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的半開放式小院子裡沒人,也沒種東西,走過去能看到地上有兩隻雞,腿上拴著半截小繩子。
項西吸了口氣,在門上輕輕敲了敲。
「誰啊?」裡面有個人問了一句,聽聲音是個小姑娘。
「我找陸老……先生。」項西看了看,門上沒有貓眼,但他還是往臉上堆了點兒笑容。
「我爺爺這兩天不舒服,不接待客人哦。」小姑娘在裡面說,也沒開門。
「前兩天我還在雲水凡心看到他了,」項西對於這種客套的拒絕有些不適應,「看不出來他不舒服啊。」
「所以才說是這兩天不舒服啊,昨天,今天。」裡面的小姑娘說。
項西一聽就樂了,隨口說了一句:「您這瞎話編得太不利索了。」
小姑娘沉默了兩秒鐘,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帶著笑:「你找他是看茶還是要請他去表演?他真沒時間。」
「都不是,」項西說,「我就想問問,他還收不收徒弟。」
小姑娘沒了聲音,屋裡有個老頭兒的聲音說了一句什麼,項西沒聽清。
接著門輕響了一聲,打開了一條縫,門縫裡露出一隻眼睛和半張臉,一個小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項西,回過頭沖屋裡說:「是個小男孩。」
「也不是太小。」項西補充了一句,順著門縫往裡瞅了瞅,沒看到人。
小姑娘轉回頭,把門打開了:「你進來吧。」
「謝謝啊。」項西衝她笑笑,進了屋。
小姑娘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長得不漂亮,不過一頭快到大腿了的柔順長髮很搶眼。
「你爺爺……」項西站在門口問。
陸老頭兒從裡屋走了出來,跟那天的灰色大褂不同,今天他穿了件很普通的老頭兒汗衫和一條早上遛早的老頭兒都穿的那種大褲衩。
「陸師父,您好。」項西衝他彎了彎腰。
「我以為多小的小男孩呢。」陸老頭兒看著小姑娘說了一句,又看了看他:「坐吧。」
項西看了看,屋裡是木地板,但也沒個拖鞋可換,他猶豫了一下,穿著鞋進了客廳,在沙發上坐下了。
「叫什麼名字?」陸老頭兒在他對面坐下,打量著他,「多大了?」
「二十了。」項西回答,心裡又迅速計算了一下年齡,差不多。
但回答名字的時候他卻在腦子裡狠狠地轉了很多圈。
展宏圖還是項西?
展宏圖還是項西?
「我叫項西。」他最後給自己挑定了名字。
「想學茶?」陸老頭兒笑了笑,問。
「是的。」項西點點頭,小姑娘端了一杯茶過來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他又衝小姑娘說了句:「謝謝。」
其實陸老頭兒這家裡,光看客廳,並沒有多少跟茶有關的東西,茶几上甚至沒有茶具,只有一個果盤,客廳裡的裝修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式裝修,而且還挺舊的,看著都不如平叔的客廳能蒙事。
「嘗嘗這個茶。」陸老頭兒招呼了一句。
茶是用普通的玻璃杯泡的,不過裡面看不到茶葉,項西拿起來喝了一口,沒有說話,這茶其實不怎麼樣,他不知道陸老頭兒拿這樣的茶讓他喝是什麼意思。
「能喝出是什麼茶嗎?」陸老頭兒問。
項西看了他一眼,考慮了半天,最後決定實話實說:「很……不怎麼樣的綠茶。」
陸老頭兒看著他沒出聲,老半天就這麼盯著他看,項西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這話太沒禮貌,他有點兒後悔沒說得委婉些。
陸老頭兒看了他一會兒,往沙發上一靠,笑了起來:「平時喝茶嗎?」
「不喝。」項西看著他的笑容,感覺老頭兒沒生氣,於是還是實話實說。
「那還能喝出這茶不怎麼樣啊?」陸老頭兒笑著問。
「小時候……偶爾會跟著大人喝兩口。」項西也笑了笑。
「那你說說,為什麼想要跟我學?」陸老頭兒收起了笑容,挺嚴肅地又問。
這個回答也許就是關鍵了,陸老頭兒挑徒弟也許就是參考這個問題的回答。
一想到這兒,項西頓時就緊張了,他不怕失敗,以前找個打工的地兒都各種坎坷呢,這畢竟是個「高雅」的活兒,失敗了也正常。
讓他緊張的是該怎麼回答,回答有很多種,拿出哪種來能讓老頭兒滿意,才是讓他糾結的。
「想學點兒能賺錢的本事。」項西抬眼看著老頭兒。
這個回答估計不怎麼樣,但項西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反正之前都是說實話,現在保持說實話的風格也沒錯。
不都說他有特別的地方嗎,那就特別點兒唄。
「是嗎,」陸老頭兒沒有笑,聽語氣也聽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那為什麼要跟我學?」
「學就學個好的,」項西想也沒想就說了,「我覺得您好,就想跟您學。」
「這樣啊,」陸老頭兒想了想又笑了,「你知道我現在不怎麼收徒弟嗎?」
「知道,還知道您收徒弟講究個眼緣,」項西抓抓頭,「我就是想試試,不聊聊不見見哪知道有沒有眼緣啊?」
「那我再問你,你不懂茶,」陸老頭兒胳膊肘撐著膝蓋看著他,「怎麼知道我好還是不好?」
「眼緣吧,」項西也用胳膊肘撐著膝蓋,「我覺得您沒在表演,就是在喝茶……」
陸老頭兒臉上帶著笑,似乎在等著他繼續說下去,項西也就不多想地繼續說了下去:「反正我覺得吧,茶就是茶,喝茶就是喝茶,甭管用什麼程序,有哪些講究,喝茶首先喝的就是茶,所有的流程、講究都該是在茶上……」
項西說了幾句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腦子裡正轉呢,陸老頭兒突然往後一靠,說了一句:「說得好。」
「嗯?」項西愣了愣,這就說得好了?
「你把我想問的下一個問題也答了,」陸老頭兒笑著說,「我本來想問問你對喝茶這事怎麼看的,我要的就是這種最簡單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