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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忱沒做過手工, 小學的手工課他都在睡覺,或者玩別的,要不就已經被老師趕出了教室,大點兒之後就更沒有手工這個概念了, 寇瀟自己拿珠子穿了根手鏈他都像是看到了什麼手工之神。
想給霍然做個手工禮物純粹就是受了那條不知道誰送的手鏈的啟發。
這事兒本來他根本不會去做,生日禮物嘛,買就行了, 關係好點兒的時候也就是買禮物的時候多花點兒心思去挑。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非得給霍然做一個, 可這個念頭一旦形成,就彷彿中了邪, 非做出來不可了。
吃完早餐回到教室第一件事他就是坐到霍然身邊,從課桌下面把霍然的腳撈了上來,按在了自己腿上。
全然不顧四周女生的笑聲。
「我自己量行不行?」霍然掙扎著想搶回自己的腿。
「別動!」他瞪了霍然一眼,死死按住他的腿, 從本子上撕下了一條紙,在霍然腳踝上圈了一下,「這不就行了麼。」
「服了你了。」霍然收回腿, 趴回桌子上歎了口氣。
寇忱在紙條上掐了個印子,然後放平在桌上,用尺子量了量, 在手機裡記下了長度。
抬起頭的時候, 許川站在了他桌子旁邊, 把手伸到了他眼前。
「操。」寇忱罵了一句, 一把抓住許川的手, 拿起筆飛快地在他手腕上畫了一塊手錶。
週末他們的計劃是要練兩天籃球,下周要比賽了,他們一方面是想一塊兒練練配合,一方面也就是想找個借口湊一塊兒玩。
但老楊就這週末比較有時間,能教他做皮鏈子,寇忱不得不咬牙放棄了一天的練習。
老楊的車還沒開到門口,趴在寇忱腿上的帥帥突然支起了腦袋,耳朵也一下立得筆直。
「是不是聽到老楊的車了?」寇忱立馬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走。」
「去哪兒!」老媽喊了一聲。
「去老楊那兒玩。」寇忱換鞋的時候打開了門,帥帥箭一樣地衝了出去。
「你姐都約了人去逛街,我以為睿東忙呢,」老媽說,「他倆週末不約會啊?」
「平時又不是見不著面,週末還摽一塊兒膩不膩啊,」寇忱跑出門,「走了啊晚上我直接回學校了明天要練球了——」
老楊在城市邊緣買了一套頂樓的房子,弄成了一個工作室。
放滿了他做的各種皮具成品,各種錢包收納包,酒袋,裝飾品……還有各種原材料和工具。
「我每回過來,都覺得這是個什麼恐怖片兒的場景。」寇忱拽著帥帥的項圈,指著裡屋的一個巨大的皮墊子,上面扔著一些廢皮料編出來的球,「看到了沒?去玩吧,玩膩了過來找我,不許亂咬,聽到了沒?」
帥帥沖那邊哈哧著。
「回答我!」寇忱說。
帥帥叫了一聲。
「去吧。」寇忱鬆了手,然後跟老楊一邊一個站在了操作台前,「快,開始,最晚今天下午就要做出來,我下午要回學校呢。」
「我一小時就能做完了,」老楊說,「你的話……可能差不多吧,五分鐘之後煩了就把東西一扔,我一小時就幫你做完了。」
寇忱沒有反駁老楊的話,一是要節約時間,二是老楊這話也沒說錯。
他拿起旁邊的一支鉛筆在桌子上寫下了霍然腳踝的尺寸,然後看著老楊:「先挑皮子?」
「嗯,」老楊轉身從架子上拿下來一小撂皮子,往操作台上一放,「你想好做成什麼樣的了嗎?」
「之前不是說了麼,銅釘銅扣之類的。」寇忱一張一張地翻看著皮子。
「你……」老楊清了清嗓子,「是不是片兒看多了?」
「什麼?」寇忱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聽明白他說什麼,又繼續低頭看皮子,「我不喜歡黑色的,太淺的棕色也不喜……」
說到一半他突然反應過來了,猛地一抬頭,盯著老楊:「你剛說他媽什麼呢?什麼片兒?」
「不是麼?你這些要求,皮,釘啊扣啊什麼的,」老楊說,「你想要的是什麼感覺啊?你這……」
「皮革,鉚釘,挺朋克的啊。」寇忱說。
「……是麼,」老楊看著他,「是我想多了吧,你是一個純潔的少年。」
「你他媽想到什麼了啊!」寇忱吼了一嗓子。
「不要逼我。」老楊指了指皮料,「挑皮子吧。」
「你才是片兒看多了吧?」寇忱嘖了一聲,「老流氓。」
「誰老了?」老楊從皮料裡抽出一塊扔到他面前,「這個吧,做舊的,比較合適你想要的感覺。」
「好。」寇忱看了看這塊皮子,黑棕色,做舊之後挺復古的。
「皮都處理過,你不用再自己弄,」老楊把別的皮一收,把這塊鋪到了他面前,再把尺子和裁皮刀放到他面前,「量出尺寸,畫好線,然後裁出來。」
「嗯。」寇忱拿過尺子按在皮子上,然後吸了一口氣,用鉛筆開始畫線。
畫線應該是最簡單的一步了,但他按尺子的手指太不聽話,超出了尺子的邊緣,鉛筆畫過去的直線上畫出了一個半圓。
他聽到老楊歎了口氣,抬眼看了看老楊。
「補一下吧。」老楊說。
他重新畫了一遍,尺子不知道為什麼移動了,鉛筆在旁邊重新畫了一道,也行了,反正這皮子雖然不大,但做這麼一個皮環起碼能畫出五十個了。
「要多寬?」他問老楊。
「隨你喜歡了,」老楊說,「不過我建議不超過兩厘米吧,要不太顯眼了,附中畢竟重點高中。」
「行吧,一點五。」寇忱低頭繼續,他也怕太誇張了霍然不肯戴。
他一直覺得做個皮圈嘛,把皮子一裁,刀一切,然後噹噹噹敲上鉚釘,就行了。
過程差不多也就是這麼一個過程,但就跟做菜一樣,說起來簡單,做起來每一個動作都跟關節長反了一樣,笨手笨腳。
裁皮的時候他一刀下去削掉了自己一小片指甲。
他指甲剪得很短,所以順帶也削掉了指尖的一小塊皮。
血湧出來的時候老楊差點兒給他跪下了:「你別弄了,我來吧,這塊皮不僅有你的心意和努力,還有你的血了,後面就交給我吧。」
「不用。」寇忱把手指含嘴裡,撕了片創可貼纏上了。
「你姐打死我。」老楊說。
「她以前揍我一頓我都傷得比這重好嗎?」寇忱一臉不屑。
「那是她揍,換個人你試試?」老楊說。
寇忱還是決定堅持,這是他此生第一次給人做禮物,而且是給此生第一個為他擋刀的人,這個人他還特別喜歡。
不過他顯然低估了做這玩意的難度,或者說,他高估了自己做手工的天賦。
說不定還高估了自己對霍然小可愛的喜歡程度。
老楊拿了塊廢料讓他先學著打鉚釘,他第三錘砸到自己已經被削掉了一塊皮的手指之後,把錘子扔到了一邊,往沙發上一倒。
「去你媽的吧,練個屁,不做了。」他看了看指尖再次湧出來的血。
鑽心的疼。
對於他這種摳破了蚊子包都會覺得很疼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上刑,還是酷刑,又疼又氣的,還沒地兒發火。
老楊撐著操作台看著他。
「我不是罵你。」寇忱悶著聲音。
「換個簡單點兒吧,」老楊說,「你知道我做的第一個成品是什麼嗎?」
寇忱沒出聲。
「一根皮尺,」老楊笑著說,「就裁了一長條的皮,床面都沒處理,直接就拿銅模打上刻度,就算做完了。」
「皮尺?」寇忱看著他,有些出神。
皮尺?
「是啊,新手都從最簡單的開始,你這種連紙都疊不齊的新手,」老楊說,「能把皮裁下來就不錯了。」
「皮尺要做的話,是什麼程序?」寇忱問。
「……裁,塗床面處理劑,修邊,敲上字,兩邊打上鉚釘。」老楊說。
「修邊和卯釘你來,」寇忱站了起來,「你的銅模有什麼樣的?有字母嗎?」
「有,怎麼?」老楊拿過一個木盒打開了,裡面全是各種各樣的大鐵釘形狀的金屬條,一頭大一些的平面上有字母或者花紋。
「我覺得我真讓你幫我做了個複雜的,霍然也不可能相信是我做的,」寇忱說,「那就做個簡單的,就做個細的皮尺,腳踝上繞兩圈兒的長度,然後上面要有刻度,刻度就不打數字了,打上他生日的日期和他名字的字母,你覺得怎麼樣?我能做得了這個嗎?」
「能。」老楊點頭。
「那就這個了,」寇忱打了個響指,「我也弄一條。」
「……情侶的嗎?」老楊問。
「嗯,」寇忱點了點頭,又頓了兩秒,「兄弟好嗎!」
「我管這種一對兒的都叫情侶,」老楊拍了拍皮子,「開始吧,寇大師。」
今天班上的不少人都沒有回家,七人組除了寇忱,都在體育館待著。
之前霍然點名報上去的班隊名單是他和寇忱,江磊,魏超仁和羅飛玉,替補是全班一米七八往上的男生。
今天他們都留下來訓練,分了兩撥打練習賽。
除了寇忱沒來。
寇忱回家去給他做生日禮物了。
霍然有點兒鬱悶,生日還有半個多月,非得今天去做禮物,可一想到寇忱是專門回去做這個禮物,而且提前已經琢磨了挺長時間,他又覺得心裡暖得很。
寇忱打架不錯,不光有天賦,後天也勤於練習,所以水平很高。
但他做手工……以霍然對他的瞭解,這人連剝個巧克力的錫紙都有可能把巧克力摳出個坑來,這樣的水平,做手工實在有點兒讓人不敢想像。
如果真的做出了個什麼腳鏈的,他都不知要不要戴。
戴吧,萬一太難看了。
不戴吧,又對不住寇忱這一番心意。
……所以就還是戴吧。
下午打完一個半場之後,大家有點兒累了,於是霍然讓大伙休息,他和徐知凡許川去買飲料。
伍曉晨和幾個女生也一塊兒跟來了,這次訓練所有的吃喝都是班費出,她得跟著付錢。
「今天寇忱為什麼沒來啊?」唐維問。
「有事兒回家了,晚點兒過來吧。」霍然說。
「我還沒看過寇忱打球呢,」唐維一臉憧憬地又問,「帥嗎?」
「帥爆了。」霍然說。
「啊……」唐維捂著胸口靠到了李依一身上,「啊……我的忱……」
「誰的?」伍曉晨轉過頭看著她,「你再說一遍!你這個無恥的女人!」
唐維還是捂著胸口:「嗷,你這個凶狠的女人!你不就想說是你的嗎!」
「明明是霍然的!」伍曉晨一臉正義地握了握拳。
霍然正在吃魏超仁貢獻的最後一包牛肉乾,差點兒嗆著。
幾個女生頓時笑成一團,伍曉晨居然堅持了好幾秒才笑場。
「我就不加入你們了!」李依一說,「我的心現在另有所屬。」
「誰啊?」伍曉晨問。
「還能是誰,林無隅唄,」唐維擺擺手,「人天台喊話那天她口水都快滴出來了。」
「屁呢!我哪有那麼……」李依一說到一半,突然指了指前面,「寇忱來了啊?」
「啊!寇忱!」唐維蹦著高衝前面揮了揮手。
霍然趕緊把半塊兒牛肉乾扔回了袋子裡,抬頭往前看過去。
看到了迎面走過來的寇忱。
他忍不住笑了笑。
「練完了?」寇忱喊。
「沒呢,休息時間。」徐知凡說。
「買水?」寇忱停下了。
「是啊,有經費。」許川指了指伍曉晨。
「我做東。」伍曉晨一拍自己的小包。
寇忱轉身跟他們一塊兒往小賣部走過去,靠到霍然身邊,小聲說:「一會兒給你看……」
「哇,」唐維在後頭喊了一聲,「寇忱你這個腳環好酷啊!」
霍然愣了愣,跟大家一塊兒低頭往寇忱腳踝上看了過去,一根細皮帶在腳踝上繞了兩圈,鎖扣的位置是一顆做舊的鉚釘,下面有一個小小的環,上面掛著一個小指甲蓋大小的小東西。
「這是什麼啊?」唐維一直彎著腰跟在他身後。
寇忱停了下來:「什麼是什麼?」
「吊著的那個小小的。」唐維指了指。
「鐮刀。」寇忱說。
「啊,」唐維又摀住了胸口,「是你後腰的那個死神用的那把鐮刀嗎?」
「……是。」寇忱笑了笑。
「是自己做的嗎?」伍曉晨問了一句,「是不是尺子啊?有刻度?」
「是。」寇忱繼續往前走。
霍然看著他渾然天成的得瑟勁,跟過去跟他並排走著,小聲問了一句:「我的生日禮物,現在就被你掛腳上讓所有人都參觀了?」
「這是我的,」寇忱笑著小聲說,「你的在我兜裡呢,一會兒給你看,不過跟我這個是一樣的。」
「看群。」許川在旁邊說。
「嗯?」寇忱拿出手機,點開了群。
裡面七人組幾人個已經刷了滿屏,報上了各自己手腕腳踝的尺寸,胡逸直接報的是腰圍。
-我就不要手上腳上的了,我不習慣,我要根皮帶吧
「你們滾啊!」寇忱把手舉到了許川面前,「看到沒。」
「怎麼弄的?」霍然問。
「削了一刀,剛包好又他媽錘了好幾下,」寇忱皺著眉,「氣死我了。」
「疼哭了吧……」霍然說。
寇忱看著他。
「你就是很怕疼啊,」霍然說,「口子深嗎?」
「不深,就掉了點兒皮,」寇忱說,「明天就好了。」
「還被錘子砸了好幾下?」霍然捏了捏他手指,感覺似乎是有點兒腫了,「誰砸的?」
「還能誰砸的啊,老楊會砸我麼,」寇忱歎了口氣,「我自己唄。」
霍然知道做這東西不是隨便拿起來就能做的,也知道寇忱沒這方面的天賦,但他也沒想到會有削了手和砸了手這麼慘的狀況出現。
頓時有點兒過意不去。
「我要知道這麼難弄,我就不要了。」他說。
「說什麼屁呢。」寇忱嘖了一聲。
買了飲料回到體育館,七人組湊過來蹲在寇忱腳邊研究了一會兒腳鏈。
「不說幫霍然做麼?」魏超仁說,「怎麼折騰了半天回來就給自己做了一條啊?」
寇忱斜眼兒瞅著他沒說話。
「你是不是傻,」江磊說,「這明顯是做了一對兒啊。」
「……哦,」魏超仁沖寇忱抱了抱拳,「告辭了。」
寇忱坐在看台上笑得停不下來。
一幫人都去拿飲料了之後,霍然才清了清嗓子:「我看看?」
「嗯。」寇忱從兜裡拿出了一條小皮圈,「你先看看,還沒包裝,等你生日的時候我再做個小皮兜裝起來給你。」
「不用了。」霍然看著手裡的皮子,這算是一條迷你尺寸的小皮尺,上面還有刻度,每格下面都印著凹陷下去的數字和字母,「是我生日和名字嗎?」
「是,」寇忱指了指鎖扣的位置,「我的那個吊的是鐮刀,你的這個是……柴犬腦袋。」
霍然看著他。
「也沒別的了。」寇忱忍著笑,「要不我再找找,反正你生日也還沒到。」
「不用。」霍然說。
「嗯?」寇忱看著他。
霍然猶豫了一下,低頭把小皮尺繞到了腳踝上,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