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颯颯的聲音,似遠似近。
她揉揉眼,頭卻昏昏的感覺很疲憊。
這是哪裡?她疑惑的望了望,立刻瞪大眼睛。怎麼自己總是莫名其妙到了另一個地方?
她的思維立刻飛快轉動起來。
記得昨晚……她趴在他肩膀上,似乎後來……
「啊?」她立刻跳下地,想到自己竟然生平第一次睡在一個陌生男人懷裡,還睡得這麼香,臉不由熱起來,暗暗自責。
她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發現自己身在一座小小的竹軒。
自己躺的,是一張精緻的竹床。一扇不大的嵌著水墨畫的竹屏風把屋子隔成兩半。
她轉過屏風。
外面只臨窗擺著兩張小竹凳,一張小竹几,除此不再有其他。然而整個房間看起來絲毫不顯得空曠,一切都那麼精緻。
這是哪裡?她走到窗邊。
窗開得很大,比一般的窗戶要大很多。外面濛濛一片,下著雨。
原來剛才夢中的颯颯聲是雨聲。
窗外居然有一小池塘,塘中只零零星星散落著幾片荷葉。
好美!
她不由讚歎出聲,以為自己在做夢,又使勁揉揉眼睛。
是真的!那這是哪裡?
雨霧生起,她看不清遠處的景物。
「妹妹醒了?」一個溫柔的女子聲音。
張潔轉身,發現門被推開,一個青衣美貌女子正含笑看著她。
「你是……」她腦袋習慣性短路,「我這是在哪裡?」
「我叫青衣,你可以叫我姐姐,」青衣女子語氣溫柔無比,「這是黑血谷。」
「哦,已經進谷了?這裡就是……魔谷?」
嗨,原來他帶她回來了,可自己怎麼會這麼貪睡,昏昏的連什麼時候上路的都不知道。
她摸摸腦袋不明白。
青衣女子皺皺眉,依然曼聲道:「魔谷是那起江湖中自命白道之輩叫的。這裡叫黑血谷。」
「啊,對不起。」她赧然,又轉頭看了看窗外,「可是……不像啊。」
青衣女子卻掩口笑了:「哪裡不像?」
張潔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總不能說是被武俠http:///
小說給弄迷糊了吧,那裡的魔教老巢都是地勢險惡處處機關,而面前這個美麗的地方實在讓她想不到:「呃,我是說,這裡真美。」
「是很美,」青衣女子也緩緩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目光朦朧,流露出家一般的依戀和幸福之色。
半晌,她幽幽道:「可是名字很可怕,是吧。」
忽然,她又轉頭莞爾一笑:「就像這小軒叫恨血軒一樣。」
「啊!」張潔嚇了一跳,這個美麗的地方居然叫這名字!
「恨血軒。」她喃喃念道。
青衣女子似乎並不驚訝,反輕輕笑了:「這是……我大哥閒歇之處。」
「你大哥?啊,是不是黑風哥哥?」她開心極了,「那——?」
不過她並不想那麼多,立刻又高興起來,看來黑風把自己安排在這裡,那個殘忍的教主一定不會折磨她了。
「他人呢?」她望望門外。
青衣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隨即微笑:「我叫丫頭先伏侍妹妹沐浴更衣,吃點東西,他辦完事情就回來。」
「沐浴?」是該洗洗了,「啊,伏侍?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一套粉色衣衫準備得好好的。
看兩個丫鬟進來搬走東西,她呆呆坐在窗前。
聽著雨聲時急時緩,她突然無比想念鄭少凡。
那個溫和自信的人影又浮現。
自己不見了他會不會著急?他知道自己在哪裡嗎?
雖然知道無論是自己還是柳飛,他都一定會想辦法來救,但她心裡卻一陣發苦——關盼兒被救了,現在應該和他在一起吧?
……
肚子咕咕的叫聲打斷了她的思念,真是煞風景。
現在什麼時候了?天色很暗,她分不清楚:應該快到中午了吧?
「妹妹,」門又被推開。
張潔這才仔細打量起她來。
素衣素面,溫婉的眉目,眉宇間卻總帶著一般淡淡的憂愁。
她長得不算最美,然而看起來卻少了許多人間煙火之氣,淡淡的憂鬱,使她的美看起來如同不在人世一般。
張潔暗暗發呆,對青衣竟生起一種說不出的好感,她看上去讓人總會有種親切之意,況且張潔本就比較喜歡素面朝天的感覺。
後面一個丫鬟捧著一個很大的盤子,上面幾碟精緻的菜餚和一碗粥。那丫鬟將菜餚擺在小几上,便一躬身退下。
「青衣姐姐,謝謝你。」她由衷的感激。
目光立刻被飯菜吸引,不過半天,自己怎麼這麼饞了。
青衣見她吃得津津有味,暗中好笑,卻也愛她的天真自然。
教主帶她回來,便直接將她安排在閒來休息時專用的恨血軒,讓自己來照顧她。
恨血軒從未有人敢擅入。
更令她不解的事,他默默站了半天,臨走時居然吩咐她稱自己是他妹妹。聽到吩咐,饒是她一向辦事穩妥精明,也有些吃驚。
教主他——
她細細打量著張潔,憂傷的一笑——做他妹妹,她已經很滿足了。
見進來收拾的丫鬟對著幾乎半空的盤子瞪大了眼。
張潔尷尬一笑:「呃,青衣姐姐,我餓壞了。」
青衣看著她微微笑道:「現已是酉時初,難怪妹妹餓壞了。」
「酉時?」張潔一向只背什麼鼠牛虎兔,哪裡去記這個,「酉是雞?還是馬?」
青衣愣住,半晌明白過來,忍不住撲哧一笑:這說的什麼啊!
「嗯,是雞?」
「鼠牛虎兔……」,張潔掰開手指算起來,兩個小時一個時辰她還是知道。
殊不覺此舉在古人眼裡,不道她不知,儼然小孩子氣。
門外,饒是素來冷靜的黑風也忍不住想笑。
他抬腳踏進門。
正掩口忍笑的青衣立刻站起來,低身一禮便退下。
「啊,都五點多了啊!我怎麼睡了這麼久!」張潔驚叫起來,忽然覺得氣氛不對,轉頭看見黑風,一喜,「你來啦!」
「呃……那個,我怎麼像個懶蟲,睡了那麼久,」張潔更尷尬,她覺得很不好意思,「你怎麼不叫我啊,我以前不是那樣的。」
點了穴你當然能睡了。
懶蟲?黑風忍住笑,他渾然不覺自己一走進來目光便柔和不少,心情也好很多。
「是嗎。」淡淡的語氣,緩緩走過去坐下。
他一定認為自己懶了,張潔鬱悶的歎口氣,發現他換了身衣服,卻還是黑色,十分挺拔,不由笑道:「那,你吃過了嗎?」
黑風一愣,點點頭,寒星般的目光穿出面具,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不知道她哪來那麼多新鮮詞,剛才還說什麼——五點?
他的眼睛一定也很好看。
張潔心裡也在想,突然發現兩人呈凝視狀,她立刻渾身發熱:這個,今天又是怎麼了?
她低頭看看自己,沒發現什麼不對。
見他目光閃爍絲毫沒有移開的跡象,張潔不由臉通紅,看著窗外。
她也會害羞?
睡在男人懷裡不害羞,被自己看著反倒害羞了。
黑風又覺得有趣,不過也並不奇怪。他拿起幾上茶壺,倒了杯茶,優雅的舉杯喝了口。
「指望鄭少凡來救你?」
「嗯,開始是的,」她想了想回答,「可現在不想他來了。」
「哦?」有些意外。
「你們一定已經準備怎麼對付他了,他若來就很危險吧?」想想,她有些緊張。
黑風目光閃過一絲驚訝。
她不笨,只是這時候還想著別人?
「擔心他不如擔心你自己。」冷冷的聲音。
她居然調皮一笑:「我才不擔心,在這裡吃的好住的好,你們老大就不擔心我把你們吃窮?」
停了停,她一臉信任的看著他:「再說,擔心也沒用——不是還有你在嗎。」
黑風愕然,這麼多年他發現自己第一次覺得無奈。
她還真輕易相信人。
張潔無奈的望望窗外。
這裡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山谷,樹木青蔥,泉水泠泠,花香裊裊。枝葉茂密處隱隱露出無數飛簷。
但它竟然叫黑血谷!
這美麗小軒竟然叫恨血軒!青衣還說是黑風親自起的名。
她想想覺得好笑,這一切和http:///
小說也相差太遠了嘛。
然而,青衣吩咐她別亂走,兩個丫鬟時刻守在門邊。是來監視她的麼?她想起自己是個人質,不由對黑風一陣感激,她們對自己這麼好是因為他吧?
看來應該乖乖點,別叫他為難。
有了這想法,半個月她最多在門外曬曬太陽,黑風也時常來看她,但總是說不了幾句就走,有時甚至只默默坐上一會兒。
眼睜睜對著外面美麗無比的景色,生性活潑的她實在難過。
鄭少凡什麼時候來啊?
她總是在一個人的時候不知不覺想起他來,想到他和關盼兒,張潔心裡一陣刺痛。
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醒來時,她見到的是那雙漂亮眼睛,閃著溫和而略帶懷疑的光芒,而後便看到了他的笑。他的笑,和那雙眼睛一樣溫和自信,讓她無端升起信任的感覺。
第二次,她不自量力打抱不平,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竟然天緣湊巧又遇上了他,而他和柳飛救了她。
第三次,他在冷清的雨夜將重病的她救了回來,還收留了她……
和那些感情萌動的女孩子一樣,他的諸多好處便也浮現上來。
「鄭公子,他日切莫忘了請老夫喝杯喜酒!」
她想起江岳的取笑,身邊沒人竟然臉還是紅了,心中甜蜜卻又不敢再想下去。
他,現在還好麼?
遠遠石坳那邊,一處閣樓上。
一個人影靜靜站在欄邊。
挺拔的身形,黑色的披風,金黃的面具,閃爍的目光。
陽光似乎永遠到不了這裡,小樓為山石樹木陰影籠蓋。
陰陰樓影間,一道黑色身影負手而立,如磐石般,孤寂而清冷。
閣樓上一塊黑色牌匾,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不養閣。
「教主——」背後響起一個柔媚入骨的聲音,足以讓任何男人聞之傾倒。
黑色披風紋絲不動。
「紫雲夫人?」
「淮陰的貨那邊有人接手了。另外,紫兒謹尊教主之命,已命人將本谷所在透露與鄭少凡。」
紫色人影一邊娓娓說來,一邊翩翩行至他身旁,最後竟輕輕將頭靠在了他的背上!
黑色人影並無反應,也不轉身。
「教主,紫兒有一事不明。」纖纖玉手緩緩環上他的腰。
沉默。
臉輕輕在他背上摩擦。
「為何讓那丫頭住進恨血軒?」如呻吟般低低的聲音,透著無限幽怨,「今晚紫兒專程回來……」
「本座以為,紫雲夫人很久沒這般好奇了。」冷冷淡淡的聲音截口道。
紫衣女子一顫,放開手退幾步,聲音略變:「是紫兒多嘴,教主恕罪。」
黑衣人影紋絲不動。
「那就去做該做的事。」
紫衣女子聞言竟似鬆了一口氣,隨即恢復嫵媚幽怨的聲音:「是,紫兒會繼續留意鄭少凡。」
言畢,見無反應,失望的輕歎一聲退下。
兩道鋒利憎恨的目光射向石坳那邊的恨血軒。
她在幹什麼?
黑風站在不遠的樹蔭下,目光一滯,嘴角彎起。
她面露喜色消失在窗口。
恨血軒的門輕輕打開,探出一個腦袋。
悶了一個多月的張潔終於忍不住了。
青衣姐姐暫時不會來,不如偷偷出去走走,不讓人知道就是了。
她剛一探頭,門外兩個丫鬟立刻異口同聲問:「姑娘有什麼吩咐?」
「咳」,她大模大樣走出門,假裝咳嗽一聲,「二位姐姐,我想沐浴,沐浴更衣。」
哈哈,想不到這麼容易打發啊,不是來看守自己的嗎?
她得意的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我又不逃,只逛逛就回來,不讓黑風哥哥為難就是了。她一邊想,一邊順著小徑快步走去。
殊不知這一系列動作全落入黑風眼裡。
想逃?
寒星般的目光一冷。
碩大的披風無聲張開,如同蒼鷹般掠出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