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張京墨的時候,鶴童還是一隻仙鶴。
陸鬼臼為了讓張京墨安心的待在他的身邊,便將靈虛派搬來大半。
靈虛派上的一草一木,一樹一蟲都沒有放過。
鶴童是被陸鬼臼同那半個大湖一起搬來的,那時的他還不能化形,只是一隻稍有靈性的仙鶴。
張京墨的性子十分溫和,對待身邊的人自然也不會苛刻,又因為陸鬼臼不許他出去,於是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
鶴童便成了張京墨的陪伴對象。
張京墨不太喜歡說話,大多數時候都是抱著鶴童撫摸著她的羽毛,鶴童覺的被張京墨這般摸著十分的開心,於是便乖乖的待在張京墨的身旁。
兩人之間,倒也十分的默契。
後來鶴童化形成功,變成了一個肉呼呼的小孩子,張京墨就更喜歡他了。
但喜歡鶴童的不止張京墨,宮家雙子也挺喜歡這肉嘟嘟的小糰子的,二人不願張京墨同鶴童走的太近,便想辦法將鶴童從張京墨身邊抱開了。
那段時間,因為陸鬼臼不肯飛昇的事情,宮家雙子在心底都暗暗壓著火氣,見到鶴童和張京墨這般親近,將鶴童抱走,未免有些報復的心態在裡面。
鶴童沒辦法,張京墨也沒辦法,於是張京墨就只能看著那個小小的胖娃娃,被宮懷瑜抱走了。
好在不到三天,鶴童就被陸鬼臼送了回來。
和三天前相比,鶴童整個人都焉掉了,他一邊抽泣,一邊朝張京墨伸出手,口裡念著壞蛋。
張京墨看了心疼,伸手將他接了過來。
陸鬼臼看到二人的互動,眼裡有些深意,平日裡,張京墨都是死氣沉沉的,唯有同這鶴童在一起,才能顯露出生氣。
看著張京墨抱起鶴童,還親了親他的額頭,陸鬼臼不鹹不淡的聲音響起,他說:「師父,你可想要個孩子?」
張京墨聽到這句話,渾身都僵了。他可不會覺的,陸鬼臼問他這話,是要給他找個女人,生個娃娃。
修真界各種氣丹妙藥數不勝數,雖然張京墨沒有聽說過,但陸鬼臼如果真的想找,說不定也能找到讓男子生產的辦法。
陸鬼臼見張京墨臉上的笑容淡下來,抱著鶴童的手也緊了緊,顯然是有些緊張,他道:「我不想要孩子。」
陸鬼臼道:「那為何師父這般喜歡這童子?」
張京墨府上也有不少白鶴化為的童子,但都不曾見他露出如此依戀的神色。
張京墨看了看還在哭泣的鶴童,淡淡道:「大概是我同他有緣吧。」
陸鬼臼笑道:「既然師父喜歡,那就好。」
鶴童挺的懵懵懂懂,並不知道二人說的話,到底有何種深意。他唯一知道的事情便是……他有些害怕眼前這個叫做陸鬼臼的人。
在最初的時候,鶴童對陸鬼臼只有畏懼之情,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畏懼之中,多了幾分厭惡的味道。
因為鶴童知道,這個叫陸鬼臼的人,是個壞人,因為他會欺負張京墨。
每當鶴童被提著領子扔出門外的時候,他都會懵一會兒,然後從地上爬起來,去敲門,叫陸鬼臼放他進去。
可陸鬼臼怎麼可能放他進去,於是沒過多久,鶴童便聽到屋子裡張京墨傳來的隱隱啜泣聲,鶴童一聽就急了,敲門敲的更加用力。
然而屋子裡張京墨的聲音卻響了起來,他好似壓抑著哭腔,顫聲道:「月半,乖,走開。」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要他欺負你。」鶴童哭的稀里糊塗,他不斷的用肉呼呼的小手擦著眼淚,心中卻是有些恨自己的不爭氣,他想著,是不是他變得更強,就可以救下他的墨墨了?
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可以辦到的。
白鶴化形,修煉絕非易事,鶴童天賦不太好,修煉起來也十分懵懂,一個法決要聽好幾遍,才能勉強記得。
張京墨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時間,在教鶴童這件事上,他從未失去過耐心。
一遍不行,就再一遍,直到鶴童記得牢牢的,也理解清楚了,他才開始將下一條。
張京墨對鶴童如此特別,陸鬼臼看在眼裡,難免會生出嫉妒之心,他有時候會一邊進入張京墨,一邊調笑,說:「你瞧瞧,他又在敲門了。」
每當陸鬼臼把張京墨帶進屋子,鶴童就會被關在門外,張京墨聽著鶴童帶著哭腔的嗓音,眼神有些失神,他說:「陸鬼臼,你何必如此。」
陸鬼臼道:「師父,你是我師父,為什麼對他那樣的好?難道師父你喜歡上他了。」
張京墨暗暗咬牙,他道:「陸鬼臼,你一定要這麼侮辱我麼。」
陸鬼臼看著張京墨眼神裡的憎惡,輕輕歎息,他說:「我那麼喜歡師父,師父為什麼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陸鬼臼這種喜歡,誰能看得出來?
張京墨甚至恨不得自己的靈魂可以在陸鬼臼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離開肉體,讓他不必經歷如此多的動搖和困擾。
張京墨和鶴童的關係越來越親密了。
他們白日在一起,晚上若陸鬼臼不來,也還是會睡在一起。
張京墨把鶴童當做了自己的孩子,恨不得事事悉心教導。在他以為逃不出陸鬼臼手掌的那些日子裡,鶴童甚至成為了張京墨的精神支柱,若是沒有鶴童陪著他,張京墨恐怕早就精神崩潰了。
就在張京墨以為他會就這樣淒慘的渡過一生的時候,事情卻發生了轉機。
陸鬼臼的敵人不知從哪裡聽到了陸鬼臼因為一個男人不肯飛昇的消息,竟是對張京墨動了歪腦筋。
陸鬼臼那時正巧有些忙,於是便將張京墨交由宮家雙子看管。
那日性子更加沉穩的宮喻瑾恰巧也不在府內,於是敵人攻上來的時候,保護張京墨的人,就只剩下了宮懷瑜。
宮懷瑜對張京墨充滿了敵意,如果不是害怕陸鬼臼教訓他,他恐怕早就要了張京墨的命了。這次如此好的機會,他腦袋一轉,便心生一計。
於是,原本可以輕易退敵的宮懷瑜,假裝不敵,將張京墨暴露給了敵人。
張京墨靈氣被封,幾乎就是個廢人,那敵人見他這幅模樣,滿面輕蔑的嘲笑:「陸鬼臼居然喜歡這樣的人?」
張京墨面無表情,似乎一點也沒有聽到那人的嘲諷。
敵人道:「我倒要看看,待陸鬼臼回來了,看到他心愛之人已經魂飛魄散,該是何種表情。」他說完這話,直接對張京墨出了手。
這一擊完全沒用留下餘力,張京墨平靜的等待著死亡。
然而,死亡卻被延緩了——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鶴童,竟是幫他擋下了這一擊。
「月半!」張京墨驚恐的瞪著眼,看著眼前小小的童子,化為了原形——一隻巨大的白色仙鶴。
仙鶴的長喙上流著鮮血,眼睛也失去了神彩,他被張京墨摟在懷裡,結結巴巴的說:「快、快跑啊……」
張京墨垂下了頭,他就知道,他什麼都保護不了。
那敵人皺起眉頭,又打下了第二掌,這一次,就沒人幫張京墨擋下了。
張京墨感到渾身劇痛,意識很快的消散,然而直到死亡來臨,他都沒有放開懷中這只白色的大鳥。
若是可以,他希望鶴童不再同他有任何的糾纏,因為和他關係好的人,好像都沒有什麼好的下場……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看到鶴童死亡受到的刺激過大,張京墨在重生之後,腦海裡那些關於鶴童的記憶,竟是全都模糊了,他再次在崑崙巔上看到那只白鶴,心中沒有一絲的觸動。
既然保護不了,那就索性在一開始就別靠近。
宮懷瑜沒想到鶴童會跑去為張京墨擋下那一掌,鶴童這般的怕痛,為什麼會如此的堅決,難道他不知道,死去是非常痛苦的事情麼。
宮懷瑜在敵人打死張京墨後,也出手殺死了敵人,他看著鶴童和張京墨的屍體,正在發神,便聽到身後傳來陸鬼臼的冰冷的聲音,陸鬼臼說:「宮懷瑜,你就是這樣保護他的?」
宮懷瑜還未反應,便感到自己腿部一涼,隨即劇痛襲來——陸鬼臼居然直接斬斷了他的一條腿。
他的哥哥宮喻瑾站在陸鬼臼身邊,臉色並不好看,看向他的目光中,全是恨鐵不成鋼。
宮懷瑜心中慌了起來,他一直覺的張京墨的死亡對於陸鬼臼是好事,雖然陸鬼臼會傷心一段時間,但終究是灰回到修仙征途上來的。
可陸鬼臼和宮喻瑾的反應,卻讓宮懷瑜開始懷疑,懷疑到底做的對不對。
「宮懷瑜。」宮喻瑾在陸鬼臼走向張京墨屍體的時候,站到了宮懷瑜身邊,他說:「我從來不知道,你竟是可以蠢到如此地步。」
宮懷瑜茫然:「哥哥……我、我該怎麼辦?」
宮喻瑾看向宮懷瑜的眼神,格外的冷漠,他說:「你自己做的事情,難道還指望我給你收拾?」
宮懷瑜惶然道:「哥……」
宮喻瑾沒有再理會宮懷瑜,他將目光從宮懷瑜身上移開,看向不遠處陸鬼臼抱著張京墨屍體那一動不動的身影,重重的長歎一聲:「要變天了。」
一語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