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之中煙霧繚繞, 陳立果的靈魂和肉體已是達到了完美的統一。他整個人渾渾噩噩,舒服的直想呻吟。
在浴池裡燕景衣沒有再折騰陳立果,他簡單的幫陳立果清理身體之後,便將他又抱回了寢宮。認認真真的將陳立果的頭髮擦乾, 才抱著陳立果睡了過去。
兩人這一晚都睡的很好,陳立果更是一個夢都做。
第二天,陳立果醒來時燕景衣已經不在身旁, 他朝窗外望了一眼,才發現此時已是日上三竿。想來燕景衣定然是上朝去了。
昨天實在是太激烈, 就算陳立果的靈魂再強大也無法阻止身體的酸軟, 他躺在床上, 發現沒有感覺的不止自己的腿, 準確的說,他腰部以下都沒感覺了……
陳立果發現這種情況後,心中微微驚悚,心道他不會被燕景衣直接給做殘了吧。
陳立果道:「系統,系統。」
系統裝死。
陳立果道:「我的身體什麼情況,怎麼動不了了?」
系統繼續裝死。
陳立果道:「我感覺很不妙啊……寶寶你怎麼不說話了?」
系統冷冷的想誰他媽的是你寶寶,但迫於自己的義務, 還是回答了陳立果的問題, 他道:「劇烈運動導致肌肉拉傷, 休息幾天就好了。」
陳立果:「這樣啊, 其實我覺的運動量還好, 只是太久沒有動了……」他說著說著, 居然臉紅著露出幸福的笑容。
系統心道還好有隱私保護這個功能,不然他眼睛早就瞎了。
昨晚果然是太過了,陳立果醒了一會兒後,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直到燕景衣下朝,他才被輕柔的觸感碰醒。
一睜眼,陳立果就看到燕景衣一張近在咫尺的大臉。
「嗝。」被嚇了一跳的陳立果打了個嗝。
燕景衣這才坐起,微笑道:「醒了。」
陳立果正欲說話,結果張口就是:「嗝——」
燕景衣:「……」
陳立果說:「快,嗝,放我,回去,嗝……」本來是威脅的話,現在卻變成了撒嬌的語氣。
燕景衣聽了後,也微微的彎起了嘴角,他道:「嵇大人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你、嗝——」陳立果憋著氣努力將一段話說清楚了,他道:「陛下請送我回府,若是讓他人知道我與陛下的關係,定然會有害陛下聲譽!」
燕景衣臉上的笑意稍減,他說:「也對。」
陳立果還在打嗝,他覺的自己需要喝點水。
燕景衣觀察著陳立果的表情,見他垂著頭不願看自己,便直接伸出了手扶住他的下巴,將他的頭抬了起來。
眼前的人同三年前比起,果真是瘦了不少,燕景衣看著陳立果的臉,心中微歎。只是這倔強的性子,卻沒有一點的變化。
陳立果輕輕的打著嗝,嘴唇抿起,神態之間是一派的淡漠。
燕景衣說:「嵇熵。」
陳立果聽到燕景衣突然喚自己的名字,後背有點莫名的有點發涼。
燕景衣並不知道陳立果的緊張,他低低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陳立果心想還能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你長得帥唄——但是他絕對不能這樣回答燕景衣,於是他撇開了臉,冰冷道:「我沒有幫你,我幫的是大燕。」
燕景衣知道自己是注定要失望的,可當真正得到了回答,他卻還是感到難以接受,他說:「就算我這樣對你?」
陳立果歎了口氣,像個疲憊的長者,他說:「陛下年紀小,玩心大我也可以理解,我只是個硬邦邦的男人,待過幾年,陛下厭了,就能將我忘了。」
燕景衣捏著陳立果的手猛地加重,直到陳立果微微皺眉,他才鬆了手。但此時陳立果的下巴上,已然有了一個青紫的手印。
燕景衣說:「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陳立果沉默不語。
「燕軍勝了。」燕景衣很是突兀的說了一句:「只是還沒來得及將大勝的消息傳回朝中,我便收到了你的信。」
陳立果隱約猜到了燕景衣要說什麼。
燕景衣道:「那國的君主想要求和,說只要我們將一位公主嫁過去,便再割我們十個城池。」
陳立果瞪眼,他顫聲道:「不、你不能。」
燕景衣聲音如冰,他說:「我能。」
陳立果渾身都在發抖,他說:「惠歌不適合和親,她還那麼小——陛下——」
燕景衣看向陳立果的眼神裡沒有一絲的溫度,他冷冷道:「嵇大人,可以還是不可以,這件事的選擇權,在你手上。」
陳立果不明所以。
燕景衣道:「你擁立有功,我也不強迫你。」
陳立果聽到這句話心中暗道我菊花還火辣辣的呢,你怎麼就睜著眼睛說瞎話呢,不過看你長得這麼好看,我就大方的原諒你啦。
燕景衣道:「所以,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陳立果臉色慘白如紙,似乎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燕景衣看著他這模樣,心中竟是有些憐惜,但這憐惜不過霎時間,他很快就硬起了心腸,他說:「你可以告訴我,你的要求是什麼。」
陳立果說:我的要求是你再答應我一千個要求——這是不可能的,這不符合嵇熵這人的人設,若是真的說出了口,估計下一刻他就被系統調離這個世界了,於是陳立果咬緊了牙關,從嘴裡擠出一句話:「陛下為何這般難為我。」
燕景衣笑了笑,沒有要回話的意思。
也對,他是皇帝,是全天下最有權勢之人,他想說便可以說,不想說,誰也無法逼他說出口。
陳立果閉上了眼,他的情緒似乎已到達崩潰邊緣,也不再在意自己赤裸的身軀暴露在燕景衣的面前。
燕景衣看著陳立果身上那些曖昧的痕跡,目光微微沉下,但他也知道此事不是做那些事的時候,他在等一個答案,一個早就知道的答案。
陳立果終於睜開了眼,他的眼神裡有些脆弱的味道,他的聲音沙啞,有些崩潰:「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呢。」
燕景衣撩起了陳立果的一縷髮絲,淡淡道:「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
陳立果聽了此話,猛地摀住了胸口,鮮紅的鮮血從他的口中噴湧而出。
燕景衣見狀大驚,正欲起身出去喚御醫過來,卻被陳立果抓住了袖子。
陳立果神色淒苦,語氣黯然,他說:「陛下,我選好了。」
燕景衣看著他的面容,心中略微有些煩躁,他道:「我先去喚御醫。」
陳立果緩緩搖頭,他平靜道:「臣咳血之症已久,宮中御醫也沒有辦法。」
燕景衣皺眉道:「你就沒有想過去其他地方尋醫?」
陳立果輕歎一口氣,他斂了眉目中濃郁的倦意,又挑起了剛才的話題,他說:「臣選好了。」
燕景衣道:「哦?」
陳立果道:「還請……陛下,將惠歌公主,貶為庶民吧。」
燕景衣並未想到陳立果的要求居然是這個,他道:「你確定?」
陳立果點頭。
燕之瑤的性格並不強硬,雖然陳立果已經盡能力幫了她許多,可是她從小的遭遇讓她十分敏感自卑。在這宮裡,燕之瑤從未想過自己能否走到更好的位置,她只求著自己不要活的那麼糟糕,在有了喜歡的人之後,甚至都不敢妄想自己同他的未來。
陳立果為燕之瑤做了許多,而現在他在燕景衣面前做的,卻可以說是最為重要的一件事。
燕景衣的態度,決定了燕之瑤的命運。是遠嫁他方,悲苦一生,還是留在燕國,享著小富小貴,兒孫滿堂,看著自己的母國君臨天下。
燕景衣緩緩道:「你可有想過,若是她知道了,是你要我褫奪了她的公主之位,她會如何想你?」
陳立果道:「她不會怪我的。」
燕景衣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什麼,許久之後,他道:「我可以答應你這個要求。」
陳立果心中暗暗慶幸。
燕景衣臉上沒什麼表情,陳立果也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生氣,只聽到燕景衣道:「只是你要明白,你能提的要求,只有一個。」
言下之意,便是若想要救出燕之瑤,自己便必須留在燕景衣的身邊。
陳立果道:「我知道。」
燕景衣凝視著陳立果的面容,他發現陳立果的臉上,居然沒有一點憤懣或者悔意,全是一派他心中十分不愉的淡然,他說:」嵇大人,我從前倒是沒看出,你竟是同惠歌公主關係這麼好。」
陳立果淡淡道:「都是身不由已的可憐人罷了。」
燕景衣冷笑一聲,他道:「那這件事,便如此定下了。」
陳立果點頭:「勞煩陛下將臣送回家中。」
燕景衣道:「好。」
他說完,便派宮人準備了馬車。
陳立果發現燕景衣還是比較注意保密,用的宮人全是身邊最貼身的,抱他進馬車時,還特意用毯子將他裹的嚴嚴實實。
陳立果的身體有些疲倦,他之前還吐了血,所以此時起色看起來格外的差。
燕景衣在馬車上,摸了摸他的額頭,歎道:「幾年不見,你這身體倒是越來越差了,待我空了時候,去替你尋些江湖上的名醫。」
陳立果淡淡道:「多謝陛下厚愛。」
燕景衣的眼神裡帶著些許不捨,但他很好的壓抑住了自己心中的這種情感,對著陳立果道:「去吧。」
馬車行駛起來,陳立果在這顛簸裡又睡了過去。
到了府邸,陳立果記不清楚自己是被誰抱回去的了,反正他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了。
陳立果輕聲喚道:「樂棋。」
一直守在旁邊的樂棋慢慢的走過來,有些心虛的叫了聲:「大人。」
陳立果閉目:「我對你如何?」
樂棋哽咽一聲,噗通跪倒在地,他說:「大人,大人是我對不起你——你原諒我吧大人——」
陳立果咳嗽幾聲,冷漠道:「你從四歲便跟著我,現在已是十幾年,看在你我主僕一場,我也不難為你,你自己走吧。」
樂棋哇哇大哭起來,他的聲音聽起來無比的淒涼,聽的陳立果竟是也生出了些許的不忍。
但既然樂棋已經暴露了他探子的身份,陳立果就不能將他留在身邊。
樂棋道:「大人,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你不要趕我走,你不要趕我走啊。」
陳立果道:「為什麼?他給了你什麼,讓你為他所用?」
樂棋眼淚流個不停,他說:「三——不,陛下,陛下承諾我,若是我幫他,他登基時,便幫我脫了奴籍。」
脫奴籍,這件事陳立果的確是幫不上忙,雖然他可以不把樂棋當做奴隸,但就算他撕掉了樂棋的賣身契,可樂棋依舊沒辦法脫離奴籍,只因樂棋是特殊的官奴,唯有皇帝可釋。
陳立果道:「這我倒也能理解了。」
樂棋跪著往前移了兩步,抓住了陳立果的衣角,哀求道:「大人,大人——我真是鬼迷了心竅,你原諒我吧,不要趕我走。」
陳立果輕歎一口氣,伸手摸了摸樂棋的腦袋,他說:「你已脫了奴籍,不想去過屬於自己的生活嗎。」
樂棋搖著頭,眼淚流的更凶了。
陳立果溫聲道:「大丈夫生於亂世,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這亂世於百姓是災,於英雄是福。」
樂棋聽的懵懂。
陳立果道:「你是定然不能在待在我府中,只是脫了奴籍之後,你想去哪裡,都可以同我說說,我能幫得上的,都會幫你。」
樂棋道:「大人你真的不怪我嗎?」
陳立果平靜的笑著,他說:「不怪你。」
樂棋又哭了起來,只是這次的哭聲裡沒了恐慌,全是孩子受了委屈般的淒涼,他道:「大人,事情為何到了這般地步,大人——」
陳立果覺的此時的自己就像是一個佛主,身體四周都在散發著金色的光圈,啊,是誰在裝逼,好刺目。
樂棋從早上哭到了下午,最後哭著哭著睡著了,陳立果看他可憐兮兮的模樣,有難過——他一天都沒有吃東西,就光看著樂棋哭了。
但看著樂棋哭成這模樣,陳立果又覺的把人家叫醒有點不人道。
好在樂棋也沒睡多久,醒來之後整個人都呆呆的,道:「大人,我睡了多久了?」
陳立果道:「……半日了。」
樂棋道:「大、大人怎麼不叫醒我?」
陳立果道:「多睡兒吧,看你累了。」
看著這般體貼的陳立果,樂棋的眼淚又差點出來了,他哽咽一聲,道:「大人,你真好。」
陳立果見他眼淚還在眼眶裡,趕緊道:「我有些餓了,你替我拿些吃的來吧。」
樂棋哎了一聲,起身去了。
陳立果長舒出口氣,對著系統道:「樂棋哪裡都可愛,就是太愛哭了。」
系統:「……」
陳立果道:「你看我多堅強!從來沒哭的這麼慘過。」
系統沉默了一會兒,慢吞吞道:「你哭的比他還慘過。」
陳立果:「啥時候?」
系統:「昨天。」
陳立果:「……」他也迷之沉默了片刻,隨後小心翼翼道,「不是有宿主隱私保護系統嗎,你咋知道的。」
系統:「因為結束了,你還在哭。」
陳立果:「……」這他媽就很尷尬了。
系統:「邊哭邊說不要。」
陳立果:「……」
系統:「呵呵。」
陳立果深深的感覺到了系統的變化,他不知道是什麼讓當初那個什麼都依著他的系統,變成了現在這副嘲諷臉,陳立果失落了:「你變了。」
系統:「這叫進化。」
二人正說著,樂棋端著飯進來了,他進來的時候表情很是小心翼翼,陳立果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麼事,他太瞭解這孩子了。
但陳立果太餓了,所以他也沒急著問,喝了口粥,吃了點菜之後,他才不緊不慢的問:「出什麼事了?」
「我、我剛才聽到有人傳消息來……」樂棋更加小心了,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斷斷續續的說:「宮裡有位公主……出事了。」
陳立果喝粥的手微微一頓,他說:「哪位公主?」
樂棋道:「惠歌公主……」
陳立果道:「出什麼事了?」
「公主……公主她……」樂棋她了半天,都沒能說出來。
陳立果心裡有底,所以並不太慌,他道:「說啊,怎麼了?」
樂棋咬牙道:「公主仙逝了。」
陳立果聞言,手裡的碗砰的一聲落了地,他瞪大眼睛,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表現的如此失態:「你說什麼?」
「據說是染了惡疾。」樂棋小聲道,「一晚上的功夫,人就沒了。」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顯然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陳立果第一時間雖然十分的震驚,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樂棋說的事不可能是真的,因為按照系統的尿性,如果燕之瑤死了,那他絕對會在第一時間被抽離這個世界。
但雖然如此,這突發事件還是讓陳立果有些措手不及。
樂棋見陳立果神色呆滯,自是以為他家大人遭到了嚴重的打擊,他急忙道:「大人,大人,您要撐住啊,惠歌公主定然不願看到您出事的。」
陳立果面無表情:「我知道了,你替我準備馬車,我要進宮。」
樂棋嚥了口口水,他看著陳立果平靜的神色,心裡卻慌的要死,他說:「大人……」
陳立果高聲厲呵:「快去!」
樂棋見狀不敢再多說什麼,轉身出去就給陳立果準備入宮的馬車去了。
陳立果道:「怎麼樣,我這演技給幾分!」
系統:「不提供聊天功能。」
陳立果:「哼,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你知道嗎。」
系統:「求之不得。」
陳立果:「……」
樂棋準備的很快,他進來後看見陳立果沉默的坐在床頭,有些擔心的問:「大人,您還好吧?」
陳立果淡淡道:「我好得很。」
樂棋推著陳立果,二人一起上了馬車。
車上,陳立果閒得無聊問了句:「你什麼時候跟的陛下?」
樂棋聽到這話自是覺的陳立果在追究此事,他回答的羞愧極了:「已、已經好幾年了。」
「怪不得。」陳立果說完這句話,便閉了眼睛。
樂棋欲言又止,話到了嘴邊,卻又全都嚥了回去。大人知道自己背叛了他,卻沒有怪罪自己,那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去說其他的事情呢。
昨天才從宮裡出來,今日又要回去,還是主動的。
陳立果此時的心情十分的複雜,他萬萬沒有想到,燕景衣辦事效率居然這麼高,他昨天提出的要求,今天居然就辦了。
燕景衣也是篤定了陳立果肯定要來,所以提前便同宮人打好了招呼。
陳立果進宮這一路上毫無阻攔,從出門到見到燕景衣不過花了短短半個時辰。
樂棋被留在了門外,他擔心的看著陳立果扶著輪椅進了書房。
「睡了一天,可休息好了?」燕景衣正在看桌子上的折子,聽見陳立果進來,連頭都沒抬。
「陛下。」陳立果道,「我聽聞了惠歌公主之事。」
燕景衣停了筆,抬目:「嗯?」
陳立果道:「……為何是仙逝?」
燕景衣把筆一摔,直言道:「我後悔了不行麼?」
陳立果不語。
燕景衣見陳立果不為所動,笑了:「好吧,其實,是她太不識相了,竟敢頂撞我。」
陳立果疲憊的笑了笑:「然後?」
燕景衣冷冷道:「然後?然後自然是她惹怒了我——新皇登基,死了不痛不癢沒什麼存在感的公主,也沒什麼大事吧。」
陳立果道:「我明白了。」
燕景衣說:「你明白了什麼?」
陳立果輕笑一聲,道:「我明白陛下定然是在同我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