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再次看到潔白的紗帳,雷蕾只覺得天塌地陷,這下好,真的成了個殺人不眨眼的小魔頭,若讓那疾惡如仇的「小白」知道咱是千月洞的妖女,直接一刀宰了也說不定,無故失蹤,「小白」應該會發現,他知不知道是千月洞干的?
還是先跟著美人哥哥混吧,她跳下床:「哥——」
聽到動靜,兩名白衣女從門外走進來,手上捧著新的衣裳,笑道:「尊主早上出去理事,小主既醒了,不妨先換身衣裳,吃點東西再過去。」
換過衣裳,雷蕾胡亂喝著粥,不時拿眼睛瞟二人。
她忽然擱下勺子:「你們是誰?」
二女互視一眼,大點的那個笑道:「她叫銀環,我叫素練,往常就是伏侍小主的,小主真的不認識我們了?」
雷蕾仔細觀察二人神色:「我不記得了。」
素練很伶俐:「小主回來就好,尊主最疼你,必會替你報仇的。」
報仇?雷蕾一陣冷:「我以前是不是經常挖別人眼珠?」
二女支吾:「這……」
雷蕾正要再問,忽聽得外頭有人道:「星主!」
星主?她正在疑惑,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已經快步走了進來,身材有點高,皮膚有點黑,臉頰瘦削,表情自有幾分威嚴。
「屬下顧晚,尊主在月華台,讓屬下帶小主過去。」.
這顧晚屬於沉默寡言的那類,一路上雷蕾問這問那,結果卻只得到幾句簡單有禮的公式化回答,覺得沒趣,她便不再多問了。
一片石級蜿蜒而上,耳畔水聲隱隱,風裡又有了那種徹骨的冷意,就像站在一個大冰櫃面前,雷蕾總算認了出來,這裡就是昨晚那個高台。
很快,二人登上台。
頭頂陽光柔和,迎面撲來的冷氣卻讓雷蕾直發抖,放眼一望,她終於明白了緣故,深澗對岸竟有座不小的冰谷,白皚皚一片,反射著陽光,略有些刺眼,原來昨晚在月亮底下閃著銀輝的東西就是它!
上官秋月一身白衣,憑欄而立,冷冷的色調如同一片玄冰。
昨晚那個溫柔的哥哥已經消失,此刻他儼然就是高高在上的千月洞洞主,雷蕾忽然有點畏縮,站在原地不動。
顧晚上前:「尊主,小主帶來了。」
說話的同時,上官秋月轉身。
微笑剎那間綻放,親切無比,四週一切景色立時變得充滿生機,頭頂的陽光也感覺暖和了許多,雷蕾馬上覺得不那麼冷了。
他向她招手:「用過飯了?」
撿個美人哥哥也不虧啊,乍被關心,雷蕾不再害怕,走過去:「嗯。」
上官秋月笑看顧晚:「顧晚是我的手下,千月洞的星主,是他親自將你從百勝山莊帶回來的。」
雷蕾忙道:「多謝顧星主。」
顧晚作禮:「屬下只是奉命行事。」
上官秋月點頭,他便會意地退下.
「昨晚睡得可好?」
「還好。」
地震,最親的人全都離去,如今突然間又有人噓寒問暖,雷蕾倍覺溫馨,是魔頭又怎麼樣,對我好就成。
她拉拉他的衣裳:「哥,你冷不冷?」
上官秋月微愣,然後笑:「想不到如今更懂事,知道關心哥哥了。」
雷蕾望著那張堪稱妖孽的臉,目光閃閃:「我身上有胎記,所以叫春花,你叫秋月,身上是不是也有胎記?」
「怎麼,要哥哥脫了給你看?」
「好啊好啊!」
見她連連點頭,上官秋月無語,柔聲責備:「沒羞的丫頭!」
「怕什麼,我是你妹妹,」雷蕾終於知道妹妹這稱號的好處,大為興奮,作勢就去解他的衣裳,「脫了給我看看!」美人哥哥長這麼妖孽,身材一定不錯,雖然咱覺悟很高,不會******,但意淫一下總可以,所謂□易躲,意淫難防!
上官秋月沒有阻攔。
雷蕾也就是個紙老虎,見他這樣反而裝不下去,看看四周,住了手:「算了,萬一來人看見。」
上官秋月笑:「怕什麼,我們是兄妹。」
夠開放,不像「小白」那麼古板,雷蕾覺得這位哥哥很好交流:「有沒有娶嫂嫂?」
上官秋月攬她入懷,親切地:「哥哥有你就夠了,要別人做什麼。」
大哥你思想真前衛!雷蕾嚇一大跳,趕緊寬慰自己,不對不對,一定是想歪了:「你這麼說,別人聽了會嚇到的……」
上官秋月微微皺眉,打斷她:「我們做我們的,管別人做什麼。」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這位古代魔頭居然深具但丁風範!雷蕾不好真當著人脫他的衣裳,此人行事不拘世俗,這身體雖然是他妹妹,老娘可不是!
「蕭白已經找上我們的一個分舵。」.
「小白?」雷蕾總算回過神,緊張,「他知道我在千月洞了?」
上官秋月看她:「他對你不錯?」
雷蕾搖頭:「我們的關係連朋友也算不上,人在百勝山莊失蹤,他當然要負責找到,不過他那人……很好。」
「很好?」上官秋月正色,「你可知他這些年殺了我們多少人?」
「小白」疾惡如仇的性子雷蕾早知道,忙問:「多少?」
「六百三十二。」
啊哦,有六百多條人命的劊子手!雷蕾抖:「那……」
上官秋月拉過她的手:「所以蕭蕭鳳鳴刀在一日,我們便一日不得清靜,哥哥這麼疼你,你可願意再幫哥哥一次?」
美人哥哥的疼愛都讓那個春花享受了,現在辦事就來找我,真是命苦,雷蕾歎氣:「怎麼幫?」
上官秋月斜眸:「你跟了他多日,他並沒認出你。」
雷蕾想了想:「應該沒有。」
上官秋月道:「如今你沒了武功,他更不會懷疑你。」
原來他早有主意了,雷蕾猜到:「你要我跟他回去,趁機偷蕭蕭鳳鳴刀心法?」
上官秋月笑讚:「聰明。」
雷蕾莞爾,心裡卻一籌莫展,蕭蕭鳳鳴刀心法哪那麼輕易拿到,搞不好被「小白」發現,一刀秒了也說不定,何況老娘再花癡,再對正道邪道沒興趣,好人壞人還是分得清,總的說來,「小白」行事正派,萬萬不能動,美人哥哥為害江湖,可對咱也不錯,佔了他妹妹的身體,又出賣他的話,也太不夠意思了!.
「怎麼,不想害他?」
被看透心思,雷蕾一驚,知道騙不過這種人,還是說實話最好:「其實你不覺得,我們做事太……那個?」
上官秋月看她:「哥哥是壞人,他是好人?」
雷蕾裝作無辜地笑,趁勢抱著他撒嬌:「他們也不壞,我們不一定非要跟他們作對啊。」美人哥哥身上真香。
上官秋月歎了口氣,捧起她的臉:「笨,魔教正道素來勢不兩立,他們遇上我們,也是不論因由舉刀便殺的,哥哥已經頂了魔教名聲,就算不去動他們,他們也不會放過我,你是我上官秋月的妹妹,若是蕭白知道你的身份,你以為他還會手下留情?」
雷蕾只顧在他身上蹭。
上官秋月哪知道色女的心思,摟著她想了想:「此事的確有些冒險,你不去也罷。」
明顯他是想利用自己,但如今肯說這話,可見還算是關心這個妹妹的,雷蕾暗暗盤算,美人哥哥對自己雖不錯,行事手段卻實在恐怖,留在他身邊總不太安心,咱雖喜歡美男,可也不至於為了美男拿命開玩笑,不如回去跟著「小白」混的好,至於任務,能拖就拖唄,到時候「小白」防備嚴密拿不到,美人哥哥總不能真把自己怎麼樣。
於是她抬臉:「好,我去試試。」不保證偷到。
上官秋月笑了:「果然是我的好妹妹。」摸摸她的臉:「放心,哥哥會在暗中幫你,不會讓他傷你一根頭髮。」
你不說出我的身份,「小白」是決不會傷我的,我怕的是你呢!雷蕾急於離開:「我現在就走。」
上官秋月搖頭:「蕭白沒那麼笨,我們得好好設計,讓他帶你回去。」
雷蕾點頭,想到另一件事:「你有沒有聽說過長生果?」
上官秋月道:「當然知道,此事你不必記掛,哥哥自有安排,決不會讓它落到何太平他們手上,聽說那長生果未滿七十食用,便有駐顏健體之效,哥哥早就想著替你找了。」
喲,哥哥找它居然只是為了妹妹,雷蕾感動.
數盞白色燈籠亮起,在樹梢上飄蕩,月光燈光裡,二十幾個執長劍的白衣女飄然落下,將一個青年公子團團圍在當中。
身著藍白二色衣袍,廣袖輕展,隨著掌風飛揚,此時的他,已無平日的清閒瀟灑,渾身透著逼人的煞氣,神情冷竣。
手上依舊拿著那柄名揚天下的鳳鳴刀。
「妖女」的名聲不是憑空得來,眾女皆穿得十分單薄,幾乎只披著一層輕紗,行動閃躍之間,美麗的胴體若隱若現,裡頭竟連褻衣也沒有,青年公子倒是視若無睹,揮掌力敵,然而他本以刀法見長,如今對方人又多,雖不至落下風,一時卻也難以擺脫糾纏。
一個隱蔽的地方,二人遠遠觀戰。
雷蕾在千月洞住了幾日,知道這些女子都是千月洞的月僕,「小白」不是疾惡如仇麼,對付所謂的「妖女」,怎麼遲遲不動刀?
正在奇怪,上官秋月就微笑著說出了答案:「因為他父親蕭原有遺命,鳳鳴刀下不殺女人。」
這美人哥哥太可怕了,別人一點心思都能猜到,萬一發現咱不是他妹妹……回小白身邊是正確的選擇!雷蕾打個寒戰,小心翼翼收拾好情緒,繼續觀戰。
不到一盞茶工夫,公子已經不耐煩,揮掌逼開近身的幾個女子,冷冷道:「再不讓開,休怪我手下無情!」
眾女並不答言,只管纏鬥,她們的劍法雖不算高明,卻都遵循著嚴格的陣法,將公子死死纏住,不能脫身。
始終以刀鞘和掌法對敵,公子也知道難以取勝,欲要打破陣法衝出去,於是看準機會一掌劈出,眼見右邊一名女子就要中掌,根本躲避不及,誰知就在此時,那女子竟媚笑一聲,將身體稍作移動,有意將乳峰迎上。
俊臉果然又有點泛紅,公子立即撤掌。
就這瞬間工夫,脫身機會已失去,人再度陷入包圍。
雷蕾看得發笑,君子,真的是誠實君子,吃虧的料。
上官秋月笑:「好個正道人士,有趣!」
妖孽哥哥,你教出來的手下也真妖孽!雷蕾瞟他一眼,正要說話,忽然聽得公子冷笑。
銀光乍現,一片慘呼聲。
雷蕾立即將視線移回,只見現場二十幾名女子,已有十多名倒在地下,捂著右手斷臂處,美麗的臉因為痛苦嚴重扭曲變形,其中大半已經當場昏過去,剩下沒受傷的十來個,都驚恐地看著那執刀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陣法既破,公子緩緩收刀入鞘,三分優雅,十分氣勢。
「鳳鳴刀下不殺女人,但沒說不能砍妖女的手。」淡淡的。
太不憐香惜玉了!雷蕾不敢再看這驚心動魄的血腥場面,扭過臉拚命拉身旁的上官秋月,哥哥,咱們再不出去,你手下的美女都要成維納斯了啊!
「蕭蕭鳳鳴刀,總算沒令我失望,」上官秋月神色不改,含笑低頭,「哥哥要帶你出去了,別怕。」.
頭頂,一片陰影無聲掠過,速度慢得不可思議,半邊月亮底下,衣帶飄飄有如天外飛仙,兩道白影在一塊高高的大石頭上落定。
公子凝神不動。
雷蕾馬上擺出被劫持者應有的神色,驚呼:「小白!」
公子立即抬眼:「你……」忽然看到她身邊的白衣男人,想到父親便是被此人下毒所害,如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不由咬牙:「上官秋月。」
邊上眾女迅速扶起傷者退走。
上官秋月笑道:「蕭少莊主別來無恙。」
公子道:「條件?」
上官秋月不語,抬手撫上雷蕾的脖子。
雷蕾不失時機地表現演技,掙扎:「小白你別管我!快殺了這魔頭,替老莊主報仇!」
「真想讓他殺了哥哥?」耳畔是極低的笑聲。
「不做做樣子能騙過嗎,你當他笨蛋?」雷蕾瞪他,提高聲音,「小白你快動手,殺了他為民除害,不用管我!」
公子當然不會不管她,厲聲:「上官秋月,你究竟要如何?」
上官秋月饒有興味看著雷蕾:「鳳鳴刀。」
一聽這條件雷蕾就傻了,喂,就算戲要做真,也不用提這麼一個高難度條件吧,鳳鳴刀是什麼,那是人家名震江湖的祖傳寶刀!咱算老幾,跟他非親非故,人家肯拿那東西來換?萬一他不答應,直接拿刀砍來,不是壞了計劃嗎。
「小白」一看就是個不會還價的,她只好拿眼睛拚命瞪上官秋月,哥,條件降低點兒!
上官秋月微笑,重複一遍:「留下鳳鳴刀。」
美人哥哥金口玉言,不肯降低條件,雷蕾開始後悔將戲演得太真了,無奈之下只得寄希望於公子,你可別那麼笨,真被騙得拿寶刀來換,我會內疚的。
公子沉默片刻,冷冷道:「來日,我必定手刃你這魔頭。」
擲刀於地,退後。
「小白」真好!咱絕不會害你!雷蕾熱淚盈眶。
上官秋月揚眉:「是不是覺得他對你不錯?」
再次被看透心思,雷蕾連翻白眼,美人哥哥你真不愧是魔頭,太卑鄙了,瞧瞧這道德水準,比起人家「小白」不只差了一個檔次,與你的美貌形象成反比啊。
上官秋月低聲:「傻丫頭,對付他們這些人不能心軟,他若知道你的身份,你就險了。」
唔,有可能被宰,雷蕾默。
上官秋月歎了口氣,囑咐:「哥哥到時候會來找你,記得當心。」
總算你還知道關心妹妹,雷蕾稍覺安慰,正要答話,上官秋月卻忽然提起她的後領,輕輕一丟——
如同失去重量般,雷蕾直直飄上半空,活像一隻被放飛的風箏。
「蕭少莊主親自來要人,怎好不給面子。」上官秋月的笑聲。
領會到騰雲駕霧的感覺,雷蕾嚇個半死,連叫的力氣也沒了,美人哥哥你的混蛋程度真是讓人記憶深刻,剛還在表達關心,轉臉就不拿咱當回事兒,萬一「小白」趕不及過來救,這麼高摔下去,你妹妹我不跌破腦袋了麼!
眼見就要與地面做親密接觸,一隻有力的手從旁邊伸來,準確地攬住她的腰,帶著她掠出兩丈遠才落定。
與此同時,一道白影從上官秋月袖中直直飛出,直取地上那柄鳳鳴刀。
眼見祖傳寶刀就要落入仇人手中,公子並不驚慌,只是冷笑:「區區一柄刀,上官洞主未免太過看重,多情練都使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