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南回到學校,在門口的小麵館要了份大碗的拉麵,又拿了罐可樂,沖街坐著慢慢吃。
要說是鐵人三項,還真沒說錯,算上追偷包老頭兒那段路,跑步游泳騎車都齊了,邊南在自己腿上敲了敲,這酸不愣登的感覺跟訓練完了差不多。
一碗拉麵下肚,他熱出一腦門兒汗來,爽。
學校裡很安靜,宿舍裡基本沒人,邊南一路上樓一路數著,加上他一塊兒估計也就五個人。
他們宿舍照例是空的,推開門時一陣沒散盡的汗味兒撲面而來,如同一記黯然銷魂掌迎面拍來。
邊南迅速退出了宿舍門外,還是感覺被掌風給掃到了。
「高手!」他皺著眉重新進了屋,一眼就看到了朱斌搭在床架上的運動服。
這廝回家了居然都不把衣服帶回去,都他媽快懶成水蚺了!
邊南過去把衣服扔進了牆角的桶裡,又接了半桶水泡上,再扣了個盆兒,這才算是化解掉了這一掌。
他去沖了個澡,身上酥酥軟軟地躺到了床上,在正式入睡前的這段時間是最難熬的,幹什麼都沒勁,偏偏還閒得睡不著。
他跳下床,從櫃子裡拿出了一直沒用的新手機,裝上卡邊充電邊開了機。
正好研究一下新手機,把軟件什麼的下載了裝上。
一開機首先蹦出來的是萬飛的短信,連著好幾個。
你怎麼關機。
回家了?
操,回話,你是不是被人賣山裡去了。
山裡都要小媳婦兒,要你有什麼用!
對了,壯勞力可以種地。
邊南對著短信樂了半天,給萬飛回了個電話,倆人閒扯了幾分鐘。
這陣兒許蕊跟萬飛關係有所進展,跟他吃了個飯,收下了他送的一個小發卡。
就這點事兒把萬飛給激動得要吃速效救心丸了,打電話的時候就聽他興奮地說著。
邊南挺替他高興的,雖然他沒體會過這種感覺。
以前他也送小姑娘禮物,貴的普通的都送過,也沒因為誰收了東西他就激動的,收到小姑娘送給他的各種東西他也沒什麼特別感受。
談戀愛不就這樣麼,吃飯聊天兒送東西,他一直是這麼想的,挺沒意思。
不過萬飛還真是讓他開眼了,還沒談上呢,就這樣了,開始談了不得天天帶著急救箱啊。
聽著萬飛興奮完之後,他掛了電話,打開了別的短信。
一個沒存過的手機號給他發了兩條短信,他點開看了看。
叫你一聲大虎子,你敢把充電器給我嗎?
邊南愣了愣,反應過來這應該是邱奕的號,笑著把這號碼給存了,名字寫的邱大寶。
存好號碼再看第二條短信的時候他愣住了,一下坐了起來:「我操?」
相冊裡這張照片居然忘了刪!
他拿著手機都不知道該怎麼給邱奕回復了。
這照片是前陣他回家的時候拍的,大清早萬飛抽風,拍了張這樣的照片發給他,說,撥地而起!
他正好起床,順手也拍了一張給萬飛發了過去,誰與爭鋒!
這傻逼照片他發完了居然沒刪?
他猶豫了一下,按下了邱奕的號碼把電話打了過去:「你大爺!你沒事兒翻人手機有病啊!」
「這是我的手機。」邱奕笑著說。
「……我操這我拍著跟萬飛逗著玩的,你快給老子刪了。」邊南說。
「嗯,」邱奕應了一聲,「我還想留著當把柄呢。」
「當個屁的把柄,這上頭又沒我的臉,誰知道這誰啊。」邊南嘖了一聲。
「膝蓋上的疤挺明顯的,還是十字的,」邱奕說,「上帝保佑。」
邊南讓他說樂了:「能看到疤啊?那是我小時候摔的,特別寸就摔個十字鋼上了。」
「摔了個叉,以後有機會再摔個對勾吧。」邱奕笑了半天。
「對了,你週一過來拿充電器吧。」邊南看到扔在桌上的充電器說了一句。
「不著急,我用萬能充也能充上了。」邱奕聲音挺低,估計怕吵到邱彥睡覺。
邊南一聽這話就樂出聲了:「別啊,來拿啊!你是不是不敢上我們這邊兒來啊?」
「又不是沒去過,」邱奕笑了笑,「我有空過去,記著這可是你叫我去的,別後悔啊。」
「我怕你麼邱大寶,」邊南嘿嘿樂了兩聲,「你別讓潘毅峰給截了就行,那我還真不知道要不要出手救你。」
邊南折騰新手機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總算是把自己的瞌睡給折騰出來了,他塞上耳機,給MP3定了半小時,閉上了眼睛。
一夜連夢都沒做,第二天早上醒的時候還是入睡前的姿勢都沒動過。
週日下午開始陸續有人回了宿舍,萬飛回來的照例帶了一堆他媽做的吃的。
「朱斌同學!把你那醬菜衣服洗了,昨天給我熏出一里地去差點兒回不來!」邊南坐在床上喊了一聲。
「要不留著也成,」孫一凡啃著牛肉乾,「等王波打牌輸了再賴賬不去買宵夜,就把他跟這衣服一塊兒鎖櫃子裡。」
「哎我洗洗洗洗洗……」朱斌拎著桶跑出了宿舍。
日子還跟以前一樣,沒什麼變化,週末大家回來以後就湊一塊兒瞎聊,晚上繼續翻牆出去網吧通宵。
接著就又是一周的上課和訓練,暑假的時候有比賽,沒多長時間了,週一老蔣就表示訓練得加量。
邊南卻覺得這種跟以前沒什麼不同的生活有了點兒變化。
更無聊了。
他有點兒羨慕萬飛,起碼萬飛現在每天都樂呵呵的全身散發著「我要談戀愛」的荷爾蒙氣息。
一想到自己不用再每天上邱奕家報到了,邊南突然覺得有點兒失落,就好像空出一塊時間不知道該怎麼用掉了。
以前也沒覺得這塊兒時間是多出來的啊!
邱奕回校兩天了,兩個學校都還沒什麼動靜。
過氣氛明顯有些緊張,兩邊的學生偶爾碰上了都劍拔弩張的。
「你說邱奕在想什麼呢?」萬飛坐在邊南對面,一邊啃著雞腿一邊思索著,「要是別人被堵了也就算了,申濤跟邱奕的關係那麼鐵……就好像要我被堵了,你怎麼著也不能這麼平靜地呆著吧。」
「要不你出去讓人堵一回看看。」邊南趴在桌上,面前的菜都沒怎麼動筷子。
他倆很久沒有下午在學校食堂吃飯了,今天邊南被老蔣折騰了一下午,出體育館的時候腿都是軟的,失去了翻牆出去找食的興致。
「不會是怕了吧?知道潘找了外面的人,不敢惹了?」萬飛吃得倒是很愉快,
「你倆現在不是挺熟的麼,打個電話給他問問唄。」
「你還真不嫌事兒多,」邊南伸手往萬飛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他倆要再打起來,我夾中間不難受麼!傻逼。」
「那你站邱奕那邊兒唄,反正潘毅峰馬上就走人了,也不用給他面子。」萬飛滿不在乎地說。
「放屁,體校就潘毅峰一個人啊,他畢業了別人都一塊兒瞎了麼,」邊南扒拉了兩口飯,「你那點智商別都用在許蕊身上,好歹勻點兒出來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一星期還沒過完,體校和航運之間詭異緊張的平靜氣氛就被打破了。
星期四早上,邊南還沒起床呢,孫一凡上廁所一腦袋磕門上,把他吵醒了。
「靠,你這是想不開了麼。」邊南迷迷糊糊說了一句。
「啊……」萬飛在床上哼了一聲。
孫一凡出去沒兩分鐘,一推門衝進了宿舍:「起來!別睡了,去門口看熱鬧。」
「什麼熱鬧?」萬飛頓時清醒了。
「潘毅峰被人鎖大門上了!」孫一凡壓著聲音說了一句,轉身又跑出去了。
「我操,」邊南愣了愣,跳下床瞪著萬飛,「他說什麼?」
「潘大臉被人鎖在大門上了?」萬飛也跳下了床,「走走走,看看去。」
「怎麼鎖的?這什麼時候鎖的啊?」邊南很吃驚,邊穿衣服邊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剛過五點,訓練時間都還差一小時了,這大清早的。
他倆跑出宿舍樓的時候,邊南停下了,拿過捨管放在門邊的一個竹掃帚。
「幹嘛呢你?」萬飛看著他,「這會兒不會有人動手吧。」
邊南沒出聲,把掃帚上面用來固定的一根細鐵絲擰了下來,然後跟萬飛一塊兒跑到了學校門口。
校門那兒已經站了二三十個人,不少是剛從網吧出來準備回宿舍的,邊南聽到了潘毅峰罵罵咧咧的吼聲。
靠近看清是怎麼回事之後,邊南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潘毅峰穿著條內褲,右手被一條鐵鏈鎖在了大門上,手腕磨得通紅,有些地方已經破皮兒了。
這會兒他正憤怒地邊罵邊甩著鏈條,旁邊有人拿著根鐵棍想把鎖撬開,折騰了半天都沒成功。
潘毅峰罵一半抬頭看到了邊南,瞪了他一眼:「看什麼看!」
邊南沒說話,把從掃帚上擰下來的鐵絲遞給了萬飛。
這是萬飛的隱藏技能,開鎖小能手。
萬飛明白了他的意思,拿著鐵絲走了過去,看了看鎖,把鐵絲捅到了鎖眼兒裡,低頭來回弄了幾下,鎖卡地一聲彈開了。
潘毅峰抽出手,狠狠地把鐵鏈砸在地上,推開身邊的人往宿舍那邊走了。
「幹嘛幫他開鎖,鎖到天亮所有人都看到了才精彩,」萬飛看著潘毅峰的背影,「他又不會領咱的情。」
「他太記仇,」邊南踢踢地上的鐵鏈,「這種人……」
「我操這招太絕了,」萬飛想想又笑得停不下來,「潘大臉那麼好面子的人這下栽爽了!」
邊南一直以為邱奕會跟潘毅峰硬碰硬來場惡鬥,沒想到會以這樣的場面結束。
而且他剛才看了看潘毅峰身上,沒有傷,連擦傷和淤青都沒有。
潘毅峰好鬥,在體校這幾年大大小小的架回回都有他,也怕死,出門必須成群結隊就怕落單了讓人揍……但真揍到他頭上,還真不會讓他傷了元氣,沒準兒還會被他吹成一次風光的經歷。
邱奕對潘毅峰的尿性還挺瞭解,沒揍他,而是準確地一擊打在了潘毅峰真正的要害上。
回了宿舍之後,幾個人還在熱烈討論,潘毅峰這個偽老大挺失敗,丟了這麼個臉之後,大家居然暫時沒想起來這是航運老大對體校的挑釁。
邊南拿了手機出了宿舍,走到走廊的窗戶邊撥通了邱奕的號碼。
「早。」那邊邱奕接電話挺快。
「……早,」邊南探出頭往樓上看了看,潘毅峰宿舍在他們樓上,不過上面挺安靜,沒有聽到潘毅峰憤怒的咒罵聲,他撐著窗台,「你在哪兒?」
「學校。」邱奕回答。
「潘毅峰那事兒你幹的吧?」邊南問。
「你猜。」邱奕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來。
「除了你沒別人了,」邊南壓低聲音,「你這招挺狠。」
「申濤肋骨斷了兩根,」邱奕說得很平靜,但聽得出提到這事時的不爽,「我沒把他全扒光算是給他留面子。」
「肋骨斷了?」邊南愣了愣,他一直沒太關注這事兒,就知道申濤被堵了,後續他也沒再打聽。
「嗯,誰幫他開的鎖?」邱奕問了一句。
「我讓萬飛開的,他溜門破鎖一把好手,」邊南抓了抓頭髮,「你什麼時候把他鎖上去的啊。」
「四點。」邱奕說。
時間也挑得不錯,四點沒人會出校門了,網吧通宵的那會兒也不會回來,潘毅峰被鎖那兒連個報信兒求救的人都找不著……
邊南正想多問兩句,突然聽到樓上一陣亂,砸凳子的聲音,玻璃破碎的聲音同時傳來,還帶著潘毅峰的吼聲。
「我靠有動靜了,」邊南說,「我先去看看。」
潘毅峰在樓上動了手,被他追著拿椅子掄的是頭天晚上跟他一塊兒吃宵夜的跟班。
「操|你媽的老子上個廁所人不見了你們他媽居然去上網!」潘毅峰手裡的椅子已經掄散架了,只剩了一條腿兒。
被掄的那倆也豁出去了,跟潘毅峰扭成一團。
周圍有不少人圍觀,但低年級的不敢上去攔,高年級的對潘毅峰那夥人也都看不上,平時沒人敢惹他們,現在也沒人去拉。
一直到幾個人身上都見了血,周圍的人才上去把幾個人給拉開了。
被架開的時候潘毅峰正在興頭上,腳還狠狠蹬著。
邊南站得有點兒近,被他在腿上蹬了一下。
「哎我操,」邊南拍了拍褲子,拉了拉旁邊的萬飛,「走走走。」
體校老大潘毅峰被航運老大尋仇,半夜吃宵夜上廁所落單時被劫持,先是鎖在旁邊工地上,然後又被鎖在了體校大門上……
這事兒還沒到中午就已經傳遍了幾個學校。
潘毅峰本想在畢業前轟轟烈烈一場,沒成想被邱奕這麼整了一回,一整天臉上都很難看,基本上處於誰看他一眼就要動手的狀態。
中午就被拎到辦公室裡談話去了,再出來的時候有點兒發蔫。
「他還想進俱樂部打球的,」訓練時萬飛跟邊南跑在五公里隊伍的最後面,分析著潘毅峰蔫了的原因,「這事兒要鬧大了,他就不一定能進去了,估計被教練警告了。」
「他進打架俱樂部合適。」邊南笑了笑。
「你想過沒?」萬飛跑了一段之後看著他。
「想什麼?」邊南問。
「咱還一年畢業了,你想過畢業以後幹嘛沒?」萬飛抹了抹汗,「我媽想讓我考體院。」
邊南沉默了。
是啊,還有一年就畢業了,真快。
但他從來沒想過畢業之後的事。
居然從來沒想過。
訓練結束之後,邊南洗澡洗了很長時間,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
突然覺得很迷茫,也很害怕。
洗完澡之後萬飛要去網吧,邊南躺在床上沒動:「我不去了,我躺會兒。」
「你沒事兒吧,一直沒精打采的,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萬飛摸了摸他腦門兒。
「真沒事兒,我反省一下我的人生。」邊南瞪著上鋪的床板。
「……靠。」萬飛彎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轉身出門了。
在床上挺著反省了半小時也沒反省出個所以然來,邊南歎了口氣。
手機響了,新手機鈴聲跟之前的不同,響了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拿過手機接了電話。
「有空麼,」邱奕的聲音傳了過來,「把充電器拿給我吧。」
「行,你在哪兒呢?」邊南坐了起來。
「在上回碰到你的那個圍牆外邊兒,」邱奕說,「你都從那兒出來的吧?」
「嗯,」邊南拿上充電器出了宿舍,「你很囂張啊,一個人跑這兒來。」
「那你快通知潘毅峰我在這兒呢。」邱奕笑了笑。
從圍牆跳出去的時候,邊南想起了被邱奕一膀子掀回牆裡摔地上的事,有點兒感慨,這才沒幾個月,倆人的關係居然已經變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