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千卿一個人去了D城。
沒有陸正非, 也沒有一個認識的人,他在見過韓懷雲的當天就買了D城的機票,第二天收拾好行李便出發了。
春節之後,天氣依舊寒冷。
陳千卿到D城的時間是下午六點,天已經快要完全黑了。D城在下小雨了,陳千卿沒帶傘,出了機場便隨便找了個離這裡最近的酒店住下。
柳華梅的電話隨後打過來, 再次叮囑了陳千卿的安全問題,陳千卿都一一應下了。
陸正非被迫出櫃的時間是春節前後,現在春節已經過了, 離他被放出來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陳千卿可以好好享受只屬於自己的時光。
D城是個很適合養老的城市,乾淨的青石板路,貫穿全城的小渠, 充滿悠閒味道的客棧和酒吧。淅淅瀝瀝的小雨跌落在青石板上,濺起淺淺的一層水花。陳千卿在酒店住了一晚上之後, 便開始了自己的D城之旅。
來D城, 客棧一定要住,酒吧一定要玩。
陳千卿當年沒能和真正的陳千卿來一次, 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這座城市的瞭解。因為真正的陳千卿喜歡,所以他才會費工夫研究,即使他們沒有機會來。
陳千卿在狹窄的小巷裡找了一間順眼的客棧, 住了進去。
長的漂亮的年輕人, 到哪裡都受歡迎。客棧的老闆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 看見陳千卿就一直在笑, 連要房費的時候都抹去了零頭。
陳千卿打算在這裡住十幾天,等到快要開學了再回去。
D城天氣溫和,一年到頭溫差都不算太大,即便今年C城都下雪了,這裡的最低溫度都有三度左右。
陳千卿有點怕冷,所以穿的還算厚,等安頓好了之後,他便開始出去亂逛。
因為海拔較高,所以這裡的米飯都有點夾生,陳千卿本來就胃口不好,這下子更不想吃東西了,春節之後遊客流量雖然減少了很多,但寒假還未過,所以街道上幾乎都是遊客。陳千卿覺的麻煩,乾脆天天短了個凳子就坐在自己訂的房間窗戶旁邊看風景。
老闆娘打掃衛生的時候看見過他這麼坐著,還笑著開玩笑說他像是來旅遊,倒像是在養老的,陳千卿聽了也就笑笑,並不答話。
在休息了幾天後,陳千卿找了個天氣不錯的下午,去了這裡很有名的一家酒吧。
D城的酒吧,向來都是文藝青年們熱衷於邂逅的地方。在氣氛曖昧,燈光昏暗的地方,一見鍾情也彷彿變得容易起來。
陳千卿進去後,一個人隨便點了些酒,他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所以幾乎很少喝酒,更不用抽煙了,此時也只是端著酒杯輕輕的抿著,看著光怪陸離的人群,眼神卻已經不知道游離到哪裡去了。
陳千卿想安靜的坐著,可是有些人卻是注定要引人注目的。
搭訕的人很快就來了,是個漂亮的女孩,栗色卷髮,穿著米色的外套,笑的很甜,她走過來,充滿了自信的味道:「帥哥,可以請你喝一杯麼?」
陳千卿回過神,看向女孩的神情裡有些不悅的味道,他道:「抱歉,我想一個人。」
女孩道:「一個人多不好玩,我陪你不好麼?」
一看就是個沒怎麼受過挫的女孩,有美麗的臉龐,凹凸有致的身材和甜美的聲音,似乎任由哪個男性被她搭訕,都不會太過不給面子。
但陳千卿顯然不在這個範圍裡,他喝了一口酒,笑了:「我喜歡男人。」
女孩臉色立馬變了,她眼神在陳千卿身上上下掃視一番,似乎在確定陳千卿是不是在撒謊,然而在對上陳千卿淡然的眼神後,她很快落荒而逃:「打擾了。」
陳千卿衝她舉了舉杯。
本來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麼結束了,結果沒隔兩分鐘,女孩領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現在了陳千卿的面前。
女孩道:「你不是喜歡男人麼,我給你介紹我哥!」
陳千卿:「……」
女孩道:「怎麼?別告訴我你是騙我的啊。」
陳千卿:「我已經有愛人了。」
昏暗的燈光下,陳千卿只能隱約看見這個男人的面容,這是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寸頭更凸顯出男人的英氣,他非常高,至少有一米九幾,就這麼站在那裡看著陳千卿,就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有幾分瑟縮。
在看清楚男人的長相之後,陳千卿的臉色變了——他哪裡能想到,自己隨便出來旅個游,居然能遇到這個人。
女孩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不說話?看上我哥沒啊?」
男人淡淡的開口,語氣中卻並無不悅,他道:「筱筱,別胡鬧。」
然後男人衝著陳千卿伸出手:「王巫麟。」
陳千卿沉默半響後,才握住了他的手:「陳千卿。」
女孩哈哈的笑起來,她道:「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拜拜。」說完竟是轉身就走。
王巫麟十分自然的坐到了陳千卿旁邊,他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陳千卿道:「這種搭訕方法,不會太土?」
王巫麟頓了半響後,才道:「我不喜歡男人。」
陳千卿拿起杯子給王巫麟倒了杯酒:「沒事,陪我坐坐吧。」
上輩子,陳千卿和王巫麟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安靜的坐在一起,偶爾還聊上兩句。原因無他,因為他們是情敵——準確的說是陸正非一個人臆想出來的情敵。
的確,在對陳千卿迷的要死的陸正非眼裡,誰對陳千卿都有企圖,就算陳千卿真的只是交了個普通朋友,在陸正非看來也充滿了威脅。
王巫麟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和陳千卿是好朋友,但在陸正非看來,他們就是奸夫淫婦。王巫麟和陳千卿是在陸正非被關起來的那三年間認識的,等陸正非再次找到陳千卿的時候,陳千卿和王巫麟已經是知己了。
陸正非當然是嫉妒的快要發狂,想方設法的想要斷了王巫麟和陳千卿之間的聯繫,最後,他還是成功了。當時王巫麟幫助陳千卿逃跑,本來都快要成功了,但王家卻突然出了事。
陸正非並非是那件事後的推手,可在陳千卿看來,除了陸正非,誰還會那麼恨王巫麟?於是矛盾越積越深,陸正非不屑於解釋,陳千卿便認定了他的猜測。
後來,陸正非確定了王巫麟和陳千卿並沒有那方面的關係,可惜已經太晚了,王家樹大招風,倒下之後就再也沒有起來過,王巫麟被迫出國後,同樣也沒了消息。
陳千卿想到這裡,抿了一口略微有些冰冷的酒。
王巫麟其實是個不錯的人,只要真的把你當朋友,就力所能及的幫忙,不然上輩子也不會幫陳千卿逃跑了。
陸正非開始對王巫麟充滿了厭惡,直到陳千卿的生命一天天衰弱下去,他開始認真的反思自己時才發現,如果沒有王巫麟,陳千卿或許會走的更快。真是諷刺。
陳千卿又倒了些酒在杯子裡,懶懶道:「那是你妹妹?」
王巫麟嗯了聲,他比陳千卿高太多,坐著的時候背脊也挺的直直的,從頭到腳都在顯露出軍人的風範。
陳千卿的手撐著下巴:「你退役了?」
王巫麟道:「沒,春節放假。」
陳千卿道:「怎麼來D城玩了。」
王巫麟聞言,看向陳千卿的眼神裡帶上了審視的味道:「你認識我?」
陳千卿笑了笑:「聽說過。」
王巫麟的眼睛微微瞇起,似乎在回憶陳千卿這個名字是不是在哪裡聽過,可他把紅城裡幾家大姓的嫡系全數了一遍,確定自己自己的確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陳千卿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他道:「小玩意兒,不值一提。」
王巫麟喝了一口酒:「陳家旁系?」
陳千卿搖了搖頭:「不聊那些了,喝酒。」
王巫麟聞言,也不再問什麼,他是被他妹妹給硬拉過來的,本來是想打個招呼就走,可是看見了陳千卿,他卻坐下了。
他入伍的時候十幾歲,在軍隊裡待了十多年了,過幾個月就退役,家裡想著先讓他緩一下再開始接受他該幹的事,所以這才隨便找了個地方出來輕鬆一下。
一瓶酒很快見了底,陳千卿蒼白的臉上帶上了些許的紅暈,他整個人都顯得懶洋洋的,無論是眼神還是神態,都沒有年輕那種朝氣蓬勃的味道。
可就是這樣,卻越發的吸引人的目光,因為這種氣質和他的年齡配起來,太矛盾了。
王巫麟道:「你多少歲了?」
陳千卿笑了起來,他笑的燦爛,笑容裡還帶著些許惡作劇的味道,他道:「你猜猜看?」
王巫麟沉吟片刻:「三十?」他覺的陳千卿氣質很老練,和卻長著一張年輕人的臉。
陳千卿把食指放在唇間,小聲的噓了一聲,然後湊近王巫麟,低聲道:「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我四十好幾了。」
王巫麟愣在原地,陳千卿的氣息噴打在他的頸項間,讓他有些不自在。
可陳千卿的下一個動作,卻是摟住他的肩膀,歎氣道:「哥們兒,我們的品味,都差不多。」
王巫麟沒動。
陳千卿繼續道:「可惜啊……你鬥不過我!」
聽到陳千卿這句,王巫麟才發現,自己身邊的這個人……居然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