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忱能聽得到四周的笑聲隨著他和霍然的對視變得大了起來, 有幾個女生笑得簡直肆無忌憚囂張之極。
「看你怎麼了?」寇忱對於霍然的質疑進行了有力的反擊。
霍然頓時讓他噎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種你瞅啥瞅你怎麼了的戲碼居然還能在眼下這樣的場景裡上演, 實在是他始料不及的。
「我還要說什麼?」寇忱又問了一句。
教室裡的笑聲和尖叫已經失控, 霍然只在球場上體會過這種聲音, 又有點兒想笑, 又覺得挺尷尬。
「你想說什麼啊?」霍然看著他, 一臉「誰來救救這條狗」的無語。
「我知道還用問你麼……算了我自己來,」寇忱一咬牙轉回頭, 拍了拍桌子,「反正我的意思就是,我們在想談戀愛的時候就能談戀愛,有喜歡的人了也能大大方方說出來,畢竟有這個想法了就說明火候到了,就跟春天到了就得發芽一個道理。」
「我們要發芽!」有人喊了一聲。
「要發芽!」大家都跟著喊了起來。
「伍曉晨我喜歡你!」笑聲和喊聲裡突然夾了一句。
「誰!」江磊站了起來, 「誰喊的!」
教室裡亢奮的各種笑喊聲把樓下的老師都吸引上來了, 估計是擔心天花板又被蹦塌。
「好好好,發芽可以, 表白也可以!」老袁笑著抬手示意大家,「音量調小一些。」
大家的聲音被老袁調小了之後,注意力總算是有了一些轉移,開始尋找剛在夾在人群裡的表白者。
「誰啊我操, 剛我都沒注意,」江磊很興奮, 「一嗓子出來, 都沒聽出來是誰。」
「估計要沒剛才那通亂, 」胡逸小聲說,「這人也不敢喊出來,夾人堆裡壯膽兒呢。」
教室裡亂了半天,居然沒有人站出來承認。
「好了,別找了,」老袁拍了拍手,「這位同學肯定是不好意思,猜到了他是誰的也暫時先幫他保密吧,他的表白伍曉晨是收到了的,這就可以啦。」
「謝謝你。」伍曉晨很大方地站起來說了一句。
大家鼓掌。
「其實吧,」寇忱發完言就又靠回了霍然身上,腿伸得老長,這會兒衝著前面,說的什麼霍然都聽不清,「剛才……」
「什麼?」霍然低頭往他臉旁邊湊了湊。
「我說,其實剛才這人不是不好意思站出來,」寇忱偏過頭小聲說,「他是根本沒打算站出來,伍曉晨雖然沒明說,但是肯定屬於不打算跟誰談戀愛的那一撥,他就是想讓伍曉晨知道有人喜歡她。」
「我靠,」霍然也小聲說,「怎麼感覺有點兒浪漫?咱們班還有這樣的人?」
「浪漫個屁,」寇忱說,「換了我要是知道會被拒絕,我根本就不會開這個口。」
「為什麼,您不是一直很囂張麼?還怕被拒絕嗎?」霍然說。
「我都知道你不會接受了,我為什麼還要讓你知道我喜歡你,」寇忱說,「想得美,再說了,那我多沒面子。」
霍然笑了起來。
笑到一半他發現寇忱往旁邊掃了一眼,他跟著也看過去,前排幾個女生正衝著他們笑得停不下來。
霍然趕緊往後靠回了牆上。
寇忱的手馬上跟了過來,在他臉上拍了一下,女生頓時都趴到了桌上,壓住尖叫。
霍然一巴掌拍開了寇忱的手。
他今天才發現,他們班居然這麼多女生,感覺往哪兒看都能迎上女生的目光。
「你能好好坐著嗎?」霍然問。
「不能,」寇忱回答得非常乾脆,「有本事你打我。」
霍然偏開頭沒再說話。
「好,我們繼續,」老袁說,「剛才幾位同學說得都很好,很有代表性,也很讓我這個老師吃驚,我喜歡這樣敢說敢想善於思考的你們,咱們繼續。」
有了老袁的鼓勵,再加上前半段這一通又笑又喊的興奮勁,大家都放開了,不少平時不太愛說話的人都開了口。
霍然看了看坐在教室後面的主任。
主任的臉色還可以,雖然跟平時一樣沒有笑容,但看得出也並沒有生氣。
他收回目光,看著四周發言的人。
如果讓他說,他還真不知道應該說點兒什麼,甚至像寇忱那樣簡單的幾句話他都說不出來,更別說像徐知凡那樣了。
平時他根本就不會去想這些問題,他長這麼大就沒有過喜歡誰的這種念頭,就連看到班上的幾對兒小鴛鴦,他也沒什麼想法。
現在看著班上的同學,有的說起自己以前喜歡的人,有的表示自己現在就有喜歡的人,有的家長支持,有的家長反對,他突然覺得挺有意思。
這些平時看上去跟自己沒有什麼不同,聽說誰喜歡誰誰跟誰一對兒了就要起哄的同學,一個個心裡藏著這麼多的話。
這麼一對比,自己彷彿十七年都白活了似的,連個喜歡的人都沒有。
班會課第一次到了結束的時間還無法結束。
最後是主任走到了講台上,才終於讓大家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不少人到這會兒了似乎才回過神,主任這件不苟言笑人見人躲的衣服,圍觀了他們放肆暢談的全過程。
「今天的班會很精彩,」主任說,「內容我不作具體的評價,但是這樣的形式和方向,我覺得不錯,今天大家這樣的暢所欲言,才是一個班會本應該有的樣子,班會不再流於形式,而是能起到班會的作用,這非常好。」
大家鼓掌。
霍然一邊鼓掌一邊等著主任的「但是」。
不過似乎並沒有但是。
「你們袁老師讓我來聽聽你們的聲音,」主任說,「我想說,我聽到了,也聽進去了。」
掌聲再次響起,比之前的禮貌性鼓掌要響亮了不少。
「感謝袁老師,也感謝各位同學的信任。」主任說完,沖大家點了點頭,走出了教室。
「好了,今天的班會我也感謝大家,」老袁站到教室中間,「大家平復一下心情,把桌椅放好,還有什麼想說的,大家可以寫在周記裡。」
班上的人都站了起來,一邊繼續興奮地聊著,一邊半死不活地把桌椅往回拖。
「起來。」霍然推了一下還靠在他身上不動的寇忱。
「哎……」寇忱拉長聲音,過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坐直了,再慢吞吞地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我肚子都讓你壓麻了。」霍然搓了搓肚子,推開他,把桌子拖回了原地。
「咱們這節班會課,能不能救得了千歲他們班那一對兒啊?」魏超仁說。
「就算救不了那一對兒,」許川說,「應該也能給以後的一對兒對兒打下點兒防護吧,起碼不要一言不合就參見雙方家長,搞得跟要商量著辦酒席了一樣。」
霍然想了想,如果自己談戀愛了,被老爸老媽知道了會怎麼樣?
可能不會怎麼樣?
老爸老媽經歷過他摔溝裡那次之後,似乎就滿級了,對他身上發生的任何事,都能平靜對待,談戀愛這種事,大概都不能算個事了吧?
寇忱可能就不同了,他看了一眼寇忱。
畢竟他爸是個美食家,拿手好菜是香腸。
這次班會後勁還是挺足,吃晚飯的時候,他們班的人坐在食堂裡都還在感歎老袁比親爹都可愛。
「剛姨姨跟我說了啊,」寇忱拿了餐盤過來,往桌上一放,「今兒晚上起,四天,食堂衛生就輪到我們幾個了。」
「高三那幾個輪完了?」徐知凡問。
「沒呢,咱們四天之後又是他們,」寇忱說,「說是要輪夠半個月,週末除外。」
「這麼輪下去,能把今年都輪完了吧?」魏超仁說。
「輪唄,反正我們不吃虧,」徐知凡晃了晃手機,「我打聽了一下,他們那幫人數罪並罰,處分比我們重,這兩天應該就有白榜出來了,到時去看看。」
「馬上校運會了,」江磊問,「你們報什麼項目啊?」
「我報個趣味拔河吧。」徐知凡說。
「要不要臉,趣味拔河全班都參加。」江磊說。
「那我報個啦啦隊吧。」徐知凡想了想。
「霍然你呢?」江磊放棄了徐知凡。
「我報籃球賽吧。」霍然說。
「你不報也得有你吧,」江磊說,「不過咱們校運會的籃球賽沒意思啊,淘汰賽到底,一不小心打一場就結束了。」
學校每年運動會都會分年級組織籃球賽,不過比起年度校際籃球賽,規模就很小了,時間也短,畢竟要配合校運會的時間。
「寇忱呢,」江磊挨個兒打聽,「怎麼也得弄個牛逼點兒的項目吧?」
「我可是校籃的。」寇忱說。
霍然轉頭看著他,訓練都只參加了三次的人,介紹自己的時候倒是吹得毫無保留。
「你這周再不去訓練,下月就可以不來了。」霍然說。
「今兒晚上就去,」寇忱笑瞇瞇地回答,「我主要是怕跟周海超那倆起衝突,昨天碰上還衝我瞪眼兒呢,都數罪並罰了也一點兒沒收斂。」
球隊的訓練大多都安排在晚上,一周只有兩天會用下午的時間,盡量不耽誤白天的課程。
霍然每次訓練都會提前到達,寇忱今天來的時候他已經繞著操場跑完兩圈了。
「我幹什麼?」寇忱問。
「跑兩圈熱熱身吧。」霍然說。
「我一個人?」寇忱指著自己。
「操場上還有別人,一般來了的就自己去跑兩圈。」霍然說。
「你不跟我一塊兒跑?」寇忱問。
「我跑完了。」霍然歎氣。
「我新隊員啊,」寇忱說,「你不擔心我出點兒什麼事嗎?摔一跤之類的?」
霍然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你要是操場上跑兩圈兒都能摔了,你可以直接退出了。」
寇忱嘖了一聲,轉身往操場跑了過去。
「哎。」霍然彎腰撐著腿歎了口氣。
「今天晚上做技術訓練,」霍然在所有的人都熱身完畢之後開始安排,「高一隊員跟老隊員試著打個半場,看看配合效果。」
寇忱仔細琢磨了一下,頓時有些迷茫。
他不是高一的,也不是老隊員。
他幹什麼?
霍然安排完別的隊員之後,衝他一偏頭:「寇忱,跟我來。」
「好勒。」寇忱愉快地跟了過去。
比起跟別的隊員一塊兒訓練,他還是更喜歡跟霍然一對一,畢竟對籃球的興趣也就這樣,跟霍然一對一起碼能聊幾句。
「還是老規矩嗎?」寇忱問,「你防我攻?」
「今天你定點投籃。」霍然說。
「……什麼?」寇忱愣了。
霍然扔了個球過來:「一個點十個球,開始。」
「憑什麼啊?」寇忱拿起球,站到籃下,往籃筐那邊掃了一眼,把手裡的球投了出去。
進了。
霍然把第二個球了過來:「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你要是敢耍我,」寇忱接住球,再次投了出去,「你就死定了。」
球進了。
「繼續。」霍然又傳了第三個球過來。
寇忱沒說話,接了球繼續投。
十投十中。
這個成績讓霍然有點兒意外,之前他只看出來寇忱會打籃球,基礎還行,但沒有想到投球這麼穩。
「換左邊。」霍然把球再次傳了過去。
寇忱接過球,看著他。
「換左邊!」霍然重複了一遍,「想什麼呢。」
「操。」寇忱把球換到了左手,投了出去,球進了,他沖霍然挑了挑眉,「想耍我?那麼容易嗎?」
霍然愣了幾秒種:「我他媽讓你到籃筐左邊來投!」
「……哦。」寇忱也愣了愣,撿起球走了過去。
正準備繼續投籃的時候,霍然又說了一句:「左手。」
「什麼意思啊你!」寇忱怒了,球往胳膊下一夾,看著他,「真敢耍我啊?」
「投。」霍然笑了笑,「我看還能進麼。」
寇忱非常不爽地一抬左手,把球投了出去。
沒進。
「你大爺,」寇忱頓時臉上有些掛不住,沖霍然一招手,「傳球。」
霍然把球傳了過去。
寇忱接過來再次左手投籃。
進了。
他洋洋得意地嘖了一聲,看著霍然:「告訴你,我初二之前是左撇子。」
「初二之後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左右都能用了?」霍然問。
「初二之後我不想再隱瞞我倆手都能用的這個秘密。」寇忱說。
霍然看著他,似乎在思索。
「不過我左手帶球不行,只能投籃,」寇忱補充,「左手帶球水平跟小學生差不多吧。」
「看出來了。」霍然說。
「怎麼看出來的?」寇忱問。
「之前咱倆攻防,你要能用左手帶球早用左手了,」霍然說,「還用問麼。」
裝逼大業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寇忱笑了起來,過去撿了球,又投了一個:「這麼瞭解我。」
「繼續右手。」霍然說。
「嗯。」寇忱點頭,「班級籃球賽,都有誰參加啊?」
「咱倆,」霍然說,「再把剩下的男生湊一湊。」
「沒有第三個說得上名字的了?」寇忱有些吃驚,「文科班真如傳說中的那麼弱?」
「魏超仁。」霍然說。
「徐知凡呢?」寇忱問,「他挺高的個子不能浪費吧?」
「徐知凡唯一的愛好就是晨跑和夜跑,除此之外你不要想讓他參加任何運動。」霍然說。
「就我倆加一個超人,他打球……還行,」寇忱想了想,「那我們不是輸定了?」
「放屁,」霍然說,「有我呢。」
「你一個人?」寇忱說,「上回跟你們班打球也沒覺得你多厲害啊,還差點兒輸了呢。」
「打你們班我只用了,」霍然伸出小手指,掐著指尖,「這麼一點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