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的紗帳,雪白的薄毯,那片紫色就顯得分外鮮艷了。
他靜靜地倚著錦墊,半躺半坐,雖是滿面病容,然而那雙美眸深處,卻始終蕩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一口一口,不快也不慢,姿態仍是那麼優雅,他甚至一句話也沒說,很是順從地吃著粥,然而王曉曉卻覺得自己已經快喂不下去了,因為從一開始,那雙迷人的眼睛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她。
她早已垂下眼簾,卻還是能感受到那含笑的目光正直直射在臉上。
我說帥哥你老對著我放電做什麼,不知道自己的美色會給群眾帶來麻煩嗎,真是的,沒點公眾意識……啊喲!造型也這麼誘人……
他的外袍很寬大,衣帶向來系得松,加上如今這特殊的姿勢,胸前襟口更是半敞,透過垂下來的一縷如墨長髮,可以清晰地看見,裡面只著了件雪白的衫子,正隨著不穩的呼吸,微微起伏著……
不同於蕭夜的美,美得足以引人犯罪。
這個人,渾身上下都是麻煩!王曉曉差點流鼻血,迅速將視線從他身上收回,牢牢鎖定手中的小銀碗,好幾次差點把粥喂到他那俊挺的鼻子上。
小銀碗終於見底。
任務完成!王曉曉如釋重負,大大地鬆了口氣,欠身將碗放回小几上,迅速轉過臉擦了擦額頭:「你覺得怎麼樣,發燒太危險,最好……」
輕輕的笑聲打斷她。
「笑什麼?」疑惑。
「你在怕什麼?」笑意更濃。
「沒有吧,」王曉曉大為尷尬,一時情急冒出句蠢話,「你摸摸額頭看還燙不燙,要不我去弄點水來敷一敷……」
我自己試?慕容無傷果然摸摸額頭:「不燙。」
發現此決定大有問題,王曉曉鬱悶,若是別人,幫忙試試體溫也沒啥,可這個人還是不碰為妙,於是作出上下打量的樣子:「應該沒什麼大問題,看起來面色已經好多了……」
慕容無傷微笑,一個人的臉色要像我這樣變來變去,真不容易。
「精神也比剛才好,」王曉曉甚是欣慰,「我說吧,病了更該吃點東西,吃不下別的,多少也要喝點粥,什麼都不吃那可不行……」
我的努力,你的功勞,慕容無傷只好配合地點頭:「多謝。」
說話間,少年回來了。
「你一個人?」王曉曉詫異,「不請大夫來看看?」
「大夫說不礙事,只開了個方子,我已叫他們煎藥去了,」少年恭敬地答過,又轉向慕容無傷,「公子覺得怎樣了?」
「不妨,辛苦你。」
少年搖頭正要說話,誰知門外忽然跳進一個小老頭兒,眼睛在房間裡四處亂瞧,口中直嚷:「不看病人便胡開方子,實乃庸醫!庸醫!無傷公子可千萬不能吃這等庸醫的藥!」
三人皆愣。
長得瘦巴巴的,身著青衫,竟是賈神醫。
王曉曉既好笑又詫異,樓下掌櫃分明是打過招呼的,守得很緊,估計為了避免花癡騷擾吧,剛才若不是遇上小柳,自己都進不來,他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房間裡人不多,賈神醫很快認準了目標,看著榻上人,大喜:「果真是無傷公子!」
美眸中一道寒光劃過,透出許多凌厲之色,他看著少年,淡淡道:「這客棧也不像話,隨意放人進來鬧。」
少年臉色微變,立刻會意,笑著上前攔住:「我們公子今日有些不適,莫要惹他生氣,這十兩銀子賞你,你老還是快走吧。」
賈神醫正色:「給了銀子,老夫更不能走了。」
「你……」
「老夫乃是神醫,豈能白拿銀子不看病,不行不行!」
……
想不到賈神醫居然撿回了醫德,非要堅持替病人開了方子再走,少年卻怕他打擾了主人,攔著不肯讓,二人拉扯起來。
慕容無傷皺眉,顯然不喜吵鬧。
這老頭固執得很!王曉曉想了想,勸他:「賈神醫的傷寒藥和解暑藥都還好,我上次中暑用過的,很靈,不如就叫他看看?」
慕容無傷看著她不語。
半晌。
他忽然一笑,點頭:「也好,就讓他過來吧。」
聞言,少年驚疑地轉過臉:「公子!」
「不妨,叫他看上一看也好,」慕容無傷含笑搖頭,「難得神醫如此費心,豈能辜負他老人家一片好意,放他過來。」
少年猶豫。
賈神醫頗為得意,瞪眼:「無傷公子都答應了,我賈神醫的藥是最靈的,還不讓?」
少年無奈讓開:「公子,這……」
「你且下去,」他截口道,「叫掌櫃的留心些,我身體不適,不喜有人再來胡擾。」
「是。」少年退下。
他轉向賈神醫,淺笑:「有勞,就請神醫替在下看看吧。」
「還是無傷公子有見識,老夫的藥一向最靈,」賈神醫高興地整了整衣衫,大搖大擺地走過來,突然瞧見榻上的王曉曉,大喜,「這不是上次那位夫人嗎!」
夫人?
忽略慕容無傷的表情,王曉曉紅著臉乾笑:「賈神醫,你好啊……」
「好,好得很,」賈神醫拉拉鬍子,又看著榻上的慕容無傷,露出不解之色,「這……他好像不是你夫君吧?」
王曉曉發現不解釋不行了:「當然,都不是,我沒有夫君的……」
賈神醫大驚:「夫人分明有了身孕,怎會沒有夫君?」
靠靠的,個個都不拿我的清白當回事兒!
「我有你個頭!」王曉曉再也忍不住大怒,倏地跳起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不知哪來的力氣,將他丟到榻上,「叫你來是看病,不是聽你jjww的!」
「哎喲,夫……夫人當心身……」
「你胡說八道夠了沒有!」王曉曉凶神惡煞地打斷他,指著慕容無傷,「看病!再多嘴,我宰了你!」
賈神醫不畏強權,堅持:「你怎會沒有夫君……」
王曉曉氣結。
「我便是她夫君,」慕容無傷忍住笑,開口,「昨夜淋了些雨,不想染了傷寒,有勞神醫先替在下看上一看……」
「你?」驚訝。
「不錯。」
佔我便宜?王曉曉反應過來怒目而視,正要出言指責,誰知慕容無傷卻看著她輕輕搖頭,意思叫她不要再說話。
這是……
王曉曉猛然領悟過來,恨恨地閉了嘴,這賈神醫是個固執老頭兒,跟他解釋是白費口舌,再說下去只會越鬧越麻煩,吵到天黑也有可能。
唇邊笑意更深,他轉向賈神醫:「有勞。」
賈神醫詫異地瞧著王曉曉,見她沒有反駁,果然不再爭執,自個兒嘀咕了兩句,往榻沿上坐好,認真履行起醫生的職責來。
「這……」老臉上疑慮漸生。
慕容無傷點頭:「如何?」
賈神醫沒有回答,只上上下下將面前這個病人瞧了好幾遍,突然不悅地站起身:「無傷公子分明就是在戲耍老夫!」
慕容無傷揚眉:「怎麼?」
「你並無傷寒之兆,不是戲耍老夫是什麼!」
沉寂。
王曉曉反應過來,失聲:「沒有?」
賈神醫一臉肯定:「絕對沒有!」
王曉曉馬上懷疑地看著慕容無傷:「你沒看錯吧……」
「當然不會錯,」慕容無傷神色不改,微笑,「賈神醫一雙回春妙手,變化無窮,縱然貴些,怕的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既非傷寒,想必是中暑吧。」
賈神醫頓時僵住,一臉震驚。
王曉曉這才反應過來,暗暗發笑,沒錯,上次自己中暑他就說成懷孕,如今他嘴裡的「傷寒」自然不是傷寒了,應該說中暑才對,看來大灰狼也很瞭解他嘛,不過這mp也拍得太過了點兒,什麼「妙手回春變化無窮」,切,只會開兩種方子的人也能用這些高級稱號?
四目相對。
美目含笑,平靜無痕。
「在下可有說錯?」
賈神醫終於反應過來,神色複雜地看了他半日,又扭臉瞧了瞧旁邊的王曉曉,恢復胸有成竹的模樣,點頭:「公子好見識,正是中暑,老夫開個方子,這藥吃下去必定明日就好了。」
「有勞。」愜意的聲音。
賈神醫沒再囉嗦,自去樓下開方子,不久,少年就進來了。
「這方子……」
「稍後叫他們煎吧,」慕容無傷打斷他,愉快地笑,「賈神醫的藥想必妙得很,武林大會當前,自然要快些治好才對。」
「解暑,傷寒……」王曉曉念叨半日,歎氣,「我怎麼就想不出,他是怎麼把這兩種藥弄混的呢……」
慕容無傷看看她,笑得意味深長:「弄混?依我說倒是妙得很。」
王曉曉贊同:「能糊塗到那種程度,還真有些妙。」
他搖搖頭,移開話題:「武林大會過幾日便要結束。」
「是啊,」提到這事,王曉曉心情好得不得了,「葉伯伯已經特許我挑戰第一高手,只要在本屆第一高手手下走過十招,就可以列入前十了。」
「果然是件喜事,蕭兄雖不能參加,那些高手卻與他關係匪淺,不論誰奪了這第一,想必都會賣他幾分面子,」說到這裡,他頷首一笑,「如此,倒不用我多事了。
王曉曉忙道:「你有這份心就好,謝謝。」
無數冰涼的、嘲諷的笑從眼底升起,他移開目光:「蕭兄可知你來這裡?」
他?來這裡的事原本是要跟他商量的,可他忙著陪美女品劍去了呢!王曉曉心情垮了一大半,沒有直接回答:「他……有事出去了。」
誰知話音剛落,窗邊少年突然驚訝出聲。
「那不就是夜公子麼!」
「什麼?」他不是被楚美女請去品劍了嗎,楚美女和葉盟主他們都住在城北,怎麼會跑到這城南來,難道他已經知道自己私自找大灰狼,又是來拎人的?王曉曉緊張之下,倏地跳起身。
「你……」目光一閃。
發現失態,王曉曉尷尬地支吾:「我……去看看。」
慕容無傷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點頭微笑:「想是蕭兄尋你不見找來了,仔細些,他瞧見你在這,只怕又生誤會。」
王曉曉點頭,就在她轉身的瞬間,美眸中的暖流倏地結成了冰。
「王女俠……」少年猶豫。
「怎麼了?我看看。」王曉曉擠到窗前。
樓下沿溪的街道上,青青的柳色裡,兩個人並肩行來。
女的看上去十分眼熟,身穿黃綠相間的衫子,髻鬟高聳,步伐輕盈,如同風中那搖搖的柳枝;而陪在她身旁的人,黑袍金冠,身後金色髮帶不時被風吹動,美得典雅,美得神秘,所幸下午的武林大會已開始,街上並沒有太多花癡。
王曉曉愣住。
他緩步踱著,不時側臉跟她說話,一向平靜的臉上竟也蕩漾著罕見的微笑,二人似乎聊得很投機。
不是說請他品劍嗎?
半空中彷彿有塊石頭重重落下,砸上心口,死死地堵在那裡,王曉曉怔怔地望著遠去的二人,難受得幾乎要流出眼淚。想想他出門的場景,她突然覺得很有趣,陪未婚妻逛街,他也不算在說謊吧,果然「有事」。
見她半日沒反應,慕容無傷忍不住問:「果真是蕭兄?」
王曉曉垂頭走回榻邊,坐下:「是。」
發現她神情不對,慕容無傷馬上看向少年:「怎麼回事?」
少年猶豫:「是……」
「沒什麼,」王曉曉鎮定地打斷他的話,抬起臉,面無表情,「就是覺得奇怪,品劍品到街上來了……」
沉默。
一隻手撫上她的臉。
王曉曉滿腦子都是剛才見到的畫面,意識還處於模糊狀態,如今更被眼前這只漂亮的手給鎮住,大腦徹底死機了。
不輕不重,緩緩地摩挲著,臉頰,眼睛……所到之處如被暖風拂過,十分舒適,依稀還有種美妙的香氣……
他在做什麼!反應過來,王曉曉飛快地將臉偏向一旁,瞪他:「你……」
「好好的哭什麼?」
哭?她愣了愣,趕緊伸手摸臉,果然粘乎乎的,原來他只是在替自己擦眼淚。
「我……」
「出什麼事了?」擔心。
「沒什麼,」王曉曉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我該回去了。」
慕容無傷看了她半晌,不再挽留:「也好,勞你費神,有什麼事記得來找我。」說完又吩咐少年:「替我送王姑娘回去。」
王曉曉已經沒有心情說話,也不拒絕,轉身就走。
是誤會吧?他本來的確被邀請去品劍,沒想到臨時有了急事?不對,看他們那樣子不像有什麼大事。難道是一起順道去看武林大會?走的方向也不對。或者是美女當面邀請逛街,不好意思拒絕?此人一向很有風度,當初在華山雖然不怎麼理睬那些花癡師妹,但也絕不會不分場合冷臉待人,何況這是老爸助手的女兒,總要給幾分面子,可他居然對她笑,好像很樂意……
一路上生出許多假設,回到客棧,王曉曉已冷靜許多。
今天天氣好,師父他們都趕去看武林大會了,客棧裡空空落落的,她也沒心情再去管什麼比武,只躺在床上胡思亂想。
難道他真想學老爸娶十幾二十個老婆?那可不行,他應該明白自己的態度,若真有那意圖就不該來招惹,現在好好的品劍變成了陪美女逛街,還說成「有事」,無論怎麼樣都該解釋下吧,就算別人都騙我王曉曉,他也不能……
越想越有氣,她閉上眼。
愛找誰找誰,反正我是被作者扔來的,將來要回去,想當初竟然還差點因為擔心他考慮留下,沒腦子!他以為他是誰,天天逼人跑步不說,什麼事兒都要管,自己呢,妍兒不解釋,楚美女不解釋,當我是傻子!
不過——
也許真是誤會呢,等他回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