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氣說變就變,夜裡竟下起了傾盆大雨。
張潔本來很喜歡下雨,同其他女孩子一樣,她覺得下雨很清閒很浪漫。
可如今她只希望雨快些停下來。
四周,幾處微弱的燈光;風中,兩盞昏暗的燈籠搖搖晃晃。路面的石板在雨中泛著點點光澤。
街上沒有一個行人,古都的繁華在這冷清寂寞的雨夜全然褪盡……
張潔偎依在牆角,盡量將身子蜷起來,卻依舊有風吹著雨水落到身上。
衣衫已經濕透,伴著陣陣風吹,她覺得冷極了。
自己來古代竟要過著乞丐般的生活了麼?
她鼻子一酸,閉上眼睛。在現代多好啊,有舒適的床,溫暖的被子,慈祥的外婆,幽默的表哥……
忽然她心中一亮:大雨將自己送來,這場雨後,自己是不是又可以回去呢?
思緒漸漸朦朧起來……她嘴角微翹,竟覺得不那麼冷了。
濛濛睜開眼,她發現——
自己真的又回來了!
身邊是小湖,她正蹲在亭子裡,湖上的雨似乎依然很大,一片嘩嘩的聲音。
這場雨真的又把自己帶回來了!她一陣狂喜——身邊站著的人不是表哥卻又是誰!
可他好像沒有發現自己。
「哥哥!」身上好冷!她立刻緊緊拉住表哥的手努力站起身,「不是說好三點麼?你怎麼這麼晚才來?」
那人竟不認得她似的,揮手將她甩開。
「哥哥!」她本是又冷又累,萬般委屈一起湧上來,那美麗的大眼睛立刻滾下淚珠,「你也不管我了?我好冷……」
那人一愣,轉過臉來。
張潔呆住,揉揉眼睛:「你……不是?」
心中失望,她立刻鬆開他的手,搖搖晃晃站立不穩。
一陣風吹來,雨立刻又斜飛著打在身上,涼涼的,張潔的頭腦立刻清醒過來。
這哪裡是湖邊亭子,自己分明還在洛陽的街上!
而站在面前的卻是一個撐著雨傘的藍衣人,他正扭臉平靜地看著自己。
不知是淚水,還是怎麼的,眼前的人影漸漸模糊起來,頭好痛!
她痛苦地喃喃:「你不是……哥哥呢?」
終於,嬌小的身子倒下……
那藍衫人看著腳邊的張潔,竟愣住了,臉上神色複雜。
過了半晌,他終於轉身蹲下。
觸及那細膩的小手,他略有些遲疑,卻還是將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原來他是在把脈。
眉頭一皺。
「沒有武功?」他喃喃道,平淡的目光又掃了一眼,「不是中原人?」
他站起身來。
「哥哥……」地上的女子又微微睜開眼,伸手扯住他的衣衫下擺,「哥哥,我冷……」
沉默片刻,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瓶子在掌心倒了倒,俯身喂到她嘴邊。
「吃了。」
她立刻聽話的張口吞下。
「不好吃!」她皺眉嚷道。
不好吃?
他泛起笑意,卻立刻又轉為痛苦之色,全身顫抖。
地上的人又沉沉昏過去。
終於,他平靜下來,默默取出了一個什麼東西放在她的手中。
眨眼人影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又一陣冷風吹來。
表哥呢?
她模模糊糊記起來,微微睜眼,頭腦依舊昏沉,但難受的感覺已減輕許多。
冷清的雨夜,昏暗的燈光。
剛才是誰?
原來自己還是在洛陽,她伏在地上暗暗苦笑。
手上似乎多了樣東西,但張潔已全身無力,不想再花費力氣去看了。
頭又開始作痛,眼前的一切又朦朧起來。真的要死在這裡了麼?她絕望的閉上眼。
「張姑娘?」驚訝的聲音略有些熟悉。
是誰?
她太疲憊了,已經不願再睜開眼睛去辨認……
「張姑娘?」夢中傳來溫和的聲音。
「哥哥……」她含糊的吐出這兩個字,面露喜色,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半晌,幾根手指輕輕覆上她的手,想將它拿開。
然而她卻死命抓著不放。
「哥哥,不要不管我!」
「張姑娘?」親切的呼喚。
她努力睜開眼,發現頭還是有些沉,便努力搖了搖頭,面前的景物漸漸清晰起來:白衣一塵不染,那雙漂亮而熟悉的單鳳眼依舊溫和含笑,略帶著關切之色。
「是你!」
她又驚訝又開心,為什麼總是一醒來就看到他?何況張潔又對他頗有好感。
「張姑娘。」鄭少凡看看她拉著自己衣袖的手,依舊微笑,並無半分尷尬,但也絕不會讓人覺得有一絲輕薄之意。
「不好意思,我……」她尷尬萬分,立刻鬆開手。
「張姑娘昨夜受了風寒,」鄭少凡面色不改,「所幸不重,休息幾天便可無事。」
張潔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被。
「你救了我?」美麗的眼睛又濛濛泛起淚花,她喃喃道,「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鄭少凡搖搖頭:「姑娘誤會,在下其實是想說倘若姑娘不介意,不妨去鄭家莊暫住,待打聽到家中信息再著人送姑娘回府如何?」
看著那雙滿含善意的眼睛,她終於垂下頭。
「謝謝……」
還能回去?昨夜那場雨徹底斷絕了她的希望。
半響,一聲輕輕地歎息。
「人行在外誰無難處?姑娘何必如此。」輕輕的語氣恰到好處。
張潔心中泛起暖意。
鄭少凡卻緩步走到桌邊,拿起一錠不小的銀子:「張姑娘身上既有銀子,為何落到如此地步?」
銀子?張潔愣住。
「姑娘看可是此數?」鄭少凡微笑。
「我有銀子?」她奇怪的看著桌上的那錠銀子。
鄭少凡目光有些奇怪:「在下發現姑娘之時,姑娘只喚著令兄,手上握著這錠銀子,難道不是?」
昨夜的事是真的!有人喂自己吃藥還留下了銀子。
看來這個世界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壞。
張潔忽然抬頭望著他開心的笑了,迷人的眼睛又彎成了月牙。
鄭少凡不解她為何發笑,他隨即也跟著微微一笑,不再詢問。
「如今已是午時過,姑娘不妨先起身吃些東西,如何?」
午時?張潔對古代時辰不是很熟悉,想必很晚了吧?她聞言有些赧然,掀開被子坐起來。
「啊?」
原來的t恤短裙不見了,身上竟穿著一件極寬大的白色外衫,這是……
她臉立刻發燙起來。
鄭少凡卻不動聲色的側過身去。
「張姑娘衣衫盡濕,穿在身上恐無益,是以在下請人替你換了。」
他依舊含笑而言,特地加重了「請人」二字,半是解釋,怕她尷尬。
「那是在下隨身所帶,並未穿過,昨夜情急只得先委屈了。姑娘的衣物待干了便送還。」
聽著溫和有禮的聲音,張潔臉更紅,不敢看他。
「謝謝……」
鄭少凡微笑:「只是這兩天有件事尚未完,姑娘須跟著在洛陽停留幾日。」。
雨後的夜裡,洛陽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繁華。
歌管隱隱,燈紅酒綠。
客棧中兩日的休息,張潔精神好多了,只是面色略有些蒼白。柳飛竟也出乎意料的沒有再出言諷刺,看來他也是面冷心熱之人吧。
鄭少凡更不用說了,總是那般溫和親切,談笑若定。
她不由偷偷瞟了瞟旁邊的人,卻見那迷人的眼睛也看向自己,她立刻垂下頭去。這兩天他們似乎都忙著辦事,張潔每日只見到他兩三次,話也沒說上幾句。
燈影中,馬車緩緩穿過一條又一條街巷。
張潔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乾脆掀開車窗津津有味的欣賞起洛陽的夜色來。
鄭少凡坐在對面,半斜著漂亮的單鳳眼暗自注視著她,心下又好笑又不解她為何那般不自在。
只是明日還有件大事……他不由歎了口氣,又看看張潔,突然愣住。
夜已將沉。
街頭明朗的燈光映入車窗,斜斜照著那張細緻的小臉。唇角帶著彎彎的弧線,長長的睫毛掩映著濛濛的眼睛,時而瞇起如新月般嫵媚,正好奇而有趣的欣賞著車外的風景。
饒是見過無數美女的鄭少凡,竟然還是看呆了。傾慕自己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但這位奇特的女子卻明顯有別於兩種類型。
他立刻收斂心神。
誰知她倒首先轉過頭來,表情興奮:「你看那邊!那個……鄭……鄭公子。」
這聲「公子」叫得很彆扭。
「張姑娘?」聲音帶著日常的溫和。
張潔赧然的眨眨眼:「你還是叫我小潔吧,在家他們都這麼叫。」
鄭少凡略有些驚訝,她竟讓他直呼閨名?
想想他立刻又莞爾,番幫之人一向不拘小節,倒也正合江湖兒女之性。
「小潔。」
「公子姑娘真彆扭,」她開心的笑了,「你——比我大吧?」
聞言鄭少凡有些好笑,自己怎麼看也不會比她小。
「在下虛進二十六。」
「那是……」她仔細想了想,「鄭兄?太難聽了。鄭哥哥?可以麼?」
鄭少凡忍住笑:「自然無妨。」
「這個,五湖四海皆兄弟嘛。」她想起了武俠http:///
小說上的話。
皆兄弟?她自己不就是個女子。鄭少凡忍俊不禁,他發現自己心情竟輕鬆了很多。
他看張潔身上還穿著自己的外衫,皺了皺眉。
「該買些衣服的,這兩日事忙竟然忘了。」
張潔聞言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沒事兒,我女扮男裝英俊瀟灑,走在街上,那是……美女回頭帥哥跳樓!」
聽著這古怪的俏皮話,那迷人的單鳳眼又要瞇起來了。
張潔在他面前已經自然了許多:「你人真好,真像我哥哥。」
「哥哥?」
她喜悅道:「是啊,那是我表哥,他對人很好,你們真像。」
如今江湖險惡,這丫頭太輕信人了。看著那美麗的月牙,他含笑搖搖頭。
馬車這時突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