婦就這麼沒了。不過明面上卻不敢讓人知道他們家曾有意求娶司馬香,萬一被有心人說成他們家孩子克妻,影響孩子說親,那才是真的麻煩了。
第65章
「娘娘,小心台階。」何明提著燈籠,照亮著前方的道路,顧如玖聞到裡面傳來一股酸臭味,拿出手帕捂著了鼻子。
不過裡面比她預想中要乾淨很多,沒有滿地亂流的污水,也沒有隨處飛舞的蚊蟲。又往裡走了幾步,她便看到了滿面髒污,衣衫破舊的司馬香。
在她記憶裡,司馬香是個極其美貌的女子,乍然看到這麼一個狼狽至極,幾乎看不出原貌的人,她幾乎愣了一下。
屋裡十分悶熱,味道也不好聞,不用想就知道被暗無天日的關在這裡,對於從小到大十指不沾陽春水金尊玉貴的世家小姐來說,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她沒有帶貼身的宮女過來,也是不想讓她們看到這些。跟她一起進來的白賢上前用扇子替她扇著風,小聲道:「娘娘,牢內悶熱,您不要待久了。」
「難怪今天一早就有人開始收拾這個牢房,原來是你這位貴人要來,」司馬香在看到顧如玖的第一眼時,內心滿是難堪。可是當她看到對方華服美飾,眾星拱月的坐在精緻的小桌上,有人打扇,有人捧壺,還有人端著香爐過來,她心裡的難堪就化為了無盡的恨意,「我們家變成這個樣子,你終於滿意了?」
「你們家變成這樣,與我無關。」顧如玖突然覺得自己來這一趟有些沒意思,或許她內心深處,是帶著負面思想的,或者說她實際上對司馬香有這樣的下場是,是沒有同情的。
得知對方曾經想要算計自己的性命,她這負面的情緒終於延伸出來,讓她起了「看她落得什麼下場」的心思。
可是當她真正的看到人,看到這個十七八歲的女子,狀若癲狂毫無理智的模樣,她才覺得這一切實在沒有什麼意義。
一個注定沒有什麼好下場的人,看與不看,也都那樣,她甚至沒有覺得這有多解恨。
看到顧如玖那雙平靜的雙眼,司馬香突然變得平靜,她呆呆的抱膝坐在牆角,半晌才道:「你來是想看我有多狼狽嗎?」
「原本是這樣的,」顧如玖垂下眼瞼,看著自己的手,「可是見到你後,我覺得自己不該來。」
「你怎麼能不來,」司馬香冷笑一聲,「皇帝把我關押在這裡,不就是想藉著我來討好你?你若是不來,他的苦心豈不是白費了?」
顧如玖沒有反駁她這個話,而是道:「對,我不想他浪費我一番心意,所以我來了。有一個人如此待我,我捨不得辜負他。」
「即便這個男人心狠手辣,滿手鮮血,野心勃勃?」司馬香嘲諷的看著坐在桌邊的華服美人,「你就沒有想過未來某一天,他也會這樣對你?」
殿外,晉鞅踏上石階的腳停了下來,他站在黑暗的門口,看著端坐在燭火旁的女子,竟失去了走近的勇氣。
或許,他的內心裡,對這份感情還是帶著一份小心翼翼。
顧如玖看著司馬香,笑著搖了搖頭,沉默不言。
「你笑什麼?」司馬香見到她這種笑,心中滿是惱恨,因為這讓她有種對方在看她笑話的感覺。
「我在笑你不懂感情,」顧如玖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散開,「一個人對你真心還是假意,只要有心,你是能夠感受得到的。除非,從來沒有人對你好過,也從來沒有人對你真心過。」
「什麼真心假意,不過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司馬香嗤笑道,「在利益面前,感情這種東西,往往是最無用的。」
顧如玖歪著頭想了想,搖頭道:「或許你是對的,但是人生在世,我還是想讓自己試著去相信一個人。人生短短幾十載,若是一直活在猜忌中,那樣太累了。」
「你相信錯了呢?」
「那也只能怪我眼瞎,」顧如玖勾了勾嘴角,「若真有那一天,能追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好的。」
司馬香先是一怔,隨即大笑道:「他們都說我是瘋子,實際上你才是真正的瘋子。」
顧如玖安安靜靜的坐著,任由她瘋狂大笑,等她笑得差不多後,才道:「當年初見你,你倚花而坐,美得像是一幅畫,那時候我想,司馬家的這個姑娘真漂亮,我若是個男兒,定會對這樣的姑娘動心。」她站起身,歎口氣道,「我沒有想到,你我幾乎從無交集,而你卻想要我的性命。就算我遭了你的算計,可是天下還有別的姑娘,她們或許比你有才華,或許比你美貌,又或是比你過得好,難道你能毀滅所有嗎?」
「可是誰叫那時候出現在我面前的人是你呢?」司馬香恍惚憶起,她初見顧如玖那一日,是李家公子姑娘們宴請大家聚會,那時候李楚柔還在,司馬麗也在,而她的手上,也沒沾染上人命。
那時候她小心翼翼的陪坐在大堂姐身邊,看著被幾個世家姑娘圍繞的顧如玖,心中滿是羨慕。
那會兒她是怎麼想的?
好像是……若我是她便好了?
司馬香緩緩抬頭,看著站在燭火下的女人,她明眸皓齒冰肌玉骨,即便不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但是那雙猶如會說話的眼睛,已經足夠讓很多男人為她動心。
她怔怔的摀住臉,早知有今日,她不該聽從母親的話,讓自己手中染上獻血。
那天晚上,她去母親的院子,看到已經昏迷的母親,以及滿地的獻血,內心曾出現過一絲快意。若不是有這樣一個母親,這樣一個窩囊無能的父親,也許她也能像顧如玖,像大堂姐那般,活得輕輕鬆鬆,活得像個人。
她想活得權利,獲得高貴的身份,想要脫離這樣的家庭,想要像大堂姐這般順心的活,可是這一切她都沒有,全都沒有。
放下捂著臉的手,司馬香神情平靜的看向顧如玖:「這幾日我一直在心中詛咒你,恨不得天下最淒慘的事情都能被你遇上。」說到這,她自嘲一笑,「或許真的是我錯了。」
顧如玖唇角動了動,看著形如枯槁的司馬香,轉頭對後面的太監道:「讓人伺候司馬姑娘洗漱。」
當司馬家傳出司馬香病逝的消息後,她就知道,宸君不會再讓司馬香活著了。對方能活到現在,只是因為宸君等著自己來這見司馬香一面。
不管往日恩怨如何,至少讓對方乾乾淨淨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