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溫度越來越低,年味也濃了起來。
沈暮四招呼著屋子裡的人給整棟樓做了個大掃除,又貼上了窗花對聯,掛好了紅色剪紙燈籠,給整棟樓冷清的氣氛添了幾分熱鬧。
周嘉魚本來想幫忙的,但是其他四人都紛紛表示他只要專心做飯就行,其他的事全部不用他動手。
周嘉魚在心中感歎有一手好的廚藝無論在哪兒似乎都相當有優勢。
年貨是周嘉魚是幾人一起出去買的,本來可以讓人送到家裡來,但沈一窮卻堅持要出門,說這樣年味才夠足。沈暮四他們對於沈一窮的各種要求從來都非常的寬容,見他堅持便也同意了。
於是沈一窮開車帶著周嘉魚去採買年貨。
周嘉魚剛坐上車時還沒反應過來,等著沈一窮坐上駕駛座點了火,他才猛然驚覺:「沈一窮,你不是沒滿十八麼?有駕照了?」
沈一窮很直白的說:「沒有啊。」
周嘉魚:「那……」
沈一窮說:「你有啊?」
周嘉魚說:「我……也沒有。」他的確沒有駕照。
得到了周嘉魚的回答,沈一窮心滿意足的踩下了油門,一車飆了出去。
接下來的一路上周嘉魚都心驚膽戰的,生怕半路出來個交警把沈一窮給帶走了。現在無照駕駛按照現在的法律還得拘留個十幾天,十幾天之後年都過了,還買個屁的年貨。
不過沈一窮的車技倒是還不錯的,開的相當穩,信誓旦旦的說他其實早就會開車了,只是年齡沒到拿不到駕照。周嘉魚也不知道自己該說點啥。
買年貨的地方是個大市場,裡面的東西幾乎可以說是應有盡有,沈一窮撒歡似得花錢,買了一大堆有用的沒用的,看得周嘉魚目瞪口呆。
最後沈一窮要求買泡泡水的時候周嘉魚實在是沒忍住,說家裡又沒有孩子,你買這個做什麼?
沈一窮睜大眼睛:「怎麼沒孩子了?那紙人不是咱們的孩子嗎?」
周嘉魚:「……」咱……們……孩子?沈一窮真把自己當乾爹了啊。
沈一窮說:「幼教這事情馬虎不得,你瞅瞅,要是不小心養成徐驚火手裡的那種不懂事的紙人,豈不是你天天睡覺起來都能看見它提著吧大砍刀站在你床頭。」
這句話導致周嘉魚又想起了某些充滿陰影的記憶,他息聲了。
沒了周嘉魚的阻止,沈一窮買的更加歡脫,把整個車的後備箱和後座全部裝滿,高高興興的回家去了。
周嘉魚還是第一次買年貨買成這樣,本來以為到家之後沈暮四他們會說說沈一窮。哪知道他們卻像是習慣了似得,很認命的把沈一窮買的那些東西往屋子裡搬。沈一窮則拿著他的泡泡水撥浪鼓等等一系列小玩意兒去找小紙人玩去了。
周嘉魚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和諧的實在是有點詭異。
小紙人來這裡之後總是和黃鼠狼掐架。一開始還要吃點虧,後面已經熟練的掌握了掐架的技巧,就貼在黃鼠狼的後腦勺上瘋狂撓。黃鼠狼手短腳短根本無力反抗,周嘉魚看著它扭成一朵花兒的樣子甚至都懷疑他會不會當場變成人的模樣把自己後腦勺上的紙人兒揪下來。
不過這樣有個問題就是,周嘉魚很麻煩的發現黃鼠狼的後腦勺好像又要被小紙人給擼禿了……但是這事情他沒敢告訴小黃,而是悄悄的把小紙人帶回房間教育了一下,讓它專注其他部位可千萬不要再把黃鼠狼擼成地中海,不然黃鼠狼知道之後肯定得原地爆炸。
過年真是讓人太高興,可以吃想吃的東西,見想見的人。
除夕前一天林逐水讓人送了頭羊過來,於是周嘉魚起了爐灶做了頓羊肉火鍋。這羊肉不但新鮮,肉質也很好,周嘉魚紅燒了一些,熬了羊肉湯,還切了羊肉片準備做涮羊肉。
吃飯的時候林逐水沒過來,周嘉魚猶豫了一下,還是先將一些飯菜盛起來,讓沈一窮帶著他過去給林逐水送飯。
沈一窮說:「哇,這還是我第一次給先生送飯呢。」
周嘉魚道:「你們以前都沒送過?」
沈一窮聞言表情有些痛苦,他說:「你覺得,我把自己做的食物送給先生,他是會愛我還是恨我?」
周嘉魚:「……」很有道理。
沈一窮很哲學的說:「有些東西,給予反而是對對方更大的折磨。」
周嘉魚回憶了一下沈一窮做的麵條的味道,居然覺得折磨這個詞用得相當精妙。
到了林逐水住的地方,周嘉魚敲了敲門。片刻後,門開了,露出林逐水顯得有些冷淡的臉:「嗯?」
周嘉魚趕緊把自己手上放滿了飯菜的籃子遞上去,說:「先生,我把您送來的羊肉做好了,見您沒過來,就給您拿了些過來。」
林逐水接過籃子,點頭:「回去吧。」
周嘉魚說:「嗯……」他其實還有些想說的話,可最後還是憋在喉嚨裡,沒能說出來。
晚飯的羊肉大餐,受到了大家的熱烈歡迎。那羊肉又嫩又鮮,無論怎麼做味道都特別的好。涮羊肉是最合周嘉魚口味的,薄薄的羊肉片一燙就熟了,再沾點芝麻醬,放進嘴裡滿口都是羊肉獨有的鮮味,咀嚼起來也不塞牙,肉質柔韌又有彈性。
一頭羊出的肉足足有三十多斤,他們從七點吃到晚上十點,竟是解決的差不多。黃鼠狼也分到了一杯羹,在旁邊很滿足的啃著大骨頭,小紙人兒則趴在周嘉魚胸前的口袋睡著了,腦袋一點一點的,看起來特別可愛。
周嘉魚渾身上下都熱乎乎,臉頰上也泛起緋色,他喝了些酒,有些微醺,傻呵呵的笑著。他覺得現在的生活就挺好的,他很滿足,似乎已經沒有別的奢求。
除夕那天,周嘉魚包了餃子,林逐水晚上過來和他們一起吃了飯,客廳裡的電視開著,播放著熱熱鬧鬧的春晚節目。
周嘉魚懷裡抱著黃鼠狼,身邊坐著林逐水,他又嗅到了一股類似於檀香的氣息,這香氣很淡,周嘉魚知道是從林逐水身上傳出來的。這氣味讓周嘉魚覺得格外的安心,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要更靠近林逐水一點。
「走,出去放鞭炮吧!」沈一窮提議,「我還買了不少煙花呢。」
「走啊,」沈二白最先站起來。
於是一行人往外走著,周嘉魚和林逐水走在最後。天空中飄灑著雪花,落在肌膚上有些涼涼的感覺,周圍充斥著說話聲,笑聲,熱鬧極了。
「初三有個廟會。」站在周嘉魚身邊的林逐水忽的開口,「一起去吧。」
周嘉魚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停頓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整個人都激動得不了:「好啊!」
林逐水點點頭。
「哇,這是先生第一次約我出去耶。」周嘉魚高興的要命,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和腦子裡的祭八說,「天啊,我好高興!」
祭八道:「恭喜你啊!」
周嘉魚直傻樂。
辟里啪啦的鞭炮聲,趕走了年獸,夜空中綻開的煙花,祈願著新的一年的美好。
初一,是祭祀的日子。
早晨,林家的人早早的過來了,其中自然也有林珀,周嘉魚吃完早飯之後才知道他們今天早晨得到山上去祭祖。
林逐水卻像是興致不高的樣子,一路上表情都很冷漠。
林家的墓園是私人的,裡面埋葬的全是林氏族人。墓園無論是環境還是風水,都是極好的,周嘉魚一進去看到墓地裡蕩著一絲絲瑞氣。這瑞氣雖然淡但能在墓地出現也不是個普通的現象。
林逐水上了香,便站在旁邊,讓剩下的徒弟一一對著祖宗磕頭。
周嘉魚站在後面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到現在林逐水都沒有明確他徒弟的身份,他不知道什麼祭拜方式比較合適自己……正在這麼想著,林逐水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揚起下巴,對著周嘉魚道:「去吧,給師祖磕幾個頭。」
周嘉魚趕緊道好,從林珀手裡領了香,也恭恭敬敬上前的磕了幾個頭。站在旁邊的林珀看周嘉魚的眼神有點複雜,周嘉魚也說不出那到底是種什麼感覺,但他明確的看出了裡面有點壓抑著的嫉妒……
嗯,能被林家掌門人嫉妒,也算是種本事吧,周嘉魚這麼安慰自己。
林家是風水大家,祭祀的的方式卻格外的簡單,無非是子孫們上幾炷香,擺放些祭品。林家嫡系旁系林林總總加起來兩百多人,一上午就搞定了。
午飯墓地這邊已經備好,看起來相當的講究,有些菜周嘉魚都吃不出原材料。
但無論外面的菜餚做的再精緻,林逐水都是不太給面子的,這次周嘉魚稍微注意了一下,發現他就只動了一筷子,而且就只夾了一顆面前的蘆筍——看起來是敷衍都懶得敷衍。
林珀的態度和之前也有些不同,他似乎知道林逐水的心情不好,說話非常的小心。林逐水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表情冷漠的嚇人。
沈一窮今天也一反常態十分安靜,上飯桌上都沒敢嘮嗑,把頭埋在碗裡吃著東西。
這些異樣,在下午的時候周嘉魚才明白了原因。
他們提前離開了墓地,林逐水卻沒有上車。
「先生呢?」周嘉魚壓低聲音問了句。
沈一窮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等車駛出了墓地,他才說:「先生去看師爺和師奶了。」
周嘉魚呆了片刻:「他們都……」
沈一窮點點頭。
回去的路上,沈一窮斷斷續續的講了關於林逐水父母的事。據說兩人門當戶對,都是風水大家,初次見面便一見鍾情,喜結聯姻。
而林逐水出生之後,兩人的感情更加得到了昇華,這種美好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林逐水的至陽之體逐漸顯現出來。風水這行,最怕的便是陰私之物,因此至陽之體,在這行通常都會有極高的造詣。雖然這種體質會擾亂羅盤,但只要學會了九宮飛星之法,用手指掐算便可脫離羅盤的限制。但這種體質,卻有一個極大的缺陷,便是短壽。
沈一窮說:「當時業內盛傳,林家祖宗為先生算了命格,說他活不過十八,所有人都信了,只是不知道先生的父母到底做了什麼,竟是真的為先生逆天改命,讓先生熬過了十八那個坎兒。」
周嘉魚聽得有些難過。
沈一窮歎著氣,眉宇間也少有的出現了寫憂愁的味道:「但是逆天改命終究是有違天道的,他們兩人不久後就因為意外雙雙身亡,留下了年僅八歲的先生……」
八歲,即便是林逐水這樣的天才,也不過是個小小少年而已。突然痛失雙親,想來肯定是深受打擊。
「這事兒好像和林家也有關係。」沈一窮道,「所以先生不久之後就搬出了林宅,自立門戶了。」
周嘉魚之前就一直覺得林逐水和林珀兩人的關係有些怪怪的,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茬在裡面。
「所以每年祭祖之後,先生的心情都不好。」沈一窮縮在座位上,無精打采的。
周嘉魚感覺自己好像的確是幫不上什麼忙,心裡有些悵然,嘴上念叨著:「那晚上回去我多做點先生喜歡吃的菜吧。」
當天晚上周嘉魚花了些力氣,做滿了一桌子的菜,等著林逐水回來。
大約是看出他的忐忑有些心情,沈暮四好心的說:「別擔心,先生肯定回來的,就是時間要晚一些,咱們再等等好了。」
周嘉魚有點不好意思的道謝。
「先生每年這天心情都不好。」沈二白安慰,「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你能做這頓飯挺好的,別想太多。」
剩下的兩人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他們果然說的沒錯,晚上八點左右,林逐水才到家。聽到門口的車聲,周嘉魚和沈一窮往外面跑去,屁股後面跟了只黃鼠狼和死皮賴臉非要騎在黃鼠狼後背上的小紙人。
看著他們的背影,沈暮四笑道:「周嘉魚來了,屋子裡倒是多了幾分人氣兒。」
沈朝三平時一直聽沉默的,聽了沈暮四這話,頗有深意的道了句:「只有屋子?」
兩人目光相接,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自己想要說的。
「應該是好事吧。」沈暮四小聲自語。
幾分鐘,林逐水坐上了飯桌,幾人開餐。和中午相比,他的胃口顯然好多了,甚至還加了兩次飯。
屋子裡的其他五人看在眼裡,都挺高興的。
林逐水是個強大的人,也正因如此,當他遇到了些事情時,反而讓旁人無從安慰。就好像說出憐憫的話語,是對他侮辱一樣。
好在現在多了一個周嘉魚。
飯菜很豐盛,吃進胃裡,人也跟著暖和了起來,沈一窮說起了初三的廟會,說到時候肯定特別熱鬧。
周嘉魚應著他的話,也對此表示了期待。
屋子裡逐漸又熱鬧了起來,小紙人不知怎麼的又把黃鼠狼給惹毛了,被黃鼠狼揪住一頓猛踩,好在紙人材質特殊,單純的物理作用很難破壞。不過被欺負之後,它會委委屈屈的爬到周嘉魚的手臂上,求著安慰。
周嘉魚摸摸它的腦袋。
吃完飯,臨走時林逐水對著周嘉魚說了一聲謝謝。
周嘉魚受寵若驚,擺著手說先生您太客氣了,要不是您,我現在……他話說到這裡趕緊住了嘴,因為他發現自己差點又弄混自己的身份。
林逐水卻是勾起嘴角,淡淡的說了句:「要不是我,你現在還在吃香喝辣呢。」
周嘉魚:「……」
沈一窮在旁邊說:「對啊,對啊,周嘉魚,你不知道你多有錢,我的媽呀,你海邊別墅都有五六棟,不過現在都沒啦,全補償給受害人了。」
周嘉魚除了謝謝,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其他話可以說……
就像小孩子期待節日那樣,周嘉魚也格外的期待廟會。初三那天,他早早的起了床,把昨晚備好的饅頭包子放進蒸籠裡,和幾人一起吃了早飯。
廟會的地點在城東頭,還沒下車,周嘉魚就聽到了鼎沸吵雜的人聲。
幾人下了車,隨著人.流靠近人廟會的那條街。
雖然周圍到處都是人,但林逐水卻依舊非常的醒目,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半長款風衣,露出裡面的淡灰色的v領毛衣。衣服遮的並不嚴,甚至能隱約看到漂亮的鎖骨,修長的頸項線條優美,還有頸項中間那微微凸起的喉結,這些部位都在散發著一種極為吸引人眼球的氣質。林逐水閉著的眼睛,讓他冷淡的氣質更加濃厚,可在這冷淡之中,卻又透出另一種特別的味道,周嘉魚很難形容那種感覺,但他注意到,站在林逐水周圍很多女孩子,都將眼神若有似無的投到了他的身上。
周嘉魚只看了一眼就莫名覺得有點臉頰發熱,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
「好熱鬧啊。」沈一窮喜歡熱鬧,一路上都很高興,「哇,我想吃糖葫蘆,你們要不要?」
其他人紛紛對他表示鄙夷,說那是小孩子吃的東西。
「我不管,我不管,你們得陪我吃!」沈一窮開始耍賴,「來廟會不就是玩遊戲吃零食嗎?周嘉魚,來和我一起過來買。」
他說完,根本沒有給周嘉魚拒絕的機會,硬生生的把他拖走了。
這裡的糖葫蘆花樣很多,有山楂有草莓還有葡萄獼猴桃的,沈一窮挑了五串,招呼著周嘉魚走。
周嘉魚說:「不給先生買啊?」
沈一窮驚了:「我倒是想買,你拿給先生吃?」
周嘉魚想了想,同意了。
沈一窮付錢的時候感歎說周嘉魚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以前那只看見先生就哆哆嗦嗦的小倉鼠去哪兒了。
周嘉魚說:「所以以後別叫我罐兒了……」
沈一窮哈哈大笑,然後拒絕了周嘉魚的要求。
其他三個見到周嘉魚把那穿草莓做的糖葫蘆遞給林逐水時,都露出了見鬼一樣的表情。不過在他們看到林逐水居然真的將糖葫蘆接過來之後,簡直下巴都要掉了。
「是草莓的。」周嘉魚還解釋,「我們選了特別飽滿的那個,您嘗嘗味兒吧,不喜歡就給我吃好了。」
林逐水點點頭,張開口咬了一顆。草莓被含進口腔,使得臉頰微微鼓了起來,莫名的給林逐水添了幾分可愛。
當然,林逐水很可愛這想法周嘉魚也就只敢在心裡想想。
「不錯。」林逐水把那顆草莓嚥下去之後,給了評價,「有點太甜了。」
周嘉魚說:「那您還吃嗎?」
林逐水說:「吃。」
於是幾人就親眼看著林逐水吃掉了一整根糖葫蘆。這畫面大約是太稀奇,沈一窮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
廟會到處都人山人海,賣東西的,買東西的,演節目的,看節目的,亂七八糟熱鬧得不得了。
周嘉魚還在裡面瞧見了個算命的,指給了他們看。
沈暮四見著那人手裡捏著個旗,旗上寫著:鐵口直斷,四個大字,樂了:「你們說這人是腥局還是尖局?」
沈二白隨口猜道:「從這人面相上看,十有八.九都是腥局」
周嘉魚聽得懵懵懂懂,沈一窮在旁邊給他解釋:「腥和尖都是江湖話,俗語說腥就是騙子手段,用來騙人的,尖兒就是自己有乾貨,至少讀了些這方面的書。」
周嘉魚道:「哦!」
「這江湖騙子啊,都是我們這行的大敵。」沈一窮站在周嘉魚身邊沒動,沈二白卻朝著那邊去了,「要是有點乾貨還行,如果真的只是靠著江湖手段騙人,這旗子我們得給他折了。」
周嘉魚道:「因為他們騙人?」
沈一窮說:「因為他們把風水卦限的名號毀了。」他們這行,最厭煩的就是騙子,因為那些人打著風水師的旗號,干的卻是騙人的勾當。他們辛辛苦苦學藝二十年,卻因為這些人幹的那些齷蹉事兒被罵騙子,這誰都接受不了。
沈二白已經到了那人的桌子面前,他直接坐下,道:「師傅,您給我算算唄。」
那個算命的道:「您想算算什麼?」
沈二白說:「就算算我母親的事兒吧。」
算命的道:「借您左手一看。」
沈二白伸出手去,算命的仔細觀摩之後,歎著氣說:「您母親怕是病了一段時間了吧。」
沈二白道:「您如何知道的?」
算命的歎道:「您看您眉尖發黑,印堂有白線入鼻,髮絲枯黃……這就是家母重病之兆啊。」
周嘉魚他們站在不遠處聽著二人的對話,沈暮四道:「是腥,先生,怎麼辦?」
林逐水淡淡道:「讓人查清楚之後再處理掉,今天就由他去吧。」
短短幾句話,他們似乎就斷定了眼前人騙子的身份。
周嘉魚只當是因為那人說的不准,沈一窮卻是解釋:「你要是母親沒事兒,去算命的第一個問題會是問她如何了麼?」
這倒也是,算命問卦,問的通常都是自己心中掛念的事兒,能問出自己母親如何,再根據問卦的人年齡進行推算,百分之八十都和病有關。
「如果算錯了呢?」周嘉魚覺得這事兒也不全部靠譜啊。
沈暮四道:「算錯了就算錯了,不收錢就行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周嘉魚若有所思。
沈二白回來之後對那算卦的很不滿意,說這些江湖人的手藝真是越來越粗糙了,想當年這些江湖人還沒有沒落的時候,那一手袋子金和翻天印的手藝都讓人咂舌稱讚,現在卻得靠瞎蒙。
周嘉魚心裡全是問題,但又不好意思當十萬個為什麼,想著還是回去自己翻翻書吧。
廟會的盡頭,是一座供奉著佛珠的大廟。看其間人來人往,便可是這廟定然是香火鼎盛。
林逐水讓他們買了點香燭錢紙,進去拜了拜再出來。
這會兒正值正午,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周嘉魚走在人群裡,忽的聽到有人大聲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周嘉魚回頭朝著人群裡看了看,並沒有找到喊他名字的人,但當他回過頭去,卻發現林逐水他們已經被人流擠到更遠的地方了。
周嘉魚連忙要過去,有人卻拉了拉他的腳,他一低頭,看見了一個老太太坐在地上,唉唉的叫著:「好疼啊,好疼啊……」
周嘉魚見周圍人這麼多,這老太太還這麼坐著,怕她被人踩踏,於是低下頭道:「老太太,您沒事兒吧。」
「扶我起來,好疼啊。」老太太穿著一件花褂子,頭上還帶著一頂白花兒,雖然穿著有些奇怪,但身上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氣息。況且此時周圍人山人海,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問題,周嘉魚這麼想著,手上一用力,便將老太太扶了起來。
「老太太,你家裡人呢?是腳受傷了嗎?」周嘉魚詢問著老太太的傷勢。
那老太太卻是不說話,瞇著眼睛看著他,周嘉魚被她這眼神盯的很不舒服,正欲倒退一步,卻見她極為迅速的伸出手,在他的背部用力的一拍——周嘉魚耳邊響起了她的聲音,她說:「把我孫兒的命——還給我——」
周嘉魚渾身劇震,感到自己整個人都好像漂浮了起來,周圍的環境扭曲變形,他好像到了另外一個時空。
待周嘉魚緩過來後,他周圍吵雜的聲音,全部不見了,熱鬧的廟會街道上空空如也,只有天空上飄著的雪花,沙沙的落在地面上。
街道上很安靜,店舖裡還開著門,炸圓子的小攤兒上騰騰的冒著熱氣,但卻沒有一個人在。
周嘉魚站在空蕩蕩的街道上,不知所措的四處觀察,他感覺到自己好像……到了一個不太妙的地方。
「快,周嘉魚!!」祭八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周嘉魚被嚇一跳,道:「怎麼回事兒?」
祭八道:「先別問了,來不及了,快!!進面前的廟裡,躲在佛像底下!!聽見什麼聲兒都別冒頭!」
祭八的聲音又尖又急,周嘉魚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他這種語氣了。他聽完這話,趕緊跑進了廟前的廟宇。周嘉魚一進去,就被眼前的佛像嚇了一跳,之前廟裡的佛像全都慈眉善目,此時這些佛像卻全都變了個模樣。橫眉怒眼的瞪著來人,手裡還捏著兵器,其栩栩如生的樣子,簡直像是下一刻就要從上面跳下來似得。
佛像底下,有一些布幔製成的隔間,用來防止供奉的水果和貢品,周嘉魚隨便找了一間,就躲了進去。
「到底怎麼了?」周嘉魚道,「我這事兒在哪?」
祭八道:「噓——先別說話,安靜!」
周嘉魚只好閉嘴。
嘩啦……嘩啦……嘩啦……在周嘉魚躲進布幔不久之後,有奇怪的聲音響起,像是鎖鏈拖在地上似得。那聲音四邊八方的傳來,很快就靠近了周嘉魚所在的位置。
周嘉魚屏息凝神,透過布幔的縫隙,隱隱約約的看到了外面的景象。那是一個個漂浮在半空中的黑影,說是黑影,倒是更像人類,只是他們的腳都懸浮在半空中,腳踝上戴著黑色的鎖鏈。臉也隱匿在黑暗裡,看不清楚模樣,就這樣緩緩的飄進了廟宇裡。
「你聞到了嗎?」有聲音道,也不知是哪個黑影說了話。
「我聞到了。」另一個黑影接話,「這裡怎麼有活人的味道,而且還那麼香……」其中一個影子垂了頭,似乎在尋找氣息來源。
這影子就站在周嘉魚躲的布幔旁邊,他一一低頭,周嘉魚便看清楚了他的臉。
那根本就不是人類的臉,雖然五官和人類相似,但臉上卻長滿了黃色的毛髮,眼睛像狐狸似得瞇成了一條線,看不見瞳孔,整張臉頰,僵硬的好像一張詭異的面具,讓周嘉魚看了後背起了一層汗毛。
「好像就在這兒,就在這兒。」那黑影慢慢的將臉靠近了周嘉魚縮在的位置,他的臉和周嘉魚,甚至只隔了一塊薄薄的布。周嘉魚看著他伸出手,那手上也長滿了毛,指甲又尖又長,「是在這兒嗎?」聽到這句話周嘉魚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了,他眼睜睜的看著那手離他越來越近,馬上就要掀起面前的布幔。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觸碰到布幔的那一刻,嘴裡卻發出淒慘的叫聲:「好疼——好疼——」
旁邊一個黑影道:「你碰祭品做什麼!」
「裡面有活人氣兒啊。」那黑影道。
「你蠢嗎?活人氣兒到了這兒也得變成死人。」他們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麼,隔了一會兒後,才從門口又飄走。
周嘉魚這才鬆了口氣,他伸手抹去額頭上的冷汗,道:「祭八,我怎麼了?」
祭八無奈道:「那老太太好像不是人,你被她一巴掌把魂魄從身體裡拍出來了……」
周嘉魚瞪眼:「這還能把魂兒拍出來?」
祭八說:「是啊,這要是正常人最多被拍出一魂一魄,隨便找個人幫你招招魂兒就解決了,但你這不是情況特殊麼?」它說這話的時候,居然也露出愁眉苦臉的表情——周嘉魚都有點驚奇一隻鳥的表情為什麼能那麼豐富。
「你本來就不是這具身體的魂魄。」祭八說,「所以也有些不穩定,估計她也沒想到,能一巴掌把你的整個魂魄都完整的拍出來……」
周嘉魚:「……」他想抽根煙靜靜,「她說的孫兒是什麼意思?」
祭八道:「誰知道呢,感覺你好像也幹掉不少人了。」
周嘉魚無話可說。
「我現在怎麼辦?就在這裡等著嗎?能不能找路回去?」周嘉魚覺得他絕對不能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死了,「這裡是陰間,那些黑影又是什麼?」
「我罐兒耶,你都要死了問題還那麼多。」祭八說,「這裡不算是正式的陰間,只是一個過渡的地方,你先出來,出來之後去扒點香灰,抹在太陽穴和額頭上面,多抹點啊。」
周嘉魚左瞧瞧右看看,確定沒有人後,趕緊從布幔裡跑出來,按照祭八所說的,掏了點香爐裡的灰出來。他掏灰的時候總覺得面前這尊佛像在瞪他,搞得他有點不好意思,道歉說:「對不起啊,我就用一點,登上去了我給您多少點香和紙,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也不知是不是周嘉魚的錯覺,他說了這話,看見那佛像的表情居然真的柔和了一些。
周嘉魚把自己抹的灰不溜秋,卻是在心裡歎息,想著這大過年的遇到這事兒真是夠倒霉的,也不知道自己這回能不能逃過這次的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