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鬼臼在一個大殿中醒來。他睜開眼睛便看到了面色恭敬,跪在地上的宮家雙子。
「恭迎主人重回天界。」他們二人跪在地上,微微的垂著頭,似乎並不敢抬頭看陸鬼臼一眼。
陸鬼臼坐在大殿之上並沒有直接回應,他看著殿下之人,已經被紫色覆蓋的眸子微微瞇起。
「主人接下來有何打算?」宮喻瑾低低開口道:「張……張仙人,正在蓬萊參加醉仙會。」他言下之意,便是問陸鬼臼,要不要去尋那張京墨了。
然而陸鬼臼的下一句話,卻讓宮懷瑜和宮喻瑾瞪大了眼睛,他語氣緩慢的說:「你們是誰?」
「主人?!」宮懷瑜顫聲道:「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們難道就是那崑崙巔傷的面具人?」陸鬼臼回到天界之時,便該恢復之前的記憶,他這般的反應,讓宮懷瑜和宮喻瑾都未曾想到。
「你們說的張仙人,是說的我的師父?」雖然宮喻瑾和宮懷瑜因為震驚沒有一時間回答,陸鬼臼卻也似乎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很快就岔開了話題,他道:「蓬萊在何處?」
同宮懷瑜完完全全的震驚比起,宮喻瑾卻考慮的更多,他在觀察了陸鬼臼那不似作偽的神色後,竟是不再繼續追問了。宮懷瑜直接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畫卷,起身遞給了坐在殿上的陸鬼臼。
雖然陸鬼臼說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可宮喻瑾的態度依舊十分恭敬,不曾有一絲的輕慢。
陸鬼臼接過了宮喻瑾遞來的畫卷,他打開一看,才發現這畫卷是一幅地圖,地圖的最右邊,便是宮喻瑾口中的蓬萊。
陸鬼臼微微頷首,將畫卷收入袖裡,朝著宮喻瑾微微頷首後,就起身飛了出去。
宮懷瑜一直處於震驚之中,然而因為陸鬼臼積威已久,他雖是心中對失憶一事十分詫異,但還是忍住了。
待陸鬼臼飛出去後,宮懷瑜才開口道:「哥,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主人回到仙界後,怎麼會失去記憶?!」
宮喻瑾所有所思的看了眼門外,才淡淡道:「若是他不記得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他不想記得。」
宮懷瑜一愣,隨即恍然大悟:「主人……是在裝失憶?」
宮喻瑾道:「我如何知道?或許是真的失憶也不一定呢。」陸鬼臼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實在是難以揣度。
宮懷瑜完全無法理解,他喃喃道:「那個人……就如此重要?」
宮喻瑾面無表情道:「若不重要,他會散掉一身修為,只為了求那人回頭再看他一眼?」
宮懷瑜搖了搖頭,長歎一口氣,終是不再說話了。
陸鬼臼一路往北,路上不曾停下一步。
待他到了蓬萊,才看到蓬萊島上酒香四溢,熱鬧非凡。
蓬萊島的醉仙會在整個仙界都十分有名,可以說是酒鬼們的盛會。按照張京墨那喜歡喝酒的性子,來這裡也不奇怪。
酒會誰都可以參加,只要帶上幾壺好酒,說不定便能交到三五好友。
島上足足有上萬人,可浮在半空中的陸鬼臼,卻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張京墨。
張京墨坐在人群之中,臉上正帶著淡淡的笑容,他手中捧著酒杯,正在同身側一個身穿綠衣的女修說話。
百年未見,張京墨卻還是陸鬼臼記憶中的模樣,一襲白衣,笑容溫柔,似乎下一刻就會伸出手拍一拍他的頭,叫他一聲鬼臼。
近鄉情怯,陸鬼臼竟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上前同張京墨打招呼了。
而正在同女修說話的張京墨,卻好似注意到了陸鬼臼的視線,他手中動作一頓,抬頭望向了天空之中。
四目相對,一個微微震驚,一個滿含眷戀。
陸鬼臼見張京墨看到了他,輕輕抿了抿唇,矮身飛到了張京墨的身邊。
張京墨身旁的女修見到突然到來的陸鬼臼,稍微驚訝一下,她笑道:「這位是……」
陸鬼臼沒有說話,他把目光轉向了張京墨,似乎是在詢問張京墨……自己在他眼中,到底是何種身份。
張京墨笑了笑,他溫和道:「好久不見。」
陸鬼臼也勉強的笑了,他道:「好久不見。」
見那女修依舊一臉疑惑,張京墨緩緩道:「這是我的徒兒,陸鬼臼。」
女修聞言,又掛上了滿面的笑意,她道:「果真是名師出高徒,張仙師的徒兒,也是一表人才呀。」
陸鬼臼低低的叫了聲:「師父。」
張京墨道:「我本以為,我還要等你至少五百年呢。」重結元嬰,花費的時間久一些,也不奇怪。
陸鬼臼點頭:「或許是我想師父想的狠了吧。」
二人目光再次對視,張京墨眼底一片溫和的笑意,陸鬼臼的眸子裡卻好似燃著火焰。
女修只覺的二人間的氣氛實在奇怪,她笑一聲:「張仙師……不知我之前提的雙修之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張京墨入仙界之後,不過百年時間就實力大漲,可以說是仙界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再加上他模樣俊美,性格溫柔,自是成為了不少修者覬覦的雙修對象。
眼前的女修,便盼著張京墨能同她一起雙修。
張京墨之前委婉說他目前並無此打算,女修卻纏著他要他再考慮一番。張京墨給了女修一個面子,說自己會再考慮考慮,今日她再次追問,本以為最差不過得到的是張京墨的拒絕,卻不想聽到張京墨那才飛昇上來的徒兒,冷冷的接了一句:「你也配同我師父雙修?」
陸鬼臼好不容易看到張京墨,思念之情在心中發酵百年,幾乎快要發狂,卻竟是聽到這女修問他雙修之事,激動之下,便有些口不擇言。
女修聞言,杏目一瞪,她怒道:「你怎麼說話呢,身為一個徒弟,師父的事也容得下你來置喙?!」
陸鬼臼眼神陰冷的看了那女修一眼,他正欲說什麼,卻見張京墨做了個手勢——陸鬼臼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張京墨在下一刻輕飄飄的說出了一句話,他的聲音還是那般溫和,那般不鹹不淡,他道:「孫道友,雙修一事,在下恐怕是不能答應了。」
姓孫的女修皺眉道:「張仙師,難道是因為你徒兒……」
張京墨看了陸鬼臼一眼,居然承認了,他道:「的確是因為我徒兒的緣故,不能答應同你雙修。」
孫道友道:「為什麼?」
張京墨道:「因為我徒弟來了,要雙修,我自然是要同他一起雙修。」
孫道友眼睛瞪的更大了,雖然仙界男子相戀並不是是奇事,可向張京墨這般坦然承認師徒在一起的事情卻也不多見,她的眼神在張京墨和陸鬼臼之間來回巡視,在確定張京墨真的不是在騙她後,她直接站了起來,語氣異樣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打擾張仙師,張仙師這般勇氣也著實讓我佩服。「她說完就走,倒也是十分乾脆。
見張京墨承認了二人間的關係,最驚訝的,反而變成了陸鬼臼。他呆立在原地,死死的盯著張京墨,眼中有濃濃的欣喜,但更多的卻是無法抑制的恐慌——他怕自己在做夢,一眨眨眼,這個美夢就醒了。
「怎麼不說話了。」張京墨的手指在白玉做的酒杯上輕輕摩挲,他抬頭瞅了陸鬼臼一眼,見他只是傻站在原地,什麼都不打算說的樣子,笑了聲:「一百年不見,怎麼人變笨了?」
陸鬼臼的喉結動了動,此時四周十分嘈雜,均是喝酒作樂的仙人,可陸鬼臼就是覺的,眼前只剩下了張京墨一個人。
他說:「師父。」
張京墨嗯了一聲,道:「辛苦了。」
陸鬼臼道:「師父你為什麼不先告訴我,我的元嬰可以再次復活?」
張京墨道:「我沒同你說麼?那大概是因為我忘了吧。」
陸鬼臼眼睛睜大,似乎十分不信張京墨的答案,但既然張京墨這樣說了,顯然就是不想告訴他為什麼。
張京墨道:「陸鬼臼,你還記得麼?」
陸鬼臼一臉茫然,他說:「記得什麼?」
張京墨道:「不記得了?」
陸鬼臼更莫名其妙了,他道:「……師父,你在說什麼?」
張京墨看陸鬼臼神色不似作偽,他笑了:「不記得也好。」
陸鬼臼更茫然了。
張京墨道:「這醉仙會,你既然來了,不同我喝上幾杯?」他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個杯子,給陸鬼臼滿上了酒。
已經很久沒有同張京墨一起喝酒了,陸鬼臼乾脆利落的坐下,端起酒杯就一飲而盡。卻不想著酒極烈,入口之後,陸鬼臼整張臉都漲紅了,他一邊咳嗽,一邊摀住了嘴。
張京墨早就料到了陸鬼臼的反應,他哈哈大笑起來,還伸手拍了拍陸鬼臼的肩。
陸鬼臼咳完後,整個腦袋都是暈乎乎的,他完全沒有料到這靈酒竟是如此的烈,才下肚一杯,意識就已經模糊了。
張京墨道:「這酒是好酒,哪有你這般牛飲的。」雖然是這樣說陸鬼臼,可當年他喝這酒的時候,反應也和陸鬼臼差不多。
陸鬼臼滿臉通紅,他趴在石桌上,慢慢的搖了搖頭。
或許是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下來,陸鬼臼趴著趴著,居然像是要睡著了。
張京墨一直安靜的看著陸鬼臼,待陸鬼臼眼睛逐漸的合上,他才起身同周圍的酒友告別。
酒友們聽說張京墨的徒弟來了,都有些驚訝,說他們這對師徒果真是天賦異人,居然相差不過百年時間就逐一飛昇了。
張京墨也沒去解釋怎麼回事,只是微笑著聽著。
接著他就把沉沉睡去的陸鬼臼帶回了住所。
仙界同凡間最大的差別便是大多數人都懶懶散散,雄心似乎都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因為壽命太長太長,所以反而沒了追求,至少張京墨認識的幾個仙人,都是整日飲酒作樂,也不知於焚若是知道了仙界是這般景象,會不會對修仙更熱衷一些。
陸鬼臼這一覺睡了很久,也不知是因為他太累了,還是靈酒的後勁太大。
待他醒來後,看到天花板呆愣了幾秒,然後起身看了看這陌生的屋子,臉上竟是浮起了幾分恐慌。
好在張京墨及時進屋,他看到一臉惶惑的陸鬼臼,溫聲問道:「怎麼了?」
陸鬼臼看到張京墨開口說話,這才鬆了口氣,他道:「師父,我還以為……我在做夢呢。」
張京墨道:「做夢?」
陸鬼臼道:「嗯,我經常做這樣的夢。」夢到你微笑著從屋外推門而入,只是待你張開口正欲說話,那美夢就醒了。
張京墨見陸鬼臼滿目疲憊,心也不由的軟了軟,他走到床邊,摸了摸陸鬼臼的頭,道:「怎麼眼睛全變紫了?」
陸鬼臼道嘟囔:「我怎麼知道呢……」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張京墨,有些忍耐不住的伸出手抱住了張京墨的腰。
張京墨微微僵了僵,居然沒有掙脫。
張京墨的默許,讓陸鬼臼心中激動更甚,他把頭埋入了張京墨的頸項,然後死死的抱住,一動也不願動。
張京墨本以為陸鬼臼抱一抱就算了,結果他抱著抱著,居然開始哭了起來,那淚水順著張京墨的頸項往下流,有些癢癢的感覺。
張京墨無奈道:「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哭什麼?」話雖如此,他的眼中卻是透出了一點放鬆——第一世的陸鬼臼,是絕對不可能在張京墨面前流淚的。
陸鬼臼不說話,一邊哭,一邊抬起頭親張京墨的下巴,他吻的小心極了,像是一隻被拋棄,又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家的小獸。
張京墨被他親的有些癢,便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他說:「蠢東西。」
陸鬼臼道:「師父,我好想你。」
張京墨聞言,沉默了片刻後,才低低的問了聲:「陸鬼臼,你怪我麼?」
陸鬼臼茫然道:「我為什麼要怪師父?」
張京墨道:「當日我利用你的元嬰,丟下你一人獨自飛昇……」
陸鬼臼道:「可是師父不是給我留了後手麼?」況且還一直在仙界等著他。
張京墨皺眉:「你一點都不怪我?」
陸鬼臼道:「我怎麼捨得怪師父。」
張京墨歎了口氣,又拍了拍陸鬼臼的腦袋。
陸鬼臼吻了張京墨的下巴,又吻上了他的嘴唇,兩人親密的交纏在一起,享受了許久未見的親密。
張京墨凝視著陸鬼臼的眼睛,輕輕道:「陸鬼臼……若是你永遠都記不得,那我便永遠這般待你。」無論真的也好,裝的也罷,有時候他真的不如他想像中的那般想要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