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遺症

張京墨生的是當年的陸鬼臼的氣,自然不會把氣撒到現在的陸鬼臼身上。

但他知道陸鬼臼入道的喜悅卻也淡了許多,他道:「鬼臼人呢?」

明月答道:「陸少爺正在上課,需要明月將他喚過來麼?」

張京墨道:「不必了,我親自過去看看。」

教陸鬼臼習字的老師,是張京墨從外門請來的,他一直忙著其他事情,倒也沒見過,這次正好閒著,去看看倒也無妨。

張京墨走到陸鬼臼的住所,遙遙便聽到了童聲稚嫩的讀書聲,他仔細一聽,便發現陸鬼臼竟是在讀史書。

張京墨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才敲響了門,他道:「鬼臼,是為師。」

片刻後,陸鬼臼來給張京墨開了門,他見到張京墨便面露喜色,撒著嬌叫了聲師父。

張京墨朝著陸鬼臼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了站在陸鬼臼身後的由他請來的老師。

張京墨道:「有勞了。」

那老師本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外門弟子,當初受邀來到張京墨的洞府,本以為自己是當個打雜的下人,卻沒想到竟是教洞主的弟子習字……而洞主也對他客氣的很。

那人聽到張京墨的話,很有點受寵若驚,急忙道:「沒有沒有,洞主太客氣了。」

張京墨又低頭看向陸鬼臼年,道:「近來在讀什麼書?」

陸鬼臼把手裡的書本遞給了張京墨,張京墨接來一看,卻發現是前朝的正史。

他道:「怎麼讀這個?」他還以為教書先生,只會教陸鬼臼一些教條的道義呢。

教書先生見張京墨臉上沒什麼表情,還以為是他不喜,急忙解釋:「是少爺覺的讀其他的書都無趣的人,況且史書之上確實有些生僻字眼,我就……」

張京墨沒有繼續聽解釋,只是不鹹不淡的嗯了聲。

陸鬼臼似乎察覺了張京墨不高興,他問了聲:「師父不喜歡我讀史書嗎?若是師父不喜歡……」

張京墨道:「為師沒有不喜。」

陸鬼臼不說話了,露出一副受委屈的神情。

張京墨歎氣,他的確是心情不好,也的確是遷怒了,他道:「先放下書,為師有事同你說。」

陸鬼臼聞言,將書交給了身後的老師,跟著張京墨離開了。

到了無人之處,張京墨才開了口問道:「鬼臼可是已經入道了?」

陸鬼臼聽到入道兩個字,便喜悅的點了點頭,他到底是個才四歲的孩子,再怎麼聰明,也不能完全的把握人心,在他看來,師父知道他入道了一定會很為他高興,說不定還會獎勵他。

張京墨的確是獎勵了陸鬼臼,他在得到陸鬼臼的確認之後,便送了他一件法器,那法器名喚如意鈴,是一件護身的法寶。

然而陸鬼臼等待的讚揚,並沒有到來。

張京墨送了他法寶之後,只是叫他日後繼續努力,便將他送回了住處。

陸鬼臼有些懵懂,他看著張京墨離去,心中有些難過,他叫了聲師父,張京墨也沒有回頭,也不知是沒有聽見,還是根本不想回頭。

張京墨賞了陸鬼臼後,便打算走下一步棋。

《水延經》只適合陸鬼臼在練氣期修煉,若是築基之後,便沒了用處。

張京墨記得當年陸鬼臼是機緣巧合之下,才在幽洞一行中得到了適合他十絕靈脈的《血獄天書》,現如今離他長成還有十幾年的時間,張京墨可以好好準備,然後帶著陸鬼臼進入洞中。

張京墨當年便聽過陸鬼臼所說獲得過此書的過程,而他在之後的重生裡,便也進入幽洞,去取得過此書。

不過一想到這書,張京墨就是一陣頭疼……

張京墨正在思量今後之事時,忽的感到丹田一震劇痛,彷彿裂開了一般,他瞬間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元青丹的效果,沒了。

丹田里那尊和張京墨長得一模一樣的小人碎裂開來,幾息之後變回了張京墨原有的金丹,只不過這金丹比原來的金丹顏色暗淡許多,顯然是受了重創。

張京墨即便是已經有了心裡準備,可還是疼出了一身冷汗,甚至於他握著的玉杯,也被他捏了個粉碎。

疼痛過後,便是讓人昏昏沉沉的虛弱感,張京墨心想,這時候要是隨便來個仇人,都能要了他的命。

沒有了靈氣護體,肩膀上被妖蟒咬傷的傷口也劇烈疼痛起來,張京墨想要站起,人卻是踉蹌了好幾步,才扶著牆穩住了身體。

好在之前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於是他步伐沉重的朝著浴池走了過去。

浴池之中已經裝滿了熱水,張京墨將靈液傾倒其中,然後才褪下衣物,將身體浸泡了進去。

靈液的治癒作用,讓蛇毒不再那麼疼痛,張京墨的臉色總算好了許多,他呼出一口氣,看了眼自己依舊烏黑的右肩,心想接下來的七日,可真是有的熬了。

陸鬼臼自從那次被賞了一件法器之後,就很多天都沒有見到張京墨。

他問清風明月,師父是不是在閉關。

清風明月都回答說沒有,洞主只是在休息。

陸鬼臼聽張京墨在休息,便想去見見他,可清風明月說洞主有令,這段時間都不見客。

陸鬼臼說:「就算是我都不行麼?」

清風明月露出為難的神色,他們是覺的洞主十分寵愛這個弟子,但……

陸鬼臼見這兩個童子有些動搖了,便奶聲奶氣的道:「我可是陪師傅沐浴過,師父待我那麼好,怎麼會不想見我。」

明月為難道:「陸少爺,您可就別為難小的了。」

陸鬼臼道:「我不管,我有急事找師父,若是耽擱了,你們可但得起師父的責怪?!」

明月清風都有些無奈,之前陸鬼臼入道,張京墨不知道,顯然是生氣了,現在陸鬼臼又說有急事找張京墨,若是他們兩個不報,恐怕這次就不是兩顆丹藥能解決的事情了……

明月聞言只好拱了拱手,道:「陸少爺,我先去問過洞主,再給您答覆。」

陸鬼臼看著明月走遠了,忽的小聲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問清風,還是在問自己,他道:「師父真的會不見我嗎。」

明月在門外詢問了正在療傷的張京墨,陸鬼臼說有要事找他。

張京墨此時正被疼痛和虛弱折磨,本是誰都不想見,但聽聞明月說陸鬼臼有要事,便強行打起精神,輕輕說了聲:「叫他來吧。」

明月應下,心中慶幸他還好來問了張京墨的意見,不然到時候若是出了什麼岔子,恐怕又要怪在他清風身上。

陸鬼臼得到了允許,心中自然是無比的歡喜,然而這種歡喜,卻在看到張京墨的那一刻被徹底的沖淡了。

即便陸鬼臼是個不懂事的小兒,也能看出張京墨此時不好受。

一襲白衣更是襯的他臉色難看,清俊的面容之上全是一層細細的冷汗,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是在忍耐什麼痛苦,見到陸鬼臼來,也沒有起身,只是張開已經沒有血色的唇,問了聲:「鬼臼何事。」

陸鬼臼呆呆的看著張京墨:「師父你怎麼了?」

張京墨疲憊的靠在床上,說話都覺的費力,他呼出一口氣,道:「若是有事便說吧,為師沒有力氣多說話。」

陸鬼臼眼眶有些發紅,他道:「師父,我、我只是擔心你……」

張京墨睜開半閉著的眼看了陸鬼臼一眼,他道:「沒有其他事?」

陸鬼臼垂下腦袋,搖了搖頭,他忽然覺的自己很過分,居然騙了師父。

張京墨見陸鬼臼沒事,便想喚他出去,但話到了嘴邊,見到那個垂著的小小腦袋,又換了句話,他道:「不要擔心,為師很快會好起來的。」

陸鬼臼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自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記憶,所以他也記得自己娘親死去時的虛弱模樣,甚至記得自己父親的痛苦的哭嚎。

那時的他並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意思,直到長大了幾歲,從書本中知曉,若是人死了,就一輩子都別想見到了。

陸鬼臼看到張京墨虛弱模樣的那一刻,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死亡這兩個字。他害怕的要死,卻什麼都做不了。

張京墨見陸鬼臼半響都不說話,還以為他是走神了,他道:「鬼臼,怎麼了?」

陸鬼臼抬起頭,那張臉上,竟是已經佈滿了淚痕。

張京墨不得不承認,他再次被嚇了一大跳,他現在雖然有些難熬,但離死還遠的很,況且之前他可是從來沒見過陸鬼臼哭過,這一世竟是短短時間見陸鬼臼哭了兩次……

張京墨道:「哭什麼。」他有些無措。

陸鬼臼再也控制不住心情,一下子趴到了張京墨身邊,憋著嗓子細細的哭道:「師父不要死……」

張京墨無奈,只能伸出手摸了摸陸鬼臼軟軟的頭髮:「為師不會死。」

陸鬼臼還是不肯信,扯著張京墨的袖子並不肯放手,他眼裡閃著淚花,朦朧中看著張京墨這張蒼白但依舊好看的臉,簡直恨不得替張京墨受這些罪。

張京墨完全沒想到他這個冷心冷面的徒弟小時候竟是如此的多愁善感,他想要安撫陸鬼臼,卻又覺的自己沒那個力氣,無奈之下,只好乾脆讓陸鬼臼睡到了他的身邊。

陸鬼臼哭過之後也累了,抽泣幾聲,居然比張京墨還快入眠。

張京墨見狀有些頭疼,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對付軟軟的小孩子……

《在那遙遠的小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