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醫院, 溫以凡就接到了趙媛冬的電話。
雖然按照鄭可佳那個什麼都瞞不住的性子,溫以凡也沒想過她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但她也沒預料到,這還沒過半小時, 鄭可佳就已經將這事兒上報了。
趙媛冬的聲音順著電流聲傳來,語氣有些猶疑:「阿降,我剛聽佳佳說,她在市醫院見到你了?你回南蕪了嗎?」
溫以凡往對面的公交站走,邊嗯了聲。
這聲一落,兩人都安靜了下來。
趙媛冬歎了口氣, 也沒有多說什麼:「回來多久了?」
溫以凡:「沒多久。」
趙媛冬:「以後就打算在南蕪安定下來了嗎?」
溫以凡頓了幾秒, 老實說:「不知道。」
「那以後再決定吧,南蕪挺好的。你一個人在外邊,媽媽也不放心。」趙媛冬說, 「還有,你過年有假的話, 就回家跟媽媽一塊過年, 別自己一個人在外面過了。」
「嗯。」
趙媛冬絮絮叨叨:「最近南蕪又降溫了,記得多穿點,別因為工作忙忘了吃飯, 對自己好點兒, 知道嗎?」
溫以凡坐到公交站的椅子上, 心不在焉地聽著:「好。」
又是良久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 溫以凡隱隱聽到那頭傳來了抽噎聲。
她的眼睫動了動。
「阿降, 」說這話的時候,趙媛冬的聲音漸漸帶了點哽意, 「媽媽知道你怪我, 這些年我確實, 沒怎麼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我這兩天一直夢到你爸,他也在怪——」
「說什麼都行,」溫以凡打斷她的話,「但你能不能別提我爸。」
「……」
察覺自己的情緒似乎上來了,溫以凡又垂下眼,立刻收斂了些:「別哭了,我過得挺好的。有時間的話,我會去你那兒的。」
趙媛冬沒出聲。
溫以凡笑笑:「而且你這母親的責任做的挺好的。」
——只不過不是對我而已。
恰好公交車來了,溫以凡站起身,跟那頭說了句道別語便掛斷了電話。她上了車,找個位置坐,盯著因為車的行駛窗外糊成一團的光影。
思緒漸漸放空。
慢慢地,一點點地,將所有負面情緒消化掉。
像是有只無形的手,能將其掏空。
又像是,只能將之堆積,壓在看不見的地方。
下車的同時。
溫以凡也調整好了情緒。
-
可能是因為今天睡得夠久,溫以凡一整天都精神十足。
從派出所出來後,她回到電視台,整個下午都呆在編輯機房裡聽同期音寫稿,寫完之後繼續剪起了片子。之後回到辦公室,還將之前積攢的不少稿子寫完。
四周的人來了又走,漸漸只剩下她一個人。
再看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了。
溫以凡神色一愣,立刻起身收拾東西,迅速出了單位。天色已晚,街道上已經沒幾個路人,一路上靜謐而又沉。
她小跑著到地鐵站,喘著氣,在廣播聲中趕上了最後一班地鐵。
溫以凡鬆了口氣。
這個點的地鐵站人不算多,溫以凡找了個位置坐下。
她翻了翻手機。
忽地注意到兩小時前,趙媛冬給她銀行卡轉了三千塊錢。
溫以凡抿了抿唇,直接給她轉了回去。
……
到家也差不多十一點半了。
她進了門,垂頭把鞋子脫掉,抬頭時,恰好與躺在沙發上的桑延對上視線。
「……」
溫以凡突然有點兒羨慕他的生活。
她出門的時候,他在沙發上躺著。
她在外面忙活了一天回來之後,他依然在這沙發上躺著。
像個無所事事卻又有錢的無業遊民。
此時客廳的電視開著,放著不知叫什麼名字的家庭倫理劇。
桑延沒往上邊看,估計只是當背景音樂聽著。他手上拿著遊戲,聽聲音似乎是在打遊戲。手機的音量也放得很大,跟電視聲混雜在一塊。
溫以凡沒提醒他。
打算先去洗個澡,如果出來之後他的「存在感」依然這麼高的話,再發個微信讓他消停一點兒。隔著道屏幕,應該也算是給他點面子。
溫以凡正想往房間走。
桑延又抬眸,喊她:「喂。」
不知道這大少爺又要作什麼妖,溫以凡猶疑地站定:「怎麼了?」
桑延的話來的突然:「我這人呢。」
溫以凡:「嗯?」
桑延繼續打遊戲,邊漫不經心地跟她說話:「有個毛病。」
「……」
溫以凡很想吐槽。
你只有一個嗎?
「我的安全意識非常強,睡之前,房子的門必須得鎖,」桑延停了幾秒,又直直地看向她,「不然我睡不著。」
他這個表情和話裡的意思,似乎是在譴責她。
因為她的緣故,影響到了他正常的休息。
「我回家之後也有鎖門的習慣,」溫以凡跟他商量,「你如果困了先睡了就行,我如果比你晚到家,會把門鎖上的。你不用擔心不安全。」
「我說的是,」桑延半躺著,看她得抬起頭,卻仍顯得傲慢,「睡、前。」
「……」溫以凡提醒,「我們合租之前,我已經跟你說清楚了。我工作會經常加班,很不規律,你也接受了的。」
「對。」桑延不緊不慢地說,「所以以後你十點前回不來,麻煩提前跟我說一聲。」
沉默。
溫以凡問:「說一聲就有用?」
「當然不是,這算是我們對彼此的尊重。」桑延吊兒郎當道,「不然你哪天要是徹夜不歸,我豈不是一整晚不能鎖門,要在恐懼和不安中度過一夜。」
「……」
溫以凡是真覺得他一天到晚事兒真的多。
想著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溫以凡沒跟他爭:「好,以後晚歸我會提前跟你說一聲。」
說完,沒等她回房間。
桑延又道:「還有。」
溫以凡好脾氣道:「還有什麼事兒嗎?」
「生意,」桑延言簡意賅,「幫忙嗎?」
「……」
這事兒溫以凡還沒跟鍾思喬他們商量,她本想直接拒絕,但又鬼使神差地想到桑延的那二十塊錢。她嚥回嘴裡的話,改了口:「真只能九九?」
「……」
-
最後桑延還是鬆了口。
給她打了個最最最友情價。
——八.九折。
溫以凡也不知道自己是發了什麼神經,居然給答應下來了。
回到房間,溫以凡打開手機。
恰好看到鍾思喬和向朗在他們三人的小群裡聊天,正在提後天聚會的事情。溫以凡的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半天,極其後悔自己因一時閃過的感激之情而應承下這件事。
溫以凡硬著頭皮:【要不去『加班』吧?】
鍾思喬:【啊?那不是咱上回去的那個嗎?】
鍾思喬:【桑延那酒吧?】
溫以凡:【對。】
鍾思喬:【為啥去那個,咱都去過一回了。】
鍾思喬:【我這次想換一個!】
向朗:【桑延?】
向朗:【他都開酒吧了啊。】
溫以凡:【因為。】
溫以凡:【……】
溫以凡:【我跟你們說個事兒。】
向朗:【什麼?】
鍾思喬:【說。】
溫以凡:【我之前跟你們說找到的那個合租室友。】
溫以凡:【是桑延。】
「……」
群內在頃刻間像是靜止住。
向朗:【?】
鍾思喬:【???】
鍾思喬:【我靠???你倆住一塊了?】
鍾思喬:【我對他的印象還停滯在他叫你把他的外套拿回去當個紀念。】
鍾思喬:【怎!麼!回!事!】
鍾思喬:【如!實!招!來!】
溫以凡:【等見面了我再跟你們說吧。】
溫以凡:【去嗎?他說會給我們打個友情折。】
鍾思喬:【打折啊,那我同意。】
鍾思喬:【打多少啊。】
溫以凡:【……】
溫以凡:【八.九。】
鍾思喬:【……】
向朗:【……】
鍾思喬:【你叫他滾吧。】
鍾思喬:【把誰當冤大頭!傻逼才相信他的友情折!!!】
溫以凡:【……】
溫以凡:【我同意了。】
向朗:【……】
鍾思喬:【……】
-
雖然他們都對桑延提出的這個優惠毫無興趣,但也不好讓溫以凡出爾反爾,最後只能把聚會地點定在了加班酒吧。
週四晚上。
溫以凡正準備出門的時候,桑延也剛巧從房間裡出來。他換了身衣服,穿著深色的擋風外套,此時正把拉鏈拉上脖頸處。
「我們應該吃完晚飯才會過去,」溫以凡不太確定他是不是幫忙留台了,主動提了下,「到時候我跟服務員報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是嗎?」
桑延瞥她:「報我的。」
溫以凡哦了聲:「那謝謝了。」
向朗的電話剛好在這時候打進來。
溫以凡接了起來,邊走到玄關處穿鞋:「你們到了嗎?」
「到你小區門口了,」向朗的聲音清亮,含著笑意,「不讓開進去,你自己走出來行嗎?你一出來就能看到我們。」
「行。」溫以凡說,「那你們等等,我現在出來。很快的。」
「沒事兒,不急。」向朗說,「你慢慢來。」
「什麼不急!」電話那頭傳來鍾思喬的聲音,吵吵鬧鬧的,「溫以凡!你給我快點兒!我可要餓死了!」
「那你再忍一下,」溫以凡拿上鑰匙,笑道,「我現在去救你的命。」
走出家門,溫以凡剛打算把門關上,卻發現桑延也要出門。這會兒他正站在她身後。她頓了下,朝他點點頭,而後走到電梯間等電梯。
後頭傳來桑延關門的聲音。
兩人進了電梯。
電梯合上。
溫以凡按了「1」樓,動作停住,問他:「幫你按負一?」
桑延插兜站在原地,閒散道:「不用。」
又恢復寂靜。
直至到一樓,溫以凡走了出去。
不知道他今天為什麼不開車出門,溫以凡也沒在意。怕他們等久了,她看了眼時間,走路的速度漸漸加快。
剛出小區。
溫以凡就如向朗電話裡所說的那般,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兩人。她已經好些年沒見過向朗了,但他的變化並不大。
向朗的長相偏秀氣,穿著棕色的長大衣,架著副細邊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鍾思喬站在他的旁邊。
除此之外,他們附近還站著個高高壯壯的男人。
溫以凡定眼一看。
是蘇浩安。
三人此時正聊著天,氣氛看上去很熱絡。
正疑惑著蘇浩安怎麼會在這的時候,溫以凡忽地想到了今天不開車出門的桑延。她下意識回頭看,就見桑延此時剛從小門那塊出來。
兩人之間隔了一段距離。
先發現溫以凡的是向朗。
他笑得開朗,停下了聊天,朝溫以凡招了招手:「以凡,快過來。」
瞅見後邊的桑延,蘇浩安也開了口:「你倆一塊出門的嗎?」
面前三人的視線全數落到溫以凡身上。
「……」
反正他們都知道他倆合租的事情了,溫以凡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妥,表情十分坦然:「嗯。」
「誒,」蘇浩安主動邀請,「既然這麼巧碰上了,那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唄。向朗,你還記得不,咱倆以前可是同桌!」
向朗笑:「記得。」
鍾思喬爽快地應下:「那就一塊去啊,反正都是去吃飯。」
「那行,先上車吧。外面怪冷的。」蘇浩安本打算回自己的車,想了想,又改口,「那這樣我就不開車了?我還打算喝點酒呢。車我直接停這了。向朗,我上你的車了啊。」
向朗:「行。」
在他們說話的期間,桑延往這邊走來。路過溫以凡旁邊時,他腳步一頓,側頭慢騰騰地開了口:「雖然知道這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溫以凡:「?」
「但咱倆一塊合租的事情,」桑延嘖了聲,似是有些困擾,「你倒也不必逢人就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