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
張潔莫名其妙,直視頭頂的樹蔭。
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似地疼,她發現自己竟仰面躺在地上。
一個溫和的聲音:「你沒事吧?」
繼而,頭上出現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細長溫和,含笑俯視著自己。
赫然是一個年輕公子。
他在笑?
其實他縱然不笑,那雙眼睛看上去也會讓人覺得是在笑一般。
「厄,像個書生?」她這麼想。
「沒事吧?」那雙迷人的眼睛帶著詢問的目光。
她趕緊回過神,打量起這個「書生」:白衣翩翩,真是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啊——突然想起了《鹿鼎記》裡韋小寶自拍的話。她不由好笑,自己怎麼總有這許多有趣的想法。
公子?……長衫……長髮……女的?
古人啊!
張潔嚇得一翻身從地上跳了起來,不眨眼地盯著「古人」看了幾秒,腦筋飛快轉動。
終於,確定了他是男的,而且確實是個古裝公子。
「你沒事?」
這白衣公子正是江湖鼎鼎大名的武林盟主鄭少凡,也是幾年來江湖評價最盛的最年輕有為的大俠。
他面上溫和,心底卻大大吃驚:這女子武功實在厲害,在頭頂上跟蹤自己而不被發現,目前為止竟還從沒遇上過這樣的人物。
張潔傻站著不動。
她不是跟蹤自己麼,假裝不知?或者是被發現嚇呆了?
他含笑看著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美貌女子奇怪得緊,衣裙大腿都遮不住,哪個女子如此大膽!而那挺直白皙的腿,還有那雙嫵媚無比的眼睛,又確實是個女子——可憐這就是現代t恤短裙在古人眼中的形象。
「這……」她搜索起了詞語,終於開口,「這是你自己的衣服?」
這不是拍戲吧?
「當然。」鄭少凡不由好笑,「在下當然穿自己的衣裳。」
「還在下……真是古人?」她嘀咕著不死心,「那請問,現在哪年啊?」
鄭少凡奇怪地看著她,微笑:「慶歷六年」。
張潔目瞪口呆。
慶歷!我的天!
他含笑道:「姑娘跟蹤在下卻有何事?」
「跟蹤?」張潔腦袋一時不靈光了:「跟蹤?這……我從哪裡來的?」
「這……姑娘似乎是從樹上失足掉下來的。」鄭少凡微微一笑,加重了「失足」二字。
「樹上?我沒有爬樹啊?」
她終於記起來了。
自己是去赴表哥之約,然後遇上大雨被困在了公園湖邊的亭子裡……
大雨?
她這才放眼望去。
哪來什麼大雨!天上晴空萬里,日頭不高卻已十分熾烈,估計是五六月吧,空氣中隱隱翻來熱浪。
環顧四周,湖和亭子也沒了!自己竟然站在一條河邊,陽光下波光瀲灩,頭上一片樹蔭,遠處隱隱有人來去。
而那些人,竟然都是長衫長髮!
「我怎麼會在這裡!」她嚇了一跳,「我明明在湖邊躲雨呀!」
「哦?」鄭少凡一挑眉毛,含笑看著她。
「少主,該上路了。」一個影子「呼」的竄到面前……
赫然是一名藍衣人,三十來歲,面色陰沉。
張潔剛反應過來的腦袋應變不靈,又短路了。
天哪,輕功?!
回古代已經夠令她迷糊了,如今居然還親眼看到了傳說中的輕功!
鄭少凡卻已經側過身去。
「嗯,柳飛,車馬可換了?」
「一切已備好。」毫無感情的回答。
「辛苦你了,」鄭少凡笑了笑,又看看張潔,「還望姑娘莫要再跟蹤在下,告辭了。」
「啊,等等——」張潔已大略整理了一編思路,終於回過神問道,「你們去哪?」
鄭少凡看著她哭笑不得。
她到底是不是黑血教派來的探子?居然明目張膽的問他去哪裡,哪有這麼跟蹤的?雖然他一向不傷人命,卻也沒想過居然真有人臉皮厚到如此地步,他縱然再機智,竟也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那個叫柳飛的藍衣人冷冷掃了她一眼,頗為不屑。
「呃,我是說,這是哪裡啊?」她哪裡知道他們的想法,只是一個人莫名到了古代,腦中思緒有些混亂。
「此乃西京洛陽城,姑娘不知?」鄭少凡不動聲色。
洛陽?古都啊!南北運河,交通發達。
她倒吸一口氣。
自己竟然到了古代洛陽!看看身邊的河:不知道這是不是那條著名的運河……
「裝模作樣!」冷冷的聲音。
「什麼?裝模作樣?」她感受到語氣的不友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柳飛卻不再看她:「少主,該走了。」
鄭少凡一點頭。
「等等!」她急了,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自己什麼都沒弄清楚,怎麼能放他走,看著面前這個溫和文雅的公子,她竟無端的升起了一種信任。
鄭少凡略有些驚訝,卻也不以為然。
他行走江湖多年,身為盟主,豈是如此容易對付?何況他也不是見了漂亮女子就容易著迷的人。只是這女子居然敢大白天和男人拉拉扯扯,倒叫他沒想到。
好在天氣炎熱,這裡又是河邊,也沒人注意。
「不知廉恥!」見她臉皮這麼厚,柳飛也有些惱火。
「廉恥?」她愣住,反應過來,瞪了他一眼,卻依然不放手:「封建!」
柳飛與鄭少凡皆一愣:封建,什麼意思?
張潔卻又企求地望著鄭少凡:「我問完了再走好嗎?又不會敲詐你。」
敲詐他?
二人又愣住。
鄭少凡好笑的看著她,柳飛也轉過臉去。
江湖上敢來敲詐他錢財的人還沒生出來吧。
鄭少凡見她依然抓著自己不放,眉頭一皺,乾脆不動身色的伸出三根手指捏起她的手,將它拿開。
這一捏之間,他不由驚訝萬分!
倒不是因為這隻小手格外柔軟白皙,而是這一捏極有分寸,他發現她竟然無絲毫武功!
絕對不可能錯!
但她既然無武功,跟蹤自己這麼久卻為何沒有被發現?她方才竟然說自己在湖邊……
饒是他心下這麼想,面上依然微笑著點頭:「姑娘請問。」
「別耍花招。」柳飛卻冷冷截口,看著她。
張潔見鄭少凡答應,倒又沒了主意。
該問什麼?
她呆了呆,竟納納道:「我也不知道該問什麼……」
鄭少凡更奇怪,然而面上卻依然微笑道:「姑娘倘若無事,在下告辭了。」
他因急著和柳飛商量事,也不再多想,朝柳飛點頭。
二人漸漸遠去……
一個下午張潔都在不停的逛街。
逛了半天,她終於冷靜下來。
看樣子回去的可能性太小了!外婆一定很著急很傷心;還有表哥,自己明明是去見他的,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
好在那個家並不少自己一個。
父母離開後,她就孤單一個人;好容易有個溫暖的家,外婆疼愛,舅舅舅媽又視她如親生,她偏偏又住進了學校不能常回去,所以表哥今天才約好來看她;何況學校也幾乎沒有朋友,只有一群熱情過度的男生;如今她竟又莫名其妙落到了古代,到頭來還是孤零零一個人。
幸好已經習慣了,她又天性樂觀。
現在居然親眼看到歷史書上的風物,真是幸運啊!樓頭女子高領長裙,車上公子寬袖長袍……憑著雜書上那些歷史知識,張潔觀察了半天倒也有所收穫:街道兩旁店舖無數,坊市制度顯然已開始瓦解,何況,歷史上以「慶歷」作年號的朝代只有——
大宋!
洛陽不愧是文化名城,九朝古都。當年煬帝大興土木營建東都,雖幾經戰亂,北宋年間經濟卻又有所恢復,倒也呈現出一番繁榮氣象:
樓舍整齊,店舖儼然,行客來去,水槽縱橫……
「唉,」張潔已經沒有興致再欣賞古都了,她嚥了嚥口水,垂頭喪氣。
兩旁無數詫異的目光射來,估計是在猜測她的性別。好在蠻夷之幫來中土的也多,尤其是洛陽這樣的城市,是故無人詢問。
到了古代,她才發現餓著肚子的人是怎麼也樂觀不起來。天都快黑了,還沒吃上東西。
要是在家該多好!就算在學校也好啊,至少不會挨餓……回想起現代的悠閒生活,張潔簡直想哭,歷史文化遺跡讓自己見到了,可是自己也要變成歷史了!
夜幕將臨,四周逐漸亮起燈火,行人依然來去如織,酒家青樓之類更顯活躍,看來此時夜禁已然廢弛。
空氣中飄來一陣香味,張潔循香而至。
原來是家名為「會賓」的酒樓。
聞著香味,肚子更餓了。她摸摸身上:錢是有,可惜是人民幣,也就是一張廢紙。
完了,難不成自己一來古代真要餓死在這裡?
張潔越想越喪氣,嘀咕道:「不知寫歷史的有沒有記錄一個叫張潔的女生來到大宋被餓死的,若真是我,那就倒霉了。」
她正胡思亂想,一陣哭鬧聲傳入耳朵。
循聲望去,竟是四個男人正凶神惡煞的拖著一個女子,那女子拚命哭叫。
「不……我不去,求求你們!」
「我家公子看上你是福氣,你這丫頭不識好歹!」
張潔腦袋立刻閃現出四個字:
強搶民女。
怎麼就沒人打抱不平!張潔暗自著急,卻見滿街行人皆繞道而行避之不及,竟沒有一個願意出手相助。她最反感仗勢欺人,氣憤之下奔過去就把那女子拉開。
「你快走!」張潔示意性的推她一下,隨即便轉過身欲擋住這四個男人。
那女子一愣,立刻轉身就跑。
搶人的四個男子目瞪口呆,他們倒不是被嚇住,而是想不到還有人敢來打抱不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待回過神,那女子身影已消失。
一個長鬍子的終於大叫起來:「這不男不女的小子把人放走了!」
天色昏昏,前衛的穿著,t恤的寬大,一時竟讓人誤以為她是男子。
「你們……真是目無法律,警察不管嗎!」張潔衝口而出,說完突然發現自己在宋朝,立刻改口,「衙門不管嗎!」
話音剛落,她又不由暗暗叫了聲「糟糕」:這可不是現代社會,這是宋朝,自己這樣出頭只怕會被當街打死。
想到這她氣勢立刻低了一半,邊說邊往後退。
此消彼長,鬍子氣勢高了一大截:「你是什麼東西,這可是我們二公子要的人。」
「老三,莫讓她跑了,把這小子抓回去!」
小子?張潔莫名其妙的低頭看了看自己方明白過來,心想:小子也好,倒安全些。
鬍子聞言瞇起了眼睛,在昏暗的天色下打量她:「嗯,看模樣好像還行,說不定二公子會喜歡。」
什麼什麼,他們公子是男是女啊?他搶女的,難道連男的也搶!
張潔腦袋飛快運轉,平日愛看書的習慣幫了忙。
莫非這就是古人說的「龍陽之癖」?斷袖?
啊,逃哇——
她終於反應過來,撒腿就跑。
殊不知不遠會賓酒樓上的兩個人正注視著這一幕……
左邊是位白衣公子,漂亮的單鳳眼依然帶著笑意,溫和迷人。
「看來她確非黑血教人,」鄭少凡看到她剛才不自量力的舉動,又說些希奇古怪的話,覺得好笑,「或許是番幫女子。」
看她慌不擇路,他搖了搖頭。
旁邊面沉如水的藍衣人自然是柳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