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莊絡胭聽見皇帝這聲歎息,有些感慨,果然但凡野心大的帝王,從來都不相信神話的,不過利用起神怪來,卻是一點也不手軟。

清晨醒來,封謹看著依偎在自己懷中的女人,又躺了一會,才讓候在帷幔外的宮侍進來伺候。待穿好後,回頭向床上望去,床上的某人才迷迷糊糊的要睜開眼的樣子,一隻手還無意識的往自己睡的地方伸去。然後慢慢的清醒過來,睜開水霧朦朧的雙眼。

「皇上醒了?」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睡得如此沉,莊絡胭頗為尷尬的坐起身,拉著胸口的頭髮,「妾睡得沉了些。」

「不怪你,朕昨晚與你聊得久了些,」封謹抬首讓宮女理著袍領,「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去田間很累,欽天監的人說了,明兒可是個晴朗天氣。」

莊絡胭走下床,讓宮女退到一邊,親手替皇帝理配飾以及衣角,她半蹲這把一個不起眼的香包替皇上掛在腰間,仰著頭看向皇上;「皇上,這個香包您帶著很合適。」

封謹低頭一看,是一個顏色暗沉的香包,暗紅為底,用金線繡了一隻騰飛的金龍,以深紅團福字為暗紋,確實非常陪襯威儀的龍袍。

伸手抬起莊絡胭的下巴,封謹突然彎下腰在她上一觸,笑著道:「愛妃為朕繡的香包,再合適不過,朕很喜歡。」說完,轉身走出了熙和宮。

「恭送皇上,」莊絡胭看著皇帝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緩緩站起身撫著唇角,垂眸輕笑,「來人,替本宮沐浴更衣。」

雲夕小心扶著莊絡胭走出浴桶,給莊絡胭穿上錦衣,用香油小心的按捏著那一頭青絲,見莊絡胭心不在焉的模樣,忍不住開口道:「娘娘,明日後宮隨行中有倩貴人,奴婢覺得這位倩貴人實在不簡單。」

莊絡胭閉著眼睛道:「後宮中哪有簡單的人,倩貴人算得什麼,這後宮中最可怕的莫過於聖寵不衰女人。」

聽到主子這麼說,雲夕立刻便想到了安清宮的淑貴妃,不由得心頭肅然,後宮中的確再無人能越過淑貴妃。倩貴人容貌雖是艷冠後宮,但是其他與淑貴妃比起來卻差了不少,在後宮中以色侍人素來只能是風光一時。

谷雨過後,便是插秧的好時節。莊絡胭端正的坐在馬車中,撫著自己用布巾包裹起來的頭髮,頗有些不適的扭了扭身子。

奢侈的日子過得太久,穿慣了綾羅綢緞,突然換上粗布麻衣,還真有些不適應,總覺得身上癢癢的。到了京郊的田地,莊絡胭扶著宮女的手下了車,往四週一看,只見被重重官兵把手之外,擠滿了看熱鬧的老百姓,但凡高一些的樹上,都掛了人,一些高高的土坡上,也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

果然古往今來湊熱鬧皆是人的天性,莊絡胭落落大方的大踏步走到皇后身後,恰巧看到倩貴人不停的撓著手臂,似乎對身上的粗布衣服非常不適應。

這個世間總有那麼一些人,吃著老百姓種出來的東西,卻覺得自己清高無塵,瞧不起那些田間勞作的人,可惜卻不知自己與世間所有的人都沒有兩樣,肚子裡裝的都是一包廢物。

原本莊絡胭覺得,倩貴人雖然清高無塵,但是至少不是自詡清高卻看不起老百姓的女子,到如今她明白是自己高看她了。

「倩貴人若是身子不適,就不用出來了。」皇后沉著臉看著倩貴人的舉止,如今站在這裡的所有人,一言一行皆代表著皇室的形象,倩貴人這副模樣做給誰看?是要皇上知道她皮膚吹彈可破,還是讓在場的百姓覺得皇室中人是吃不得苦,只知享受的富貴閒人?

倩貴人聽到皇后這話,面色頓時變了,只好伏著身子請求,白嫩的脖頸暴露在陽光下,顯得有些楚楚可憐。「今日皇上與本宮帶著你來不是要你享受的,既然你已經知錯,便收了這副弱不經風格的模樣,」在後宮之中,不管後宮諸人哪般作態,只要不是太過越矩,皇后輕易不會訓斥了,只是今日這種場合,她作為一宮之主,是斷斷容不得半分有半分不對的。

站在皇后前面的皇帝至始至終沒有開口,也沒有看倩貴人一眼,待皇后訓斥完後,皇帝執起皇后的手,兩人一起到了祭台前,祭天地,祭風雨,乞求老天保佑整個九州大地的風調雨順。

莊絡胭與其他幾位妃嬪跪在帝后身後,她們沒有資格到祭台前,只能領著諸人跪在後面,而漫山遍野的百姓此時也跪了下來,虔誠的向上天禱告。

祭祀完畢,皇帝便挽著褲腿下田,有模有樣的拿過一捆秧苗,順著早牽好的線插起秧苗來。

四月的水還是有些寒意的,莊絡胭隨著皇后下了水田後,打了一個寒噤,隨即便挽著袖子認真的插起秧苗來。

莊絡胭的動作雖算不上熟練,但還算有模有樣,在她慢慢地插出手感時,突然聽到一聲哭叫聲,嚇得回頭看去,便見到倩貴人嚇得花容失色的模樣,還不停的往岸上退著,誰知一個踉蹌,便摔在田里,原本漂亮的美人兒頓時變成了泥人兒。兩個大力太監見此情況,忙上前把倩貴人扶到了田埂上,以免讓老百姓看到這丟人一幕。

「怎麼回事?」封謹皺著眉頭,語氣中增添了一絲不耐。

「回皇上,是倩貴人腿上咬了一隻螞蝗,」一個太監迅速的上前答道,「已經有太醫給倩貴人治理了。」

「既然倩貴人身子不適,就把她扶到馬車裡去,」封謹甩了甩手中的水,「今日太陽大,就讓她不要出來了。」

讓一個嬌弱的女人腿上咬了一隻螞蝗,是多麼殘酷血腥的事情。莊絡胭有些同情倩貴人了,這剛剛下田,就遇到這種好事。

待秧苗插好,帝后妃嬪們一起上了田埂,莊絡胭眼尖的看到皇帝小腿上也掛著一隻噁心的螞蝗,就在眾人還沒來得及緊張的情況上,這位皇帝便眼也不眨的拍著腿,然後用匕首刮下吸得滾圓的螞蝗。

莊絡胭頭皮有些發麻,這皇帝果然是個狠人,不僅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太監們很快送來小凳與清水,這會兒諸位主子也不要人伺候了,皆草草的在銅盆中把腿上的泥水洗乾淨,便與皇帝一起去參觀老百姓的秧田。

因為雨水好,陽光充足,秧苗長勢極好,農民把秧苗一把把的捆好,然後挑到施好肥的稻田中,動作比他們這些人熟練多了。

看著一排排插得整整齊齊的秧苗,封謹有些感慨道,「希望今年的收成比去年要好。」

「皇上仁愛,天下在您的治理下,風調雨順,百姓的生活越越來越好的,」皇后聞言道,「天下的百姓也是愛戴您的。」

「但求內心無愧,」封謹對於皇后的恭維並沒有多大反應,只是淡淡說了這麼一句,轉頭卻看到莊絡胭踮腳想越過他與皇后看農民插秧的樣子,嘴角微彎,收回視線對皇后道,「如今時辰不早,該回宮了。」

直到皇帝上了回宮的御駕,也沒有誰提一句倩貴人,彷彿這個人自始自終都沒有出現一般。

倩貴人的馬車在莊絡胭的車架後面,莊絡胭上馬車時,回頭看了眼倩貴人的馬車,裡面依稀有啜泣聲傳出來,她微微挑眉,然後神色如常的上了馬車。「這倩貴人運氣也真夠好的,剛剛下田便遇到那麼噁心的事,」雲夕跪在莊絡胭面前,小心的替莊絡胭擦著小腿。

莊絡胭笑了笑,她原本覺得倩貴人一下馬車便抓來撓去是矯情,如今倒是明白了過來,倩貴人再沒腦子,也不會在這種場合做出這種不合時宜的事情,除非真的癢得難受了。

即便倩貴人忍得下癢意,後面的螞蝗事件也足以讓她受不了,這是有人在倩貴人身上動手腳了。

這事鬧出來,只怕後宮又有一場小鬧劇了。

第91章

回到宮裡的當夜,暢天樓就傳出倩貴人召太醫,結果太醫告訴她,身上穿的衣服被弄了藥粉,以致全身發癢,還容易吸引螞蝗。一時間原本等著看倩貴人熱鬧的妃嬪們各自小心起來,就怕這事莫名其妙就落在自己身上。

莊絡胭靠坐在涼亭中,神情愜意的看著碧綠的湖水中游來游去的錦鯉,卻聽到兩個宮女的閒話。

「你說誰會害倩貴人呢?」

「誰知道呢,倩貴人自從進宮,也很受皇上喜愛,雖說不及淑貴妃與昭賢容兩位娘娘,但是與柔妃娘娘差不多了。」

「依我看這事兒沒準是徐昭容干的,如今倩貴人住在她那裡,她卻失了寵,心裡不定有多恨呢。」

「是哪兩個膽大的宮女妄議主子呢?」就在莊絡胭聽得興起時,不遠處卻響起柔妃的聲音,她只好收起一身懶骨頭,走出涼亭便看到跪在柔妃面前面無人色的兩個宮女。

「見過柔妃娘娘,」莊絡胭給柔妃福了福身,視線掃過跪著的宮女,面上帶著一絲淺笑。

「這不是昭賢容,」柔妃雖說對莊絡胭不喜,但是如今莊絡胭聖寵正盛,面上倒也比以往溫和不少,「昨日才去了城郊,今日怎麼有心力出來走走?」

「不過是去城郊,也不是多費心力的事情,」莊絡胭溫和一笑,「今日見風景宜人,便想著出來走走,哪知竟是聽到一些胡言亂語。」

「可不是些胡言亂語,」柔妃冷眼看著兩個宮女,任哪個妃位的妃嬪被宮女與個貴人比,都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更何況她素來不是軟和的性子,既然有人敢這麼說,自然就要敢承受她的怒火,「依本宮看,有些人管不住嘴,也就不用張嘴了。」

莊絡胭垂眸低首,嘴角微彎並不多言。

柔妃見莊絡胭並沒有插手這事的意思,便冷著臉道:「來人,將這兩個宮女送到殿中省,這種妄議主子的行為定要嚴懲。」

看著兩個宮女求饒著被拖下去,莊絡胭笑容淡了些,「柔妃娘娘這是打哪來?」

「倩貴人身子不適,同是伺候皇上的姐妹,本宮自然是去瞧瞧她。」柔妃似笑非笑,「昭賢容可去瞧過了?若是沒有,便與本宮一道去瞧瞧。」

話到了這個地步,莊絡胭自然不再拒絕,她隨著柔妃的步子,去了暢天樓。

穿過茂盛的竹林便到了暢天樓,莊絡胭看到高德忠站在外面,知道皇帝也在暢天樓,腳步一頓,對高德忠笑著點頭:「高公公。」

「見過柔妃娘娘,昭賢容娘娘,」高德忠行過禮後,朝莊絡胭笑道,「二位娘娘這是來看倩貴人的?這會兒皇上以及皇后娘娘淑貴妃娘娘都在呢,您們請。」

「有勞公公,」莊絡胭微微頷首,見柔妃已經往前走了幾步,只好轉身跟了上去。

高德忠看著兩位娘娘的背影又彎了彎腰,再抬頭時,臉上的笑緩緩淡了下來。

「皇上,柔妃昭賢容求見!」

面無表情的封謹聽聞太監傳報,點了點頭,「讓她們進來。」面上也多了一分暖色,讓坐在他身邊的皇后眉梢動了動。

「皇上,倩貴人身上的肌膚都快抓破了,徐昭容也太過歹毒,」皇后神情嚴肅道,「可憐倩貴人那一聲雪色肌膚,本宮瞧著都心疼。」

莊絡胭走進屋子,便聽到皇后這席話,心頭有些感慨,把假話說得這麼真摯也算是後宮女人必備技能了。走到離皇帝三步遠的地方福身,「妾見過皇上。」

「二位愛妃不必多禮,」皇帝聲音淡淡的,「賜座。」

莊絡胭在柔妃下首坐了,小心的往靠坐在床上的倩貴人看了一眼,頓時吸了一口冷氣,好好的一個美人臉怎麼變成這麼一副模樣,那紅得可怕的疹子把一張傾國傾城的臉硬生生變成母夜叉了。

「倩貴人怎麼傷得這麼嚴重?」柔妃一臉驚訝的樣子,皺著眉頭略帶不滿道,「倩貴人長得花容月貌,誰會下得這樣的狠手?」

這話也真夠缺德的,明明別人慘遭毀容,皇后與柔妃還非得提什麼雪色肌膚花容月貌,難不成非要皇帝把倩貴人如今狼狽的模樣記在心上?還有那跪在地上的徐昭容難不成是透明的,柔妃非要說這麼一席話?

倩貴人似乎也不能接受自己這副模樣,柔妃話剛說完,便拉著被子遮住了自己大半臉,連看眾人一眼的心思也沒有了。

封謹眼皮抬了抬,沒有搭理柔妃的話,轉而對皇后道:「倩貴人如今這般模樣,你多費些心,讓她早些康復。」

「請皇上放心,倩貴人這般樣子,不止皇上您心疼,我也是心疼的。」皇后溫和應下,然後看向徐昭容,「徐昭容,你再三犯錯,實在是罪無可赦了。」

徐昭容抬起頭,笑得一臉淒婉,「皇上與皇后娘娘既已定了我的罪,我自然罪無可赦。」

這樣的話不能讓皇后變半分臉色,她垂下眼瞼,「早前你嫉妒昭賢容,皇上念你伺候多年,並未嚴懲,如今你又毒害倩貴人,實在是用心險惡。」

徐昭容表情漠然的聽完皇后一席話,轉而看向皇帝,「皇上……」

莊絡胭看到徐昭容眼中還帶著期望,也許她心裡清楚,這滿屋子的女人都亟不可待的把這罪名按在她的頭上,唯一能證明她清白的,只有皇帝一人。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皇帝看著徐昭容,眼中沒有多少感情,彷彿看著一個陌生人,「或許是朕太縱容你了。」

皇帝這麼輕飄飄一句話,讓徐昭容眼中的期望徹底消失,她跪直身子,朝皇帝行禮了叩拜大禮,一字一頓,口齒清晰道:「罪妾無話可說。」

第92章

眼瞧著徐昭容面如死灰的跪在帝后面前,又聽皇后特意提到自己,莊絡胭避開屋子其他人打量的眼神,低著頭看自己繡著珍珠的鞋面,這種躺著也中箭的感覺,實在不是什麼美妙的感受。

徐昭容眼神陰冷的看了眼低眉順眼的莊絡胭,自從那次在竹林中與莊絡胭相遇後,害得她錯失成為一宮之主的機會。

在知道孫容華的想利用荷花池陷害莊絡胭後,她便提前讓人準備了一些東西,要把那陷害變成事實,誰知她與孫容華的命都大,誰也沒有被淹死。

想到這,徐昭容臉色頓變,似乎從那時開始,皇上對她的寵愛便漸漸淡了,難道皇上知道那件事與她有關?!徐昭容瞳孔驀地睜大,不敢置信的望向面無表情的帝王,若是皇上真的知曉這一切,為什麼從未對她有過隻言片語。

帝王心術,帝王無情。

徐昭容心如死灰的收回視線,緩緩的緩緩的叩首到底,再無一言。

皇后猶豫的看了皇帝一眼,不再開口。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封謹這個時候竟然開口了,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伺候自己有些年的女人,神情冷漠的就像看一個陌生人。

徐昭容張了張嘴,話未出口,全身的力氣如同洩了般,說不出一個字來。

柔妃似笑非笑的看著沉默不語的徐昭容,「徐昭容這是默認了?」

徐昭容仍舊跪在地上不言不語,就連身子也未動一下。

「昭賢容妹妹對這事怎麼看?」柔妃扭頭看向坐在自己下首的人,見對方一副老實的模樣,嘴角帶了一絲嘲諷,「畢竟徐昭容可是陷害過你的。」

「只是借用幾個奴才,算得什麼陷害,」莊絡胭抬頭對柔妃一笑,「娘娘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柔妃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她也借用過熙和宮的奴才,莊絡胭這個時候說這種話,竟是把她也帶進了溝裡。就知道這不是個善茬,柔妃復又笑道,「昭賢容妹妹果真大度。」

皇后聽到二人談話,面上笑容不變:「昭賢容的確……」

「好了,」封謹看了皇后一眼,讓皇后把未說完的話嚥了下去,「昭賢容素來性子大咧咧,你們問她這些事情有何用?」說完看了莊絡胭一眼,才收回視線,「倩貴人入宮時日雖短,但是進宮後莫不是循規蹈矩,可是即便這樣你也容不下她,竟做出如此險惡之事,實在讓朕寒心。」

莊絡胭低頭聽著皇帝細數徐昭容的罪狀,微微抬頭看著跪在地上的人,這個女人算計過她,她也順勢將計就計,如今她跪在地上,自己還端坐在這位置上,可見有時候擅自動手算不上什麼好策略。

跪在地上的徐昭容突然抬頭,視線與莊絡胭相撞,她以為在莊絡胭眼中會看到嘲笑或者得意,結果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平靜得有些可怕,似乎自己這個算計過她的人即便失勢也不會讓她覺得有什麼特別。

有時候擅長掩藏情緒的人比擅長心計的人更加可怕,徐昭容似乎有些明白自己原本已經放棄的計劃還是出現在了倩貴人身上,因為有人就是等著她出手,她即便不出手,也會有人出手再栽贓到她的頭上。

究竟是誰?是誰部署了這一切?!徐昭容抬起頭,視線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皇后、淑貴妃、賢貴妃、柔妃、昭賢容、蘇修儀、嫣貴嬪、蔣貴嬪。這些人面色如常,看起來誰都沒有嫌疑,又誰都可疑。

皇后見徐昭容突然抬頭看著眾人,以為她不甘心,眉梢微動,轉頭對皇帝道:「皇上,要不再問問徐昭容有什麼難言之隱?」

「什麼樣的難言之隱能讓她做出這種事情?」

封謹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讓皇后覺得自己心頭有些寒意。她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勉強笑道,「皇上所言甚是。」

「褫奪徐氏封號,降位為從七品才人,居暢天樓後閣,此生不得伺候朕前。」封謹回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倩貴人,「寧氏升為從五品婉儀,居暢天樓正殿,三日後便換居處。」

莊絡胭覺得自己牙有些冷,皇帝這招比讓徐昭容死了還要狠,徐昭容原本刁難過寧氏,結果皇帝還要她們住在一起,偏偏還把主從調了一個頭。

如徐氏這般矯情的人,這樣的結果絕對是滅頂的打擊。

徐氏的結局注定了,皇帝離開了,皇后也跟著走開了,如今壓在莊絡胭頭上的人越來越少,她看著其他妃嬪帶著嘲諷的表情三三兩兩散開,又勸慰了倩婉儀幾句後,才慢悠悠的出門。

徐氏就跪在倩婉儀的門口,這是皇帝的旨意,讓她在門邊跪五個時辰才能離開。走到徐氏身邊,莊絡胭忍不住頓住了腳步,她低頭看著狼狽的徐氏,實在讓人想不到,不久前此人還是一個喜歡扮清高無塵的人。

「何必呢,算計了這麼久,還是落得如此下場。」莊絡胭抬著頭,看著前方牆角的風情,那裡一隻菜粉蝶正在翩翩飛舞。

徐氏抬頭,只看到莊絡胭精緻的下巴,她嘲諷一笑,並不開口。

「荷花池裡那些繩頭魯亂草是你幹的吧?」莊絡胭視線追逐著粉蝶,看著它在花叢中飛來飛去,但總是停留不下來,「若不是你,孫氏當初的下場還不至於那般。」

「你都已經知道了,何必還多問。」徐氏嗤笑一聲。

「可是我不明白,你為何要特意算計我?」莊絡胭真的想不明白,徐徐氏特意算計自己有什麼好處。

「若不是你,我又何至於未能成為一宮之主?」徐氏聲音有些尖利,看向莊絡胭的眼中帶著恨意。

莊絡胭仔細回想,似乎當初確實有一個傳言,皇上在竹林與她們二人喝茶後,便取消了給徐氏遷宮的決定。

可是,這關她什麼事情,罪魁禍首不是皇帝?

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膝蓋有些疼,似乎中箭了?

第93章

膝蓋中箭的莊絡胭面色平靜的看著徐氏,看著對方滿眼的憤恨,突然便笑開了,「當初是你主動與本宮攀談,本宮至始至終也未說過不利你的字眼,你不過是把不甘放在了本宮頭上罷了。」

徐氏眼中的憤恨慢慢變作一種說不出的落寞,但是這種落寞很快就消失不見,她仍舊驕傲的看著莊絡胭,彷彿她即便是失勢了,也不會向莊絡胭低頭。

見她這幅姿態,莊絡胭突然覺得,這樣的徐氏才真正有了些清高的風采,可惜如今這清高的樣子無人再去欣賞。

看了眼強作鎮定的徐氏,莊絡胭無心再與她交談,帶著身邊伺候的人轉身離開,再不看身後之人一眼。

注定了會在這後宮落魄一生的人,她何必再多看?

「娘娘,奴婢覺得倩貴人有些奇怪,」聽竹扶著莊絡胭的手,壓低聲音道:「徐昭……徐氏一直與她有怨,她怎麼會好不防備被算計?」

「不過是將計就計,」雲夕快速的打量了一眼四周,見沒有人能聽清她們談話,才繼續開口,「早就覺得那個倩貴人不是省油的燈,這才進宮幾日,就被晉封了。」

莊絡胭回頭看了眼暢天樓大門上的牌匾,暢天樓三個大字寫得蓬勃大氣,正是成宣帝為徐氏親筆書寫,如今屋子的主人換了,名字卻還掛在這個地方。

這便是帝王寵愛最大的諷刺。

坐上步輦,聽著太監細長的一聲「起」,莊絡胭一行人離暢天樓越來越遠,再次回頭時,只依稀看到那片翠綠的竹林。

「站住!」

如今後宮中敢直接攔下莊絡胭的人已經不多了,就連皇后面前的人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如今突然被人攔下,莊絡胭倒是有了些新奇的感受。

微微勾著嘴角打量來人,莊絡胭微微偏頭,「這不是二皇子?本宮聽聞二皇子在宮裡修習聖賢之書,怎麼這會兒有時間四處轉轉?」

「若不是你這毒婦,我怎麼會被父皇斥責!」二皇子伸手指著高高坐在步輦的莊絡胭,「他們以前說得沒錯,你就是個狐狸精!」

作為一個后妃被人罵狐狸精,是不是在誇耀她的成功?只是這後宮除了正宮皇后,誰又不是狐狸精?難道其他妃嬪就要高貴幾分?

「看來二皇子近來抄的書沒有什麼用,」莊絡胭擺手,讓太監放下步輦,走到離二皇子三步遠的地方,她壓低聲音,「還是說,這一切都是寧貴人教你的?」面上卻是長輩溫和的笑意,伸手要去摸二皇子的頭頂。

「胡說!你別想再害寧母妃,你這個毒婦!」二皇子頓時變了臉色,使勁拍開莊絡胭的手。

只聽清脆的一聲響,碧綠的翡翠鐲子撞在青石地板上,應聲而碎,摔成了兩半。

《宮廷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