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非不但不好,還非常的糟糕,他正想說什麼,卻注意到了身體的異樣——是的,隨著麻藥過去,他腿上的傷口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以至於瞬間扯回了他的注意力,陸正非道:「我的腿怎麼了?」
醫生聞言,露出訕訕的表情,猶豫片刻還是道:「您不小心弄斷了。」
「不小心弄斷了?」陸正非掌權以來,幾乎很少有人敢同他這麼說話了,他冷冷道:「你能告訴我,我是怎麼不小心弄斷的?」
醫生額頭上溢出冷汗,其實眼前這個人,進醫院已經不是一兩次了,而且每次都是一身的傷,看著的確讓人挺同情的,可同情又有什麼用呢,製造傷口的人根本惹不起。
前幾次陳先生的態度都很冷淡,今天卻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居然問起了到底是誰傷了他。難道是心理出了問題?這麼一想,主治醫生就更苦惱了。
「說話。」陸正非高居上位,氣勢早已收發自如,此刻冷冷瞪人的模樣,硬是讓醫生和護士都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就在這個時候,罪魁禍首自己出現了。
陸正非在看到門外走進來的人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他看著一個和自己長的一模樣的男人,面色不虞的推門而入,手裡還提著一個飯盒,但無論是眼神還是氣勢,都在散發出一種讓人不太舒服的感覺。
說來也挺有意思,人這一輩子,只是從照片鏡子裡看見過自己,卻從未真正、親眼見過自己,而陸正非,就有幸「親眼」看到了另一個陸正非。
那是一個年輕的陸正非,似乎還未滿三十,是身上戾氣最終的時候,只是一個皺眉,就足以讓人感到他的怒意和不滿。
「你們在幹什麼?」那個陸正非道:「我告訴過你們別來打擾他,是不是覺的我說的話都是廢話?」
醫生和護士哪裡敢多說,同情的看了陸正非一眼,便推開門走出去了,看樣子是一分鐘都不想多待。
那個陸正非站在床邊,嘴裡冷冷的吐出三個字:「陳千卿。」
這一聲陳千卿猶如一聲響雷,將陸正非炸的頭腦眩暈,他終於從荒誕的對話裡抓到了一些線索,而這些線索都在告訴陸正非一個可怕的事實。
「我要看鏡子。」陸正非道:「把鏡子給我看。」
年輕的陸正非冷笑一下:「你又要搞什麼蛾子。」
陸正非不理他,只是將剛才的話表情嚴肅的又重複了一遍。年輕的陸正非皺了皺眉,凝視陸正非許久後,才起身走到一旁,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鏡子隨手丟給了陸正非。
陸正非的手有些抖,他深吸一口氣,看向了鏡中的自己——猜想是真的。
鏡子裡是一張陸正非喜歡了十年的臉,這時的他還沒有瘦的不成人形,臉上的酒窩,漂亮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陸正非一件事——他變成了陳千卿,他最愛的,被他親手害死的陳千卿。
站在一旁的陸正非見床上的人露出驚愕失神的表情,眉角微微挑起,似乎在詢問怎麼了。
陸正非——不,應該是陳千卿,默默的將鏡子抵還給了陸正非,便不再說話了。
「說話。」陸正非很不喜歡陳千卿沉默的模樣,每到這時候,他總會覺的眼前這個人離自己越來越遠,於是乾脆利落的伸出手掐住了陳千卿的下巴:「你有膽子跑,沒膽子說話?」
陳千卿下巴被掐的很痛,要是真的陳千卿,估計已經和陸正非吵了起來,但是現在不同,靈魂已經被替換成陸正非的陳千卿,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道:「很疼。」
陸正非瞬間撒了手。
曾經的陳千卿長了一副好模樣,性子卻是倔的不行,逃跑了無數次,始終不肯和陸正非妥協,而陸正非年輕的時候性格火爆,直接把陳千卿的腿打斷了好幾次。
是的,好幾次。
沒有人比此時的陳千卿更瞭解陸正非在想什麼,所以他暫時妥協了。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可以麼。」陳千卿道。
自從陸正非開始強迫陳千卿,他就再也沒見過陳千卿這麼溫和的態度,更不用說這種商量的語氣,所以在聽到這個話的時候,他愣了片刻,才語氣冷淡的說了句:「好好養傷。」
陳千卿點了點頭,看著陸正非起身走了出去。
屋子裡又剩下了陳千卿一個人,他將沒有打點滴的左手舉到面前,仔細的凝視著修長的骨節,白皙的皮膚,和粉色的指甲,然後用這隻手,捂著臉嗚咽的哭了出來。
他成為了他的愛人,將要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將陳千卿嘗過的那些侮辱,自己親自嘗一邊。
陸正非走之後並沒有走遠,而是進了監控室,陳千卿住的病房有著十分完善的監控,幾乎每個角落都一臉無虞。
陸正非離開後,本以為陳千卿會躺在睡覺,亦或者發會兒呆,卻沒有想到,陳千卿竟是捂著臉哭了起來。
陸正非第一次強迫陳千卿的時候,陳千卿沒哭,不但沒哭還差點用花瓶砸破陸正非的頭,陸正非第一次打陳千卿的時候也沒哭,可是今天陸正非卻看見陳千卿佝僂著肩膀,用手捂著臉垂著頭,哭的像個孩子。
監控順利的陸正非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只是從兜裡掏出一根煙,一口一口的抽了起來。
陳千卿哭了很久,停下來的時候,他沉默著擦乾了淚痕,然後低頭看著這雙修長白皙,本該用來彈鋼琴的手。
真正的陳千卿已經離開了,現在是來贖罪的陸正非,他只能發誓,在這一世將陳千卿的夢想實現,承受陳千卿曾經遭受的那些折磨。
陸正非是在陳千卿哭完後,才進了病房。陳千卿的眼眶還有發紅,但是眼神已經恢復了冷淡,他看向陸正非,眼神裡不再有陸正非不喜歡的那些憎恨和厭惡,只有一片漠然。就好像眼前的人已經不再能讓他產生多餘的情感。
陸正非感到了一種莫名的不安。
「我不會再跑了。」陳千卿道:「我想回去上學。」
兩人正在沉默之際,陳千卿卻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讓陸正非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他什麼都可能答應陳千卿,卻唯獨不會答應讓陳千卿離開他。
陳千卿哪能不知道陸正非在想什麼,他看著陸正非,就是在看著自己,僅從眼神,對話,面部表情就能看出陸正非到底在想什麼。
陳千卿道:「你可以派人守著我,我不會再跑了。」——跑不掉的,陳千卿只是個普通的老百姓,想要從陸正非的手裡逃出來,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陸正非沉吟片刻,居然點了點頭:「你先把腿養好。」
「嗯。」陳千卿不再多說話,又閉上了眼。
陳千卿的第一次逃跑,是在他大三的時候,二十歲的陳千卿背著陸正非偷偷買了火車票,趁著夜色逃離了陸正非家,可是剛到車站,陳千卿就被逮到了。
被抓住的他直接被帶回了陸家,然後被陸正非親手打斷了腿。
之後的日子裡,斷了腿的陳千卿始終不肯妥協,於是他被陸正非剝奪了上學的權力,然後關在家裡直到再一次出逃。
陳千卿不說話,陸正非也安靜了下來,他又坐了片刻,才起身離開,但看表情,卻是輕鬆了不少,沒有了一進來時的緊張。
陳千卿不想同陸正非說話,他一看到陸正非,就想起了自己幹過的那些蠢事,而他現在才處境,則是真正的陳千卿,對他最好的處罰。
斷腿疼的厲害,換藥的時候,陳千卿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就好像他一點也不疼,唯有能從他蒼白的臉色看出一二。
醫生察覺了陳千卿的異樣,急忙將情況告訴了陸正非。
「陳先生狀況很不好。」主治醫生是骨科的,對心理學實在無能無力:「應該是心理出了問題……不怎麼吃東西,也不大說話。」
陸正非怎麼會沒發現陳千卿的問題,聽到主治醫生的話,只是點了點頭。
「我建議咨詢一下心理醫生。」主治醫生道:「這方便我幫不上什麼忙。」
「我知道了。」陸正非道:「我會安排的。」
主治醫生猶豫片刻,還是道:「陸先生……陳先生身體狀況不太好……您還是節制一下吧。」
陸正非原本還不錯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哪裡會不知道這醫生是什麼意思,可是聽他這麼說,陸正非就是心裡不高興。
「管好你自己的事。」陸正非冷冷道:「別操心你不該操心的。」
醫生臉色一僵,連連稱是,便什麼也不再說轉身離開了。
陸正非見醫生走了,才微微皺起眉頭,小聲自言自語:「……我技術就那麼差麼,怎麼每次他都不喜歡。」——而且就算是射出來了,臉色也難看的彷彿上刑場,搞的陸正非大為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