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覺,書念感覺吃藥帶來的副作用輕了不少,心悶的感覺也沒之前那麼嚴重。她沒跟鄧清玉說過家裡進小偷的事情,此時怕她會擔心,也沒有說出來。
書念又跟鄧清玉聊了幾句,沒多久便掛了電話。
房間裡是像平時一樣的安靜。
謝如鶴向來不會弄出什麼大的動靜,基本不會吵到她。
書念揉了揉眼睛,湊到窗邊把窗簾拉開。這兒樓層高,能看到大半個如川市的夜景,萬家燈火映入她的眼中。她垂眸看了下時間,而後爬起來,到衛生間裡洗了把臉。
中午只喝了碗粥,此刻書念也覺得餓了。她推開房門,正想往客廳的方向走,突然注意到門上貼了張便利貼。
書念腳步一頓,伸手把便利貼扯下來。
上面是謝如鶴熟悉的字跡。
——我出去買點東西,醒來給我打電話。謝如鶴。
書念又走回房間去把手機拿出來。
此刻七點出頭。她回想了下,自己好像是下午三四點的時候睡著的,完全沒聽到動靜,也不知道謝如鶴出去多久了。
書念邊往廚房走,給他打了電話。她打開冰箱翻了翻。
耳邊響起了嘟嘟聲。
書念從冰箱裡拿了杯果凍,踮腳在頂部拿到勺子。
等她做完這一連串的動作之後,謝如鶴還沒接電話。
書念走到沙發前坐下,又等了一會兒。
電話因為長時間沒有人接聽而自動掛斷。
書念猶疑地盯著屏幕,總覺得不太對勁。從重逢到現在,她基本沒有遇到過謝如鶴不接電話的情況。不論是什麼時間打的電話。
她舔了舔唇,又打了一次。
還是沒接。
書念想了想,給他發了條短信。
『你現在在哪?』
發送成功後,書念把手機放到旁邊,情緒瞬間又差了起來。她撕開果凍的包裝紙,拿著勺子,心不在焉地挖著咬了一口。
書念猶豫著要不要給方文承打個電話的時候。
玄關處恰好有了動靜。
書念連忙挪到沙發的最邊緣,伸了個腦袋往玄關處看。
謝如鶴提著個袋子進來,身上換了套衣服,心情看上去不佳,眉眼鋒利帶著戾氣。他垂頭換著鞋子,眼一抬,注意到書念時,情緒散去了些。
他走過來:「醒了?」
書念點點頭,問道:「你怎麼不接電話。」
「剛剛出門不小心摔了。」謝如鶴漫不經心地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按了下電源鍵,屏幕仍然是黑的,「壞了。」
書念沉默幾秒,低下眼,注意到他手臂和手肘處有擦傷。她自顧自地走到電視櫃旁,把醫藥箱拿出來。
謝如鶴還站在原地:「餓了嗎?」
「有一點。」書念誠實道,「但剛剛吃了個果凍,就還好。」
謝如鶴嗯了聲,拿出袋子裡的其中一樣東西放到冰箱裡。
等他走回客廳的時候,就看到書念已經坐在沙發上,溫吞地翻出醫用棉簽和碘伏。她吸了吸鼻子,問道:「你出去買什麼?」
謝如鶴坐到她的旁邊:「雪糕,不過可能都化了。」
「凍一會兒就好了。」書念抓住他的手腕,湊過去,認真給他處理著傷口,「你也摔了嗎?這兒都破皮了。」
謝如鶴沒說話。
書念小心翼翼地給他塗藥,偷偷看他一眼:「你怎麼不開心。」
謝如鶴臉上沒什麼情緒,淡聲道:「沒有。」
書念不太相信他的話,慢騰騰地建議:「你是現在就想吃雪糕嗎?那不然我們現在出去買,剛好晚飯也在外面吃。」
「嗯?」謝如鶴抬頭,「雪糕給你買的。」
「怎麼給我買雪糕……」
「你下午說想吃。」
「我說了嗎?」書念的表情有點呆,歪著頭想了想,過了好一陣才想起來,「哦,對。我說了……睡一覺給忘掉了。」
謝如鶴彎了彎唇,壞心情散去大半。他接過她手裡的棉簽,說:「我自己來吧。我打包了面給你,先去吃。」
書念搖頭:「我先給你塗完。」
謝如鶴頓了下,沒再說什麼,順從地沒有動。
「以前我爸爸總是受傷。」書念的動作很輕,說話也軟聲細語,「他在家的時候,也都是我幫他處理傷口的。」
謝如鶴垂眸看她。
書念笑瞇瞇的:「我覺得我弄得還挺好。」
處理完傷口,她把棉簽扔進垃圾桶裡,起身到廚房裡洗手。謝如鶴跟了上來,默不作聲地站在她的旁邊。
書念甩干手上的水,說:「你也洗個手。」
謝如鶴點頭,上前用水沖了沖手。
書念走出廚房:「那今晚就吃麵?」
謝如鶴說:「嗯。」
書念提起袋子,走到餐桌旁。
謝如鶴過來幫忙,低聲問:「還覺得不舒服嗎?」
書念很誠實:「沒有了。」
「不舒服要跟我說。」
「好。」
謝如鶴打包的是附近一家麵店的招牌牛肉麵。怕面會糊掉,面和湯是用不同的盒子分開裝的,總共四盒。
湯還很熱,謝如鶴擔心書念會被燙到,沒讓她碰,起身把湯倒入麵碗裡。
書念托著腮幫子,看著他手臂上的傷口,欲言又止。
謝如鶴把湯倒好,用筷子攪拌了下,而後放到書念的面前。恰好看到她的視線,他的目光一頓,嘴唇抿了抿,怕她胡思亂想,也沒再瞞著。
「我爺爺奶奶,還有我幾個叔叔都來這了。」
書念突然想起鄧清玉的話,啊了聲。
「剛剛回來的時候碰巧遇上了。」謝如鶴平靜道,「被我叔叔推了一下,沒注意就蹭到牆了,沒什麼事情。」
書念沒想過是這樣,忍不住道:「他們怎麼這樣。」
「應該想讓我回去看我爸。」謝如鶴不太在意,「還有,讓我給錢給他們吧。說我爸下葬要花錢,還要幫忙贍養我爺爺奶奶。」
「……」書念猜測道,「他們是不是罵你了。」
謝如鶴嗯了聲,沒再說話,低頭咬了口面。
書念拿著筷子,安靜地坐在原地看他。
想起了在十延鎮的時候,因為季湘寧是外來的人,在這個地方,除了謝冀之外,她無依無靠。而丈夫卻也不靠譜,日日酗酒,脾氣上來就是又打又罵。
這個唯一的依靠,成了她痛苦生活的源頭。
那個時候,只有季湘寧會護著謝如鶴。
其他的親戚,對他們家的狀況也只會冷眼旁觀。那個時候沒有任何的作為,在此刻卻自以為是的重新作為謝如鶴的長輩,來對他說教,跟他索取錢財。
書念又想起了曾元學的話。
她吐了口氣,突然覺得很難過。那些話,書念大概這輩子也不會告訴謝如鶴,不會想讓他知道季湘寧真正心死放棄的原因。
書念低下頭,問道:「我都忘了,我們為什麼就沒聯繫了。」
謝如鶴的動作停住,喉結滑動了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多麼大的緣由。
是因為距離,也是因為時間。兩人相距著那麼遠的距離,有各自的生活,忙碌著各自的事情。彼此仍然是重要的,卻也會覺得陌生。
遇到事情,不再是第一個告訴對方。
漸漸變成很久聊一次天,說的也都只是開心的事情,不會將自己的任何一點負面能量帶給對方。變成了陌生又熟悉的老朋友。
書念忽地想起來,遲疑地說:「我記起來了,好像我找你了好幾次,你都沒有理我,給你打電話也沒有接。然後就斷了聯繫了。」
謝如鶴舔著唇:「是。」
「……」書念不敢相信地問,「你看到了故意不理我?」
「你20歲生日的時候,我給你打了個電話。」謝如鶴停下了筷子,自言自語般地說著,「當時已經用阿鶴這個名字兩年了。」
書念愣住:「你給我打了電話?我不知道呀。」
在書念的印象裡,自從謝如鶴去了法國之後,他們一般只在qq上聯繫,基本不會打電話。有時差的關係,也因為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
「是徐澤元接的電話。」謝如鶴重新垂下眼,「說他是你男朋友。」
本來是想跟她說,他準備回國了,想要跟她見一面。那個時候,阿鶴這個唱作人的筆名漸漸有了點名氣,他也有了經濟來源。
覺得自己跟她的距離好像在慢慢接近了。
他靠自己的能力,一點一點地拉近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
不會再像在十延鎮的時候,所有人都因為他有個會家暴的父親,從而對著對他伸出手的她說著那麼難聽的話。
大概在那個地方,全部人都覺得他們湊在一塊是不對的。
一個是整天陰沉帶著戾氣,上課從不聽講,經常逃課的問題少年;一個是明朗善良,會認真聽老師家長的話,活得乾淨又澄澈,就連在下雨天的時候,白鞋都是一塵不染的乖乖女。
是很明顯的,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就連書念的母親也是這麼認為。
大概可能,連謝如鶴自己都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他想讓自己變得更好一些,讓其他人能忘掉他有一個那樣的父親,那個令他覺得難堪卻又擺脫不了的存在。
謝如鶴很想呆在書念的身邊,卻從不是因為朋友兩個字。
他有更深的渴望。
可當謝如鶴覺得自己做到了第一步,想要去靠近她,回到她身邊的時候。
她的身邊已經有別的人了。
就會覺得,自己好像沒有繼續陪著她的理由了。
謝如鶴說:「後來我就沒登過那個qq了。」
書念訥訥道:「我不知道……」
謝如鶴揉了揉她的腦袋:「是我的問題。」
是知道自己這樣一聲不吭就跟她斷了聯繫是很不好的行為。可想到她可能會跟他提起徐澤元,提起他們談戀愛發生的事情,提起他們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接吻。
想到這樣的場景,他就覺得氣都喘不過來。
極為難以忍受。
書念沉默了一陣,而後跟他道歉:「對不起。」
謝如鶴眼一抬:「嗯?道什麼歉?」
「我之前騙你了,你要是在高中的時候跟我說喜歡我,我應該是會罵你的。」書念悶悶地說,「我爸爸那個時候就是這樣教我的,小小年紀不要總想些不著邊際的事情,學生就是應該學習。」
謝如鶴不知道她想說什麼,神情帶著茫然。
「我為我的固執己見道歉。」
「……」
大概是覺得不太對,書念說不太出口,憋了半天才把話憋出來。
「感覺早戀應該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