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派弟子同行十分融洽,比起凡人,又省略了吃飯這一步驟,接連幾日不停歇地趕路,直奔崑崙,途中只是偶作歇息,至第六日黃昏,眾人在雲州城落下,秦珂與卓昊已先行派弟子找好客棧,留守此地的仙門弟子得到消息,紛紛過來拜會。
送走客人,忽然又有弟子呈上一面帖子。
卓昊見狀道:「不是才來過麼,怎的又送帖子?」
那弟子笑道:「這回是單給秦師叔的。」
秦珂接過帖子只看了一眼,皺眉,轉向另幾名南華大弟子:「我有事先出去一趟,這裡有勞幾位師兄看顧。」
幾名弟子忙點頭答應。
重紫好奇,伸過腦袋去瞅:「原來秦師兄在雲州也有朋友,是誰呢?」
秦珂早已將帖子收入袖內,淡淡道:「一位世伯而已,與家父相熟,聽說我到了雲州,所以叫我過去問話,論理我也該拜會他老人家,你可要隨我去?」
重紫遲疑。
卓昊道:「這世伯消息倒快,只是秦師兄既要拜訪老人家,帶上她恐怕不妥吧。」
秦珂道:「此番帶她出來,難免要多多看顧些,若出了意外,將來不好向尊者交代。」
卓昊笑道:「眾位師兄弟都在,會出什麼意外,何況還有我們,秦師兄這麼說,未免將我們看得太無用了。」
「豈敢,帶她出去走走罷了,」秦珂面不改色,看重紫,「去,還是不去?」
感受到旁邊投來的視線,重紫立即將搖頭變為點頭:「去的,我跟你去……」
話未說完,小臉忽然青了。
「蛇!蛇!」重紫騰地跳上旁邊椅子,大呼小叫。
卓昊端起茶杯:「客棧怎會有蛇,小師妹眼花了吧。」
發現周圍眾人都沒反應,重紫明白過來,惱怒,她膽子本來就大,知道沒有危險,索性跳下地去踢那蛇:「障眼法!你敢用障眼法!」
雖然明知所見是假的,可是一個漂亮姑娘踢蛇的場景,還是讓眾弟子目瞪口呆。
惟獨秦珂沒有意外:「走吧。」.
大門外兩個獅子,還有一鋪氣派寬闊的石級,四名家丁恭恭敬敬等在門口,見了秦珂都迎上來,作禮稱「世子」,將二人讓進大門。
重紫悄問:「世子是什麼?」
秦珂放慢腳步,平靜道:「不是什麼,我們兩家乃是世交,世交老友之子。」
他說得一本正經,重紫信以為真,東張西望片刻,又悄聲道:「師兄認識的,不像尋常富貴人家呢。」
秦珂更不客氣:「是家父認得,不是我。」
重紫笑道:「那不是一樣嗎。」
秦珂不理。
重紫越想越好奇:「師兄到底生在什麼樣的人家?」
秦珂道:「不記得了。」
「擺什麼架子!」重紫別過臉,「你不承認我也知道,肯定不一般,看你這走路的樣子……」
她自說自話,耳畔秦珂卻打斷了她。
「此地有些古怪,似乎設了迷障,恐怕是個陷阱,稍後我試看能否衝出去,你能走就盡快走,速速回客棧找他們。」
靈犀之術,除了她再無人聽見。
重紫尚未回神,手已被他拉住。
帶路的兩名家丁走到正廳門口,回身笑吟吟朝二人道:「兩位裡面請。」
發現那眼睛裡的詭異之色,重紫忽然明白過來,背上一陣涼:「師兄……」
秦珂不動聲色,輕輕握了下她的手。
一道藍光劃過,八荒出鞘,逕直朝那兩個家丁劈去,同時,他帶著重紫騰空而起,急速向大門處倒退。
妖風刮起,天昏地暗。
剎那間,富麗庭院遊廊樹木全部消失,變作一處荒涼所在。
黑雲密佈,視線受阻,一丈開外就什麼也看不清了。
「秦師兄,看他們!」重紫驚叫。
方纔還親切和藹的兩名家丁已經變了模樣,面色青白,斑駁可怕,似長了淺淺的青苔,青綠色的頭髮飛舞,如同觸角一般,甚至連眼睛也是綠色的,閃閃發光。
不知何時,周圍多出數十名模樣相似的家丁,正緩緩朝這邊圍攏來。
「蛇毒,」秦珂已盡瞭然,見退不出去,索性帶著重紫落回地面,「怪不得有妖氣,原來是蛇妖作祟,竟敢明目張膽混進城,本事不小。」
果然,迷霧中傳來沙啞的笑聲:「小子,還不乖乖就擒。」
中了蛇毒的家丁們詭異地微笑,彷彿失去神智,將二人圍在中間,逐步逼近,秦珂見狀輕彈長指,立時便有兩名家丁倒地,喉間流出綠色血液,兩道綠色毒氣自血中竄出,散去。
重紫慌忙拉住他:「師兄,他們是人!」
秦珂聞言一愣。
蛇妖大笑:「不錯,他們只不過是一群中了毒的人,你殺他們,就是在殺人!」
重紫大怒:「卑鄙!」
蛇妖道:「早就聽說洛音凡收了個女徒弟,原來是真的,小丫頭,只要你肯乖乖的留下來,我就放了他們,否則誰也走不了。」
重紫很快猜到對方意圖:「要挾我師父,休想!」
蛇妖道:「看你嘴硬到幾時。」
話音剛落,周圍那些家丁就紛紛朝二人撲上來。
「他們中了蛇毒,已是無救,若不除去,日後定然為虎作倀,」秦珂恢復鎮定,設下結界,「尊者說過,不得已而殺,若他老人家在,也會這樣。」
長劍穿雲,九天星落,藍色劍光大盛。
家丁盡數倒地,無數道綠氣消散。
藉著劍光,重紫睜大眼睛四處尋找,想要辨認對方位置,可惜那些黑霧太厚,仍舊一無所獲。
「這招落星殺也算練至化境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忽然自遠處傳來,空悠悠的,「可惜修為尚淺,靈力不足,比起洛音凡始終是差了些。」
想不到對方竟有兩個,秦珂變色,暗道不好。
女人冷笑:「堂堂蛇王,莫不是被洛音凡嚇怕了,連個南華弟子也鬥不過?」
蛇妖冷哼。
一條綠色長尾不知從何處伸來,直向重紫捲去。
秦珂眼明手快,將重紫拉到身後,同時念訣布起結界,馭劍朝蛇尾斬下。
那蛇尾極其靈活,迅速折回,避開劍鋒,忽然又借勢一彈,「彭彭」兩聲打在結界上。
論術法,秦珂是極其出色的,可惜他到底修為尚淺,靈力始終只是五年內所得那點,原不該硬碰硬,若是他一個人,還保不定誰勝誰負,然而此刻他一心護著重紫,分.身不開,避又避不得,無奈以結界硬擋,拼靈力,他哪裡比得過修煉千年的蛇妖王,受這一擊,胸中血氣翻湧。
蛇尾並沒因此收住,依舊一下下撞擊結界。
結界搖搖,如同破敗房舍,即將傾覆。
重紫見狀大急,心知萬萬不能落入蛇妖手上,於是再顧不得什麼,口裡念訣,揚起星璨全力擊出。
靈台印修習艱難,往常與狻猊練習,幾乎沒有任何效果,如今人在危急關頭,本能地使出來,雖仍未成型,威力卻大大增強了。
蛇妖痛哼,蛇尾上現出一道淺淺的杖痕。
同伴受傷,女子彷彿沒有看到,冷冷吩咐:「速戰速決,他們的人來了,迷障支持不了多久。」
看樣子她是全力在支撐迷障,對外拖延時間,掩人耳目。
蛇妖受傷之下狂怒:「臭丫頭,不愧是洛音凡的徒弟,倒小看了你!」
不待重紫喘息,蛇尾再次捲到。
靈台印不是次次都那麼靈驗,秦珂吐出一口鮮血。
奇怪的是,這回不只結界在搖晃,幾乎整個地面都在搖晃,外面好像有很多人要破門而入。
「他們來了!」秦珂大喜,勉力帶重紫退開,右手食指橫空一劃,八荒劍應手而起,凌空朝外劈去。
天光透進,迷障破開一道口子。
秦珂迅速將她往外推:「先走!」
眼見巨大蛇尾朝他掃來,重紫不動。
大眼睛裡寒光閃爍,殺氣翻湧,彷彿得了奇怪的力量,靈台印終於成型,白光暴漲,將她與秦珂籠罩在內。
腥血飛濺,蛇尾斷作兩截!
慘呼聲漸遠,想是蛇妖重傷而走。
迷霧散盡,卓昊與燕真珠還有另外幾名大弟子同時衝進來。
原來卓昊見重紫跟秦珂走,十分氣悶,索性暗中跟隨,誰知跟到後來,二人忽然失去蹤跡,發現不對,他立即折回去報信,眾人趕來相助,卻被對方設下的迷障所阻,方才秦珂那一劍,正好給外面這些人指明方向,且形成夾擊之勢,將迷障生生撞破。
意想不到的是,來的人中,除了有聞靈之,還有一個重紫從未見過的鵝蛋臉的美麗姑娘,只不過此刻大家無暇且無心解釋。
所有人都看著同一個地方。
來時的庭院大門已不見,這裡其實是個陰冷的巷子,地上橫七豎八倒著二十來具屍體,想是中了蛇毒,所以扮家丁引誘二人入圈套。
前方三四丈處,一名黑袍女子挾重紫立於牆下。
燕真珠驚道:「蟲子!」
卓昊變色:「陰水仙!」.
那是個女子,穿著沉悶老氣毫無樣式的黑衣裳,長相卻很年輕耐看,臉如玉,發如墨,眉如輕煙未散,斂著一絲愁色,似有無數心事不能解,令人倍加憐惜,尤其是此刻那副雙眸低垂的模樣,更加楚楚動人。
如果沒有臉上那叢花。
那是一叢小小的水仙花,刻在原本光潔如玉的右臉頰上,花朵呈粉紅色,鮮活逼真,長長葉片順鬢邊而上,風情萬千,使得半張臉看上去妖艷又詭異。
她安安靜靜站在牆的陰影裡,就像是一條幽靈。
陰水仙,曾與卓雲姬齊名的美女,如今卻成了仙界人人不齒的名字。
更重要的是,她身為九幽魔宮四大護法之一,排名最末,看上去無害,實則心狠手辣,重紫落到她手上,怕是危險了。
燕真珠著急,不敢出聲。
陰水仙並沒看眾人,只是抬手撫摸重紫的頭髮,低低的聲音透著疑惑:「仙門弟子也有煞氣麼?」
方纔那一幕,除了秦珂與重紫自己,再沒有任何人知道。當時見秦珂受傷,重紫情急之下竟控制不住,體內潛藏多年的煞氣再次被激發,靈台印得這一股煞氣相助,居然威力陡增,這才重創蛇妖。
可惜陰水仙不是蛇妖,重紫在她手底,連半根手指頭也動彈不了,更別說再使靈台印。
就算能使,也萬萬不敢再用了。
親眼見識到煞氣變作力量,她除了震驚,更多的卻是沮喪,這件事師父知道了會怎麼想?努力這麼久,竟然還是控制不住煞氣!
半晌,卓昊打破沉寂,朝陰水仙作禮:「陰前輩名不虛傳,卓昊也常聽姑姑提起前輩,很是敬服。」
陰水仙聞言低笑了聲,終於問道:「你姑姑還好?」
卓昊暗喜:「托前輩的福,很好。」
「好?」陰水仙喃喃道,「守著個永遠得不到的,一樣吧,她也不過如此。」
卓昊暗暗尋思計策:「前輩可知手上這位師妹是誰?」
陰水仙道:「洛音凡的徒弟。」
「前輩既然知道,又何必為難她,」卓昊瞟了眼她腰間的長劍,那劍上掛著一串仙門掌教嫡傳弟子才有的三色劍穗,「求前輩看在這劍穗主人的份上……」
陰水仙冷笑:「他在仙門的朋友多的是,莫非我都要手下留情不成?」
卓昊盡量低聲下氣:「他老人家與重華尊者交情非同一般,何況前輩也曾是仙門中人……」
旁邊聞靈之打斷他:「這妖女害了雪前輩,早就被逐出仙門了,什麼仙門中人!」
激怒陰水仙,重紫就危險了,卓昊正絞盡腦汁想如何說情,誰知被她壞事,一時大為惱火,怒視她:「聞師姐說什麼話,前輩的事,我等後輩怎好妄評。」
「是啊,我早已不是仙門中人,」陰水仙總算抬眸,冷冷地看著聞靈之,「我不配做仙門弟子,你也未必就配,你無非是希望這丫頭快些死罷了。」
受她直言諷刺,聞靈之漲紅臉,氣道:「休要血口噴人!你自己做出那等無恥之事,根本不配留在仙門!」
「師叔!」秦珂皺眉。
陰水仙淡淡道:「隨你們怎麼說,這丫頭我是不會放的。」
見她要走,卓昊急道:「前輩且留步!」
幾乎是同時,另一個溫柔親切的聲音也響起:「水仙?」
輕輕兩個字,陰水仙卻聽得一癡,僵在原地.
那是個二十幾歲的青年人,青衫葛巾,渾身透著溫潤儒雅之氣,眉宇間神色安詳,超然無爭,哪有半點像俗世中人。
眾人都愣。
想不到世間會有這樣的凡人,更想不到,一個凡人竟和魔宮護法有關係。
陰水仙顯然也認識他,不自然地笑:「你怎的來了?」
那青年微笑:「你曾說過住在雲州城,所以我來看看你,誰知這麼巧,真叫我遇見了。」大約是覺得氣氛不對,他疑惑地看眾人:「你們這是……」
陰水仙目光躲閃,避開他的視線:「你……來找我做什麼。」
距離如此的近,重紫看清了那雙眼睛。
美麗的杏眼,堅強冷酷之色瞬間瓦解,但見水光閃爍,不安,無助,她現在的模樣,簡直就像個做了錯事怕挨罵的孩子。
青年看看眾人,又看重紫:「你莫不是與人起了爭執?」
陰水仙開始手足無措起來,竟連術法也忘記用了,語無倫次:「先走吧,我會去找你,等辦完事,你別管。」
青年皺眉:「你在做什麼?」
陰水仙別過臉:「與你無關。」
青年責備道:「你會法術,不可借此為難他人。」
陰水仙不言語,眼中依稀有倔強之色。
見他二人僵持著,卓昊最先反應過來,心知這是個難得的機會,立即上前:「方纔是……」
「沒有!」不知為何,重紫竟有些不忍心揭破真相,打斷他,「我們在說話呢。」
「如此,」青年釋然,再看身旁陰水仙,十分歉疚,「你別生氣,是我不該錯怪你。」
陰水仙看了重紫一眼,沒說什麼,揮袖帶著青年一同消失.
想不到事情這麼輕鬆就解決了,眾人又驚又喜,卻沒有一個對陰水仙的舉動表示疑惑,匆匆打道回客棧,中了蛇毒的屍體被作法運走,交由留守雲州的仙門弟子處理,巷子空空,血腥味也漸漸散了。
牆根底下,不知何時多出道黑影。
黑色斗篷拖垂至地上,帽沿依舊壓得很低,只露出高高的鼻尖和幾乎沒有血色的薄唇。
看著眾人離去的方向,他緩緩開口,死氣沉沉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好熟悉的煞氣……」
彷彿想到什麼,半邊唇角勾起。
「與那人有關?這可是件喜事。」
「洛音凡的徒弟竟然天生帶煞氣,」一名鬼面人出現在他身旁,滿眼的震驚,「是不是趁早除去?」
他一動不動:「天生煞氣,竟不知入魔才是最適合她的。」
見他沒有反應,鬼面人謹慎地提醒:「當年逆輪也是天生煞氣,這丫頭留著,久必成患。」
「不錯,是仙界之患,」他彷彿沒有聽懂話中意思,「有史以來能夠修成天魔的,惟有逆輪,可惜始終功虧一簣,倘若再出一個,是不是魔族之幸?」
沒有誰會容許一個威脅自己地位的人活著,尤其是在魔族,鬼面人分不清他說的有幾分真,還是完全的反話,不敢再繼續,半晌憤憤道:「為了一個凡人,屬下早說過陰水仙辦不成什麼事。」
「那本就是她的軟肋。」
「但方纔若是讓屬下出手……。」
「我暫時不想鬧大,」他輕撫手上紫水精戒指,「重紫,她叫重紫,事情或許比我想的要好呢,洛音凡會發現他收了個好徒兒。」
轉身,隱去身形.
重紫意外獲釋,秦珂傷勢也不重,眾弟子都喜悅,回到客棧,很快就有駐守雲州城的弟子登門賠罪,問及進展,原來他們已經出動,正在全城追查蛇王行蹤。
自從獲釋後,重紫一直沒說話,有點沒精打采的樣子。
燕真珠擔心,拉著她問個不停:「蟲子,沒事吧?沒事吧?我看看!」
重紫更加發傻。
卓昊走過來細瞧:「莫不是嚇傻了?我來看看。」
重紫立馬亂跳,白著臉大嚷:「蛇!蛇!」
黃金小蛇自她肩上飛回卓昊手中,卻是安陵劍所化,卓昊忍笑收劍:「好了好了,我說沒事,照樣活蹦亂跳的。」
吃這一嚇,重紫真的醒過神,氣得「呸」了聲。
「這回你卻要謝卓少宮主,」燕真珠笑道,「若不是他發現你們出事,及時報信,你們可真的險了。」
重紫果然看他。
卓昊抿嘴:「謝什麼,小師妹跟我見外。」
重紫道:「你怎麼知道我們出事,你跟蹤我們?」
卓昊被問了個措手不及,咳嗽,表情有點尷尬:「路過,碰巧路過,看見你和秦師兄在前面走,所以……你們忽然不見,我就知道出事了。」
眾人暗暗發笑。
「原來是碰巧看見,果然巧得很,」聞靈之半是嘲諷,上前來,「重紫,你可別真信了那妖女挑撥,我方才只是氣不過,她做出那等醜事,有人竟還拿她與我們仙門弟子相提並論。」
重紫看她一眼,沒說什麼。
燕真珠哼了聲:「是挑撥?」
聞靈之下巴微揚,冷笑:「隨你信不信,我乃督教弟子,恪守門規,絕不至於害同門性命。」
秦珂微微蹙眉,岔開話題:「此番是我行事不謹慎,誤入圈套,若非卓師兄及時報信,我二人定難逃出迷障,慚愧。」
卓昊笑道:「客氣。」
堂堂魔宮護法會怕一個凡人,重紫暗暗稱奇,見眾人始終對此事絕口不提,忍不住主動問起:「方纔那人是誰,陰水仙好像很聽他的話?」
眾人聞言一愣,紛紛轉臉。
「因為那位公子長得像一個人。」柔柔的聲音來自卓昊身旁,正是和聞靈之一起出現的那個鵝蛋臉的美麗姑娘。細長眉毛,眉心一粒美人痣,雖不及聞靈之俏麗,看起來脾氣卻甚好,很容易親近,南華幾名大弟子似乎都認得她,重紫早就留意到,只是不好開口問,此刻更加疑惑。
卓昊介紹:「你不認得麼,她是你們閔督教的侄孫女,小名素秋。」
閔素秋嗔道:「卓昊哥哥說話總這麼快。」
聞言,重紫與燕真珠忍不住同時笑出聲,周圍眾人都被笑得莫名其妙,惟獨卓昊摸摸下巴,轉過臉望別處。
閔素秋朝秦珂與重紫作禮,分別稱「師兄」「師妹」,解釋道:「我原本在南海學藝的,堂祖父見我孤單,所以叫聞師叔接我回南華住幾天,可巧遇上了你們。」
南海與崑崙相隔甚遠,回南華的路線更不相同,燕真珠瞅瞅卓昊:「天下事巧合的果然多得很,今兒都碰上了,卓少宮主說是不是呢?」
閔素秋臉一紅。
卓昊陪笑:「說的是,說的是,這麼巧。」
重紫念念不忘:「閔師姐說,方纔那個人長得像誰?」
此話一出,周圍氣氛再度變得怪異。
見閔素秋不答,重紫疑惑地望向其他人,卻無一個回答的,連燕真珠都移開了視線。
除了那個人,誰能讓陰水仙失態成這樣,縱然被逐出師門,不容於仙界,無奈成魔,陰水仙對那人卻始終一往情深,可這段轟轟烈烈的感情根本就不正常,所有人都難以接納,最終被仙界引為恥辱。
曾經馳名仙界的美女落到如今人人唾棄的境地,眾人有同情也有不屑,俱各感慨,先後找借口回房間去了。
知道問了不該問的事,重紫不敢再當眾打聽,可越是這樣就越好奇,私底下一直跟到燕真珠的房間,軟磨硬泡非要她說。
燕真珠被纏不過:「告訴你也無妨,反正這事人人都知道,只不過你聽了可別嚇到。」
重紫喜得催她:「那人是誰呢?」
燕真珠仍是不情願的樣子,許久才無奈道:「還能是誰,當然是天山雪陵仙尊。」
重紫道:「那位公子長得像雪仙尊,雪仙尊本人呢?」
燕真珠道:「雪仙尊十多年前便散去仙魄,早已不在。」
仙魄一散,就是永遠從六界消失,連轉世都沒有,陰水仙對那雪仙尊必定用情極深,所以見到相貌酷似的人才會那麼遷就,重紫道想起那雙驚慌的杏眼,難過不已:「陰水仙真可憐。」
燕真珠正色道:「情深至此,本是可憐的,若單單這樣也罷了,可你知道雪仙尊是誰?」
重紫道:「誰?」
「他是陰水仙的師父!」燕真珠歎氣,「她喜歡誰不好,竟喜歡上自己的師父,生出亂倫之心,怎不遭人唾棄!」
如聞晴天霹靂,重紫未能回神,喃喃地跟著重複:「師父?」
燕真珠道:「雪陵仙尊共收七個弟子,陰水仙是最小的關門弟子,也是天山有名的美女,聽說脾氣還好,追求的掌門弟子排起來可以圍天山一圈,哪想到她這樣荒唐。」
說著,她又歎氣:「此事除了她自己,原本再無人知曉的,這樣下去也罷了,直到後來雪仙尊中了欲魔之毒,陰水仙一時糊塗,竟敢引誘於他,雪仙尊本是天山老掌教的得意弟子,即將承襲掌教之位,誰知鬧出這等醜事,老掌教大怒之下要以門規處置陰水仙,雪仙尊終是不忍,將她逐出師門,免去刑罰,陰水仙雖留得性命,雪仙尊從此卻再不見她,後來逆輪浩劫,雪仙尊為守護天山戰死,陰水仙前去祭拜,被天山弟子阻攔唾罵,她便入了魔。」
重紫聽得怔怔的。
「雪仙尊與重華尊者是舊友,我還曾見過他老人家一面的,方纔那凡人真有九分像他,我都嚇一跳,差點以為是他轉世了,」燕真珠搖頭感慨,「可惜那樣的人物,落得仙魄盡散的地步,哪來什麼轉世。」
說完,她忽然瞥見重紫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忙笑著安慰:「我叫你別問的,嚇著了吧。」
「沒有,」重紫面色煞白,半晌站起身,低聲,「我累,回房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