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台階,大門虛掩著,院子裡空空落落不見人影。
這不是上官秋月住的地方麼!雷蕾停住腳步:「走,進去看看。」
葉容退後:「屬下不敢擅入,小主進去吧,屬下還是先回去當值。」
雷蕾點頭:「陪我走了這麼久,謝謝你。」
葉容自去了。
房間寂靜,雷蕾小心翼翼地探身朝裡面望了望,確定沒有人偶之後,才放心地踏進門。
曾經見過的巨大燭台已被搬走,四周陳設簡單,雪白的桌布,雪白的牆,雪白的帳幔,寬大冷硬的床上只有一條薄被,單調的色彩無處不透著冷意,如同走進了冰雪世界。
目光掃過一圈,最後停留在右邊那面牆壁上。
那兒有個秘密。
雷蕾心中一動,快步走過去,上官秋月當初取藥時她看得清清楚楚,因此這次毫不費力便找到了機關,照樣按下。
牆面果然裂開,狹小的密室再次出現在面前,三層藥櫥,無數大大小小的瓶罐,有的瓶身上用硃砂作了標記,有的沒有。
抑制住內心的狂喜,雷蕾開始一一辨認上面的字:「斷腸蠱,鮫人淚,鶴頂紅,砒霜,百蟲附骨膏,金蠶噬屍丹……」寒毛直豎,停了停才繼續往下看:「三日醉,五鼓追魂香,散功丸,千秋水……合歡散!」嘴角抽搐,後面的一律改為默念。
沒有明確標注百蟲劫的解藥。
藥這東西不能亂吃,尤其是變態做出的藥,還是以後再慢慢想辦法吧,雷蕾洩氣,正準備關上密室,腦子裡卻忽然靈光一閃——星月峰下就是邊界,趙管家等人率西沙派眾多高手駐守在那裡,只要逃下山回到陣營,跟他們在一起,還怕什麼!
上官秋月身上有塊令牌,拿到它就可以在千月洞暢行無阻!
下毒永遠是最有用的法子。
此人野心勃勃,手段殘忍,只要活著一天,就不知道還會有多少無辜的人死在他手上,如今他一統魔教,與白道抗衡,越來越囂張,再這麼下去江湖必將生靈塗炭,是不是……雷蕾看著那瓶鶴頂紅,默然半晌,最終伸手取了旁邊另一隻小瓶子,上面標記是「迷香」。
這就是傳說中的迷香?她好奇地打開瓶塞,湊近看。
香味撲鼻。
猛烈的眩暈感襲來,雷蕾「咕咚」倒在了地上。
他奶奶的這藥太強效了!還沒迷到別人,先把自己迷倒了!知道做了笨事,雷蕾已經連舌頭都僵了,慌忙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堵上瓶塞,靠著牆閉目休息。
昏昏沉沉半個多小時過去,雷蕾才完全恢復精神,站起身擦擦額頭的冷汗,慶幸之餘連連搖頭——幸好上官秋月沒回來,這迷香氣味太重,上官秋月怎麼可能察覺不到,不能用。
將迷香放回原位,她斟酌半晌,另選了一瓶氣味稍淺的「三日醉」。
顧名思義,昏睡三天應該足夠了.
江湖上忽然爆出件大事,當初長生果拍賣會曾引發大小多起血案,如今有人暗中查證發現,戰色城的簡家滅門血案竟是天鷹門的趙門主做下的!那人自稱手上證據確鑿,這下好,簡老爺子有個小女兒早年便嫁到金錢幫,是堂堂幫主夫人,聞知此事大哭一場,立逼著丈夫替娘家出頭,並親自率人前去問罪,趙門主卻死不承認,直到何太平派人前去調解才暫且平息了這場干戈。
當然,雷蕾現在山上,並不知道這些事.
八月十五,人間佳節,可惜世上不圓滿的事總是比團滿的多,且不說離人遊子,縱然兒孫繞膝滿堂歡聚,也總會因為某一人未到而遺憾感傷,所以這天的愁思永遠比歡笑多。
黃昏時分月亮便掛在了窗間,山上更顯冷清。
本來在現代也沒什麼親人,雷蕾不願多想,心情煩躁,準備出門去散散步,哪知這轉身之際,她竟大吃一驚——旁邊椅子上不知何時已坐了個人,正在那裡喝茶呢!
「是你!」驚喜。
「我可是早就送過信的,蕭白竟還沒來救,看來他早就把你給忘了。」如花一貫的毒舌。
雷蕾卻明白其中緣故,因為上次上官秋月開出的條件就是鳳鳴刀心法,「小白」差點答應,這次當然會以為更苛刻了,其實就算他想來,何太平也會想辦法阻止吧。她暗暗發笑,頗有點幸災樂禍,遇上自己這麼個總是扮演人質角色且又沒有犧牲精神的女人,何太平肯定已經恨得牙癢癢了。
見此女不怒反笑,如花以為她真被刺激了,有點過意不去,轉移話題:「上官秋月那樣的人,對你竟還不錯。」搖頭,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雷蕾愣了下,別過臉:「誰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如花總算不太笨,很快想明白:「也對,蕭白的夫人留著是有大用處的。」
雷蕾走過去倚著他的肩:「你不是參加晉江城運動會去了麼?」
提及此事,如花臉色不太自然了,迅速掀開她:「已經開完了。」
「你參加的什麼?」
「六里長跑。」
三千米?雷蕾想當然地問:「第一名?」
如花臉黑,不答。
發現事有蹊蹺,雷蕾興致大漲:「你輕功這麼好,難道不是第一?」
如花怏怏道:「運動會禁止武功,裁判全是一流高手。」
雷蕾笑話:「原來你不用輕功根本跑不過別人。」
如花怒,跳起來:「誰說我跑不過!」接著又洩氣:「我只是習慣了用輕功,跑著跑著就飛起來了,讓人識破了身份。」
「被罰下場了!」雷蕾哈哈笑。
如花兇惡地瞪她。
打趣是打趣,雷蕾也沒忘記正事,收了笑:「你來救我出去?」
如花為難:「我如花取出來的東西自然要送回去,這次也的確打算救你,但千月洞防守已經比往常嚴密許多,星月峰更是關卡重重,我偷偷進來已經不容易,再帶上個人,恐怕會被他們發現……」
雷蕾點頭:「何況我還有個朋友在上官秋月手裡,不能一個人走。」
如花看她:「怎麼辦,我再去找蕭白?」
雷蕾沉默片刻,搖頭:「別,我已經有辦法了。」
如花忙問:「什麼辦法?」
雷蕾道:「你先……」
「我先走了!」如花打斷她,語氣略顯驚慌。
雷蕾莫名:「你……」
一陣風無聲捲過,眨眼的工夫,如花已經不見,面前卻換了另外一個人,白衣襯著房內昏暗的暮色,分外醒目。
嫵媚的眼睛裡目光凌厲,上官秋月冷笑:「如花?」
自己的地盤哪容別人隨意來去,雷蕾明白他生氣的緣故,眼見他就要追出去,只要信號彈一亮,千月洞上下戒備,如花肯定凶多吉少!情急之下,她再也顧不得別的,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上官秋月倏地回頭:「想走?」
印象中,從未見過他有這麼陰沉可怕的臉色,雷蕾吃嚇,生怕繼續刺激會引發他的變態行為,忙忍住內心恐懼,搖頭否認:「沒有,如花只是來看看我的……」急中生智,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哥,你別……今天中秋,你生日啊!」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日,目中陰靄漸散,展顏:「小春花記得。」
雷蕾被嚇出身冷汗,一心要拖住他,忙點頭:「記得記得,中秋節該賞月吃月餅才好,走,我們去賞月。」.
夜幃拉開,月華如練,院中地面如同鍍上了一層銀,階前擺著一張寬大精美的軟榻,上面鋪著雪白的狐皮褥,二人並肩坐著,面前長几上擺著大小許多碟子,其中堆著各色果品,旁邊還有只白玉酒壺,隱隱有芳香從壺嘴溢出。
上官秋月原打算去月華台,雷蕾卻借口太冷,於是地點就改在了上官秋月住的小院。
月僕安置好一切,退下。
團圓佳節,身邊只有這位變態的假哥哥陪著,雷蕾感慨,對他也不再那麼牴觸,有意討好:「你是中秋出生的,所以叫秋月?」
上官秋月道:「她說,蕭原丟下她逃走那天晚上也是中秋,就隨口起了這名字,讓我別忘了找蕭原報仇。」
雷蕾默然。
上官秋月問:「在看什麼?」
雷蕾回神,裝模作樣望望天空:「賞月啊,今天月亮真好。」
上官秋月摟過她的腰,手指抬起她的臉:「小春花賞我麼?」
頭頂一輪秋月高高在上,冰冷無情,眼前的秋月卻笑得比太陽還要溫暖,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不知何時已淡了許多。賞心悅目的美男,加上曖昧的姿勢,雷蕾竟然有點發慌,硬生生將目光從那漂亮的臉上拉開,嘀咕:「你有什麼好賞的。」
上官秋月蠱惑她:「怎麼賞都行,哥哥可以讓你輕薄。」
咱們這是誰在輕薄誰啊!對此人的變態行為記憶深刻,雷蕾雖有色心卻無色膽,恨恨地轉過臉:「記得我去年第一次來千月洞的時候,也是中秋,想不到一年這麼快就過了。」
上官秋月抱著她:「我們還有很多年可以這麼過。」
雷蕾聽得一愣,心裡某處似乎軟了那麼一下下,不過她很快就恢復平靜:「你真想讓我跟著你?」
「當然,」上官秋月美目微動,「春花秋月何時了。」
雷蕾道:「你別忘了,花小蕾以前一直都想跟著你,你是怎麼對她的?」
上官秋月眨眼,緩緩搖頭:「不一樣。」
雷蕾道:「就因為我比她特別?」
上官秋月認真地想了半日,還是搖頭:「不一樣。」又微笑:「你是對我好。」
一個女人可以為了你背叛全家嫁給別人,還說她不是對你好?雷蕾難以理解,冷笑:「你也看到傅樓和游絲的下場了,我記得你說過,一個人有了弱點,對付起來就容易多了,帶著我對你沒什麼好處。」
上官秋月愣。
雷蕾挑眉。
上官秋月道:「我們不會落到那地步。」
「那可不一定,我沒有武功,不能幫你什麼,被人制住更容易,你會讓我成為你的弱點?」雷蕾一字字道,「真到了那種時候,我不想被你放棄。」
上官秋月道:「蕭白也不肯拿心法換你。」
雷蕾微覺苦澀:「你也不見得比他好。」
上官秋月不語。
看看,和「小白」一樣會權衡輕重的人呢,倒也難得他認真考慮,沒再像往常那樣哄騙自己,雷蕾笑了笑,不理他,取過一塊月餅就吃。
上官秋月回神:「很好吃?」
雷蕾道:「還好。」
「每年都有,」上官秋月取過塊月餅仔細瞧了瞧,「做得好看,你喜歡吃,我叫她們天天做。」
天天吃月餅?雷蕾哭笑不得,想到他當初不知元宵為何物,心生不忍,放軟語氣跟他解釋中秋節,末了道:「月餅是閤家團圓的意思,不只我,人人都喜歡。」
上官秋月聽得微笑:「好,我們每年都吃。」
雷蕾愣了片刻,轉臉:「我口渴,你房裡有沒有茶?」
上官秋月道:「有酒。」
雷蕾撒嬌:「我要喝茶。」
先前伺候的月僕早已被遣散,上官秋月心情好,起身進去替她取茶水。
待他進門,雷蕾立即取出那瓶「三日醉」往酒壺裡倒了兩滴,然後迅速揣回懷中,不動聲色地繼續吃月餅。原來她故意找借口把賞月地點改在這裡,也是有計劃的,上官秋月的居處誰敢亂闖,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也不會有人擅自進來,除非不拿身上器官當回事。
雷蕾相信他的承諾有真心的成分,這樣做未免有些內疚,但想到身上所中的百蟲劫,她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留在變態身邊。
只要取到令牌,就可以帶著葉容一起逃了!.
上官秋月很快回來,右手一壺茶,左手一個茶杯。
雷蕾鎮定,先倒了杯茶自己喝下,然後又獻慇勤給他倒了杯酒:「哥,今天是你生日,我敬你一杯,祝你早日掃平白道,一統江湖!」
上官秋月斜眸:「小春花真好。」
雷蕾假笑。
上官秋月奇怪:「但你不是不喜歡哥哥做這些事麼?」
雷蕾噎了下,反問:「我不喜歡有用?」
上官秋月道:「一統江湖,小春花會陪著我?」
雷蕾敷衍:「當然。」
上官秋月盯著她許久,唇邊的笑意漸漸被風吹得冷了,他收回視線,看著面前的酒,卻不肯接:「小春花餵我。」
雷蕾硬著頭皮將酒送至他唇邊。
上官秋月搖頭:「不是這麼喂的,哥哥教你。」低頭,將酒盡數噙入口中。
雷蕾暗喜。
哪知上官秋月並未立即嚥下,他伸手從她手中取過空杯放至小几上,接著忽然將她拉入懷中,低頭覆上那紅唇。
雷蕾被捏住下巴,不得不張嘴。
冰涼的唇,冰涼的酒緩緩哺來。
不受控制地做出吞嚥動作,雷蕾打死也沒想到是這個結果,頭腦裡轟隆作響——難道他已經發現酒中問題了!
上官秋月抬起臉微笑:「這樣好不好?」
已經顧不上發怒,雷蕾此刻只有無限恐懼,搖頭:「我不喜歡喝酒。」
上官秋月輕聲:「陪著哥哥不好?」
雷蕾顫聲:「很好。」
上官秋月點點頭,放開她,取過酒壺倒了杯自己喝下。
他並不知道酒中古怪?雷蕾鬆了口氣,暗暗叫苦,被吃盡豆腐不說,還被餵了藥酒,今天是肯定走不掉了,浪費機會。
上官秋月忽然道:「我房內的藥少了一瓶。」
雷蕾再度緊張。
上官秋月喃喃道:「是誰拿了我的藥?」
雷蕾勉強笑笑:「誰敢偷你的藥。」
「對啊,誰敢不聽話?」上官秋月不解,「少了瓶三日醉。」
二人都喝了酒,卻不見任何異常,神志還清醒得很,雷蕾也覺得不對勁:「三日醉是做什麼的?」
「三日醉,當然要醉三日。」
沒拿錯,雷蕾安心。
「但那瓶三日醉早已用完,我就用來裝合歡散了。」
合歡散!心臟反覆受刺激,雷蕾快要崩潰了,戰戰兢兢:「那……那合歡散是……」
上官秋月笑得純潔:「春-藥。」
完了完了,這變態美人我行我素不守規矩,連藥也是亂放的!現在兩個人都服了春-藥,現成的床榻,孤男寡女還能玩出什麼事,搞不好就真「合歡」了!雷蕾不敢再留在此人身邊,慌忙起身要走:「不早了,我先……」腰間一麻,整個人倒入上官秋月懷中。
上官秋月低頭看她,依舊在笑,目光卻寒冷如冰:「給我下藥,想走?」
他知道了!雷蕾不能抵賴,驚恐。
上官秋月終於有了怒色,將她丟至軟榻中間,覆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