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驚火

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火災,徐老也表示出了極大的歉意,和周嘉魚見面之後連連道歉,說他到底是有些大意了,沒有想到那人膽子居然這麼大,竟是敢在這裡的周嘉魚下手。

周嘉魚很大度的表示了沒什麼,只是好奇他們這屋子和那些紙人兒真的能碰火麼?

徐老聞言笑道:「這紙人材質特殊,一般火種是點不燃的,只有至陽之火才能讓其燃燒起來。」

周嘉魚想起了林逐水給他留的那個打火機,想來那裡面便應該是至陽之火了。

徐老又道:「襲擊你的那個,其實也是我們徐氏族人……」他說到這件事時,眼神裡充滿了痛心的味道,「我們徐氏自古有規矩,學會了傳承便不可入世,這規矩延續了幾百年,也是我們徐氏傳承下來的根本。」

周嘉魚道:「那他是什麼情況?」

徐老道:「他天賦極高,只是觀念和我們起了分歧。」他斷斷續續的講了個故事,故事的內容有些老套,無非就是一個族內的天才,進入俗世,被功名利祿迷了眼睛。最後違背了族人的規矩,被趕出了佘山。

故事很簡單,但周嘉魚卻從中聽出徐老語氣裡遺憾的味道。

徐老說那人下山之前,還企圖對他們族內最重要的聖物下手,幸好被及時阻止了。但是卻沒想到,他居然盯上了林逐水的弟子周嘉魚,還屢次下手。雖然都沒成功,但看林逐水的反應,顯然已經是被激怒了。

「晚上我們去墓地那兒一趟。」徐老這麼說,「要是你能得到祖宗的承認,那他以後就動不了你了。」

徐老說這些話的時候,林逐水一直很沉默。直到徐老把這些話說完了,他忽的對著周嘉魚招招手,道:「過來。」

周嘉魚懵懵懂懂的湊到了林逐水的面前。

林逐水沒說話,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手指,待鮮血溢出後,將手指直接遞給了周嘉魚:「含著,把上面的血吮吸乾淨。」

周嘉魚愣了片刻,愣愣道:「先生,您這是……」

林逐水說:「那地方陰氣重,你去了會受影響,喝點我的血。」

周嘉魚還想再說什麼,林逐水卻是催促道:「快點。」

於是周嘉魚只能硬著頭皮含住了林逐水的食指,輕輕的用舌頭舔舐了一下林逐水受傷的傷口。雖說之前紋身的時候,周嘉魚一直覺得林逐水的手指很冰,但此時不過是幾滴血而已,周嘉魚就感到自己的好像嚥下去了一股子巨大的熱流,這熱流順著咽喉滑落到胃部,驅散了他體內的寒冷。周嘉魚面紅耳赤,額頭上甚至開始微微出汗。

待血被周嘉魚吸淨之後,林逐水動作自然的將手指從周嘉魚嘴裡取出。拿起旁邊準備好的紙巾擦了擦手上的傷口和某種透明的液體。

周嘉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熱還是不好意思,他整張臉都漲紅了,眼睛悄悄的瞟了瞟林逐水的手指,默默的垂了頭。

林逐水道:「感覺怎麼樣?」

周嘉魚道:「挺……挺熱的。」他忽的想起了什麼,道,「先生,您之前在火車上給我的喝的水,裡面就加了您的血嗎?」

林逐水說:「對。」

周嘉魚道:「啊……那謝謝先生了。」

林逐水語氣淡淡:「同我有什麼可道謝的。」

徐老在旁邊看著兩人互動,笑的非常慈祥,說:「沒想到林先生也有這樣一面啊,果真是師徒情深,師徒情深。」

林逐水沒有應話,周嘉魚笑的有點不好意思。

出發的時間定在晚上八點左右,據說墓地那邊很特殊,只有晚上才能進去。

周嘉魚隨便做了點晚飯,四人一起吃了。

自從這些紙人不再藏起來之後,就開始到處蹦躂,他們吃飯時旁邊還圍了一隻,從髮型判斷應該是男孩子,一直張著嘴巴對著沈一窮手裡握著的骨頭棒子流口水。

其實周嘉魚挺佩服這些紙人的,明明五官都是簡筆畫,可是動起來卻格外的活靈活現,很有真人的神韻。

沈一窮被盯的有點不自在,對它說:「你們還能吃肉啊?」

那紙人居然點了點頭。

於是沈一窮稍作猶豫,把大骨頭棒子上剃下來的一塊肉遞到了它的面前,紙人很高興的拿起來,塞進嘴裡,吃的相當興高采烈。

沈一窮看著他,露出深思之色。

周嘉魚看他這表情,道:「你在想什麼?」

沈一窮說:「你說紙人好像也挺可愛的,咱們家能養一隻麼,以後洗衣服掃地它都包了……」

他剛說完這話,紙人卻好像聽得懂似得,用那雙平面的眼睛瞪了沈一窮一眼,站起來直接開溜。沈一窮面露尷尬之色:「哇,這個也能聽懂嗎?早知道就不當著它的面說了。」

周嘉魚沒忍住笑出了聲。

吃完飯,林逐水那邊打算出發了。

周嘉魚這要是跟著其他人走,沈一窮肯定得叮囑他注意安全,但此時周嘉魚跟的是林逐水,所以沈一窮不但沒有擔心,還帶著小嫉妒說,早點回來啊,我會想你的。

周嘉魚很鄙夷的說:「你是想我還是想先生?」

沈一窮說:「不能都想啊?」

周嘉魚說:「你說這話的時候能不能先別瞪我了?」

沈一窮哼了聲,委委屈屈的說他要回去啃紅薯,不和周嘉魚玩了。周嘉魚心想沈一窮的心理年齡十八歲是不可能的,有個十四就已經是很不錯了。

林逐水還在門外等著,周嘉魚趕緊出去和他匯合。

他們要去的地方,離村子好像挺遠的,據說一來一回得一個晚上。本來周嘉魚還在想晚上走雪地估計有些麻煩,卻沒想到到了村口,看見了四五個紙人兒,拉著一個雪橇車。

周嘉魚:「……」臥槽,還有這種操作的的?

「上來上來。」徐老坐在最前面駕駛的位置,很慈祥的笑著,「這可快了,到時候抓穩了。」

周嘉魚點點頭,和林逐水一左一右,做好了。剛坐上去的時候,周嘉魚本來以為這雪橇車再快也快不到哪兒去,誰知道真的上路了,他整個人都差點沒被迎面吹來的寒風吹的背過氣去。

那紙人穿著特製的雪地鞋,跑起來的速度絲毫不比雪橇犬差,而且還能處理一些比較麻煩的山路地形。

周嘉魚覺得整個人都要被風吹成傻逼了,怪不得出門的時候徐老還叫他記得戴帽子,周嘉魚當時還以為他是怕自己冷,現在想來單純是怕他腦袋被凍掉了吧。

周嘉魚在風中凌亂著,看著周圍的景色不斷變化。沒有下雪,月光撒在地面上,投射出明亮的光。林逐水坐在他的身邊,身邊的風卻好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隔開了,連髮絲的抖動都不明顯。

周嘉魚突然覺得這一幕其實挺浪漫的,他和林逐水坐著雪橇,滑行在深夜的叢林中。月光很美,週遭的一切都很安靜,當然,如果不是他的頭冷的好像快要掉了似得,就更完美了。

林逐水的聲音還是淡淡的,他說:「周嘉魚,你冷嗎?」

周嘉魚吸了吸鼻子,說:「我……不……冷啊……」他說出來這話就後悔了,這聲音抖的跟觸電似得,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自己不冷。

林逐水輕輕的歎氣,有些無奈似得,他道:「你要是冷,就坐到我這邊來吧。」

周嘉魚心裡有點糾結,還沒應聲,前面的徐老就道:「路還遠著呢,年輕人別硬扛啊!」

這話讓周嘉魚放棄了抵抗,老老實實的坐到了林逐水的身邊。

顯然這個動作並不是多餘的,因為不過靠近了一點,周嘉魚就明顯感覺周圍沒有那麼冷了。

林逐水就像一個大大的火球,在盡量控制自己散發出的溫度,但只要稍微靠近一點,就能明顯得感覺出他體內那熊熊燃燒著的能量。

「還冷麼?」林逐水這麼問。

周嘉魚很老實的搖搖頭,道:「不冷了。」他感覺坐到林逐水身邊後,風好像都被隔開了,沒了迎面吹來的風,那種整個頭都要被凍掉的感覺總算是好了許多。

雪橇車一路往前,沿著蜿蜒的山路,駛進了灌木叢。

雖然地形越來越麻煩,但紙人兒的速度卻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周嘉魚覺得這起碼得有個八十碼的樣子。

徐老說路很遠這話果然不是在開玩笑,時間到了凌晨十二點,經歷了四個小時的路程後,他們才到達了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個隱匿在樹叢裡的洞穴。洞穴很低矮,旁邊長滿了堆滿積雪的灌木叢,就算是到了門口,不仔細看也不會發現這裡還有個洞。

徐老彎著腰先進了洞裡,林逐水則走在最後,將周嘉魚夾在中間謹防意外。

矮小的洞穴裡只能彎著腰通過,在往裡面走了個幾十米後,頭頂上的巖壁才消失,一扇巨大的鐵門,出現在了周嘉魚的面前。鐵門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足足有五六米高的樣子,如果單純的人力,是肯定推不動的。

徐老還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手一揮,身後那些原本拖著雪橇的紙人兒們便慢慢的走到面前,拉住門把手開始用力。這些紙人的力氣果真很大,看起來格外沉重的鐵門,不到片刻便被他們拉出了一個能夠讓人通過的縫隙。

「走吧。」徐老招了招手。

周嘉魚跟在他後面,卻見到那些紙人兒沒有要進來的意思,他道:「這些小紙人不進來嗎?」

徐老道:「嗯,他們不能進來。」

周嘉魚哦了聲,又看著紙人們夯吃夯吃的把門給合上了。

門後面,一個巨大的洞穴,洞穴周圍的巖壁上,插著一些火把,這些火把在他們進來的時候就燃著,看起來應該是常年保存在洞裡的。

徐老輕車熟路的走在前面,為林逐水二人帶路。

這洞穴的道路有些複雜,到處都是岔路,周嘉魚隱約間聽到他們沒有走的那條岔路裡傳出了一些細碎的聲響,他疑惑道:「徐老,這旁邊這條岔路裡有什麼東西嗎?」

徐老笑道:「有的有的,這也算是一種防護措施,要是走錯了,就出不去了。」

周嘉魚:「……」他默默的往前更緊了幾步。

本來周嘉魚以為這墓地裡應該能看見不少紙人的身影,卻沒想到一路走來,一隻紙人都沒有看到。不過根據徐老之前的說法,應該是這洞穴對紙人有什麼限制條件的。

走了約莫十幾分鐘,在繞過一塊巨大的岩石後,一副讓人驚歎的景色,映入了周嘉魚的眼簾。

看到這樣的奇景,周嘉魚不由自主的發出了驚歎之聲:「好美啊——」

徐老笑著:「是啊,很美。」

在洞穴最深處,有一個巨大的坑洞,坑洞之中,矗立著一顆巨大的樹木。這樹木卻和普通的樹不一樣,冰為枝幹,雪為綠葉,枝葉舒展的藏匿在黑暗的深處。火把的微光照射在其上,甚至還能看到微弱的反光。

太漂亮了,周嘉魚感歎著,這樹木往岩石最上方延伸著,樹幹極粗,周嘉魚甚至都看不清楚其全貌。這棵冰雪大樹,下看不到根部,上看不到樹冠,但就周嘉魚能看到的部位,已經足足有一兩百米的樣子了,只是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高大。

起初吸引周嘉魚注意力的,是樹的本身,但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樹捎上,還掛著別的東西。

那似乎是一隻隻披著雪霜的紙人,它們的身上纏繞著紅色的線,被一隻隻的掛在了冰雪大樹的枝頭。

周嘉魚想起了徐老口中的祖宗,難不成就是眼前這顆冰雪大樹?

這樹是天然長成的麼?還是人工的?周嘉魚滿目驚艷,一時間腦子裡充滿了亂七八糟的問題。

靠近樹幹的斷崖兩邊,擺放著無數棺木,這些棺木看材質應該也是紙做的,看數量根本數不清,想來這一片,便是徐老口中的墓地。生於樹,死於樹,也難怪這裡是徐氏的聖地。

徐老對著周嘉魚道:「你過去吧,把手貼到樹幹上。」

周嘉魚看了林逐水一眼,小聲的叫了聲先生。

林逐水伸手輕輕的按住了他的肩膀,淡淡道:「去吧,我在旁邊看著呢,不怕。」

聽了林逐水的話,周嘉魚本來有些慌亂的情緒奇異的平靜了下來,他深吸一口,緩緩靠近了那個深不見底的大坑,然後把手掌貼到了冰雪模樣的樹幹之上。

幾乎是手掌手掌貼上去的一瞬間,周嘉魚就感到一股子寒氣順著自己的手臂往身體裡灌了近來,他張了張嘴,卻叫不出聲,他看到周圍的枝葉都好像有生命一般,朝著他聚攏過來,他的身體被樹枝抬起來,送到了高處。

樹枝在緩緩的撫摸著他的身體,如同檢查新生兒的母親,認真,細緻,又帶著母親般的溫柔。

他體內的寒氣開始逐漸散去,周嘉魚聽到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非常的蒼老,也很模糊,有點像在哼著什麼歌兒似得,環繞在他的耳邊。

睡意突然湧上,周嘉魚的意識開始從身體裡剝離,他有種回到了母體裡的舒適感覺,頭腦甚至不願意再去思考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然而就在此時,這種舒服的感覺卻被打斷了。

周嘉魚聽到了林逐水的聲音:「周嘉魚——醒醒!」

這聲音如同炸雷,讓周嘉魚渾身一顫,瞬間從那種不正常的感覺中甦醒過來,他睜開眼睛,卻發現的身體幾乎快要和樹幹貼在一起,而要是他再往前走幾步,腳下就是那看不到頭的黑色坑洞。

林逐水站在他身後,用力的拉住了他的手臂,嘴裡叫著他的名字:「周嘉魚!」

周嘉魚恍然回神,臉上有些呆滯:「我、我怎麼了?」

徐老在旁邊露出有些尷尬的表情,他道:「林先生,對不住啊,我也沒想到,祖樹居然這麼喜歡他。」

周嘉魚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直到林逐水拉著他的手臂讓他重新遠離了那大樹,他才緩過來:「我、我怎麼了?」

林逐水沒說話,伸手探了探周嘉魚的額頭,確認溫度沒有異常後,才道:「成了麼?」

徐老說:「應該是成了。」

周嘉魚都搞不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林逐水道:「既然成了,那就走吧,這裡陰氣重,他不能待太久。」

徐老點點頭,幾人正準備離開,周嘉魚卻突然聽到類似冰面斷裂開的卡嚓聲,林逐水顯然也聽到了,因為他的腳步瞬間停了下來,他低聲道:「等等——有其他人在這兒。」

徐老聞言一愣:「其他人?怎麼會……難道是……」他話還未說話,黑暗中的冰雪大樹的某條巨大的枝幹,突然直接斷裂開來,帶著冰雪和枝頭的無數個小紙人,直接墜落進了深坑裡。

徐老見到此景,臉色鐵青,他似乎已經猜到是什麼回事,氣的渾身都在發抖:「徐驚火——你他娘的瘋了嗎?」

周嘉魚聽到徐驚火這個名字,第一個反應居然是這名字和林逐水好像還挺配的……

沒有人回應。

徐老怒道:「你居然對祖樹動手——你、你,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別躲了!!我知道肯定是你!!」他說完這話,黑暗中真的露出了一個身影。只是那聲音卻是站在高處的樹幹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被徐老叫做徐驚火的人,慢慢道:「徐老,我只是為了徐氏好。」

徐老氣的簡直要發瘋,周嘉魚一點也不懷疑,如果他後背上長了一對翅膀,一定會第一次時間飛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和徐驚火打一架。

「我真的是為了你們好。」這是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聲音的主人應該不超過三十歲,他立在樹幹上,溫聲道,「徐老,您若是讓徐氏這樣下去,我們早晚是會被滅族的。」

徐老冷笑:「那你現在做的,就能讓徐氏延續下去了?」

「當然可以。」徐驚火道,「還有你……你倒是挺厲害的……」他把目光移到了林逐水身上,「你叫林逐水是吧,我聽說過你,厲害,很厲害——」

林逐水冷笑一聲:「謬讚。」他說著謬讚,做的事情卻一點不客氣,伸手在兜裡取出了三隻紙鶴,對著那紙鶴便吹了一口氣。

徐驚火見到此景,卻是有些慌了,他道:「你別把紙鶴放出來——你若是放出來,我就再砍斷一根樹枝!」

徐老趕緊道:「林先生!」看他的表情,簡直像恨不得徐驚火放過祖樹對他動刀算了。

林逐水沒說話,他的手掌微微托著,掌心之中,三隻紙鶴竟是開始緩慢飛行,紙鶴的翅膀上帶著亮色的火焰,一看就不太好惹的樣子。

徐驚火鬆了口氣道:「這還差不多。」

徐老道:「徐驚火,你趕緊下來,之前你做的事我也不怪你!」

徐驚火道:「真不怪我?」

徐老咬牙切齒道:「不怪!」

徐驚火聞言卻是大小起來,他道:「就算我說,把紅岫的屍體從這裡偷了出去——你也當真不怪我?」

紅岫?艷紅岫?聽到這個名字,周嘉魚才驚覺這事情好像不太一般。

徐老聽到艷紅岫這個名字,又被刺激了,怒道:「你還有臉說!你真是,你真是——」他嘴裡冒出了一串土話,雖然周嘉魚聽不懂,但顯然是在罵人,而且看起來罵的挺髒的。

徐驚火聞言,卻是哈哈大笑起來,他道:「我還要告訴你,那槐樹妖也是我放出去的,他們現在都已經死了,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徐老咆哮道:「住口!!你這個畜生!!」他說著便要從懷中掏出什麼,林逐水冷冷道:「徐老,冷靜點,他是在故意激怒你。」

徐老聞言動作瞬間頓住,他似乎這才反應過來,徐驚火說這些話,顯然是另目的。

「你砍吧。」林逐水的指尖,輕輕的逗弄著那幾隻圍繞著他掌心飛舞的火焰紙鶴,他對著黑暗中的人影,溫聲細語道,「徐驚火,我若是你,就再砍一根枝幹,讓我們知道你的厲害。」

周嘉魚聞言心驚,不明白林逐水為什麼要說出這樣的話。

哪知道徐驚火卻哈哈大笑起來,他到:「林先生,之前就有人讓我小心你,我還以為他們是想多了,沒想到初次見面,您果然讓我刮目相看。」

林逐水冷笑:「初次見面?我倒看不見得。」

徐驚火道:「哦?」

林逐水說:「你不是和我們坐同一趟火車過來的?」

徐驚火沒有應聲。

林逐水道手裡的火焰燃的更加耀眼,他的聲音很輕,很溫和,但說出的內容,卻不那麼讓人舒服了,他說:「雖然我不喜歡動手殺人,但為了你,我可以破個例。」

林逐水說這句話時的語氣並不像在威脅人,可周嘉魚聽在耳朵裡,卻能感覺出來他是認真的。

徐驚火一直沒有再出言挑釁,他顯然也感覺到,林逐水的話不是在故意嚇唬他。

林逐水的身上,開始散發出和這冰冷空間格格不入的灼燒般的高溫,站在他身邊的周嘉魚大約是感覺的最為明顯的那個。

徐驚火雖然名字裡帶了火字,卻好像非常討厭火焰,他停留在樹枝上,久久沒有說話,就在周嘉魚以為他什麼都不會說的時候,他卻道了聲:「林先生,您的確夠厲害。但是再厲害的人,有了軟肋,都會成為致命的地方。」他說軟肋這個詞的時候,將目光放到了周嘉魚的身上。

「軟肋?」林逐水聽到這話,卻是燦然一笑,話語之中的強大自信,讓周嘉魚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他說,「我林逐水要護著的人,也能叫做軟肋?」

徐驚火還欲再反駁,身上卻燃起了一簇火焰,他驚恐道:「這不可能——你什麼時候——」

林逐水冷笑:「沒什麼不可能的。」

周嘉魚看著站在樹枝上的徐驚火變成了一個火人,從頭到腳,全部燃燒了起來,但讓人非常奇怪的是,他卻居然沒有發出任何的叫聲,便直挺挺的從枝頭墜落進了看不見底的深坑。若他真的是人,恐怕絕對是凶多吉少了。

徐老臉色不太好看,道:「林先生……徐驚火他……」

「沒死。」林逐水冷冷道,「這不過是他操縱的一個紙人罷了,他應該還在佘山之上。」

徐老道:「紙人?可紙人是不能碰我們的祖樹的呀。」

林逐水說:「若這紙人,不是從這顆祖樹上誕下的呢?」

徐老眼睛瞪圓了,似乎全完沒辦法接受林逐水的說法。

林逐水輕輕的拂去了手心裡的灰燼,道:「排除了其他的可能,這便是唯一的答案。告訴村子裡的人注意些,徐驚火本命紙人受損,身體定然會受到重創,別把他放跑了。」

徐老點頭稱好。

周嘉魚剛才也在徐驚火的嘴裡聽到了艷紅岫這個名字,他稍作遲疑,還是把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道:「徐老,那個艷紅岫,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徐老說:「這就說來話長了……」他慢慢的把艷紅岫和徐驚火的事情,告訴了周嘉魚。

艷紅岫並不屬於徐家,而是徐家外戚。他們這一支對於紙人的操縱能力越來越弱,到了艷紅岫這一輩,幾乎就已經快失去這個能力了。

但艷紅岫卻是個異類,她的能力很強,且得到了祖樹的喜愛。只可惜天妒英才,還沒滿二十的艷紅岫,卻被查出得了絕症,很快就病逝了。

病逝之後,徐老照理將她葬在了祖樹周圍。但某一天卻發現,艷紅岫的屍體不見了,與她屍體同時不見的,還有那只因為艷紅岫的死,性情大變的槐樹精。

徐老當初懷疑過這是徐驚火搞出來的,但是一直沒有證據,現在卻聽到徐驚火親口承認是他主導的這一切。

他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周嘉魚在旁邊聽著,而林逐水,卻走到了祖樹旁邊。他閉著眼睛,似乎在仔細聆聽坑洞之下有沒有什麼動靜。

「你們下去看過麼?」林逐水忽然這麼問。

徐老一愣:「這底下太深了,紙人又沒辦法帶進來,我們沒有下去過。」

林逐水道:「底下應該是條暗河。」

徐老道:「您的意思是……」

林逐水說:「徐驚火把他剛才砍下來的紙條,從暗河裡運出去了。」

徐老鬍子又開始氣得直抖,罵著混賬混賬,他居然敢覬覦祖樹枝幹——

林逐水的表情卻有點奇怪:「不過有個好消息。」

徐老說:「啊?」

林逐水指了指那顆冰雪大樹:「你們的祖樹,生氣了。」

雖然林逐水說了這麼一句,但周嘉魚卻並不明白祖樹生氣到底是什麼意思。直到他們離開了洞穴,坐著雪橇,去了這附近的一條河。據徐老說,這附近就只有一條河,如果真的有暗河,肯定是和這條河連通起來的,而且那條河水溫偏高,終年不凍,比較特殊。

然而當他們正的到那裡時,卻發現徐老口中不會凍結的河流,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冰。一般河流結冰,底下都還是會有一些活水,但這條河,卻是全部都被凍住了。想來這便是祖樹生氣之後的結果。

周嘉魚在冰面之下,看到了許許多多人的手掌印,這手掌印密密扎扎印在河裡,看的人頭皮發麻。

周嘉魚看著河面,忽然覺得這手掌印有些熟悉,他道:「這情形我在冰場也見過!」

徐老說:「冰場?」

周嘉魚點點頭:「佘山下面不是有冰雕展覽麼?我和沈一窮去看的時候,在冰場底下也看到了好多手印。」

徐老道:「哦,那個啊,是紙人留下的。」他說,「紙人托著,方便上面的人采冰,有時候是會留下些手印。」

原來如此,周嘉魚心中的疑惑得到解決,心中隱隱鬆了口氣——不是人的手掌印,那就挺好的。

「開冰吧。」林逐水忽的道,「水底下有東西。」

徐老聽了林逐水的話,從懷中取出了個哨子,用力一吹,下一刻,周嘉魚眼前就出現了幾個紙人兒。這些紙人兒簡直像是隨著風飄過來的,轉瞬間便立在了他們的眼前。

徐老對著他們下了命令,讓他們把冰面破開。

幾個紙人便彎下腰開始努力的幹活兒。

周嘉魚注意到了徐老手裡的那個哨子,想起徐驚火之前故意激怒徐老的事兒。

卡嚓卡嚓,紙人們的手雖然是紙做的,破起冰來卻是一點都不手軟,很快就將凍結的河水切成了幾大塊,並且開始尋找林逐水所說之物。

之前林逐水就說了水底下有東西,可當真的看到紙人將凍結著東西的冰塊抬上來時,周嘉魚卻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

那巨大的冰塊裡面,竟是凍著四具屍體。

屍體的模樣,周嘉魚都很熟悉,便是他在火車上遇到的那幾個大學生。但若是這樣也就罷了,可這四具屍體,竟是緊緊的抱著一條粗壯的樹枝。那樹枝,分明是剛才才從祖樹上被砍下來的。

「這,這……」徐老愕然道,「這裡怎麼會有死人?!」

林逐水沒應聲,只是吩咐紙人將死人和樹枝全部台到岸邊起來。

周嘉魚往林逐水身邊靠了靠,面露不忍之色:「先生,這幾個學生,出事兒多久了?」

林逐水說:「有個幾天了。」

周嘉魚數了數,發現只有四個人,他又想起了林逐水之前說的話,愣了:「先生,那個徐驚火,是扮成大學生和我們一起進山的?」

林逐水點點頭。

周嘉魚看了看屍體的性別,發現是三男一女,還少了一個女生,而那個女生就是他之前交換了手機號碼的那個小鞠……

周嘉魚驚了:「徐驚火是個女孩子啊?」

「男的。」林逐水冷笑道。

周嘉魚:「……」他對徐驚火的化妝技術感到敬佩,他是除了覺得小鞠稍微有點太高之外,完全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先把屍體和樹枝處理了吧。」林逐水說,「別靠過去,小心屍體一點。」

周嘉魚心裡剛還在想是不是林逐水說錯了,為什麼要小心屍體,下一秒,就眼睜睜的看著,原本僵直的抱著樹幹的屍體,竟是動彈了一下。

周嘉魚:「?!」

徐老也看見了,驚道:「林先生,這屍體會動!」

林逐水道:「自然是會動的。」他一點也不驚訝,「不然誰來運這樹枝。」

周嘉魚:「……」好像……還挺有道理的。

《我五行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