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夫人把一疊銀票塞給福寶:「皇上看重娘娘,是娘娘福氣,莊家上下叩謝皇上聖恩,這些銀票還請公公帶給娘娘,宮裡開銷不小,還請娘娘別委屈了自己。」雖知道女兒什麼都不缺,但她總想多給女兒些東西,心裡才踏實。
福寶無法,只好接了。又談了一會,福寶起身道:「大人,夫人,奴才該回宮了,這時間久了,總是不好。」
莊大人與莊夫人只好親自送了一行人出府,看著那遠去的馬車,莊夫人的眼淚再度流了出來。
第106章
皇上特意賞了昭妃母家一事很快傳遍了整個後宮,後宮妃嬪又羨又妒,可是架不住人家肚皮爭氣,又有手段攏住帝心,皇上願意這般寵著她,她們這些人不過是眼巴巴看著而已。
到了除夕,莊家又得了皇上賞的福字,福菜,後宮中的人心情竟是果然如此的詭異感,只是宮裡的奴才們,待熙和宮上下更加客氣起來。
新年第一天,後宮三大主子要受不同的人朝拜,莊絡胭因為腹中的動靜越來越大,便取消了大部分活動,甚至連跪拜之禮也免了,只是在最後大聚會上,露了露面。
各個世家官員自以為瞭解皇上的為難之處,畢竟皇上膝下子息稀少,如今有孕的昭妃,既受帝寵,出生也還算好,這有孩子難免更加小心,只是待孩子出生,若是個皇子,這莊氏一族日後就發達了。
莊絡胭端著一碗核桃花生乳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喝了半天也只喝下半碗,她看著窗外越來越大的雪,有些不耐的放下碗:「把東西端下去。」
立在一邊的雲夕忙端起碗遞給一個小宮女,小心的替莊絡胭調整了下身後的靠墊,「娘娘可是有什麼地方不適?」
「沒事,」莊絡胭扶著腰慢慢站起身,腹中胎兒越大,她遭的罪越多,夜裡胎動睡不好,白天不能久坐也不能久睡,四肢雖沒有浮腫,但是偶爾腿腳抽筋起來,簡直讓人疼得想流淚。
最近廚房裡燉了不少骨頭湯來補,弄得她喝著湯湯水水就覺得想吐,今天還是新一年的大年初三,她感覺到的不是新年的欣悅,而是說不出的煩躁。
雲夕知道女人有了孩子後容易動怒,便小心扶著莊絡胭道:「娘娘,奴婢聽聞宮裡進了進來新的雜耍藝人,不若傳他們到偏殿裡給您雜耍一場?」
「也好,」莊絡胭點了點頭,壓住心頭莫名的煩躁感,任由雲夕去安排。
不一會兒雜耍藝人便傳來了,這些雜耍藝人皆是聰明的,知道昭妃有孕,各個穿著怪異的衣服,也不表演驚險的東西,反而表演一些民間有意思的笑話故事。
開演不久,就見昭妃娘娘被他們逗得發笑,於是一個個演得更起勁了。樂府裡養著不少歌姬舞姬以及各色藝人,能在主子跟前得臉,那便是天大福氣,他們這些玩雜耍的,本就是讓人瞧不上的手藝,這會兒得了昭妃娘娘的眼,還不揚眉吐氣?
出自民間的雜耍者總是放得開,演得起,反倒比宮裡的那些多一股子鮮活,莊絡胭一場戲看完,心情已經好得不行,對領頭的道:「你們演得很好,回去多想些趣事兒,下回本宮還召你們來。」
領頭人聞言喜出望外,咕咚一聲跪下後,便不斷磕頭謝恩。
「別磕了,你們也不容易,」莊絡胭示意這些人起身,又讓雲夕賞了他們銀子點心,才道,「本宮早年在宮外也見過不少雜耍藝人,拿著命賺吆喝,其中苦楚,我們這些人也是領會不到的。」
幾個雜耍藝人聽到這話,各個激動得語無倫次,心下覺得這昭妃娘娘性子和軟又仁慈,難怪皇上這般寵愛呢。
「娘娘,方才傳來消息,淑貴妃的兄長被皇上打入天牢了,」這個時候,聽竹匆匆走進來,有些氣喘吁吁道,「這會兒淑貴妃正在乾正宮正門跪著求見皇上呢。」
「什麼?!」莊絡胭站起身,有些驚訝的看著聽竹,淑貴妃只有一位嫡兄,就是曾經彈劾自己哥哥那位,皇上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壓他進天牢。這大年初三的,還未開朝呢,這位蘇大人得犯多大的錯,才能惹得皇帝下這樣的命令?
幾個雜耍藝人在聽竹說第一句話時,便匆匆退下了,於是整個偏殿裡只剩下莊絡胭自己的人,她皺著眉有些不解的想,蘇家近一年雖然越加囂張,但還不至於失了分寸的地步,皇上這麼動了莊家的人,等於打了淑貴妃的臉,這後宮的格局就要變化了。
「乾正宮那邊可否有什麼消息?」莊絡胭眉頭慢慢放開,「還有景央宮那邊,可有動靜?」
「這事兒整個後宮都傳遍了,只是皇上拒不見淑貴妃,皇后娘娘那裡倒是沒什麼動靜,只是奴婢瞧著,今日宮裡景央宮裡的奴才們走動少了。」
莊絡胭聞言,沉吟道:「你告訴咱們宮裡的人,不要胡亂說話,胡亂走動,但凡亂走的,通通送回殿中省。」
「娘娘放心,方才福寶已經吩咐下去了,」聽竹猶豫了一下,道,「不過方才奴婢在外面遇到了大皇子,隱約聽到大皇子對淑貴妃冷嘲熱諷。」
賢貴妃與淑貴妃向來不是一條道上的,大皇子養在賢貴妃面下,想必受了賢貴妃影響,不過這會兒大皇子說這種話,是有人挑撥還是沉不住氣。
「他如何與我們無干,」莊絡胭冷笑,「這個時候,渾水摸魚的人多著呢。」
雲夕與聽竹心頭一凜,沉聲稱是。
正月初四,淑貴妃再次求見皇上,在乾正宮前跪了兩個時辰,皇上仍舊不見。
正月初五,刷貴妃復求見皇上,在乾正宮苦求,最後仍舊被皇上下令驅離。
正月初六開朝,淑貴妃居住的安清宮被皇上派人看管起來,淑貴妃無法出宮門,但據傳淑貴妃跪在安清宮大門內,樣子十分狼狽。
正月初七,大雪初停,諸位妃嬪到景央宮請安,蘇家這對堂姐妹只來了蘇修儀,艷冠六宮的淑貴妃稱病未到。
莊絡胭坐在雕花椅上,聽著四周妃嬪們的談論,沉默不語。
「想來淑貴妃這會兒心情正不好吧,」嫣貴嬪笑得有些幸災樂禍,「不知蘇修儀有沒有去探望淑貴妃娘娘?」
「嫣貴嬪解除緊閉不久,怎麼這規矩還不見學好?」莊絡胭眉梢一挑,漂亮的眼尾掃向嫣貴嬪,明明笑著卻帶著點鄙夷的味道,「不若本宮向皇后娘娘請命,再管你些日子?」
「你!」嫣貴嬪面色一變,可是卻拿莊絡胭無法,論地位論聖寵她皆比不過莊絡胭,更何況當初她因為欺辱莊絡胭才受罰。現在瞧著對方高高在上的樣子,心裡憋悶卻不敢多說一個字。
「昭妃說得對,你一個小小貴嬪,竟是議論貴妃之事,實在是不遵禮儀,」皇后抿了一口茶,「既然如此,撤一個月牙牌以示懲戒。」
莊絡胭笑著對皇后垂首道:「皇后娘娘明鑒。」
蘇修儀見著這一幕,既恨嫣貴嬪這個賤人說話難聽,又恨這事是莊絡胭壓了下去,最後深吸了兩口氣,竟是一句話也沒有開口。
皇后看了眼坐在下面的諸位女人,抬了抬茶盞:「如今天還冷著,都回吧。」
一種人退了出去,出了宮門,嫣貴嬪身邊周圍竟是一個妃嬪也沒有,她鐵青著臉看著莊絡胭坐著輦車離開,冷哼道:「不就肚子有了塊,偏她特別坐輦車,別的人誰不是坐步輦,連賢貴妃也沒她招搖!」
周圍有人聽見,離得更遠了,扶著她的小宮女更是嚇白了一張臉,這輦車可是皇上賜下的,主子這麼說,不是對皇上聖旨有怨嗎?
第107章
正月初六後,朝中上下的官員開始大肆彈劾蘇家,甚至還有人提了蘇家下人買了老百姓蔬菜不付帳的小事,但是這事一出來,蘇家人又多了一條縱奴行兇,御下不嚴的名頭。
所謂牆倒眾人推,更何況還有些有意討好莊家的人,一時間蘇家的人似乎是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了。這會兒莊家的人為了避嫌,在朝上對此事避而不談,若有人問道此事,也只說句皇上自有決斷便夠了,到了最後,竟是落下府門不接外客了。
莊絡胭在宮中也聽到了一些消息,想起曾經高高在在寵冠六宮的淑貴妃,竟是連嫣貴嬪這樣的人也能出言不遜,不得不相信命運無常,帝王無情這兩句話。這個世道對女人是不公平的,女人一輩子繫在一個男人身上,男人卻可以有無數個女人來玩弄。
某些男人抱著高高在上的姿態,在他們眼中,賢惠的女人古板無味,紅塵女子不夠貞潔,漂亮的女人沒有頭腦,醜陋的女人又污了他的眼,有錢的女人任性,沒錢的女人小家子氣,文藝的女人矯情,粗魯的女人無禮。他們總是希望女人一心愛戀他們,而自己就站在那制高點上,對每一個女人評頭論足。
這類男人大概是最噁心的一類,他們口裡對女人百般挑剔,雖然可能他身邊沒有一個女人看得上他。
面無表情的推開面前的碗,莊絡胭聽著福寶匯報的消息,沉聲道:「傳令下去,若是咱們宮裡有誰討論主子的事情,通通重罰。」
福寶見主子面色不好,以為主子在物傷其類,忙應了是,小心翼翼的退到一邊,看了眼那碗沒喝多少的魚湯,衝著雲夕使了個眼色。
雲夕對他微微搖了搖頭,上前端開魚湯,遞給旁邊的小宮女,示意無干的人退下,才擔憂的開口:「娘娘,近來你心情不好,究竟怎麼了?」
莊絡胭歎口氣:「若是這次淑貴妃遭了殃,最得意的會是誰?」
雲夕眉頭微微一皺:「是……賢貴妃?」
「對,她最受益,」莊絡胭捻了一顆梅干到嘴裡,「皇后膝下無子,只要穩坐後位誰受寵也沒多大干係,可是賢貴妃就不同了,她雖沒有聖寵,可是卻養著大皇子,淑貴妃一倒,她便是宮裡第二尊貴的人了。」
聽了這話,雲夕看著莊絡胭,臉色沉道:「若是日後她要對付娘娘您……」說到這,她咬牙道,「娘娘,請恕奴婢斗膽,不如先下手為強。」
莊絡胭沉默了半晌,突然笑開:「不用急,皇上是明君,愛憎分明,即便蘇家的人犯事,也與淑貴妃無干。」這個時候,她需要做的就是等,而不是做無謂的事情。
若是她沒有料錯,以皇帝的心性,就算沒了蘇家,也會讓蘇蕊紫好好待在貴妃之位上,即使他待淑貴妃再不及往日好,但她仍會頂著貴妃的名頭。
不知蘇蕊紫失去了一切,只餘貴妃的空殼,又是怎樣的難堪?
正月十二早晨,大雪初停,皇宮的琉璃瓦被照樣映襯得金光閃爍,這也是莊絡胭新年後第一次見到淑貴妃,因為她就跪在熙和宮門口,而莊絡胭自己正送皇帝從她宮裡出來。
淑貴妃穿得極其簡單,臉上脂粉未施,往日的傾城美麗化作無言的憔悴,往日愛跟在她身後的蘇修儀不見蹤影,陪著她跪著的是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菱紗。
「皇上!」淑貴妃看到封謹出來,看也不看莊絡胭,只是無言的看著皇帝,這個自己生命中唯一的男人,「皇上,求皇上輕判妾的哥哥!」
莊絡胭沉默的退後幾步,站在旁邊沉默的看著皇帝,她只看到他挺拔的背影,還有那毫無停頓的步伐。
眼見著封謹上了御輦,莊絡胭略福了福:「恭送皇上。」
明黃的帝王依仗緩緩消失,淑貴妃還跪在原地,彷彿是失去了生機的木偶,不會憤怒也不會難過。甚至連站在她不遠處的莊絡胭,也不能牽動她半分情緒。
莊絡胭嘴巴動了動,最終只是沉默的轉身扶了雲夕的手,回到了屋內。對蘇蕊紫這個女人,她有欣賞,有惋惜,也有不喜。但是這份不喜還不足以讓她去看這種冷漠的笑話。
既然是男人無情,最後何必弄成女人為難女人,她與淑貴妃相互戒備著,但皆未越雷池一步,若是她的前生有這樣一個女人,那這個女人應該是得到幸福的。
一個時辰後,後宮位分上了七品的妃嬪都到了景央宮請安,莊絡胭坐在賢貴妃的下首,她對面第一座是淑貴妃,第二座是柔妃。她們便是後宮中,唯四妃位上的了。
賢貴妃笑看著淑貴妃:「淑貴妃最近幾日清減了不少。」
淑貴妃帶著諷刺的笑意看向賢貴妃:「賢貴妃最近兩日倒是豐潤不少,這紅光滿面可是遇見了什麼好事?」
淑貴妃平日說話喜歡綿裡藏針,如今突然變得這般尖銳,倒是讓賢貴妃愣住,好半晌才道:「沒想到淑貴妃在安清宮休息了幾日,氣勢倒是越來越足了。」
「就跟你變得越來越豐潤一樣,」淑貴妃瞇眼瞧著賢貴妃,「幾日不見賢貴妃,賢貴妃倒是越來越愛湊熱鬧了。」
莊絡胭與柔妃聽到這話,齊齊笑了笑,可不是愛湊熱鬧麼,就跟那拔了毛的母雞下了蛋似的,吵得人厭煩。
賢貴妃免了頓時變了,正要發作,莊絡胭開口道:「賢貴妃娘娘近來遇到好事,這般開心?」
賢貴妃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嚥了下去,皮笑肉不笑道:「昭妃妹妹說笑了,本宮不過是關心一下淑貴妃罷了。」
「賢貴妃果真賢德,」柔妃挑眉看著賢貴妃,「這般關心姐們。」說完,還往皇后身上看了眼。朕以為自己有個賢的封號,就真能稱賢德了,你一個貴妃稱賢,至皇后娘娘何地?
皇后淡淡看了賢貴妃一眼,不輕不重的擱下茶盞,不疾不徐道:「賢貴妃若是無事,可以到御花園逛逛,這女人多散散心,心胸就能開闊了。」
賢貴妃僵著臉稱是,之後再不開口。
一群人請完安,走出大門口,就看到一個太監匆匆跑了過來,臉上帶著惶急,莊絡胭覺得他有些面熟,彷彿是淑貴妃身邊的人。
「娘娘,大事不好了,小蘇大人被皇上判了七日後問斬,連蘇大人也被打入了天牢,永不釋放。」藍衣太監普通一聲跪在了淑貴妃面前。
「什麼?!」淑貴妃身子晃了晃,靠著菱紗攙扶才勉強站直身子,「那其他人,其他人有罪嗎?」
太監看了眼混在人群中的蘇修儀,才開口道:「其他房的人沒有事,只有兩位大人遭了罪。」
淑貴妃先是怔住,隨即怪笑著道:「好,好!」剛說完這兩字,便暈了過去。其他妃嬪這時卻紛紛退開兩步,彷彿挨近了就會被問罪似的。
莊絡胭看了眼匆匆躲開的蘇修儀,平靜的看著淑貴妃被宮女太監七手八腳抬走,嗤笑道:「蘇修儀不跟著去瞧瞧,你與淑貴妃姐妹情深,不看著太醫怎麼診斷,如何能放心?」
頓時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蘇修儀身上,瞧著臉色蒼白的蘇修儀,各個露出諷刺的神色。
莊絡胭嗤笑一聲,上了轎輦,在一陣恭送聲中離開了景央宮大門。
「皇后娘娘,淑貴妃娘家出了這樣的事,她以後只怕再無往日榮光了,」和玉似感慨,又似幸災樂禍,「只是今日賢貴妃的嘴臉也難看了些。」
「賢貴妃自然比誰都高興,只可惜她忘了大皇子只是養在她面下,可不是記在她名下,」皇后歎了口氣,有些悵惋道,「今日有淑貴妃,不知明日的本宮是否也是這般。」
「娘娘,」和玉聞言忙道,「您與皇上多年福氣,皇上定不會這般無情的。」
皇后自嘲一笑:「皇上以往對淑貴妃的寵愛少了?」摩挲著手裡的茶杯,她低聲道,「本宮與皇上的那點情分,只怕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吧。」
她走到門口,看著外面反射著光亮的琉璃瓦,禁不住瞇起了酸澀的雙眼。
午時剛過,封謹剛用完午膳,便聽到高德忠來報,淑貴妃求見,他皺了皺眉,淡淡道:「不見!」
高德忠依言退下,待到了殿門外,瞧著跪在地上的淑貴妃,他勸慰道:「貴妃娘娘,皇上這會兒正忙,您還是回去吧。」
淑貴妃看了他一眼,然後在反光的金磚上重重一磕:「皇上,求你見妾一面!」說完,又是一磕。
聽著這重重的磕頭聲,高德忠有些看不下去,轉而退到了殿內,直到進門還能聽到那咚咚聲。
再度走到皇帝面前,高德忠無言的站在一邊。
然後,整個屋內陷入寂靜中,唯一能聽到的,便是外面淑貴妃的請求聲。
一聲比一聲輕,一聲比一聲絕望。
第108章
「娘娘,淑貴妃娘娘來了,」聽竹匆匆走進屋,見莊絡胭正在看書,音量小了些,「這會兒淑貴妃正在正殿裡坐著,奴婢說您還睡著,可是她怎麼也不願意走。」
雲夕皺了皺眉,擔心的看著莊絡胭,「娘娘,淑貴妃是不是因為家人的事情而來,」以往娘娘與淑貴妃可沒什麼可來往的。
莊絡胭放下書,挑眉道,「除了為這個,還能為什麼。我這熙和宮以往可沒見她踏足過,走吧,見見她。」
「要不要奴婢給您梳妝?」雲夕見莊絡胭著裝簡單,頭髮只插著兩隻白玉釵,忍不住開口道,「也不知淑貴妃要做什麼。」
「不必,」莊絡胭扶了扶鬢角,接過聽竹呈上的湯婆子捧在手上,「這樣很好。」
熙和宮正殿中,淑貴妃坐在雕花椅上,看著殿中的各色擺件,神情有些憔悴。她無心喝宮女呈上的茶,只好靠著椅背看向門口。到熙和宮這一步,實屬無奈,她不過抱著死馬當活馬醫。
皇上不願見她,連皇后也一副後宮不得干政的模樣,這後宮還能有誰能見到皇上,就只有莊絡胭了。她苦笑一下,沒有想到自己也有落到這種地步的時候。寵冠六宮的書貴妃娘娘,竟然要低聲下氣的去求一個妃,到了明日,這個笑話就會傳遍後宮了。
可是她能有什麼辦法,若是父兄真出了事,她的母親與弟弟又怎麼辦,原本附庸父親的叔伯,這會兒恨不得撇個乾淨,哪裡還願意站出來求情,就連蘇文倩那個沒腦子的女人,現在都不願湊到自己面前來了。
到了這個時候,她想的比何時都清楚,皇上無情她早就知道,沒有想到的是,皇上竟會無情至此。伺候皇上這麼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皇上在審父兄時,可有顧及過她一點半點。
等了半天,不見莊絡胭出現,淑貴妃看著旁邊侍茶的宮女:「你們娘娘這會兒還在休息?」
這午膳時間不到,早膳又過了一個時辰,只怕睡覺時假,不想見她是真。
「淑貴妃娘娘恕罪,奴婢不知,」宮女行了一個禮,細聲細氣的回答。
淑貴妃嗤笑一聲,端起那杯溫熱的茶,看著那茶杯上青色的葡萄籐圖案,忽然就想到莊絡胭肚子裡的孩子,若她現在有個孩子,或許就不至於這麼狼狽。
「昭妃娘娘到!」
淑貴妃有些意外的扭頭看去,看到莊絡胭正扶著宮女的手走進來,對方穿著一件寬鬆的廣袖裙,打扮得比一般才人還普通,顯然是未更衣便出來了。
「進來嗜睡,不知貴妃娘娘到來,還請貴妃娘娘恕罪。」莊絡胭微微屈膝,自然不會真的蹲下。
淑貴妃道:「昭妃不必多禮,是本宮叨擾了。」她待莊絡胭坐下後,才道,「本宮今日來,是有事相求,還請昭妃幫扶一二。」
沒有料到行事向來委婉的淑貴妃變得這麼開門見山,莊絡胭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下後才道:「貴妃娘娘言重了,若是連您都辦不了的事,嬪妾哪裡還能幫忙,貴妃娘娘還是別說笑了。」
「我料想你也是不願意的。」淑貴妃面色平靜,但是莊絡胭卻覺得她似乎已經陷入了絕望。
「自從你復寵,我一直就覺得你這樣的女人不過是皇上一時新鮮,可是兩年多的時間過去了,不少的人失了寵,沒了命,可是你卻由一個小小的婉儀成了昭妃,」淑貴妃苦笑一下,「甚至連我也已經不復往日寵愛,到你的宮裡越來越勤,甚至為了你腹中孩子,安排了不少的人,不知替你攔下了多少人的算計。」
莊絡胭聽到這席話,覺得淑貴妃不是來向她求情,而是來找她發洩情緒的,只是聽著淑貴妃用這麼平靜的語氣說話,她莫名覺得有些蕭瑟之感。
「貴妃娘娘這話言重了,」莊絡胭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下去,「貴妃娘娘又怎麼知道,嬪妾沒有羨慕過你呢?嬪妾進宮時,年不滿十七,皇上寵愛幾日,便以為皇上明白了嬪妾心意,喜得忘了形,後來才知道,皇上不過是新鮮嬪妾罷了。」
「那時候嬪妾總看著皇上寵著你,愛著你,心下就想著,若是皇上嬪妾我有你一半那麼好,嬪妾也就滿足了,」莊絡胭面上露出一絲苦笑,「後來嬪妾學會了掩飾心意,皇上漸漸待嬪妾好了起來,可是到了夜裡總害怕,待皇上不寵嬪妾了,又該怎麼辦?」
淑貴妃沉默半晌,突然低低的笑了,甚至把眼淚都笑出來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當初身為莊家唯一嫡女的你會進宮,竟然因為這種原因。」她似悵惋似同情的看著莊絡胭,「進了這個地方,希望你不會有後悔的一天。」
淑貴妃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女人,怎麼會有女人傻得為皇上進宮,若是嫁給一個普通人,她可以成為名正言順的嫡妻,可以成為後院之主,何必為了個不瞭解的男人到這種地方來?
當初蘇家勢微,自幼學舞的她被送進宮,用盡手段得了皇上寵愛,然後不自覺的把那個男人當成了救贖,究竟是什麼時候見見死心的?是莊絡胭越來越受寵後,還是莊絡胭有孕後,亦或者至今還未死心?
她們兩人誰更可憐,或許已經輸了的她,已經是可憐人,可莊絡胭會不會是明天的自己,誰也不知道,而她也不感興趣了。
正殿大門,封謹背著手站在門後,他的身後跪著幾個太監宮女,這些人此時已經嚇得瑟瑟發抖,他們可不想聽妃嬪的私密之言,可這會兒誰也不敢有半點動靜,只求皇上等下想起來時,不會要了他們腦袋。
「如果要的不是那麼多,就會容易滿足,也就不會後悔,」莊絡胭沉默了片刻,「當初進宮,本就是為了離皇上近一些,如今……已經是上天對我的恩惠。」
這是莊絡胭第一次在淑貴妃面前自稱「我」,淑貴妃卻不在意這些,她看著對方眼中隱忍的情誼,苦笑一聲。即便只是個妃嬪,她也是個人,也想過要更多,她想過皇上待她好,想過皇上對她有真心,難不成這也是奢望,上天待女人何其不公?!
「罷了,你就當今日本宮沒有來過吧,」淑貴妃站起身,她知道這個女人不會去求皇上,而她也做不到真正哀求的姿態。
莊絡胭看著淑貴妃站起了身,跟著慢慢站了起來,猶豫了片刻後道:「貴妃娘娘,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