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桑延突然出現在麵館的不真實感, 在此刻因為他的話再度升騰,幾乎要充斥溫以凡的所有思緒,讓她晃不過神來。
溫以凡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提心吊膽了一晚上的心情, 被另一種情緒取而代之。她的鼻子一酸, 嘴唇動了動, 卻有些說不出話來。
像是個從未奢望過的驚喜, 從不敢想的渴望, 突然毫無徵兆地降臨。她不敢相信,所以連伸手去接的勇氣都沒有。
怕一伸手,眼前的所有一切就會消失不見。
一瞬間,溫以凡想到去年年底, 在「加班」酒吧意外再遇桑延的事情。在他表現出那副看陌生人的姿態,並且對她的態度一直不佳時,她也盡可能地讓自己不要去在意。
因為她覺得可以理解,也覺得這都是理所當然的。
所有一切, 都是她的行為, 所應承擔的「果」。
溫以凡是給桑延帶來了傷害的人。
所以在他那麼珍貴的回憶裡, 並不值得讓她這樣一個人,佔據一席之地。對他來說, 她也許甚至無要緊要到,所留下的所有痕跡, 都能被途徑的另一個人所覆蓋掉。
她以為, 她就只是這樣的一個存在。
可在這一刻,溫以凡才真切地意識到。
好像並不是這樣的。
也許他還遇到過很多形形色色的人。
也許在這個過程中, 他對她的情感早已經淡了下來。
可他一直沒有忘掉她。
這麼多年了, 所有一切都在變化。
我還是, 只喜歡你。
溫以凡眼也不眨地盯著他。
突然很希望,人的記憶可以像影片那樣,能夠用設備分成一幀一幀的場景。如果是那樣,她就能把將這一幕永遠保留下來。
永遠都忘不掉,也永遠都不想忘掉。
見她一直不吭聲,桑延微抿了下唇,看上去似乎也有點兒沒底。
「喂,說話。」
被他的話打斷了思緒,溫以凡回過神來。她輕輕吸了下鼻子,覺得自己應該是得回應點浪漫的話的。但這會兒接下了這個驚喜,她什麼都只想小心翼翼地對待:「如果你覺得說這種話矯情——」
桑延垂眼看她。
溫以凡認真說完:「那以後就我來說吧。」
聞言,桑延的神色一頓。
像小孩拿到了極其珍貴的玩具一樣,溫以凡的耳朵漸漸發燙,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每個字句都謹慎至極:「不過現在對我來說也有點困難。」
桑延盯著她,唇角漸漸小幅度地彎了起來。
這話一落,又沉默下來。
溫以凡琢磨了下,自己似乎還沒回應他的告白。她看了他一眼,總覺得這還沒完,得繼續走點兒流程:「那我們現在就是——」
「嗯?」
「兩情相悅。」
「……」
聽到這話,桑延像是忍不住了般,忽地斂顎笑了。
又是一陣悶悶的笑聲。
溫以凡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感覺這流程還沒結束,便自顧自地拉回正途:「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對象了?」
桑延仍在笑:「是。」
溫以凡抬眼,看著眼前的男人在笑。
他右唇邊上的梨渦凹陷,笑時眉眼舒展開來,看上去心情極為愉快。
溫以凡的嘴角莫名也彎了起來。
那股不真實的感覺,絲毫沒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可她仍舊因此,感到極為快樂。只希望這個只會發生,她想要發生的事情的幻境,就這麼維持下去,再也不要有任何的變化。
……
身份突然間的轉換,讓溫以凡短時間內不知道該如何跟他相處。她沒再說話,只盯著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眼皮上那顆淡淡的妖痣格外清晰。
溫以凡漸漸又失了神。
因為這不安感,還聯想起了,是不是這雨夜有哪個妖怪偽裝成他,過來蠱惑人心。
下一秒。
桑延稍稍止住了笑,又出了聲,語氣吊兒郎當地:「高興成這樣?」
溫以凡:「嗯?」
「噢,也是。」桑延打量著她唇角的弧度,悠悠道,「能得到我這麼卓絕千古的男人,確實值得高興個十年八載。」
「……」
桑延大發慈悲般地說:「行,你繼續吧。」
溫以凡舔了下唇,默默把剛剛的想法收回。
妖怪應該也沒辦法做到這麼無恥。
-
北榆的氣溫比南蕪要稍低些,加上下了一段時間的雨,這會兒風都有些刺骨。此時才八點出頭,街道上很多店都已經打烊了,只剩幾家大排檔還開著。
兩人繼續往前走。
溫以凡主動問:「你訂酒店了嗎?」
桑延:「沒呢。」
溫以凡下意識看向他,頓時注意到他肩膀上沾到的雨水。他的外套防水,沒有滲透進去,此時順著衣服往下滑。她下意識抬手,幫他拍了拍,又問:「你吃晚飯了嗎?」
「也沒。」說著,桑延抓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行為,「碰什麼碰,不冷?」
溫以凡提醒:「你把傘挪過去點,你看你衣服都濕了。」
「溫霜降,」桑延的指尖溫熱,稍稍上挪,輕捂了下她被雨水染濕的手,很快就鬆開,「享受別人服務的時候,不要提那麼多意見,懂?」
「……」
溫以凡盯著自己還抬在半空中的手,過了幾秒,才慢慢收回。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感覺被他握過的地方,似乎都開始發燙。
將雨水沾染的冰涼驅散掉。
她虛握了下手心,不知為何,莫名把手插回了兜裡。
兩人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大多數時間都保持著沉默。但無聲之中,總有似有若無的曖昧在纏繞,將兩人包裹在內。
路過一家水果攤時,溫以凡突然停下了腳步。
桑延看她:「怎麼?」
溫以凡:「買點東西。」
桑延沒問她想買什麼,只是懶懶地說:「嗯,去拿。」
溫以凡走進去,只拿了兩個蘋果。而後,她拿到收銀台,剛想付款的時候,桑延就已經拿出手機,掃二維碼把錢付了。
老闆把蘋果裝進袋子裡,遞給他們。
桑延接過,隨口問:「想吃蘋果?」
溫以凡指了指蘋果,又指了指他,言簡意賅:「說過會給你實物。」
「……」桑延噢了聲。
出了水果攤,溫以凡又在附近給桑延買了個晚飯。
不知不覺,兩人就走到了溫以凡住的酒店。她往前台的方向走,提了個建議:「那你今晚也住這個酒店,明天跟我們的車一塊回南蕪?」
桑延:「行。」
溫以凡詢問了下前台,用桑延的身份證訂了間跟她在同一層的房。在此期間,她順帶看了眼他身份證上的照片,看著比現在稍稚嫩些,眉眼微揚,骨子裡的傲慢毫不掩飾。
看身份證的時間,好像是他大學的時候拍的。
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桑延瞥她:「幹什麼呢。」
溫以凡正想解釋。
一抬眼,就撞上他那張隨著時間流逝,更顯傲慢的臉。
她立刻把話嚥了回去:「沒什麼。」
前台辦好手續後,桑延拿上房卡和身份證。隨後,兩人往電梯的方向走。他把房卡揣兜裡,但倒是很自然地把身份證給她了。
溫以凡順勢接過,但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怎麼了?」
桑延慢條斯理道:「想看就看。」
「……」
沒想到桑延會有這舉動,溫以凡一愣。她垂頭看著身份上的桑延,過了幾秒,又抬頭,看向插兜站在她旁邊等電梯的桑延。
他沒往她的方向看,只盯著電梯上的數字。
溫以凡收回眼,翹了下唇。
兩人上到三樓。
溫以凡注意著牆上的指示牌,指了個方向:「你的房間好像在那邊。」
桑延理所當然道:「帶我去找。」
「好。」把他帶到房間門口,溫以凡也不知道自己合不合適進去,猶豫著提道,「那我先回房間了?」
桑延側頭:「你還有工作?」
溫以凡:「沒有。」
桑延:「你有別的事?」
溫以凡:「沒有。」
「那你回去幹什麼?」桑延覺得荒唐,直接從口袋裡掏出房卡遞給她,「自己進去。」
「……」
溫以凡接過房卡,打開門。她走進去,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感覺他有點不高興,她小聲解釋:「因為我們才剛確認關係,我怕我直接進你的私人空間,會讓你覺得不愉快。」
桑延把手上的東西放到桌上:「你這話聽著還挺像個正人君子。」
「……」
「誰能想到,」桑延回頭,語氣閒散又浪蕩,「你已經把我全身都摸遍了。」
「……」溫以凡想替自己辯駁一下,又覺得他說的好像確實是事實。她沒回應這話,只是提醒,「你先吃晚飯吧,好晚了。」
聽到這話,桑延問:「你吃了沒?」
溫以凡點頭:「吃的面。」
說話的期間,桑延已經走回她面前。他自顧自地觀察了她一會兒,忽然皺了眉:「你這什麼工作?」
溫以凡:「啊?」
「能不能講點兒理?」桑延的語氣有些不痛快,「我花那麼長時間給你養起來的那點肉,你出差半個月就給我弄沒了?」
溫以凡有點茫然,正想說話。
下一秒,桑延的目光頓住,像是注意到了什麼。他直接坐到她旁邊,抬手將她耳邊的頭髮挽起。他的舉止輕而繾綣,沒有觸碰到她的皮膚。
但這距離,還是讓溫以凡僵住:「怎麼了?」
桑延發現了她耳後的傷口,唇角的弧度漸收。
「怎麼回事兒?」
溫以凡沒太反應過來,慢一拍地問:「嗯?」
桑延低睫,指腹不受控地,在那傷口上輕蹭了下:「怎麼弄的。」
聽到這話,溫以凡突然想起自己在現場時受的那個小傷。距離受傷已經過了好幾天,這會兒都已經結痂了,也沒什麼痛感,她幾乎都要忘了這事情。
「被碎石刮到了,」因他的碰觸,溫以凡有點緊張,「沒多嚴重。」
桑延沒再觸碰她,仍看著她耳後。
「就是有個刮痕,沒別的事兒。」溫以凡乾脆自顧自地扯開話題,「對了,你怎麼會過來北榆?我不是跟你說了,我明天就回去了嗎?我還給你定了蛋糕的。」
桑延放下手,漫不經心說:「我來收禮物。」
溫以凡啊了聲:「但我給你準備的禮物還放在家裡。」
良久。
桑延拖著尾音「噢」了聲。
溫以凡補充:「我回去再給你。」
「嗯。」桑延盯著她的唇,忽地提了句,「幫我拿下手機。」
溫以凡看了過去,卻沒在桌上看到他的手機。她回頭,想告訴他說手機不在那,但話還沒說出口,就見原本跟她隔了點距離的桑延身子前傾。
此時幾乎是在她原本的位置上。
她剎車不及,嘴唇從他唇角邊擦過。
溫以凡身體僵住。
桑延也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定在原地沒動。盯著她有些猝不及防的模樣,他的神色不明。兩秒後,他的唇角輕勾了下,低聲道:「謝了。」
「……」
「現在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