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翡見付水情緒已經接近崩潰, 便放開了他, 起身在他對面尋了張木椅坐下, 翹起腿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說吧。」
付水趴在地上, 聲音有些低:「付魚, 付魚是我的哥哥……」
林如翡道:「大聲點。」
付水面帶苦澀, 卻不敢反駁林如翡,只好點點頭, 提高了聲音,他說:「付魚是我的哥哥,我的名字……叫付水。」
付魚是付水的哥哥, 性子比付水好, 天賦也比付水好。他們生在付家莊這一片寸草不生的鹽鹼地裡, 為了生存, 跟著一個武館的劍師學著粗陋的劍術。那劍師修為已五十多歲, 修為也才三境,放在江湖中, 不過只是塞牙縫都不夠的蝦米。但在付家莊這樣的地方, 卻已是足夠了。
付魚天生就是練劍的料子,雖然和付水修習的是同一種劍法,可修為一日千里, 很快便趕上了自己的師父。劍師沒有了可教給付魚的東西,付魚就生出了出去闖蕩的想法。
「我們付家莊世世代代都這麼窮, 總該是要想些法子的。」付魚磨著自己的劍, 同弟弟說道。
「能想出什麼法子。」付水對此不以為然, 「這到處都是鹽鹼地,種子下去,連苗都發不出來……」
「總會有辦法的。」付魚固執的說。
付水只把這些話當做了自己哥哥的妄想,如果有辦法早就該有了,付家莊哪至於窮上百年,他們也不是沒有想過從這裡遷移走,可是附近根本沒有合適的村落和土地接納他們,於是就這麼一代又一代的湊合了過來。
付魚離開付家莊時不過十四歲,前幾年還和家裡有些音訊,再過了幾年,便徹底沒了消息,江湖險惡,就在大家都以為付魚已經死了的時候,他卻突然帶著六境修為風風光光的回來了。
付水說到這裡,卻抬手重重的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睛,他說:「我真是不明白,我哥哥那樣的人,怎麼會有這般運氣,遇到這麼好的事!」
林如翡道:「你嫉妒?」
「誰不嫉妒!」付水恨恨道,「若是換了你,看著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兄弟變得那麼厲害,就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你難道不嫉妒?!」
林如翡認真想了想,發現自己和付水的境遇其實的確有幾分相似,可是二十多年來,他從未對自己的哥哥亦或者姐姐產生一絲嫉妒之心。提不起劍也就罷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雖有些遺憾,但也不至於生出歹意。這可能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吧,他理解不了付水,付水也無法理解他。
既然說不清楚,便也懶得開口,林如翡露出無趣的神情,擺擺手示意付水繼續說。付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咬牙道:「他回來之後,我本以為他會帶我們離開這付家莊,可誰知道,他卻不肯……」
一個修為六境的劍修,無論在哪兒都足以讓他的家人們過上富足的生活,只要他們離開這塊寸草不生的死地……
然而付魚竟是拒絕了付水的提議,他居然不想離開這裡。
「小水,我不想走。」面對自己弟弟的詰責,付魚顯得十分平靜,他說,「付家莊裡的人們太苦了,我之前一直在想法子改變這裡,如今總算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付水問。
「我和那位前輩學了不少陣法,其中一種陣法叫做聚靈陣,有了這種陣法,就能讓鹽鹼地長出莊稼來。」付魚笑了起來,溫柔的摸了摸自己弟弟的頭,就如同幼時那樣,他說,「你不期待嗎?」
付水愣住,他懷疑道:「真的可以?」
付魚點點頭:「自然可以。」
付水聽到此話,也露出高興的神情,誰不願意看到家鄉變得富足呢,他和付魚都是在這裡長大的。小時候家裡窮的厲害,父親外出務工,母親就帶著兄弟二人去路邊乞討,吃夠了各種苦頭,後來他們兄弟二人年紀稍微大了些,能在武館打工後,家中的日子才總算是好了些。可即便如此,也是饑一頓飽一頓,付水還是在自己十歲那年,才第一次嘗到了麥芽糖的味道。
那麥芽糖是付魚給他買的,買了拇指大小的一塊,付魚沒有吃,而是將糖仔仔細細的一分為二,一塊給了他,一塊給了付喜。
時至今日,付水都記得那甜美的滋味。
付魚向來是個說到做到的,之後他們家裡來了個奇怪的陌生人,開始著手幫付魚佈陣。
付水也很高興,直到某一天,付魚突然找到了他,說他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離開?去哪裡?」付水茫然的看著自己這位雙胞胎哥哥,「你不是說要佈陣種莊稼麼?陣法布好了嗎?莊稼可以種了麼?」
付魚說:「已經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個重要的陣眼。」
付水道:「陣眼?」
付魚微笑道:「對,陣眼。」
若是旁人,或許就被付魚騙過去了,但他們生為雙子,自然是世間最瞭解對方的人,付水啞聲道:「你在騙我對不對,哥,你要去哪兒?」
付魚微微蹙眉。
付水道:「是不是那個陣法有什麼問題?」
付魚卻不答反問:「你難道不想看見我們家的田里生出莊稼嗎?」
付水怎麼會不想,有了莊稼,他們家就再也不用挨餓了,這是屬於他們自己的地,他們可以種下好多好多糧食,可以世世代代以此為生,再也不用乞討,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活。這是付水和付魚自幼最大的夢想,可此時付魚信誓旦旦的說這個夢想即將實現,付水卻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可是哥哥,你已經是六境劍修了。」付水道,「明明可以離開這裡……明明可以不管他們……」
付魚沒說話,只是又摸了摸付水的腦袋,動作很溫柔,卻足夠的堅定,他說:「小水,你不明白。」
付水滿目茫然的看著付魚,他的確不明白,不明白為何付魚為什麼做出這樣的決定,固執的付魚在他眼裡,就像一個傻子。可一個傻子,怎麼會學會那樣厲害的劍法?
付魚沒有再開口解釋。
兩人雖為雙生,生於同卵,夢卻兩異。
之後的事順理成章的繼續了下去,陣法成功的布下,付魚卻需要獨自離開,在他離開之前,找到了付水,將手中的劍交予了他,麻煩他替自己保管一段時間。
「這麼重要的東西你為什麼要交到我的手上。」付水道,「你難道不打算回來了?」
付魚說:「我會回來的,等到來年莊稼豐收的時候,我就回來。」
付水呆呆的看著付魚:「真的?」
「自然是真的。」那雙手又落到了他的腦袋上,眼前的人笑的溫柔,語調也帶著安撫的味道,彷彿還是那個童年時安慰因飢餓哭泣的自己的兄長,「小水,等我回來哦。」
「哥,我等你。」付水說,「你千萬要記得……回來。」他抱著付魚的劍,有些茫然的想,一個要遠行的劍客連劍都不帶上……他真的會回來嗎。
付魚走了,走的乾乾脆脆,臨走前叮囑付家人記得多買些種子,在來年春來的時候種下,到時候便能收穫一地豐茂的莊稼。
如果只是到此為止,那這大概是個讓人感動的故事,只可惜,故事發展到這,卻摻和進了別的東西。
那個和付魚一起佈陣的人,找到了付家長輩,同長輩們私下商議了一番後,突然借給了付家一大筆錢。
「你們哪裡來的那麼多錢?」付水問著自己的父親,不明白他要做什麼,「這麼多錢,你拿來幹嘛?」
父親說:「那人讓我們把周圍的地都給買了。」
付水道:「買了?」
父親道:「我想想也是這樣,付魚不是說他要布什麼陣法麼,等到陣法布好了,地裡頭也能生出莊稼,地不就變得值錢了麼?」他搓著手,和自己的小兒子商量,「你看是不是這個道理?」
付水看著父親臉上的渴望,一時間竟是覺得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沒有付魚那麼高尚,腦子裡想的最多的事,就是要怎麼讓自己吃飽。
「而且那人還借了我們這麼大一筆錢。」父親說,「用這筆錢買下週遭的土地應該夠了……」
付水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帶著些遲疑,但的的確確是這麼說的,他說:「那就買吧。」
買吧,把周圍的地全都買下來,反正也是他哥哥布下的陣法,該他們家得的,付水如此告訴自己。
接下來的事便順理成章,雖然農戶們有些奇怪付家為什麼要花大價錢買這麼多的地,但鹽鹼地於他們而言只是雞肋一般的存在,根本賣不出去,現在有人願意要,自然是好事。
那個冬天,地契一張接一張的落入了付家的手裡。
「後來春天到了,我親自去落的種子。」付水看著林如翡的神情漸漸的有些彷徨,好似陷入了一場無法自拔的回憶,「我沒種過地,連種子也不知道怎麼下比較好,不過好像也沒什麼關係,因為才過了幾日,地裡頭就冒出了翠綠的新芽……鹽鹼地……生莊稼了。」
「真美啊,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美的景色,不過幾十日的光景,地裡面便是一片望不到頭的翠色,風一吹,麥田便一層層的盪開……還有那比人頭還高的玉米地,躺裡頭能曬一整天的太陽也不會厭倦。」付水說到這裡,聲音卻漸漸的冷了下來,「可惜這樣的景色雖然美,卻很容易讓人厭倦。」
林如翡道:「你厭了?」
「厭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付水嗤笑一聲,「見過了有錢人的日子,誰還會對莊稼田里的景色感興趣。」他抬手指向門外,那些站在門口不敢進來的瑟瑟發抖的僕人和姬妾,「你看看,他們都是付家人,都是我的奴才,我想讓他們活他們就能活,想讓他們死,他們立馬就會去死——」他說著,情緒跟著激動起來,「還有這莊子,這庭院,不美嗎?!那莊稼田和這些比起來,什麼都算不上!」
林如翡奇怪的看著付水,緩聲道:「我也沒反駁你,你那麼激動做什麼。」
付水重重喘息。
林如翡說:「還是你自己也覺得,是不是哪裡不太對勁?」
付水偏過頭,不願再和林如翡對視。
「繼續說。」林如翡道,「饃饃是誰,和你有什麼關係?」
「饃饃是那人帶來的孩子,說是我大哥的種。」付水冷冷道,「只是他那呆呆傻傻的模樣,看著讓人實在是厭煩……況且,況且……」
林如翡:「況且什麼?」
付水嘶聲道:「況且我大哥也是個騙子,他說來年秋冬天便會回來,可他回來了嗎?!沒有!我知道他一定會看不上付家做的事,可說到底,他也是付家人——憑什麼看不起我們,憑什麼不願意回來!」
林如翡撐著下巴,像看怪物那樣看著付水:「你真是奇怪。」
付水喘著粗氣,雙眸赤紅。
「你到底是想他回來,還是不想他回來?」林如翡道,「是喜歡他,還是恨不得他去死?是享受著他帶來的一切,還是心懷憎惡乃至於畏懼……」
付水哪裡答的上來。
人本來就是複雜的動物,哪有那麼單純的喜好善惡。付魚倒是與眾不同,是個純粹的人,大約也只有這樣的人能當上無雙的劍客,可是這樣的人太少太少,放眼整個江湖,也都屈指可數。
而江湖裡,更多的是付水這樣的俗人。
付水說:「雖然我不喜歡饃饃,但我也沒有要虐待他的意思,只是家裡僕從對他不上心,他便不小心被弄丟了……」
林如翡道:「弄丟了?」
付水說:「丟了。」
林如翡道:「這可是你哥哥的獨苗苗,就這麼丟了,你竟是也不找?」
付水沉默,他似乎無法回答林如翡的問題。
「就這樣,你還盼著你哥回來?」林如翡道,「拿著他的劍,狐假虎威狗仗人勢,你其實,也不想他回來吧。」
「閉嘴!!」這話簡直像是戳中了付水的肺管子,他咆哮起來,幾乎想要再次朝著林如翡撲過來,讓他住口,「他是我哥,我為何不想他回來——」
「我來猜猜看?」林如翡看著付水,竟是覺得他有幾分可憐,「或許是他回來了,你們擁有的一切都會消失不見?魚肉百姓,橫行鄉里……你和你哥,倒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
付水反駁不了,嘴唇不住的蠕動。
「你嫉妒的要命吧。」林如翡道,「像付魚那樣的人,就算他不練劍,你也一輩子都及不上他……」
付水道:「別說了。」
林如翡淡淡道:「你根本不配碰他的劍。」
付水道:「別說了!!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付水是個廢物,可是只要他不回來,我就是付魚!!我才是付魚!」他說著說著,痛哭起來,趴在地上,如一條沒骨頭的長蛇。
林如翡也聽累了,他的手輕輕的點著側臉,等著付水哭了好一會兒,情緒勉強緩和過來,才若有所思道:「你見過那個和付魚一起佈陣的人麼?」
付水道:「見、見過幾次。」
林如翡道:「什麼模樣?」
付水說:「看不見樣子。」他擦乾了臉上的淚水,露出疲憊之態,「他臉上纏著白色的布,只露出一雙眼睛,不過……」
林如翡道:「不過?」
「不過他的手裡捏了一條黑色的蛇。」付水說,「那條蛇很嚇人,就盤在他的身上。」
林如翡立馬來了興趣,又細細的問了幾句,可惜付水對那人並不瞭解,只是說他和那人沒見過幾次,還是那人將饃饃送回來的。那時候饃饃就很瘦小,而且混混沌沌的像個傻子。付水不喜歡饃饃,也是因為看了他便覺得心虛,他總覺得這個孩子身上,能看到自己哥哥的影子。這種感覺非常糟糕,以至於不由自主的,開始刻意冷落這個小孩,直到饃饃走失,他反而鬆了口氣。
是饃饃自己走丟的,這怪不得他,付水如此告訴自己。
林如翡想起了饃饃在路邊討飯的模樣,聽的直皺眉頭,覺得人性中的惡意,果然不能細想,不然越想越覺得噁心。
付水說累了,不住的在舔嘴唇,他見林如翡陷入深思,勉強笑道:「林公子,我想……喝杯茶。」
林如翡斜眸瞅著他:「喝茶?」
「是……說的有點累了。」付水訕訕道。
林如翡道:「這就累了?」他似笑非笑,「我看你剛才想撲過來揍我的模樣,沒覺得你哪裡累呀。」
付水知道林如翡不會給他面子,想說什麼,又嚥了回去,繼續坐在地上發呆。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這付水也沒有了價值,他雖然在饃饃的事上很讓林如翡噁心,但也不至於到了要取他性命的地步。況且現在看來,付家人也沒有那麼大的能耐算計付魚一筆,最多是多斂些錢財,壓搾一下週遭的百姓罷了。
林如翡揮揮手,示意他下去,付水見狀大喜,連滾帶爬的就想往外跑,跑到一半卻被林如翡一聲站住嚇的立在了原地。
「林、林公子?」付水僵硬的問道。
「為什麼付家莊裡一朵花草都沒有?」林如翡問。
「這、這我也不知道啊。」付水搖著頭,「可能是沒有草木的種子落下?」
林如翡見他不知道,示意他可以走了。付家莊裡一株草木都沒有,肯定是有別的原因,不然不至於連雜草都瞧不見,林如翡陷入神色,沒有注意到身側站著的顧玄都神情不豫,似乎被什麼事惹出了情緒。
因為剛才的打鬥,屋內一片狼藉,卻無人敢進來收拾。
最後林如翡離開的時候,付家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有僕人硬著頭皮過來問:「林、林公子,您是不是明天要走啊?我們馬車已經給您備好了,您看……」
林如翡斜眸瞅了他一眼,他便趕緊噤了聲,訕訕的小聲道了句:「得罪了,得罪了,主人派我來問的。」
若是之前付家人只是把林如翡當做了一個不能招惹的貴客,那麼此時此刻的林如翡,在他們的眼裡就成了一個能要人命的閻王,畢竟付家知道付水這事的人並不多,在他們看來,林如翡連劍都沒有拔,一巴掌就把六境修為的付魚揍了個半死,簡直太可怕了。
林如翡也不解釋,瞧著這些人戰戰兢兢的模樣,只覺得好笑,他慢條斯理道:「馬車備好了?」
「備好了備好了。」下人忙答。
「哦,那你們可算是白準備了。」林如翡微笑道,「我不走啦。」
下人:「……」
「這付家大少爺才回來,莊子裡的景色還沒看完,就這麼走了,豈不是可惜。」林如翡義正言辭的讓下人去告訴付水,「你告訴你家大少爺,就說林公子被景色迷了眼,恨不得在這裡住個一年半載再走不遲。」
下人聞言苦了臉,卻不敢表現出來,轉身走了。
林如翡見他這愁眉苦臉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對著身側的顧玄都道:「還是第一次做這麼不受歡迎的客人呢。」
顧玄都:「看你把人給嚇的。」他話雖如此,卻也在跟著林如翡笑。
笑完之後,林如翡正色道:「既然確定付魚現在的情況,那能不能先把他從那裡帶出來,另外……可有什麼法子將他的神魂召回?」
顧玄都道:「法子倒是有,只是還是要看具體的情況才好下手。」
林如翡就曉得顧玄都一定有辦法的,他想了想,問道:「舉個例子?」
顧玄都說:「比如,若是他的神魂不想回來呢。」
林如翡奇道:「還會不想回來?」
顧玄都搖搖頭,不說話了。
林如翡感覺他看出了點什麼,他道:「你是不是看出了什麼端倪?」
顧玄都眨眨眼:「沒有。」
林如翡:「前輩……」
顧玄都:「真沒有。」
林如翡正色道:「你要是說,我下一次就不用盾了。」
顧玄都神色一振,立馬道:「你確定?」
林如翡點頭。
顧玄都說:「好吧……其實,那饃饃我可能看走了眼。」
「何出此言?」林如翡蹙眉。
「他肯定和付魚有關係。」顧玄都說。
林如翡道:「他不是付魚的兒子麼?」
顧玄都搖頭:「不止於此。」
林如翡聞言,細思片刻,露出恍然之色,隨即又覺得自己的猜測太過荒謬:「這也……太……」
顧玄都道:「是吧。」
這所謂的真相,還不如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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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玄都:為了讓我加小韭不用盾,我真是費盡了心思
林如翡:劍人持盾不是挺好的麼。
顧玄都:…………寶貝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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