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馳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面對一堆炸藥害怕得不行卻又不得不舉著火把去點的人。
不知道這堆炸藥的威力有多大,能炸多遠,能炸多高,會把誰炸傷,會不會把大家都炸得遍體鱗傷。
無論多少種方案,似乎都無法確保他能拉著身邊的人安全躲開。
而這句話說出來,如同火把碰到了引信。
看著滋滋飛濺開來的火花,他知道自己沒有一點退路了。
爺爺正在裝煙絲,聽了這句話,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填煙絲的手猛地一抖,指尖捏著的煙絲都掉在了地上。
「為什麼要抽你?」他轉過頭看著方馳。
「我……」方馳不敢往爺爺那邊看,只是盯著地上的煙絲,「爺爺,我……如果我說我……我跟肖一鳴一樣,你會……」
「跟他什麼一樣?」爺爺問。
「跟他……跟他一樣……」方馳閉上眼睛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喜歡男人。」
空氣像是凝固了。
時間也像是凝固了。
四周的一切都像是凝固了。
只有冷風還在自由地飛著,從院子外面穿進來,帶著刺掃過裸|露的皮膚。
爺爺手裡的煙斗猛地一下抽在了他後腦勺上。
疼。
非常疼。
幹了一輩子農活兒的爺爺,力量驚人。
方馳只覺得腦袋後邊兒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一陣鈍木過後,他才感覺到了疼,還沒等這疼痛漫延開來,煙斗啪地一聲又抽在了他臉上。
接著嚓一聲斷了。
「你說什麼?」爺爺的聲音裡帶著驚訝和顫抖。
方馳沒有動,視線有些吃力地從地上的煙絲移到了斷裂的半截煙斗上:「我喜歡……男人。」
「你喜歡哪個男人?是肖一鳴還是……」爺爺頓了頓,「孫問渠?」
這是在全家都順著奶奶給孫問渠改了名字之後爺爺第一次正確地叫出他的名字,而且是連名帶姓。
爺爺會問具體是誰,這並不意外,也許在他眼裡,必須要有這麼一個人,否則方馳不可能說出喜歡男人這樣的話。
「不是肖一鳴。」方馳回答。
他能夠否定肖一鳴,卻沒有勇氣再說出孫問渠的名字,爺爺奶奶把孫問渠當半個孫子看待,他實在沒有足夠的勇氣再明確地讓爺爺受一次打擊。
「那就是孫問渠?」爺爺的聲音抖得有些厲害。
方馳沒有說話,沉默地盯著自己的鞋尖。
爺爺也沒有再問下去,只是從地上撿起斷掉的煙斗,拿著兩截煙桿往一塊兒湊著,像是想要把煙桿安回去。
但始終沒有成功。
最後他扔下煙斗站了起來,在後院裡踱著步子。
爺爺經常在後院溜躂,來來回回地慢慢走著。
今天走得也並不快,但方馳還是能從他的腳步聲裡聽出焦躁和不安,平時最喜歡跟在爺爺腳邊跑來跑去的小子也沒有動,縮在院子一角安靜地坐著。
方馳的腦子已經不能思考,像是熬醬的鍋,咕嘟咕嘟地翻騰著,明明是滿滿噹噹的一鍋,有些什麼卻全都看不出來。
他只覺得冷,寒冷從指尖開始往身上一寸寸侵過去。
「爺爺……」他吸了一口氣,抬起頭。
話沒有說完,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叫完爺爺之後想要說什麼。
「你閉嘴!」爺爺兩步跨了過來一巴掌扇在了他左臉上。
方馳蹲得腿有些發麻,這一巴掌差點兒把他直接扇倒在地上,他伸手撐了一下地。
小子叫了一聲,跑到了爺爺腿邊,咬住了他的衣角,發出輕輕的鳴音,吱吱地用鼻子哼哼著。
「你,」爺爺指著他,手在抖,壓低了的聲音也在顫抖著,「從小都說你有主意!讓人省心,有主意,你還真是有主意啊!真有主意啊!」
方馳沒有說話,爺爺這一巴掌打得他有些發懵。
「你這是!要人命了啊你這是!」爺爺嘴唇抖著,還是指著他,半天都沒有再說出話來。
方馳也沉默著,話一旦說出來,一切就都變了,無論這樣的場面他有沒有預想過,接下去的每一秒都會是意料之外。
「你給我上樓去!」爺爺瞪著他,「滾上樓去!」
方馳很慢地站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被扇的還是蹲太久了腦缺血,眼前一片發黑,暈了好幾秒,他才轉過身往屋裡走去。
「你要讓你奶奶怎麼活!」爺爺在身後帶著心痛和焦灼地說了一句,接著是重重地一聲歎息,「這個年怎麼過!」
方馳沒有從走廊回客廳再上樓,他害怕,也沒有勇氣面對還什麼都不知道的奶奶,他直接從後院的樓梯上了天台,推開門進了自己房間。
門窗都關好之後,他坐到了床沿上。
耳朵和腦子裡都在嗡嗡響,夾雜著尖銳的像是尖叫的耳鳴。
就這麼說出來了。
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輕鬆,爺爺的話讓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壓在了很多很多棉被的最下面。
沉,卻壓不死他。
悶,卻也憋不死他。
就這麼沉重著,壓抑著。
手機響了一聲。
方馳過了很長時間才動作緩慢地把手機從兜裡掏了出來。
是肖一鳴發來的消息。
-說的時候不要提孫問渠,不要說現在有男朋友,可能會緩和一些。
方馳動了動手指,感覺有些行動不便似的,手指每一次移動都很艱難。
-必須說,而且已經說了。
肖一鳴那邊過了一會兒才又回了消息過來。
-已經說了?什麼時候說的?什麼情況?現在方便接電話嗎?
-剛才說的,不怎麼好,方便接電話但是不想說話。
-好吧,有要幫忙的你就說,挺住,安慰好爺爺奶奶。
-嗯。
方馳放下手機,倒在了床上,閉上了眼睛。
爺爺除了生氣之外沒有給他任何回應,能不能接受,會不會同意,接下去該怎麼辦,他全都不知道。
也許是爺爺還需要時間來理清頭緒,這樣的事別說爺爺,就是自己,當初也是無論如何都接不了。
而爺爺理清了頭緒反應過來之後……他不敢想。
四周都很安靜,就像以往的每一年一樣,年前都是安靜中透著過年特有的興奮,而今年,方馳卻只感受到了讓他無法正常呼吸的安靜。
屋裡很安靜,能聽到小子的腳步聲,用鼻尖在他門上頂來頂去的聲音。
樓下也很安靜,爺爺是在後院還是在客廳,聽不出來,有沒有告訴奶奶,他也聽不出來。
而自己現在除了躺在這裡,還能做什麼,他更不知道。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左臉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滾燙的溫度,腦袋上的疼痛也消失了,也變成了麻木的發燙和發漲。
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很急,很重。
方馳睜開眼睛,猛地坐了起來。
桌上的小鬧鐘顯示現在的時間是中午,他在這裡已經躺了三個小時。
這是奶奶的腳步聲,是奶奶生氣時的腳步聲。
他吸了一口氣,準備接受奶奶的責打。
他房間的門沒有被推開,奶奶打開了隔壁孫問渠的屋子的門。
方馳還沒想明白是為什麼,就聽到了那邊傳來了椅子翻倒在地的聲音,杯子被砸碎的聲音。
接下去就是唏哩嘩啦各種東西落地和破碎的巨大聲響。
當方馳聽到有人似乎是在砸孫問渠那個電窯爐的時候,他跳下了床,鼓起勇氣拉開門走了出去。
「你出來幹什麼?」爺爺站在孫問渠房間門外,看到他出來,皺著眉說了一句。
「我……」方馳看不到房間裡的情況,但門口已經全是碎玻璃和木板。
「回你屋去。」爺爺說。
「對不起,」方馳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對不起。」
「你給孫水渠打電話!」奶奶在屋裡喊了一聲,走了出來的時候手裡提著一把已經卷刃和豁口了的柴刀,眼睛發紅,臉上都是淚痕,「我要問問他!我們有什麼對不住他的!他要這麼坑我們!」
「奶奶,」方馳一陣心疼,就覺得整個人都抽著疼,他跪了下去,「奶奶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
奶奶沒有說話,紅著眼瞪著他看了很久,最後扔掉柴刀撲了過來。
「你這是為什麼啊!」奶奶一巴掌拍在了他胳膊上,然後又一巴掌拍到了肩上,「為什麼啊!你為什麼啊!」
「對不起,對不起……」方馳低下頭,咬著嘴唇。
奶奶在他身上連捶帶打的,邊打邊哭著。
為什麼。
為什麼。
你為什麼。
這也許就是他們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可是為什麼?
方馳不知道,為什麼?
如果問他為什麼喜歡孫問渠,他也許能說出很多,上得了檯面的和上不了檯面的,很多,一點一滴,他為什麼喜歡孫問渠,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比孫問渠自己也清楚。
可為什麼會喜歡男人?
沒有人能回答。
「不知道,我不知道……」方馳低著頭,聲音很低,「對不起,奶奶對不起……對不起……」
奶奶的哭聲大了起來,沒有再問「為什麼」,只是一下下往他身上打著。
奶奶的力氣遠遠不如爺爺,雨點一樣的拳頭和巴掌落下來,身上卻並不太疼。
但心卻疼得厲害,疼得方馳喘不上氣來。
「王八蛋,」奶奶邊哭邊打,「小王八蛋!你這個不是玩意兒的小王八蛋啊!」
奶奶的哭喊讓方馳開始後悔「抓住」了今天的這個「機會」。
「你歇會兒去,」一直站在旁邊沉默地看著的爺爺過來扶住了奶奶,「這麼打也沒用,當心氣傷了。」
「打死他就有用了!」奶奶哭著說。
「別說氣話,」爺爺摟著她的肩,在她背上一下下地輕輕拍著,「來,跟我下樓。」
奶奶又伸過來往他肩上打了兩下,才被爺爺半扶半拖地拉下樓去了。
「小馳你先回屋。」爺爺在樓梯上說了一句。
方馳低著頭,跪著沒有動。
奶奶應該是被爺爺扶回了樓下的臥室,傷心的哭泣聲漸漸小了下去。
方馳還是跪著沒動。
他不想動。
無法思考,也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反應。
他只想就這麼跪著。
感覺現在哪怕是呼吸,都會牽動疼痛的神經。
他心疼。
心疼爺爺,心疼奶奶,心疼這兩個對自己傾注了所有精力和愛的老人。
從他跪著的這角度能看到孫問渠房間的一角,收拾得整齊乾淨的屋子已經是一片狼藉。
他也心疼孫問渠。
陪著爺爺喝酒聊天,給他們寫春聯,給他們做盤子的孫問渠,現在已經因為自己一句「喜歡男人」,變成了爺爺奶奶眼裡的罪人。
心疼。
心疼每一個人。
可卻迷茫地不知道該去怪誰。
怪李博文?
還是怪自己?
他不知道。
「沒,沒接電話?」馬亮在一邊問了一句。
「嗯,」孫問渠看了看手機,扔到一邊,「三個電話都沒接。」
「睡覺,呢?」馬亮說。
「一個午覺從中午睡到下午六點?」孫問渠嘖了一聲,「再說了,別說是睡覺,就算是昏迷了,他聽到我的電話也會起來接。」
「那就是出,出去玩沒帶,手,手機。」馬亮笑了。
「大概吧,算了等他給我打吧,」孫問渠伸了個懶腰,「我去看看設計稿。」
「先吃,飯。」馬亮拍拍他的肩。
天兒冷了以後,胡媛媛每天換著花樣給一幫人安排各種火鍋,羊肉牛肉大骨頭,川味湘味東北味兒,每天都不重樣。
孫問渠感覺自己過完年就能出欄了。
「今天這個麻辣鍋比較麻辣啊,」胡媛媛指著一鍋紅湯說,「那一包火鍋料我看那麼大一坨就想著給掰一半擱進去,結果手一滑全放了。」
「今兒過癮了,」孫問渠拿過湯勺舀了一點兒嘗了嘗,「哎,今兒晚上估計我可以友情出演孟姜女哭長城。」
「是麼?」馬亮一聽就樂了,過來也嘗了一點兒,「倆孟,孟姜女,八,八達嶺到慕,慕田峪全給它哭,哭倒得了。」
哭完一頓飯,孫問渠去洗了個臉,順便漱了漱口,再含了塊兒巧克力,然後去了設計室。
一直說懶得學著用電腦弄設計圖,最後還是學了,他坐到電腦前,歎了口氣,一邊看圖一邊把自己的想法都記在了本子上。
馬亮沒有跟進來,他看圖想事兒的時候馬亮都能很默契地讓他一個人待著。
他忙完了從設計室出來,馬亮才過來遞了杯熱茶給他:「怎,怎麼樣?」
「明天我跟小張聊聊,」孫問渠喝了口茶,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快十點了,「我先回去睡覺。」
馬亮往他手機上掃了一眼:「還是沒,沒……」
「沒,」孫問渠穿上外套把手機放到兜裡,拉了拉衣領,「晚安。」
「晚安孫總。」胡媛媛靠在沙發上笑著說。
孫問渠回到自己屋裡,洗了個澡之後團到床上,關掉了燈,拿過手機。
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未讀消息,從昨天晚上方馳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晚安之後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再聯繫過他。
孫問渠皺了皺眉,怎麼了?
方馳是個很穩的人,無論怎麼樣都不會做這種會讓他擔心的事。
出什麼事兒了?
李博文?
把李博文給處理了?
怎麼處理的?
得處理成什麼樣才會電話不打也不接?
孫問渠躺著閉上眼睛,琢磨了一會兒之後猛地睜開了眼睛。
樓下客廳的小掛鐘當當地敲,方馳坐在二樓走廊上聽著,十一點了。
他覺得電視裡那些一跪一夜跪得臉色煞白搖搖欲墜最後暈倒的小娘子們都挺扯蛋的,他還沒跪到暈倒的程度就覺得膝蓋要碎了,不得不坐在自己後腳跟兒上,再後來腳後跟兒也快碎了,就變成了坐在地上。
手機從下午到剛才,響了很多次,有消息,有電話,他都聽到了,有別人的,也有孫問渠的。
孫問渠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
但他始終就這麼跪著坐著沒有動。
不敢動。
他害怕聽到孫問渠的聲音,他害怕自己偽裝不了自己的情緒。
他也害怕聽到別人的聲音,任何一個人的聲音,肖一鳴,程漠,他都害怕,他害怕他們會問。
怎麼樣了?
什麼情況?
怎麼說的,爺爺奶奶還好嗎?
他害怕去回答,害怕去想起之前混亂而心疼的場面。
樓下的電視開著,爺爺奶奶跟他一樣,從中午到現在,什麼也沒吃。
一開始都在屋裡,現在他們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電視,頻道始終放在中央一台沒有換過。
也沒有聽到爺爺奶奶有過交談,他倆習慣的睡覺時間早就已經過了,卻誰也沒去睡,就那麼坐著,沉默著。
樓下掛鐘敲了12點的時候,方馳終於聽到了爺爺的聲音,小聲叫奶奶去睡覺。
然後兩個人的腳步聲進了樓下臥室,幾分鐘之後爺爺又走了出來。
方馳看向樓梯口,一陣細碎的爪子聲響起,小子跑了上來,圍著他轉了幾圈之後,拱了拱他的小腿,在他臉上舔了舔,最後趴在了他腳邊。
爺爺的腳步上了樓梯,比平時要重一些,像是累了。
「回屋睡覺吧。」爺爺走到他跟前兒站下了。
「奶奶她……」方馳一開口就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乾澀沙啞,像是含了一口沙土,說話都帶著顆粒,他清了清嗓子,「怎麼樣?」
爺爺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爺爺,」方馳有些吃力地重新跪好,腰往下全都是麻的,跪的時候都有點兒找不到平衡,往小子腦袋上撐了一把才跪穩了,「我……」
「先不要說了,」爺爺擺了擺手,「也別跪著了,去睡覺吧。」
方馳沒有動。
「這個事也不是現在就能解決的,」爺爺說,「明天再說。」
說完爺爺轉身慢慢下了樓。
本來麻木的膝蓋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再這麼一跪,不到一分鐘就開始鑽心地疼,方馳不得不咬著牙又坐回了地上。
小子挨著他用腦袋在他下巴上蹭了蹭,又在他手上一下下舔著。
「小子,」方馳摟過它的腦袋,小聲在它耳邊說,「你說我該怎麼辦啊?你知道怎麼辦嗎?你去勸勸爺爺奶奶好不好?幫我勸勸他們……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他們氣壞了,可我又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小子仰起頭,鼻尖頂在他下巴上,涼涼的,濕乎乎的。
「我真的……沒有別的路可走了,」方馳輕輕抓抓它的脖子,「我這麼多年就是怕這個,明明不是我自己選的路但是只能順著這一條路走下去一點辦法都沒有……」
小子的鼻子裡發出細細的鳴音。
「我對不起爺爺奶奶,對不起我爸我媽,」方馳閉了閉眼睛,「但是我又不知道我為什麼對不起他們……我怎麼辦啊……你告訴我好不好……」
方馳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孫問渠抱著筆記本靠在枕頭上已經睡著了,他迷迷糊糊地接起電話:「喂?」
「睡了啊?」那邊傳來了方馳的聲音。
「你怎麼了?」孫問渠馬上聽出了他聲音的變化,沙啞得厲害。
「我發燒了,」方馳咳嗽了兩聲,「昨天咳了一夜,今天早上發燒了。」
「怎麼會發燒的?」孫問渠坐了起來,把還放在肚子上的筆記本扔到一邊,「昨天不還好好的嗎?」
「我不知道啊,」方馳又是一串咳嗽,「今天去鎮上吊了水,現在已經不燒了。」
「怎麼不接電話?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孫問渠皺著眉。
「早上燒到快40度,我爺爺急壞了,就送我去鎮上,我迷迷糊糊的也沒拿手機,到鎮上打完針就去我爸媽那兒了,」方馳沙啞的聲音聽著讓人心疼,「我又不好拿我爸媽的手機給你打電話……」
「現在是回爺爺家了?」孫問渠問。
「嗯,剛回來,我爸媽他們一起回來的,」方馳說,又壓低聲音小聲說,「沒生我氣吧?」
這沙啞裡帶著幾分撒嬌的語氣讓孫問渠心裡一陣發軟:「我氣過了都,睡都睡半天了。」
方馳又咳了起來,咳完了嘿嘿笑了兩聲:「對了跟你說個事兒。」
「什麼?」孫問渠應了一聲。
「昨兒晚上我回來的時候在村口碰到李博文那逼了,」方馳說,「給他嚇了一跟頭。」
「你沒把他怎麼著啊?」孫問渠笑了。
「沒,我一揚手他就得給我跪下……」方馳頓了頓,「跪下,膝蓋給他跪得喀嚓響出一首國歌來。」
「什麼亂七八糟的,那人少搭理,」孫問渠笑笑,「早點兒睡吧,不是剛發完燒呢麼。」
「嗯,」方馳也笑了笑,「我明天晚點兒給你打電話,我可能得睡到下午了,今天吃了藥很睏。」
「知道了,睡吧。」孫問渠說。
「晚安,」方馳說,「我愛你。」
孫問渠愣了愣。
我喜歡你。
我非常喜歡你。
我喜歡你喜歡得不行不行的。
方馳說過很多喜歡,各種喜歡。
但是「愛」,孫問渠還是第一次聽到。
「孫問渠,」方馳嗓子似乎更啞了,「我愛你。」
「我也愛你。」孫問渠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