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因為穆承允的話, 出公司的時候,溫以凡下意識往四周掃了眼。畢竟她見過這種上來鬧事的情況,內心總有點不安, 大致回想了下自己這段時間做的報道。

她完全沒有跟當事人鬧過不快的印象,基本上都是和平交流。

近期也沒做過什麼揭發類的新聞。

這個時間點上安的人流依然不少,再加上附近就是墮落街,此時街道上熱鬧喧囂。路燈大片覆蓋,在這黑夜裡,世界依然明亮如晝。

溫以凡那點擔憂也因此消散。

她冷得身子發僵, 把下巴縮進圍巾裡, 直接攔了輛車。

錢飛婚禮訂的酒樓就在上安附近,開車過去最多十分鐘。

坐上車後,溫以凡先給桑延發了條微信。想到一會兒可能要見不少他那邊的朋友, 她思考了下,從包裡拿出口紅, 淺淺地補了個妝。

溫以凡盯著窗外, 思緒漸漸飄移,又想起了穆承允複述的那些桑延畢業典禮的事情。

從前一直沒太敢回想,也從不曾跟桑延再提及這些。但現在跟他的關係越近, 她越發覺得患得患失, 總會擔心, 他們現在的關係, 總有一天會因為從前的事情受到影響。

——「他們那天好像是提了, 哪個學長給人當了幾年的備胎還是什麼的。」

——「然後桑學長就說話了。」

一瞬間,時間飛速前移。

回到了那個悶燥而暗沉地, 令人透不過氣的暑假。

少年站在她身前, 細密的雨水砸到他的眼睫, 匯聚成豆大的水珠,而後墜落。他的喉結淺淺滑動,聲音很輕:「你為什麼報了宜大。」

溫以凡已經不太記得當時的心情了。只記得,自己是想不到合適的理由,平靜地回了句:「我跟別人約好了。」

桑延看著她:「那我呢。」

「……」

良久後,桑延眼眸垂下,裡頭似乎沒摻雜半點溫度。他頭一回用稱呼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一字一頓地問:「溫以凡,我是你的備胎嗎?」

……

記憶被一陣鳴笛聲打斷。

前頭的司機似是氣極,立刻剎車把車窗搖了下來,沖外頭吼了句:「傻逼吧!會不會開車!」

溫以凡身子順勢前傾,回過神向外望去。就見一輛跑車像沒長眼睛一樣,極為囂張跋扈地從旁邊擦過,險些就與他們撞上。

罵完後,司機又憋屈著發動了車子。

溫以凡心有餘悸道:「師傅,怎麼回事兒?」

「嚇著你了吧姑娘?」溫以凡長得好看,說話又溫溫柔柔,司機的火氣明顯因她消了幾分,「上安這邊就是這樣,一堆二世祖喝完酒就在這酒駕飆車,都他媽沒人管。」

「……」

這事兒溫以凡倒是知道。

組內已經因為這事情出了好幾次報道了。

但溫以凡這會兒注意力被「酒駕」這兩字吸引。她的神色稍愣,在頃刻間想起了情人節的那個凌晨。到現場後,跟酒駕的車興德碰上面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知道自己在南蕪電視台上班。

溫以凡又想起了穆承允給的形容。

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

她也不太確定這個猜測,唇線漸漸拉直。

-

到地點後,溫以凡付錢下了車。

還沒等她拿出手機,就注意到桑延站在酒樓門口的位置。他站姿懶散,身材高大清瘦,穿了一身不太耐寒的正裝。此時指尖上銜著根煙,神色倦倦的。

溫以凡走到他面前:「你怎麼在這抽煙。」

聞聲,桑延低眼看她。他的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但眉眼卻清明,看不出半點兒醉態。

「你不冷嗎?」溫以凡碰了碰他的手,溫聲說,「我們進去吧,你這衣服看著一點都不抗凍。」

桑延應了聲,把煙掐滅在旁邊的垃圾桶上:「冷,你給我捂捂。」

「你喝了很多嗎?」溫以凡觀察著他的模樣,握住他的手,塞進自己外套的口袋裡,「你不是說沒當伴郎嗎?怎麼還給你灌酒。」

桑延盯著她的臉,悠悠地說:「有對象都得被灌。」

「……」溫以凡眨眼,琢磨了下這個邏輯,「那我是不是也得被灌?」

「當然。」桑延扯著她往裡走,「不過呢。」

「嗯?」

桑延唇角輕勾,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輕蹭,心情看上去很不錯。

「你對像已經把你的份解決了。」

……

溫以凡被桑延帶到他坐的那一桌。

這一桌基本都是錢飛的死黨,全都互相認識。見到被桑延牽著出現的溫以凡,一群原本吵吵鬧鬧的大老爺們兒頓時消了聲。

注意到所有人投過來的目光,溫以凡有點兒不自在。

最先打破寂靜的仍然是蘇浩安:「我靠,桑延,你對象是溫以凡?」

桑延抬睫:「怎麼?」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瘋狂想泡你的姑娘?」蘇浩安服了,覺得自己果然不能聽信他的牛逼,「這種話你都說的出來?」

溫以凡下意識看向桑延。

蘇浩安又對著溫以凡說:「溫以凡,你能不能說句話打打這個狗的臉!我真看不慣他這副囂張到令人作嘔嘴臉!」

「啊?」溫以凡沒覺得這話有什麼問題,遲疑地回,「但我確實,不過也不是泡……」

「……」

溫以凡覺得「泡」這個字,聽著不太誠懇:「是追。」

這話一落。

酒席上又陷入了沉默。

桑延沒出聲,只沉默地把玩著她的手,神色悠哉至極。他偏過頭,盯著溫以凡認認真真解釋的表情,忽地低著下顎笑了幾聲。

蘇浩安有點兒無言:「你可太給桑延面子了。」

在場似乎沒有一個人相信溫以凡的話。

溫以凡也沒太注意到他們的反應,只是不自覺往四周觀察了圈。瞥見坐在桑延隔壁的人,她很快就認出也是桑延的大學舍友。

叫陳駿文。

「所以,」陳駿文恰好開了口,語氣極其八卦,「蘇浩安,你滿世界說的那個,桑延高中的時候死活追不到的女生?就是?」

蘇浩安就一標準的損友,歎了口氣:「對,所以還好意思擱這吹牛逼說人姑娘追他呢。」

「……」

溫以凡有些納悶,湊到桑延耳邊問:「你要不要解釋解釋?」

桑延瞥她:「解釋什麼?」

溫以凡反倒很關心他的面子問題:「說你真不是在吹牛逼。」

「……」

陳駿文又接話:「所以桑延,你大學因為這才不處對像?」

「這你就想太多了,」蘇浩安嚷嚷道,「桑延就只是單純地找不到對象,好吧?那狗脾氣誰他媽能忍!你說你說能忍嗎!得性子多好的人才能跟他過一輩子!」

陳駿文喝了口酒:「實不相瞞,剛剛桑延問我段嘉許帥不帥的時候,我剛真以為他看上段嘉許了。」

又是這緋聞對象。

溫以凡下意識地聽著陳駿文的話。

「我服了,後來還說什麼,噢——」陳駿文模仿著桑延的語氣,慢悠悠地說,「那,我跟段嘉許誰帥點?」

「……」

溫以凡立刻看向桑延。

就對上了他居高臨下,而又意味深長的目光。

像是姍姍來遲地,想跟她翻個舊賬。

這回溫以凡不打算渾水摸魚了。她抿了抿唇,思考了下,湊到耳邊給他順毛。

「我投你一票。」

「不用。」桑延還端著,似乎是不接受這麼敷衍的解決方式,語氣也輕飄飄地,「我從不強人所難。」

溫以凡有點想笑:「沒有,我是真心實意的。」

桑延噢了聲:「是嗎?」

「不然的話,」溫以凡頓了下,重提剛剛蘇浩安的話,「我也不至於這麼瘋狂地追求你。」

「……」

-

婚宴即將結束。

桑延被幾個老朋友拉著去另一桌聊天,溫以凡不認識那些人,也沒過去,只留在原來那桌等著他回來。她低頭玩著手機,聽到附近的陳駿文跟旁邊的男人在聊天。

陳駿文感歎著:「我倒也沒想過老錢居然是我們裡最早結婚的,我記得畢業散伙那頓,他還哭訴了一下自己大學的時候給人當了多久的備胎。」

另一人笑:「這他媽也畢業好幾年了。」

陳駿文樂了:「是啊,我記得當時桑延那會兒喝醉了,不知道把我認成誰了,說了句啥來著……」

溫以凡下意識看了過去。

她還沒聽清陳駿文把接下來的話,蘇浩安突然起身,喝高了似的,朝溫以凡敬了杯酒:「誒,溫以凡。為了慶祝你跟我的好兄弟桑延成了一對,來,咱喝幾杯!」

溫以凡收回眼,想起了桑延說的「有對象都被得被灌」。她笑了笑,抱著這樣的心情喝酒倒也心情舒暢,順從地接過酒喝下。

……

等桑延從另一桌回來,就見溫以凡已經被灌了好幾杯酒。她身上帶了很明顯的酒味,面容卻如常,除了臉頰比平時稍紅些,看著沒什麼不妥。

但反應明顯慢了好幾拍,目光也顯得有點呆滯。

桑延見過溫以凡喝醉的模樣,此時也大致看出來她的情況。

他看向蘇浩安,有點火大:「你有事兒?」

「好兄弟,」蘇浩安看著也不太清醒,笑瞇瞇地說,「對的,就是你爹!你爹親自給你!創造了個美好的夜晚!不必客氣!」

「……」

溫以凡還坐在原地,鎮定如常地喝著酒。

桑延不讓她繼續喝了,直接拎起她手中的杯子,擱到一旁。見時間也不早了,他乾脆把溫以凡抓了起來,沉聲說:「回家。」

溫以凡掀起眼瞼,盯著桑延的臉:「好。」

兩人都喝了酒,沒法開車。

溫以凡雖然還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但是步子已經走不直了。她被桑延半扶著出了酒樓,之後站在原地看著桑延在馬路邊等著攔車。

到後來,溫以凡似乎是站累了,乾脆直接坐在旁邊的擋車石柱上。

這條街不算偏,但不知道為什麼,半天也沒看到一輛出租車。

餘光瞥見溫以凡的舉動,桑延走回她面前,半蹲下來看她。他皺眉,伸手掐了掐她的臉:「你本事兒還挺大。」

溫以凡點頭,接下誇獎:「謝謝。」

桑延氣樂了:「誰讓你喝酒的?」

「……」溫以凡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臉,忽地抬手碰他,「桑延。」

「怎麼?」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溫以凡抿了下唇,情緒有點兒低落。她抽了下鼻子,輕聲道:「你這幾年是不是過得不好。」

桑延的表情一頓:「誰跟你說什麼了?」

溫以凡搖頭:「沒有。」

桑延笑:「那想什麼呢。」

「在想,」溫以凡歪了下腦袋,表情格外困惑,似乎還對此感到極為難過,「你怎麼就去,墮落街當頭牌了。」

「……」

完全沒想過會聽到這樣的詞,桑延唇邊的笑意僵住。

「你別那樣了,」溫以凡歎了口氣,很認真地說,「我給你贖身,好不好?」

「……」

《難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