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念看著手中的糖,以及還被他抓著的手。隨後,又抬眼看著他,納悶地問:「碰個手賠什麼罪?」
謝如鶴沒回答。
書念沒接過他手裡那顆,也不再繼續提剛剛的事情。她收回手,撕開糖紙,把糖放進嘴裡:「那顆給你吃。」
兩人進了房子裡。
謝如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虛握了握。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她手上的溫度。
他的心情忽然變得極好。
從玄關進到客廳。
方文承正坐在沙發上,面色沉重,宛若經歷了什麼慘痛的事情。注意到他們回來了,他立刻站了起來,稍稍露出個慚愧的笑容。
書念跟他打了聲招呼。
方文承還頂著做給謝如鶴看的自責表情,勉強地朝書念笑笑:「書小姐來了啊。」
謝如鶴忽然開了口:「方文承。」
方文承立刻看向他,十分禮貌端正:「老師有什麼事情嗎?」
謝如鶴扯起嘴角,像是因為有另外一個人在場,他的語氣不帶利刃,甚至有點溫柔,似笑非笑地:「最後一次。」
「……」方文承莫名後背一涼,清楚大概是因為徐澤元的事情,「好的,我明白了。」
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氛圍,書念覺得有些怪異,但也沒多說什麼。
很快,方文承被謝如鶴吩咐了幾件事情,之後便出了門。時間也到了,書念跟著謝如鶴進了錄音棚。
一進入工作狀態,書念就會很正經地喊謝如鶴「老師」,似乎並不希望他給她任何一點的優待。偶爾他的語氣生硬一些,她也只會很懊惱地想著自己做的不好的地方。
在棚裡的時間,他們一般很少會聊私人的事情。
只是偶爾會提及幾句。
書念進了棚裡,走到話筒前戴上耳機。她調整了一下狀態,清了清嗓子。下一刻,耳機裡突然傳來謝如鶴的聲音:「書念。」
書念點頭:「老師,我準備好了。」
謝如鶴從控制室裡看她,沉默了幾秒後,說:「先聽一下伴奏。」
「好的。」
耳邊響起了輕快明朗的旋律,夾雜著謝如鶴的聲音,略顯平靜,仿若只是跟她聊聊天:「你昨天跟方文承問我的事情了?」
「……」書念瞬間從狀態裡出來,有點尷尬,「方助理跟你說了?」
「一般都會跟我報備。」
書念沒看他,低下聲音:「嗯……」
謝如鶴說:「怎麼不直接問我?」
書念不知道怎麼解釋了,小聲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做的。」
謝如鶴頓了下,疑惑道:「你為什麼道歉?」
「……」他剛剛那樣難道不是在責問她的意思嗎?
「你可以直接問我。」謝如鶴神情認真,「沒必要問其他人。」
書念下意識點了點頭:「好。」
安靜了幾秒。
謝如鶴又突然喊她:「書念。」
「怎麼了?」
「我會好好堅持的。」
書念愣了下,莫名想起昨天她跟方文承說的那句話——「你得讓他好好堅持。」
順著透明玻璃,謝如鶴正好坐在燈光的下方。細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出暗色陰影,桃花眼微斂,黑色的瞳仁沉而明亮。
他看著她,像是在說什麼重要的承諾一樣。
書念看著他,彎起唇角:「好。」
方文承口中那句「錄一首歌,正常只需要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在書念這兒完全不符合。她花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才終於把歌錄完。
最後去的那天,錄完歌之後,書念在謝如鶴家吃了晚飯。
是方文承提出的。
這些日子,書念一般在晚上七點出棚,然後方文承按照謝如鶴的吩咐,開車送她回家。書念跟他也稍稍熟悉了起來,沒了剛見面時的生分。
書念本來還是想拒絕的。
但她的目光一瞥,突然注意到低著頭的謝如鶴,以及之前看到他孤零零坐在餐桌前的背影,書念還是應了聲好。
三人一起吃了飯。
書念吃飯的時候一般不說話,謝如鶴本身就話少,吃飯的時候更是沉默,餐桌上就只剩方文承一直說個沒完。
本來謝如鶴就因為多了一個人一直陰著臉,而這個人還毫不自知,一直給自己刷存在感。他停下筷子,輕輕地問:「你以前也這麼多話?」
方文承立刻閉了嘴。
書念坐在一旁,看著謝如鶴慣例性地欺負方文承,有點想笑。
吃完飯後,書念沒再多呆。方文承先打開門出去,她跟在後面,跟謝如鶴道了聲再見。還沒等她關上門,謝如鶴突然喊住她:「書念。」
書念回頭。
謝如鶴看著她,說:「有空聯繫。」
工作做完了,書念也就不用再像現在這樣每天往謝如鶴家跑。又變回了之前那樣,每天往市內各家錄音棚跑的生活。
配音演員沒有固定的假期,本來元旦那幾天,她也打算在棚裡呆著。但是先前已經完全好了的感冒,又因為這深冬而冒了出來。
所幸是書念這幾天也沒有工作,乾脆在家呆著。
三十一號那天傍晚,書念出了門,打算去超市裡買點生活用品。
家裡附近就有個超市,挺近,走過去大概十分鐘。
此時太陽還沒完全下山,染紅半個天際,色彩如潑墨,有陽光撒在身上,卻半點也不顯暖和。最近的氣溫已經降到十度以下了,寒氣像是能穿透衣服,直逼骨髓裡。
書念呵著白氣,低頭百無聊賴地數著步子。
還沒數到一百,書念聽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是個女人,語氣有些不確定:「是書念嗎?」
書念順著聲音看去,不止是一個人,數起來大概有五六個,都是她認識的面孔。剛剛喊她的人,正是前些天給她打電話的阮希彤。
徐澤元也在,跟一個男生站在最後面。
阮希彤彷彿已經記不起書念在電話裡的態度了,對她露出個笑容:「真是你啊?好久不見,你都沒什麼變化啊。」
書念朝她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旁邊一個女生問:「你要去幹嘛呀?」
書念誠實道:「超市。」
「我們現在買了東西,準備去班長家裡打火鍋。」阮希彤對她提出了邀請,「就是我之前打電話給你說的同學聚會啊,你也一起來吧。」
「不了。」書念直接拒絕,「你們玩的開心。」
「真不來嗎?」阮希彤還在勸,「不只我們去,其他人都已經到班長家裡了,我們就是出來買東西……」
她的話還沒說話,徐澤元突然打斷她:「她不想去就不去,阮希彤你老勸什麼?」
「……」
一瞬間的冷場。
書念抿了抿唇,又重複了一遍:「你們玩的開心。」
隨後便繼續往超市的方向走。
後面有人跟了上來,書念還隱隱能聽到阮希彤發火的聲音:「當初不是他自己提的分手?現在沖誰發火啊!有毛病……」
書念又走了幾步,回頭:「你有事嗎?」
徐澤元把帽簷抬高了些,吐了口氣:「我送你過去。」
書念說:「不用。」
徐澤元堅持道:「我送你過去。」
書念同樣堅持:「你回去吧。」
徐澤元站在原地沒動靜,只是看著她。
書念沒跟他僵持,轉頭繼續走。
徐澤元跟在她的後面,冷不丁地冒出了句:「你跟阿鶴老師在一起了?」
書念頓了下,沒回答。
她這個反應,在徐澤元那的意思,就是默認。他也沉默了下來,良久後又道:「書念,我後來有去找過你。」
徐澤元是真的沒有想過,他那個時候提分手,對書念的影響會有那麼大。
她被父母接回了家,請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假,再沒來學校。還搬了家,打她電話永遠不接,沒有人能聯繫上她。
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書念疑惑道:「你找我做什麼?」
徐澤元低垂著眼:「我是不是不該那個時候跟你提分手。」
聞言,書念看他:「你在因為這個愧疚嗎?」
「……」
「沒必要的。」書念沒多大在意,「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很正常的事情。這是你的權利,你想什麼時候提都可以。」
「……我沒不喜歡了。」徐澤元捏緊拳頭,憋足勇氣,「書念,我後悔了。」
話一出口,徐澤元鬆了口氣,只覺得勇氣瞬間擠滿整個胸腔,他看著書念,緊張地重複了一遍:「我後悔了。」
旁邊的光線昏暗,燈泡一閃一閃的。冷風捲著泥沙,在地上轉了個圈。能聽到車子的鳴笛聲,遠處的情侶在笑,樹上的葉子在沙沙響。
下一刻,書念的手機響了,她低著眼,小聲說了句「我接個電話」,便接了起來。
是謝如鶴。
他的語氣有些低沉,心情似乎不太好:「書念,你有空嗎。」
書念應了聲:「有,怎麼了?」
謝如鶴沉默了下,說:「我有在好好復健。」
書念說:「嗯,那就好。」
又沉默了下,謝如鶴突然說:「今天是12月31號。」
書念本想說自己知道,話還沒說出口,突然頓住,想起了什麼。
12月31號。
……謝如鶴的生日。
隨後,謝如鶴輕聲問她:「你想不想吃蛋糕。」
書念心虛地捏緊衣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良久後才道:「你想吃嗎?」
「嗯。」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書念舔了舔唇,遲疑道:「我給你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