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霄殿外,朝會雖散,神仙們仍未離去,三三兩兩聚作一處,議論紛紛,北仙界小公子竟失手殺了崑崙天君的愛子,今日朝會上聽得奏報,神帝雖未表態,臉色卻不怎麼好,因事情牽涉到當年的恩怨,不免引得後輩小仙們好奇打聽。
錦繡微微皺眉,轉過曲廊。
數名仙娥手捧果盤玉壺朝這邊走,見了他,忙停下來伏身作禮。
錦繡問:「帝君何在?」
領頭的仙娥小心地回道:「帝君與北界王都在金羅殿上。」
錦繡頷首讓眾仙娥退下,朝金羅殿方向走了幾步,迎面又見北界王帶著陸瑤匆匆行來,不由一笑,停住腳步。
陸瑤抿嘴,也不行禮招呼,向北界王嗔道:「阿玖也太不像話,我說了多少次,父王總不在心上,這下可好,定要他闖出禍才罷。」
「眼錯不見,這孽障竟無法無天了,」北界王搖頭歎氣,又稱謝,「幸得尊神及時趕到,否則小兒性命難保,來日必帶他登門拜謝。」
錦繡道:「北界王太客氣。」
陸瑤瞟了父親一眼:「他救阿玖,看的是父王的面子,父王反倒見外起來。」
「說的是,」北界王領悟,看著錦繡笑道,「那孽障是我慣壞了,如今竟制他不得,難得你不見外,閒了且代我多多管教吧。」
「大錯已成,所幸還能補救,」錦繡不動聲色,側身,「我這就面見帝君,此事當盡早了卻為好。」
北界王點頭.
金羅殿高高的玉階上,神帝端坐在案前批閱奏章,每批好一本,便有金鸞銜了飛出殿外,見他進來,神帝也不理會。
錦繡不以為然,整理衣袍,上前恭恭敬敬作禮:「花朝宮上神錦繡,參見帝君。」
神帝看他一眼:「你幾時變得這般客氣了。」
錦繡微笑:「攬了苦差,還指望帝君開恩少罵我幾句,怎能不客氣些。」
神帝失笑,輕哼:「瑤池金蓮露萬年一滴,如今只存了兩滴,再大的情面也不過如此,崑崙天君自己不上書求賜,你倒會順他的意。」
錦繡道:「若無九界之水,事情便再難挽回,崑崙北界必會大動干戈,因此錦繡看的不是天君的面,而是北界的面。」
神帝冷眼看他:「果真?」
錦繡沉默片刻,道:「當初實是錦繡之過,才害得聞夫人……如今那位正是她的公子。」
神帝淡淡道:「都像你這般多情,天庭人間也就太平了。」
錦繡豈會聽不出話中諷刺,莞爾:「帝君既已有了主意,何不讓與錦繡做個人情。」
雖說崑崙天君氣焰囂張,但當初兩派約定在,再厲害也始終是個臣子罷了,崑崙與北界真鬧起來,那才棘手,神帝執掌天庭只萬年,根基尚且不穩,真要借此為難於他,有失氣度不說,還會授人話柄,不如安撫為上,君未失德,臣子受了恩,再生事就無理,因此就算錦繡不來求,這金蓮露也是要賜的,只不過主動賜去,未免有示弱之嫌,如今錦繡主動提出,也是在體諒解圍。
神帝怎會不明白其中道理,揚眉,似笑非笑:「都說你多情,我看你還是清醒的。」
錦繡笑而不語。
神帝不再多話,叫進一仙娥,吩咐:「讓神後帶他去瑤池。」.
城外山腳,有處寬大的庭院。
慘白的月光照在窗台上,十分冷清寂寞。臥室裡燃著燈,一名年輕男子手持書卷斜倚在床頭,身上只著了中衣,顯然他的心思並沒在讀書上,兩隻眼睛時而不安地瞟向窗外,瘦削的臉映著燈光,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似在生病。
須臾,輕輕的叩門聲響起。
男子面露緊張之色,略作遲疑,仍是起身去開了門。
「三郎。」一條人影迅速閃進來,那是個體態輕盈的黃衣女子,雲含春黛,纖腰裊娜,生有十分的顏色。
男子掩門,退後兩步:「麗娘。」
「三郎也太用功了些!」黃衣女嘻嘻笑,搶過他的書丟到地上,身體纏過去,「夜這麼深了,我們還是早點安歇吧。」
男子下意識閃身躲避。
發現他舉止大異往常,黃衣女奇怪:「你怎麼了?」
手被她拉住,男子忙掩飾:「想是近日生病的緣故,有些睏倦。」
黃衣女便不在意,照往常一樣摟著他上了床,親起嘴來,舌尖輕吐,香津暗送,將酥胸不停在他胸前蹭,一雙玉手卻不知不覺間解開他的褲帶,滑向他的下.體,握住捻弄。男子年輕,縱然久病,也萬萬經不起這番挑逗,加上她手段實在高明,不過片刻工夫,下身旗槍已是昂然挺立,頓時暗暗叫苦,又不敢造次,只得任她抱住行樂。
房中笑聲急喘聲起。
一場大戰下來,男子神色比先前更加委頓。
病虛之體洩得自然快些,黃衣女生性貪淫,未能盡興哪會就此滿足,□上來,嫌他遲遲提不起興致,索性將臉伏在他胯間,小口含住□,細細品咂。
很快,男子重整旗鼓,挺槍上陣。
黃衣女嬌笑著將身體湊上去,二人又合作一處,此時她已然放鬆警惕,妙目半開半合,臉上升起享受之色,盡情攝取元陽。
男子伸手抱住她,喘息:「還是我來吧。」
正到銷魂處,黃衣女只顧貪歡,不疑有他,低聲笑:「你快些。」
男子本是滿頭大汗,勉力支撐,聞言不由咬牙,抱著她翻了個身,用力挺送幾下,趁她閉目享受之際,伸手悄悄拉下床頭的一面錦帕。
慘叫聲起。
美人玉體橫陳,一身膚肌宛如凝脂,堪稱天然的尤物,然而,她的身下卻多了件不該有的東西,那是一條長長的、毛茸茸的尾巴!
男子魂飛魄散,翻身滾到床下:「來……來人!」
被床頭照妖鏡困住,狐女心知不妙,眼波流轉:「三郎,你要做什麼?」
靈符在身,男子哪裡還會受她媚術控制,顧不得身上衣衫不整,跌爬著撲向門:「姐姐!仙師救我!」
門被踢開。
「妖狐還不認罪?」一名青衣女站在門外,手執長劍,十六七歲年紀,長相清秀,淡淡的笑容有點冷,與年齡極不相襯.
知道遇上高人,狐女放棄掙扎。
青衣女走到床前:「攝人元陽,至今已害了十六條性命,今日你落到我手上,也算是罪有應得。」
狐女咬牙,目露殺機:「野道士多管閒事!」
青衣女不在意,劍尖指著她的咽喉:「死到臨頭不知悔改,打散你的魂魄也不為過,恩?」
狐女懼怕,放軟語氣:「仙姑饒命。」
「我只是個凡人,不是什麼仙姑,」青衣女早已料到她的反應,收回寶劍,「饒了你也行,不過我要件東西。」
狐女鬆了口氣:「只要姑娘饒命,但說無妨。」
「我還沒說要什麼東西,你就答應得這麼爽快?」青衣女俯身抬起她的下巴,揚眉笑了,「我要你的內丹。」
內丹乃是至寶,是修行的證見,煉成十分不易,若真的放棄,多年道行就要毀於一旦,誰肯輕易與人?狐女臉色大變,求情:「內丹除了提升法力,並不能增加修行,於姑娘別無用處……」
「我正是要提升法力,」青衣女丟開她,重新將劍移到她頸間,「害了這麼多人,饒你一命已經便宜了,內丹還是命,你自己選。」
語氣平靜,卻能讓聽的人明白,她是說得出做得到的。
內丹沒了還可以再修煉,誰也不想落得魂消魄散的下場,狐女恨恨地看了她半晌,終於低頭吐出一粒圓潤的火紅色的珠子。
青衣女拾起珠子放入懷中,收了照妖鏡。
失去內丹,狐女現出原形,躍下床,飛快從窗口逃走。
青衣女轉身出門。
「姐姐留步,」旁邊的男子已整理好衣衫,滿面通紅叫住她,上前,「多謝姐姐救命之恩。」
「拿錢辦事而已,她不會再回來,」青衣女頓住腳步,淡淡一笑,「若非那些人貪圖美色,也不會丟了性命,所以我饒她,品行端正,妖邪自然難以近身,我只能救你這一次,好自為之。」
話音剛落,她便消失在夜色中.
嚴格地說,此地並不算是荒山野嶺,只是略顯得有點冷清,附近十來戶人家都安靜地沐浴在落日斜暉裡,寬而直的官道劃過山腳,向遠處延伸,偶爾有荷鋤者走過,道旁是大片的密林,林木掩映間,青灰色簷瓦若隱若現,似有處殷實的莊戶人家。
庭園背山而建,兩扇大門半掩著,破舊不堪,鐵環扣銹跡班駁,門匾上的字已經模糊得難以辨認,透過縫隙朝裡望,只見院子裡生滿了雜草,顯是荒廢已久。
青衣女拉拉背上包袱,推門而入。
院子十分寬敞,高壯的柱子,石砌的井台,十幾間瓦房佈局規整,裡面桌案齊全,幾間屋子裡還擺著破舊的床,想是當初來不及搬走留下來的,可知舊主人必是有些地位的鄉紳。然而如今,這裡竟落得一派淒涼景象,房梁遍佈蛛網,窗台滿是塵灰,門板也有了蟲蛀的痕跡……
原因只有一個:據說這房子鬧鬼。
短短兩年裡,主人家二十幾口人就只剩了一半,請來作法的道士和尚死了好幾個,最終不得不搬走,附近村民有大膽不信邪的跑來住,第二日也不明不白變作死屍,出了這等異事,周圍人家駭怕,都陸續搬到了山頭那邊,剩下的沒能力搬遷的,也盡量饒道而行,不敢走近,這些桌椅等傢俱才得以保全。
鬧鬼,也正是紅凝住進來的原因.
將所有房間連同水井都檢查一遍,紅凝選了個乾淨些的房間,放下包袱,拭淨桌上床板上的塵灰,又從井中打盆水洗了洗,最後在房間前後設下幾道符,有異類靠近必會察覺,以作警戒。
一切安頓妥當之後,她這才往桌旁坐下,取出懷中那粒火紅的內丹。
圓潤的珠子躺在掌心,紅彤彤的美麗無比,看著它的那雙眼睛也逐漸變得柔和。
這一年多來,她行走四方,斬除作惡的妖鬼,順便奪取內丹提升法力,內丹是仙家寶貝,也是修仙的象徵,更是修行者獨有的東西。對於別人來說,它除了快速提升法力,別無用處;而對於修行者來說,它幾乎與性命同樣珍貴,失去它,多年道行就會毀於一旦。所以道士們收妖捉鬼,通常不會逼迫它們交出內丹,這有損功德,更沒有妖精會輕易把它交給別人,除了一個。
只有他,會毫不猶豫將內丹變作手鐲,戴在她的手腕上。
她不喜歡修行,他便從來不勸,只求守護一世。
心裡猛地一陣緊縮,紅凝摀住胸口,笑得苦澀——三生三世,你付出那麼多,我卻什麼都不記得,連老天都覺得不公平,所以讓我再也忘不掉。
一心想去追求永恆的情,卻不知道它就在身邊。
火紅的顏色開始變淺,光澤也逐漸褪去,最終整粒內丹化為烏有,猶如蒸發了。
狐女幾百年的修行成果就這麼沒了,紅凝只冷冷一笑,取出幾塊干餅,就著葫蘆裡的水慢慢吃起來,不修仙的人要那麼多功德做什麼,管什麼前世後世,都比不上今生重要,這些妖精全是害人性命為非作歹的那類,本就罪有應得,取內丹還算便宜了它們。
作惡就該現報,誰也逃不掉。
吃完餅,天色已是黃昏,紅凝正要打坐休息,忽聽得「吱呀」一聲,院子大門好像被人推開,緊接著一陣嘈雜聲響起。
「公子,我們真要住這裡?聽說……」女子不安的聲音。
「收拾房屋,就在這兒歇一宿。」清朗的聲音打斷她,有些不悅。
另有人應下。
這種地方也有人敢來住?紅凝皺了下眉,但聽得窗外腳步聲來來去去,想是眾人忙著收拾房屋,院子裡變得熱鬧十分。
腳步聲近,有人「砰」地踢開門進來。
紅凝冷冷看他。
有關這裡發生過的事,打聽時早已聽附近的人家提過,無奈公子不肯信,非要住進來,眾人只得依他,雖說同行有不少武藝高強的,但對於鬼神之事,到底帶了幾分畏懼,這園子明明是無人住的,如今突然見到個女子,那人頓時大駭,哪個姑娘家敢獨自跑來這裡玩!
「來人!快來人!」他面色一變,迅速退出門外,大吼,「這可不是那妖孽!」
話音剛落,數條人影閃現。
眾人望著裡面的紅凝,驚疑不前。
紅凝無奈又好笑,懶得去理會。
須臾,先前那清朗的聲音響起:「胡鬧,天還未黑,妖怪怎會這麼早就出來,休要大驚小怪!」
眾人忙向兩邊讓開,一位衣著華美的青年走上前,從腰間束的那條白玉帶就能看出,來者必定是位很有身份的貴介公子。
這種人怎麼肯住這種地方?紅凝先是驚訝,待看清他的臉,更全身一震。
輪廓分明的、俊美的臉,挺直剛勁的眉毛依稀透著英氣,他看上去二十幾歲模樣,但也說不準,因為這時代的人都早熟,十七八歲就很穩重老成了。
這些都不足為奇,紅凝此刻只怔怔地望著他的眼睛。
一雙冷冷的眼睛。
有了這雙眼睛,那張臉就變得有些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