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文承覺得這次的行為確實不太厚道,把一個不相干的人牽扯了進來,還讓她莫名被冷嘲熱諷了一番。白跑一趟,浪費了時間,還影響了心情。
可謝如鶴實在太喜怒無常,方文承不敢再在這多言,想著先把書念帶出去,然後再來解決這件事情。
方文承壓低聲音對書念說「我們先出去吧」,他比了個手勢,示意讓書念走前面。
謝如鶴坐在原地,盯著書念,眼裡還帶著茫然。察覺到書念確實要走了,他才反應過來,低下聲音說:「方文承。」
方文承回頭看他:「怎麼了?」
謝如鶴說:「出去吧。」
方文承看了書念一眼:「好的,我們這就出去。」
安靜片刻。
謝如鶴的神情明顯比剛剛更難看,雙眸漆黑陰沉,下顎繃直,是在按捺脾氣的模樣。他看向方文承,平靜道:「我是說,你出去。」
「……」方文承懵逼,「嗯?」
謝如鶴沒再重複,只是盯著他看。
方文承立刻明白過來,生硬地扯了個理由:「啊,對對對。我忘了給唱片公司那邊打電話了。抱歉,我先出去一趟。」
他給書念投去了一個同情的眼神,立刻抬腳走了出去。
書念站在原地,大概猜到了謝如鶴這個行為的意思。她低著頭,小聲說:「阿鶴老師,那我就先回去了。打擾了。」
「書念。」謝如鶴喊她,舔了舔唇,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話裡多了幾分小心翼翼,「你不是來錄歌的嗎?」
「是。」書念的眉眼一抬,安靜地看著他,琢磨不透他的意思,不知道他為什麼總變化多端,卻明白自己沒有生氣的立場,「是我能力不足,不應該過來的。很抱歉。」
謝如鶴的喉結上下滑動:「我剛剛不是在說你……」
「什麼?」書念只想快點離開這裡,「我覺得您確實應該另找人。試音那天,我也嘗試過唱您的歌,但的確駕馭不好。這首主題曲不適合我唱,換人是最好的選擇,以免毀了您的歌。」
謝如鶴沉默幾秒,問:「你不想唱嗎?」
「不是不想唱。」書念心情很不好,但又不敢得罪他,委婉地說,「阿鶴老師的歌很好,值得讓很好的歌手來演唱。」
聞言,謝如鶴把吉他放到一旁,輕聲道:「那就你唱。」
「……」
謝如鶴挪動著輪椅,往某個房間走:「跟我來。」
書念的委屈和鬱悶越發濃郁,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很想直接轉頭走人。她用力抿了抿唇,還是乖乖跟了上去。
房子裡大概有四個房間,謝如鶴走到最裡,推開了那扇最不同的門。書念跟在他後頭,侷促地看著四周。
是一間私人錄音棚,空間寬敞,設施齊全。
跟書念平時看到了錄音棚不太一樣,錄音室內沒有用來放影片的屏幕,話筒前只有一個譜台,周圍放了一些樂器。
吉他,貝斯,鼓等等。
謝如鶴到控制台前,回頭看她,指了指旁邊的位置:「你坐這兒。」
書念哦了下,走過去:「我不進棚裡嗎?」
謝如鶴打開電腦,低聲應道:「先聽幾遍。」
書念說:「好的。」
書念看著他的操作,順著電腦屏幕,能看到這首歌的歌名叫《星星掉下來》。謝如鶴點了成品,放給她聽。
沒有詞,只有旋律和調子。
謝如鶴給她解釋:「demo是找人唱的,不是完整版。」
書念安靜地聽了兩分鐘,腦袋裡像是一團漿糊一樣,覺得這難度到了最大值:「我就聽著這個伴奏,然後對著詞唱嗎?」
謝如鶴知道她不會,從一旁翻出樂譜。
「我先給你唱一遍完整版。」
書念愣住:「你唱嗎?」
聞言,謝如鶴朝她的方向看去,說:「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書念撓撓頭:「我以為只是其他人還沒來。」
「不是,我不讓別人進我的錄音棚。」謝如鶴收回視線,也就此扯開話題,「一會兒你點一下這裡就好。」
書念還因為他前一句話有點疑惑,很快就被他的下一句話吸引了注意,湊了過去:「什麼時候點?」
「我現在進錄音室裡。」
「噢,好。」
謝如鶴到話筒前,把樂譜放到譜台上。
順著透明玻璃,他看向書念,輕輕點了點頭。
書念低下眼,打開伴奏。
這首歌,跟謝如鶴以往的風格不太一樣。治癒系,節奏偏慢,舒緩清新而明朗,給人一種很明亮的感覺,像是穿梭在夏日的大片深林裡。
聲線偏沉,略帶沙啞。咬字清晰,情感偏溫柔,彷彿在闡述一個小故事。
謝如鶴坐在錄音室裡,身上像是帶了光,變成了個陽光的大男孩。
偶爾謝如鶴會看向書念,很快又收回了眼,看起來漫不經心。
如果不是因為製片方的要求,書念覺得這首歌讓他來唱,大概才是最貼切的。像是用什麼東西在心靈上撞擊了一下,引起共鳴。
強烈的穿透力,帶來了一束光,照亮內心。
良久,伴奏結束。
謝如鶴回到控制室裡,簡單處理了一下後期製作。
兩人之間沒有什麼交流。
書念的腦海裡還迴盪著他的聲音,忍不住說:「您唱歌真好聽。」
聽到這話,謝如鶴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沒轉過頭,他頓了幾秒,嘴角勾了起來,心情似乎不錯。
過了一會兒,謝如鶴突然發現了什麼,喊她:「書念。」
「啊?」
「我今年二十二,過完生日二十三。」謝如鶴的語氣很認真,「只比你大了不到兩個月,你不用帶尊稱。」
書念安靜下來,半晌後才說:「要的。」
謝如鶴不太理解,低聲說:「可你之前沒有。」
「因為之前不知道您是阿鶴老師。」
雖然剛剛就覺得她說話的語氣跟平時不太一樣,但在此刻,謝如鶴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遲鈍地看她:「你在生氣嗎?」
書念悶聲道:「沒有。」
「你為什麼生氣。」謝如鶴聽出了她語氣裡的彆扭,神情茫然,而後訥訥解釋,「因為剛剛我的話嗎?我不是在說你,我沒抬頭,也不知道是你來了。」
書念沒說話。
謝如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忽地想起從前,書念總帶著教訓般的語氣跟他說話——
「你這樣不禮貌。」
「你不應該說這種話的,很過分。」
「你怎麼總不理人。你想想,要是別人不理你,你會開心嗎?」
「對不起。」謝如鶴回過神,猶豫地認錯,「我不應該說那種話,不管是對誰。」
書念低頭玩著手指,聽到他的道歉後,終於開了口,語氣生硬:「你這樣不對。」
謝如鶴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哪裡不對,但聽到她終於不再用尊稱,還是鬆了口氣,順從地應了一聲。
「嗯。」
「我又沒有對你不好,也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書念憋屈了很多天,語氣低低的,似是委屈到了極點,「你為什麼對我這個樣子。」
謝如鶴頓住:「什麼?」
書念很記仇,一條一條地數:「我借你傘,你不理我;我給你打電話,你說我認錯人了;你明明知道我不會唱歌,你還跟別人笑我,還讓我來唱這個歌。」
「……」前兩條,謝如鶴確實做過,他沒法否認。
但最後一條……
謝如鶴忍不住說:「我沒有笑你,我說你唱的挺好。」
「可你就是知道我唱的不好。」書念終於抬頭,繃著臉看他,「你就是故意說那樣的話,別人就會放大來剖析我的五音不全。」
「……」
「你想當作不認識,我也沒有主動去煩你。你還跟別人笑我。」
「我……」
書念越想越生氣,不知道再指責他什麼,只能重複了一遍。
「我又沒有對你不好。」
謝如鶴默默聽完她的譴責,再次承認錯誤:「是我的問題。」
書念的鬱悶散去了些,突然想到了什麼,提醒他:「你不能因為這個就跟製片方說我的壞話,我是以朋友的立場跟你說話的。」
謝如鶴一時沒懂她的意思:「嗯?」
「朋友之間的聊天是不能摻雜公事的。」把想說的話說完,書念的理智瞬間回來,變得有些緊張,胡亂地說,「我是把你當朋友的,我給你借傘,我還送你上車……」
謝如鶴莫名覺得好笑:「好。」
書念提心吊膽:「你真的不會說嗎?」
謝如鶴點頭:「不會。」
知道他不會告狀,書念想到之前受的委屈,無故被他擺的臉色,不忘提醒他:「那你做了這麼多錯事,你記得要好好反省。」
「……」
沒得到他的回應,書念抿著唇看他,執拗地。
謝如鶴沉默幾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