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喻瑾和月兒看來,陸鬼臼奪那頭籌,不過花了幾個時辰。
然而這幾個時辰,在陸鬼臼那裡,卻變成了度日如年的幾天。
時隔千年之久,陸鬼臼再次奪得了凌虛派許久未曾有人奪過的頭籌,凌虛派一時間熱鬧非凡,全都在慶賀此事——至少表面上是以這樣。
那些曾經暗地裡嘲諷張京墨的人,都像是被硬生生的扇了幾個巴掌,臉疼的只是假笑著說自己有眼無珠,竟是沒能識得陸鬼臼是那塊金鑲玉。
而原本高高在上的岑長老,這下卻是陷入了十足的尷尬境地。他的修為本就凝滯許久,指望著向明子這個徒弟為他帶來一線生機,和這生機卻被陸鬼臼無情的斬斷了。
據說岑道人去寒淵裡收屍的時候,見到他徒弟四分五裂狼狽不堪的屍體,竟是當場嚎啕大哭,那哭聲讓周圍站著的人都有些心中發麻。
張京墨從來都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他見到岑道人這副慘狀,卻是絲毫沒有生出惻隱之心。畢竟當初挑起事端的人是岑道人自己,若是死的不是向明子,恐怕捧著徒弟屍體痛哭的人,便是他張京墨了。
陸鬼臼奪得頭籌之事,在凌虛派算得上大事,再加上煉出了火融丹的張京墨,這對師父的風頭一時無兩。
陸鬼臼離開玄武會場之後,便回家好好休憩了一個月。
他在奪籌過程中吃的丹藥傷了身體,但在奪得頭籌之後,那些傷幾乎全都癒合了,但是即便如此,陸鬼臼卻還是有一種莫名的脫力感。再加上那突然出現的火龍,讓陸鬼臼須得花些時間好好消化消化。
張京墨沒去打擾陸鬼臼,只是叫他收好那看似不太起眼的頭籌。張京墨告訴陸鬼臼,百凌霄現在所用的劍,便是當日他所得的頭籌煉成的。
陸鬼臼聞言,低頭看著自己掌心那顆小小的星星道:「師父,我將這個送你可好?」
張京墨只是笑:「你送我作甚。」他此時的劍術也算不上弱,畢竟已經煉了那麼多世,然而天賦所達到的成就和他這種靠千百次努力達到的成就卻還是不大一樣,比如陸鬼臼,他根本沒有那麼多時間,來走張京墨走過的老路。
張京墨溫聲道:「你留著這頭籌,待過些時候,為師便找人替你鑄劍,保證比你那師伯的劍還要好。」
陸鬼臼聽著張京墨的話,耳朵莫名的就紅了,他抿了抿唇,又嗯了一聲。
張京墨滿目笑意,他道:「你好好休息。」
陸鬼臼點了點頭,這才告辭了。
張京墨心情好,就又找於焚去喝酒了。他這一世沒了前幾世那種迫切的壓力,喝酒的時間竟是多了起來,陸鬼臼入玄武的那段時間,他天天喝的人迷迷糊糊,陸鬼臼奪了頭籌,他又要去喝兩杯慶祝。
於焚見張京墨又來了,也沒像之前那般歡迎,而是露出一副不忍心的表情,他道:「你怎麼又來了。」
張京墨道:「你還不歡迎我了?」
於焚怒道:「歡迎你,再歡迎你我存的靈酒都要被你全都喝了去的。」他說完這話,又覺的自己的態度太凶了,勉強扯了個笑臉道,「清遠,這不是我不想讓你喝酒,而是我擔心你的身體啊……」
張京墨不語,表情似笑非笑。
於焚見狀,憤憤的嘟囔:「你就知道來欺負我,哎哎哎,當初我一天到晚找你喝酒,你都不樂意,這會兒竟是變成了個酒鬼。」
他話雖這麼說,卻還是從須彌戒指裡掏出了酒瓶,擺到了桌子上。
張京墨也不客氣,拿起酒杯酒倒了酒,飲了一杯後,才道:「痛快!」
於焚抿了一口,道:「如何,這下你可放心了?」
「放心?」張京墨嗤笑一聲:「我如何放心……」
於焚道:「你到底在愁什麼?你徒弟有如此天資,和你感情也頗為濃厚,為何我總是覺的你整天愁的慌呢?」
張京墨心道能不愁麼?他養陸鬼臼可是比養自己親兒子還用心,恨不得將全世界的好東西都捧到陸鬼臼的面前,若是陸鬼臼出了什麼意外,他也不用活了——直接重頭來過吧。
於焚見張京墨不答也不問了,他道:「罷了罷了,各家有各家的事……外人看著風光無限,自己卻有自己的苦楚。」
張京墨和於焚說說聊聊,又是飲了不少的靈酒,待他回到洞府之時,整個人都醉醺醺的了。
他剛踏入洞府,便聽到那脆生生女子聲音傳來,張京墨抬頭一看,瞧見了一個青衣少女,正嘰嘰喳喳的同陸鬼臼說些什麼。
那少女聲音甜潤,雖然背對著張京墨,那背影卻讓張京墨覺的有些熟悉,他想了一會兒,沒想起那少女到底是誰。
便聽到陸鬼臼道:「師父,你終於回來了。」
張京墨嗯了一聲,還未說話,便聽到那少女也甜甜的叫了聲:「師父,你回來了!」
這一聲師父喊的張京墨酒醒了幾分,他定睛一瞧,卻是確定自己沒見過那少女了,外出遊歷的二弟子也絕不像這幅模樣……
少女道:「師父,你忘了我是誰了麼?我是玉兒啊!」
陸鬼臼臉色難看,他打斷了少女的話,他道:「師父,大師兄剛才來找了你。」
張京墨聽著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只覺的頭疼欲裂,他道:「……師父?誰是你師父?」
那玉兒嬌笑道:「師父,你忘了嗎?你當年還抱過我呢……」
她這話一出,張京墨和陸鬼臼的臉色同時陰沉了下來。
陸鬼臼是因為那句「你當年還抱過我」而張京墨,卻是因為想起了眼前這個姑娘,到底是誰……
蘇玉,她和宮喻瑾一樣,拜在掌門的門下,她還有個比她小了四歲的妹妹,名為蘇月,當年……當年的她,可是對陸鬼臼,迷戀至極。
張京墨臉色發黑,自然不會是因為蘇玉喜歡陸鬼臼。
而是因為,當年陸鬼臼在將他囚禁起來之後,蘇玉去求了陸鬼臼幾次,她不是去求陸鬼臼放了張京墨卻是去求陸鬼臼,將她一起收了。
然而那時的陸鬼臼所有的執念都放到了張京墨身上,對於蘇玉的求愛完全無動於衷。
於是蘇玉因愛生恨,竟是將恨意放到了無辜的張京墨身上。她為了報復張京墨,天天送陸鬼臼一些奇巧淫器。張京墨哪裡受過這些,簡直被蘇玉整的苦不堪言,可偏偏陸鬼臼卻是喜歡的很……
看到眼前這巧笑焉兮的女子,張京墨只覺的胸口悶了一口氣,簡直恨不得直接抬手一掌將她斃命。
想當初張京墨報復陸鬼臼之時,自然是也是順帶報復了蘇玉,之後的時間裡,和這個女人也沒有什麼交集。
現在她卻突然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還笑著說自己抱過小時候的她,張京墨聽到這句話,竟是有點恨不得把自己手給剁下來。
陸鬼臼和張京墨兩人均是一時無言,蘇玉敏感的察覺了氣氛不對勁,可她卻想不明白為什麼不對勁……畢竟她小時候張京墨待她的態度十分溫和,掌門和張京墨的關係也很不錯……所以她才敢故意撒嬌叫張京墨師父。
張京墨憋了半天,本來就喝過酒的臉這下子全紅了,他道:「蘇姑娘,你先走吧,我有事同我徒兒說。」
蘇玉向來很會看臉色,她見張京墨臉色不妙,陸鬼臼的表情也不好看,便以為是這師徒二人出了什麼事,她笑道:「那我今日便告辭了……清遠師父,來日我再來找陸師兄討教。」
張京墨也沒回答,便看著蘇玉笑著離開了。
待蘇玉離開之後,他才面色陰沉的說了句:「陸鬼臼,以後你不許同她來往。」
陸鬼臼沒想到張京墨開口便是這麼一句話,一時間也有些懵,條件反射的問了句:「為何?」
張京墨聽到這句為何,心裡的火氣更甚,他道:「就是別同她來往,哪有什麼為什麼!」若是平日裡,張京墨大概是不會說出這種帶著氣性的話,但他今日喝了小酒,整個人都有些微醺,說話做事也沒有那麼小心謹慎。
陸鬼臼見張京墨臉色極為難看,便只好道了聲是。
張京墨眼睛瞇了瞇,只想趕緊回到屋子裡好好的睡上一覺,他才走兩步,便聽到陸鬼叫住了他:「師父,大師兄來找過你。」
張京墨唔了一聲,卻是腳步不停,直接回房倒頭就睡。三天後才從床上爬起來,這才後知後覺的醒悟到底出了什麼事。
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啊,張京墨從床上爬起來,整個人都木木的,他一邊按著太陽穴,一邊朝著沐浴的地方走了過去,剛進屋子裡,卻見陸鬼臼只穿著條褲子,長髮濕漉漉的從浴室的方向走了過來,顯然剛洗過澡。
陸鬼臼此時已經比張京墨要高上一些了,他看見張京墨鬆鬆垮垮的穿了件長衫,整個人都才從宿醉中緩過來,便道了聲:「師父。」
張京墨道:「嗯……」
陸鬼臼道:「師父,你這是喝了什麼酒?怎麼醉的那麼厲害?」
之前張京墨還沒想過這茬,被陸鬼臼這麼一提醒,他便反應過來不對勁。待張京墨仔細一想,很快便發現自己是被於焚給坑了,也不知道他給自己喝的是什麼酒,平日裡最多醉上幾個時辰的酒,竟是讓他足足睡了三天。
張京墨此時身著的長衫鬆鬆垮垮,跨開的領口幾乎能看清整個胸膛,偏偏他自己沒有察覺,反而是有些苦惱的在揉著太陽穴,揉了片刻後,才道:「我去沐浴……你先出去吧。」
陸鬼臼道了聲好,便朝著門口處走去。他走動的步子極慢,看向張京墨的眼神很是真摯純潔,彷彿他就只是一個關心張京墨身體的徒弟。
張京墨這會兒還在糾結於焚的酒,也就沒有關心陸鬼臼到底在看些什麼。
然而就這麼十幾步路,走的再慢也很快的到了頭,陸鬼臼的手輕輕推開了門,然後扭身出去,看著張京墨的背影。
張京墨並未察覺陸鬼臼的異樣,他緩步上前,便朝著浴池走了過去。
停頓了片刻,陸鬼臼最後還是戀戀不捨的關上了房門,他想起了許多年前,他師父抱著他一同沐浴的情形,那時候的師父只當他是個小孩子,同他之間並未有過任何的防備。
然而每個孩子都是要長大的,而這長大,卻是有好有壞。
陸鬼臼關了門後,便快步的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到屋子裡,他便坐到了床邊,迫不及待的握住了某個已經硬的發疼的部位。
鹿書給他看過的那些畫,全都重新浮現在了陸鬼臼的腦海裡,只不過這次,畫上之人的面容,卻變成了他那個冷情的師父……
陸鬼臼緊緊的咬著牙,眼睛閉著,手上的動作並不溫柔,甚至可以說的上粗暴。他知道,若此刻他所做之事被張京墨知道了,他師父會露出怎樣一副厭惡的表情。然而就像吸食毒品那般,他卻是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
手部動了許久,陸鬼臼才發洩了出來。他隨手擦乾淨了自己手上的濁液,便長歎一口氣,倒在了床上,眼神呆滯的看著天花板,口中喃喃道:「鹿書,你說若是師父知道了,會不會討厭我?」
鹿書心道,若他是張京墨,知道這麼盡心盡力教導的徒弟居然存了這種心思,恐怕肺都要氣炸了,但他又不能和陸鬼臼這麼直說,於是乾脆道:「他厭惡又如何,只要你夠強,無論是你師父還是這世界,哪個你得不到。』
陸鬼臼冷冷道:「若我是想要他的心呢?」
鹿書道:「……沒事,我知道一種藥……」他話還沒說完,便被陸鬼臼喝住了,陸鬼臼咬牙道:「我想要師父真心待我,只看著我一個人,一個人!!」
鹿書:「……」你可以考慮把他裝進瓶子裡,像寵物似得養著。
陸鬼臼卻又道:「可是我卻又不想看著他難過。」一想到張京墨會露出悲傷的表情,陸鬼臼的心就像是被揪著一般的疼,他歎了口氣,又歎了口氣,卻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鹿書簡直想和陸鬼臼一起歎氣了,他活了這麼久,還真是從來沒有幫人追過男人……那男人還是那人的師父……
這邊張京墨洗了個澡後,總算是恢復了狀態,他換了身衣物後,便將季經綸喚來,開始同他討論築基事宜。
季經綸之前之所以要外出遊歷,一是積累經驗為築基做準備,二便是要採集一些築基丹所需的仙藥。
其實築基之時,最好便是在靈脈之中先洗筋伐髓,再吃下築基丹以築靈台,這樣築出的靈台有很大的幾率提高品級。
凌虛派內也的確有靈脈,但這靈脈使用條件極為苛刻,第一世的張京墨,三個徒弟之中,也只有季經綸達到了條件,因此築成了八品靈台。
而陸鬼臼築基之時卻是悄無聲息,在張京墨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經築基成功了。張京墨當時看來,陸鬼臼的靈台只有六品,於是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現在想來,當時的陸鬼臼肯定是隱瞞了修為,以他後來的修行速度,怎麼可能是那六品的中等靈台……
不過陸鬼臼隱瞞修為也是正常的,那時的他和張京墨可不像現在這般師父情深,張京墨雖算是盡到了做師父的義務,對陸鬼臼這個徒弟,並沒有太多的感情……
但現在卻不同了,張京墨不但要讓陸鬼臼築那上等靈台,還要追求那最最頂級的十品靈台,張京墨也不打算在凌虛派內讓陸鬼臼築基,而是計劃等到時機到來之時,便帶著陸鬼臼去那還未被發現的靈脈。
不過眼前當務之急,是助季經綸築基,張京墨收了季經綸的材料,便允諾半年之內便會煉出築基丹,而趁著這段時間,季經綸則可以進入凌虛派的靈脈之內,洗筋伐髓為之後的築基打好基礎。
張京墨又囑咐了季經綸許多築基之時需要注意的事,季經綸仔細的聽著,全都一一應下,待張京墨說完後,他才問了一句:「師父,師弟可是已經煉氣期五層中期?」
張京墨道了聲是。
季經綸聞言長歎,他道:「這世間最不缺的,果真就是天才……看來我也不能懈怠了。」
張京墨笑著點了點頭。
季經綸說完這些話,便同張京墨告辭了,張京墨看著季經綸離去的背影,輕輕的撫了扶手指上的須彌戒。
陸鬼臼再次見到張京墨,便聽張京墨說要閉關煉丹。
陸鬼臼自張京墨頭髮變白之後,一聽到煉丹兩個字就皺眉頭,但張京墨所決定之事,卻不是他能更改的,於是他只能看著張京墨踏入了丹房,放下了那堵厚厚的石牆。
被隔在門外的陸鬼臼,站在原地盯著那石牆看了許久,最後卻是一扭頭,持著手中的劍,去修煉了。
總有一天,他會讓他的師父不必被這些瑣事煩惱,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痛痛快快的在這世間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