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時間一晃而過,玄武大會迫在眉睫。
這一年中張京墨和陸鬼臼離開洞府的時間屈指可數,除了必須親自去取的珍貴靈藥之外,張京墨同其他人斷絕了一切來往。
於焚十分識趣的沒來打擾張京墨,反而很是配合的在凌虛派其他人的面前演起戲來,說他這個朋友沖昏了頭腦,竟是要送他苦心培養的徒弟去送死。
這消息傳到了岑道人的耳朵裡,讓他狂氣更甚。他的徒弟今年二十有三,卻已經煉氣期五層,若是往年恐怕岑道人已經勝券在握,但今年卻有些變故——只不過這變故,卻不是張京墨,而是另外兩個,修為入了煉氣期五層的天才。
那兩個煉氣期五層的新進弟子,一個拜在掌門門下,另一個則是凌虛派一位元嬰長老的弟子,想來實力也不會弱到哪裡去。
凌虛派的所有人,幾乎都覺的張京墨的徒兒,恐怕只有一個結局了——在撥籌之時,掉下那萬丈深淵,還未長大,便化為一灘枯骨。
張京墨不外出,自是不知道門派之中的氣氛到底如何,但每一次舉行玄武大會之時,凌虛派的氣氛都會緊張一陣子,所以他倒也沒放在心上。
陸鬼臼依舊沒日沒夜的修煉著,在離玄武大會還有三個月的時候,卻又發生了一點小變故。
這變故在張京墨的預料之內——陸鬼臼的師兄,張京墨的大弟子,季經綸回來了。
季經綸是個天才,準確的說,張京墨之前的兩個徒弟,一男一女均是天才,他們入道的時間都比張京墨要早,之後的成就,也都比張京墨大。
就拿季經綸來說,在結丹之後,他便離開了凌虛派出外雲遊,張京墨一直都沒有他的消息,在魔族入侵很久之後,張京墨才知道,季經綸在另外一塊大陸上,開創了屬於自己的門派,還結了元嬰,成為了一代開山老祖。
現在他外出雲遊歸來,便是要為築基做準備,張京墨這個作為師父的,怎麼也要鼎力相助。
當年張京墨為了季經綸築基這件事,可是操碎了心,他直接無視了陸鬼臼即將參加玄武大會這件事,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季經綸身上。
那時的陸鬼臼到底是怎麼想的,張京墨不清楚,他只知道,在這件事後,他和陸鬼臼的關係冷淡了許多,陸鬼臼似乎刻意的減少了同他見面的時間,直到……
不過現在既然有重新選擇的機會,張京墨自然是不會再犯同一個錯誤。
季經綸回門派時間沒有發生變化,他一回來便直奔張京墨的洞府,向自己這個師父報平安來了。
張京墨當時正在和陸鬼臼過招,便看見天邊飛速閃過一道白光,白光落處,出現了一個身穿勁裝的黑衣修士,那修士朗聲道:「師父!」
陸鬼臼聽到這兩個字,動作忽的一頓,沒能躲開張京墨手裡執著的木劍,被重重的打在了頭上。
好在張京墨收力及時,並未傷到陸鬼臼,他似有不悅的瞪了眼陸鬼臼,道:「為何分心?」
陸鬼臼低頭認錯。
張京墨道:「若你和人打鬥之時,旁人喊了聲張京墨要死了,你還真要回頭看看?」
陸鬼臼沒說話,但嘴唇卻抿了抿,顯然是有些心虛。
張京墨恨鐵不成鋼道:「難不成我倒成了你的弱點了?你師兄喊我一聲師父,你頭上便要挨上一刀,我倒想看看,你這腦袋能挨上幾刀?」
陸鬼臼只好又誠誠懇懇的重新認了錯。
見陸鬼臼服氣了,張京墨才收起了手上的木劍,喚來了在洞府外等待的大弟子。
季經綸一入洞府,便直奔張京墨身邊,他卻是沒料到張京墨身邊出現了個陌生的少年,稍微一愣後,便道:「這位是……?」
張京墨道:「這是你小師弟,名叫陸鬼臼,鬼臼,這是你大師兄,季經綸。」
陸鬼臼乖巧的行了個禮,又甜甜的叫了聲大師兄。
季經綸笑道:「幾十年不見,沒想到多了個小師弟,來來來,師兄也沒什麼好東西,前些日子我恰巧遇到了一隻寒舟鶴,便將它的靈羽,送予你吧。」
寒舟鶴乃是一種罕見的靈獸,它的要害之處長有一根靈羽,這靈羽也沒有其他什麼作用,只是能夠將它載著的東西浮起來——那東西,甚至可以是一座小小的島嶼。
若是修士想要建那浮空島嶼,這寒舟鶴的靈羽,卻是不可缺少之物了。
陸鬼臼也沒客氣,接過季經綸的禮物之後,道了聲謝。
張京墨掃了掃季經綸的身體,道:「經綸,你此時回來,可是為了築基?」
季經綸道:「沒錯師父,我築基丹的材料已經尋得七七八八,只求師父為我煉得一丹,再為我護法。」
張京墨微微頷首,道:「沒問題,只是你築基之事,需等到玄武大會之後。」
季經綸一愣,看了一眼身旁站著的陸鬼臼,道:「這是師弟要去參加玄武大會?」
張京墨道:「沒錯。」
季經綸略一沉吟,又看了看陸鬼臼,猶豫片刻後,才道:「師父,我雖然才回門派,卻是聽說今年的玄武大會之上,已是有三個煉氣期五層的新進弟子……」
張京墨道:「此事無需你擔心。」
季經綸聞言,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既然張京墨決定的事情,那肯定是有其原因,以他對他師父的瞭解,張京墨倒也不至於意氣用事白白的讓陸鬼臼去送死。
張京墨道:「鬼臼,你且自行修煉,我有些事情想同你師兄說。」
陸鬼臼在季經綸面前表現的格外乖巧,他低低的應了聲,便退了下去。
見陸鬼臼走了,張京墨便讓季經綸講講他這次遊歷的收穫。
季經綸將自己所遇之事一一道來,張京墨聽後,忽的問了句:「金澤的蓮花,今年開的可好?」
季經綸隨口道:「師父怎麼知道金澤的蓮花開的好?前年我正好去了那裡,聽聞金澤蓮池中的蓮花,開了足足十二朵。」
雖然在張京墨的預料之中,可他的臉色還是略微變得有些陰沉。
季經綸又道:「金澤的蓮花開的那麼好,枯禪谷這幾年,又不知道該出多少天才了。」
不知道?其他人不知道,張京墨卻不能不知道,金澤的十二朵蓮花,朵朵盛開,卻只催出了一個天才,一個名為天麓的絕世之才。
而張京墨當初在取得朱焱之時,便設計毀掉了天麓弟弟天奉的肉身,只求這件事,能稍微阻攔天麓的腳步。
但是現在看來……這步棋卻似乎並沒什麼作用。
得了這個消息,張京墨又道:「你這次築基,有幾分把握。」
季經綸自信道:「徒兒有信心築成上八品靈台。」
築基築靈台,這靈台分為三等,以三七為界限,三等以下為下品靈台,三等到七等為中品靈台,而八等到十等,是上品靈台。
築成靈台的寬廣,便定下了這人日後的極限,若是下品靈台,便連結丹的機會都十分渺茫。
張京墨道:「如此便好。」他記得季經綸的確是築成了八品靈台。
季經綸道:「師父為何突然想起收個小師弟?」他記得張京墨最愛清靜,收他和師妹,都是被掌門催了好幾次,才被迫收下的。
張京墨笑道:「這不是人老了,就怕寂寞了麼。」
季經綸卻是不信,他道:「師父說笑了。」
張京墨搖了搖頭,略過了這個話題,他道:「你再好好準備一番,待玄武之會一過,我就為你煉丹。」
季經綸自然是應下。
張京墨又和季經綸聊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才和他道了別,待季經綸走後,張京墨卻覺的似有塊大石懸在心中。
陸鬼臼並不知張京墨所想,他在聽到季經綸喚張京墨師父的時候,便心有不悅,但他又不能說出口,於是只好裝作一副善解人意的乖巧模樣。
待張京墨叫他自己去修煉,陸鬼臼鬱悶之下,竟是靈火外洩,將洞府之中一片綠地熔成了岩漿,待他冷靜下來之後,岩漿雖然也冷卻下來,地面卻是變成了光禿禿黑乎乎的岩石,寸草不生。
張京墨一過來,便感到了一股熱氣,他一看便知陸鬼臼幹了些什麼,他喚了聲:「鬼臼。」
陸鬼臼有些心虛,抬頭解釋道:「師父,我這是不小心……」
張京墨似笑非笑的看著陸鬼臼,當年的他不知道陸鬼臼是為了什麼生氣,現在的他難道還能不知道?無非就是突然間多了個師兄,小孩子不高興了。
然而玄武之會將至,張京墨並不想讓這些小事擾亂了陸鬼臼的心,於是他不但沒有責罵陸鬼臼,反而柔聲的安慰,他道:「沒關係,下次小心就好。」
陸鬼臼低低的嗯了聲。
張京墨道:「還有什麼想說的麼?」
陸鬼臼卻是道:「師父,大師兄什麼時候拜你為師的?」
張京墨道:「那是幾百年前了……你爹都還沒出生呢。」
什麼時候出生,卻是陸鬼臼決定不了的事,雖然不滿,也只好認了。
張京墨道:「你好好修煉,以後為師可就指望你了。」
陸鬼臼沒想到張京墨竟是莫名的冒出這麼一句,他道:「師父,徒兒一定會好好修煉的,徒兒會努力保護師父,不讓其他人傷到師父。」
——這話說的真是巧,張京墨一邊笑,一邊在心中想,不讓別人傷到我,那麼是不是你自己就可以親自來了?罷了罷了,就算養隻老虎,不也還要割幾塊肉的麼。
季經綸回來,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很快,玄武大會正式開場了。
張京墨已經為這場大會做了太久的準備,根本不容有失。
於是在玄武大會前幾天,陸鬼臼身上所有的裝備都換了一套,張京墨讓陸鬼臼身上帶滿了符菉和靈藥,且用靈器將陸鬼臼從頭包到腳。
季經綸也在場,看到張京墨這副模樣,笑道:「師弟,我可是要嫉妒你了,師父當年也沒對我這麼好過啊。」
張京墨正在心煩,聽到這話沒好氣道:「去去去,一邊去,別來打岔。」
季經綸聞言又笑了起來,卻是不再說話了。
陸鬼臼乖乖的讓張京墨將他武裝起來,他非常喜歡師父對他重視的模樣,喜歡看著他師父微微皺眉,思索著該讓他怎麼才能更厲害一點。
師兄的話讓陸鬼臼的心中猶如吃了蜜一般,他說:「師父,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張京墨想了想,又道句:「實在是拿不下第一就算了,一定要安全的回來。」
陸鬼臼點了點頭。
兩人正在說話之時,送來玄武之會入場木牌的鶴童也到了。張京墨取下木牌,賞了鶴童一顆丹藥,鶴童開心的高鳴一聲,便起身飛走了。
待鶴童飛遠了,張京墨才鄭重的將木牌交到了陸鬼臼手上,他道:「這木牌,便是玄武之會的入場券,你可要保管好了。」
陸鬼臼說了聲好。
張京墨看了看和他差不多高的陸鬼臼,總覺的有什麼話沒交代完,他皺著眉頭想了許久,卻還是沒想起,廢話倒是說了不少。
反而是站在一旁的季經綸忍不住了,他說:「師父,你這哪是在送徒弟去考試啊,明明是在送丈夫上戰場啊。」
陸鬼臼聞言一樂,張京墨卻是喝道:「胡鬧。」
季經綸委屈道:「師父,你還說我胡鬧,今天你和師弟說的話,抵得上你和我一年裡說的話了。」
張京墨冷冷道:「我煉丹閉關,一年可不會和你說上一句話。」
季經綸假哭道:「師父,有了師弟你就偏心啦,當年我玄武大會的時候,你可是就只叫了只鶴童把我送去,我還沒到場地呢,就把腿給摔斷了。」
張京墨聞言也笑了起來,說起來他的徒弟和玄武大會還真是有些淵源,當年季經綸也算得上一個天才,不少人都指望他在玄武大會上露臉,結果這個熊孩子在去玄武大會的路途上太過激動,竟是從張京墨派去的鶴童身上掉了下來。那時的他還未築基,那麼高的高度掉落在地上,直接砸出了一個人形,渾身上下的骨頭也都斷的七七八八,別說玄武大會了,光是養傷都養了好幾個月。
季經綸這麼一打岔,張京墨的眉頭總算是舒展了下來,他卻沒有注意到,在他露出笑顏的時候,陸鬼臼卻像是不太高興。
陸鬼臼衝著鹿書說了句:「為什麼看著師父笑,卻不開心呢。」
鹿書歎道:「那要是看他是對著誰笑了。」
陸鬼臼恍然。
張京墨笑完之後,拿到了木牌的陸鬼臼就該上路了,張京墨害怕陸鬼臼半路遇到什麼危險,所以硬是將他送到玄武大會的禁制之內後才離開。
在離開的路上,自然是又遇到了那滿臉春風的岑道人——說是遇到,倒不如說是岑道人自己找上門來了。
岑道人開口便是:「張京墨,數日不見,又憔悴了啊。」
張京墨面無表情:「哪裡哪裡,岑道人才是憔悴了,不知從山下買來的靈藥可還合胃口?」
岑道人聞言一口氣憋在了胸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自從他和張京墨撕破臉皮之後,張京墨就再給沒有給過他一顆丹藥,使得他必須花大把靈石從其他地方買丹藥……那些丹藥的藥性不但不如張京墨煉出的,價格還十分昂貴,搞的岑道人苦不堪言。
岑道人道:「你就趁現在高興吧,待一月之後,我倒要看看,你還笑不笑的出來。」
張京墨道:「與其擔心別人,倒不如先擔心自己,岑道人,我看你這百年間是難以突破了吧,可憐了你那個徒兒,早早的就要死了師父。」
岑道人一直沒想到明白,張京墨這個平日不喜歡吭聲一副仙風道骨的人怎麼說起話來這麼的毒,句句戳到他的心窩,他簡直要被氣的暈厥過去,若不是凌虛派嚴禁內鬥,恐怕他都要直接和張京墨打起來了。
算了算了,讓他得意吧,等到玄武大會結束,那張京墨就得意不起來了,岑道人一想到玄武大會結束之後張京墨聽到他徒兒身死的消息時悲痛欲絕的模樣,心中的郁氣便散開了,他哈哈大笑幾聲,道了聲:「張京墨,你嘴巴再厲害有什麼用,一月之後,有你哭的時候!」
張京墨道:「呵呵。」
兩人不歡而散,張京墨直接去找了於焚喝酒,反正這個月陸鬼臼都不在他身邊,他也不用每日陪著陸鬼臼修煉。
於焚見到張京墨面色不善,小心翼翼的問了句:「是陸鬼臼出事了?」
張京墨一拍桌子,竟是將石桌直接拍了個粉碎,他怒道:「別一天到晚出事不出事的,我徒弟好著呢!」
於焚哈哈一笑,道:「好吧,既然你心情不好,我便陪你,喝個痛快。」
卻不想他剛說完這句話,便聽到張京墨幽幽的問了句:「陸鬼臼,不會真的出事吧。」
於焚的笑容僵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