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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忱在霍然肩膀上咬的這一口, 絕對用了九成以上的內力,一直到籃球場上興奮的人群完全散光了,他肩膀上的疼痛感都還新鮮得很。
他想拿手機拍一下看看,但是又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舉校上下,也沒聽說有誰贏了一場比賽就把隊友給咬了的。
「走吧,回家了。」寇忱甩著外套晃了過來,「剛老袁問記者了, 今天晚上八點的新聞就會有咱們的球賽了, 明天還有一個學校的專題,什麼青春飛揚還是什麼玩意兒的。」
「哦。」霍然應了一聲。
轉身想拿衣服的時候, 胳膊被寇忱拉住了。
寇忱伸手挑了一下他的衣領, 發出了很低的一聲驚呼:「我操,這是怎麼弄的?」
霍然轉頭看著他:「請您再問一遍?」
「這是誰抓……」寇忱湊過去看了一眼, 愣了愣迅速退開了,「我操,我咬的嗎?」
「帥帥咬的。」霍然拿起外套穿上了, 「走吧。」
「疼嗎?」寇忱跟上來。
「疼,」霍然皺著眉把自己手機遞給了他,「一會兒沒人了你幫我拍一張看看, 讓你咬成什麼樣了?」
「別拍了吧, 」寇忱說, 「回家洗澡的時候就能看到了。」
霍然輕輕摸了一下自己肩膀, 擰著眉:「你老實說, 是不是怕我現在看到了,當場就能打死你。」
寇忱笑著沒說話,只是摟過他嘿嘿樂了幾聲。
「是不是挺慘的?」霍然嘖了一聲。
「嗯,」寇忱揉了揉鼻子,「可能破皮兒了,你洗完澡塗點兒碘伏什麼的消消毒。」
「要打針嗎?」霍然問。
「破傷風?不止於吧,」寇忱想了想,「你出去徒步啊騎車啊,有點兒傷也不至於就要打破……」
「狂犬針。」霍然說。
「……你大爺!」寇忱罵了一句。
七人組在校門口聚齊了,他們回家的方向都不一樣,不過得一塊兒走一條街到街口,然後再各自騎自行車開電動車坐公交車。
「你姐今天不接你嗎?」許川問寇忱。
「不接,」寇忱說,「昨天我家來親戚了,就我叔他們,沒人有空接我。」
「要我帶你嗎?」江磊了拍自己電瓶車後座。
「不用,我……」寇忱往霍然那邊看過去。
「別看了,霍然的車沒有後座。」徐知凡說。
寇忱嘖了一聲:「我可以站……」
「也不讓人站。」江磊說。
魏超仁笑得很大聲:「我操,太可憐了。」
「明天咱們去玩吧。」胡逸非常狀態外地說了一句。
「行啊。」寇忱立馬響應。
週末出去玩,對幾個人來說都相當有吸引力,他們之前週末就經常一塊兒出去,哪怕只是順著街聊天溜躂也會覺得有意思。
「霍然你們俱樂部這周有活動嗎?」徐知凡問。
「下周有個兩天的騎行,」霍然說,「這周的我沒參加,要打球。」
「騎行帶我。」寇忱馬上說。
「不。」霍然回答得很乾脆。
「下週五再跟你商量。」寇忱完全無所謂。
到街口大家各自分頭走了之後,霍然看著寇忱:「你到底怎麼走啊?」
「你車後轱轆真不能踩啊?」寇忱問。
「不能,承不住,」霍然歎氣,「警察也不讓啊。」
「那我打個車,」寇忱拿出了手機,「你趕緊回去吧,處理一下你那個傷,就……我真是咬重了。」
霍然沒說話。
又是這種感覺,依依不捨。
之前去徒步的時候他就有過這種感覺,但後來每週都混在一起,加上每次週末寇忱差不多都在大門口坐車走,所以他一直沒再有過那麼強烈的感受。
這兩天剛一塊兒打完球,興奮過後會略微有些隱隱的失落感,這時的分別的不捨突然就變得很明顯。
寇忱叫車的時候,他用腿撐著地,一直沒走,也沒說話。
寇忱也沒出聲。
一直到車開過來在身邊停下了,寇忱才在他胳膊上拍了拍:「下來。」
「嗯?」霍然正準備騎車走,被他給說愣了,但還是下意識地下了車。
寇忱拎起他的自行車,沖叫來的車裡喊了一聲:「大哥,麻煩開一下後備廂。」
「靠。」霍然這才反應過來,過去跟他一塊兒把自己的自行車放進了後備廂裡。
「這樣能多聊會兒。」寇忱笑笑,拉開車門上了車。
其實說能多聊會兒,聊的也就是球賽,寇忱還沉浸在之前最後那個配合裡,有點兒興奮,霍然本來已經平靜了不少,被他在旁邊說得又跟著重新興奮起來了。
感覺都沒說幾句,車就已經開到了霍然家樓下了,寇忱湊到他耳朵邊小聲說:「記得消毒啊。」
「嗯。」霍然打開了車門。
從後備箱拿自行車的時候,寇忱又跟了下來:「如果看到太嚇人了,明天讓你咬回去。」
「滾吧,」霍然說,「你以為都跟你似的。」
寇忱笑著:「明天我過來找你啊。」
「好。」霍然拎著車往電梯走過去,衝他揮了揮手,「走吧走吧!」
寇忱衝他拋了個飛吻,回到了車上。
車開到小區門口那條街的時候,寇忱接到了老媽的電話:「你到哪兒了啊?菜都快弄好了,還沒到家嗎?」
「到門口超市了,馬上到家。」寇忱說。
二叔他們昨天就過來了,老爸跟二叔的感情最好,二叔一家每次出門旅遊之前都會到他家來住兩天,不知道是一種什麼習慣。
「二叔,二嬸兒,宇哥。」寇忱進門一把摟住了撲過來的帥帥,一邊換鞋一邊跟屋裡的人打著招呼。
「回來了啊,」二叔笑著看他,「你姐姐說你這兩天打比賽呢?」
「嗯,也不是什麼大比賽,學校的班級籃球賽。」寇忱說。
「多參加些集體活動挺好,」二叔說,「之前不是學校的什麼活動都不樂意參加麼。」
「他們學校要組織個打架王爭霸賽,」老爸在旁邊說,「你看他參不參加。」
「不參加,沒有對手的比賽不參加。」寇忱拎著包往樓上走,帥帥一直圍在他身邊撞來撞去的,他抓著帥帥腦袋上的毛,瞪了它一眼,帥帥立馬老實了。
二叔笑了起來:「厲害了。」
「現在還行,附中是重點,比以前環境好多了,都是好學生,沒幾個以打架為重的,都以學習為重,」老爸說,「就是這玩意兒學習還是不行,根本不學。」
「我先洗個澡啊。」寇忱上了樓之後喊了一聲。
老爸聲討他成績差的時候,他一般會躲開,有時候老爸說急了沒準兒能順手就過來揍他一頓。
「快點兒洗,馬上吃飯了,」老爸說,「你也餓了吧。」
「好——」寇忱帶著帥帥跑進了屋裡。
帥帥一進屋就跳到了他床上。
「腳乾淨嗎!」寇忱指著它。
帥帥立馬翻過身躺著,把四條腿都懸空舉著。
「哥哥看看啊,」寇忱過去抓著它的爪子檢查了一下,又摸了摸,「還挺乾淨,我不在家也沒人帶你出去滾泥了,小可憐兒……玩吧。」
帥帥順勢就開始在床上瘋狂地蹦,然後躺下打滾。
打開了水準備洗澡的時候,霍然發了條消息過來。
-你他媽是衝著撕我一塊肉去咬的吧!
寇忱笑著又走出浴室,趴到床邊,對還在打滾的帥帥說:「帥!來,裝個可憐!」
帥帥立馬撲過來趴在了他面前,低著頭,耳朵夾緊。
寇忱拍了張照片發給了霍然。
-然然哥哥我錯了
霍然的消息在他洗完澡之後才回了過來。
-拿著人家帥帥裝什麼可憐!
寇忱笑著回了一句。
-還疼嗎?我真不是故意的
-沒事了,我沒你那麼嬌氣,脫個臼喊得跟要死了一樣
-滾蛋,脫臼這事能不能過去了啊!
-不能了,我想起來了就想笑
你是想起我就笑吧。
寇忱打完這句又刪掉了,正想重打的時候,寇瀟在外邊踢他的門:「寇忱你洗完了沒!」
帥帥從床上跳下去,跑到門邊,站起來扒拉了一下門把手,把門打開了。
「怎麼還光個膀子!」寇瀟瞪了他一眼,「跟誰聊呢!趕緊下去吃飯了!」
「來了。」寇忱嘖了一聲,又看了看手機屏幕,猶豫了一下把手機放到褲兜裡,套了件T恤下了樓。
「所以說有時候出國鍛煉一下還是有好處,」老爸正在跟二叔說著話,「不給他扔到那種環境裡,他總覺得自己有退路,再說也能開開眼界,知道天地有多廣,別總想著拘在眼前混日子。」
這種對話寇忱聽得挺多了,畢竟老爸一直覺得兄弟幾個就他沒出去上過學挺遺憾的,小輩兒裡也多數都送出去了。
「我去哪兒都這個德性。」寇忱每次的態度都挺堅定的,都是這句。
二叔笑著拍拍他肩膀:「今天喝飲料還是陪二叔喝兩杯?」
「別讓他喝酒,一會兒喝高了又跟我嗆,」老爸說,「現在他大了,我也不想總揍他,罵幾句又不解氣。」
「我喝飲料,」寇忱笑笑,「明天我跟同學約了出去玩,喝了酒萬一睡過頭了多不好。」
「又玩?」老爸擰著眉,「你週末就不能在家看看書?期中考你打算給我弄個什麼分啊?」
「我看什麼書,」寇忱伸了個懶腰,「我在家也就看看漫畫書。」
「下半年就高三了,」老爸瞪著他,「你就這成績,你是準備明年高考完了就出去打工了是吧?」
「打工有什麼不行的。」寇忱說。
「你一個高中學歷,你能打什麼工!」老爸拍了一下桌子,「你有什麼技能?你有什麼特長?打架?臭貧?」
「爸,爸。」寇瀟沖老爸招招手。
「幹嘛!」老爸瞪著她。
「吃飯。」寇瀟說。
「你就慣著他吧,你媽也是!」老爸說,「就他這種高中畢業生,去你們酒店也就是打掃一下房間,客房服務員人家都要有個專業對口呢!」
寇忱冷著臉,沒有說話。
老爸這些話他聽得挺多的了,他有時候會爭幾句,大多時候會沉默。
雖然不服氣,他確實也沒什麼可反駁的。
他就是打不勁去學習,書本拿到手上連一頁都沒看完就睡著了,上課也就老袁的課他能撐得住給個面子不瞌睡……
吃飯晚飯,七人組在群裡商量明天去哪兒玩。
霍然站在鏡子前,一邊看著他們討論,一邊扯開衣服又看了看寇忱的咬痕,本來已經不太疼了的傷口,洗完澡又開始殺著疼。
這已經看不出來是個牙印了,一圈兒全腫了,紅成一片,跟朵花兒似的,裡面還有好幾個地方是破了皮兒的。
霍然覺得明天得檢查一下寇忱的牙,是不是有幾顆帶刃的。
「明天去哪兒啊?」老媽走過來問了一句,遞了瓶磺伏給他,「我幫你擦?」
「嗯,」霍然扯開衣服,讓老媽給他擦藥,「明天想去公園那邊,胡逸說划船看天鵝。」
「好玩嗎?」老媽說,「你們一幫大小伙子,約著一塊兒去看天鵝?」
霍然想想有點兒想笑:「不知道,也沒什麼地方可去,我們反正就想湊一塊兒玩,干聊也行。」
「你手頭還有錢嗎?一會兒讓你爸給你轉點兒,」老媽幫他擦完藥,看著他的傷口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寇忱也真是厲害了,看著挺酷的一個小伙子,怎麼激動了就咬人啊。」
「非常愛咬人,」霍然拉好衣服,「是不是因為養了狗。」
老媽邊笑邊走開了。
霍然看了一下群裡,基本已經討論出結果了,去公園划船,然後去步行街吃東西,下午再去旁邊的花鳥市場看小動物。
-玩得跟個老頭一樣
寇忱發了一句。
一幫人刷了一堆哈哈哈哈哈上去,霍然對著手機笑了半天。
許川又發了一句。
-主要就還是不想在家呆著
-是
寇忱很快就回復了。
霍然感覺他這個回答看著不像是順著許川隨便應了一聲,寇忱應該就是不想在家裡呆著。
他點開了寇忱的聊天框。
你怎麼
你沒事
你
打了幾個開頭都覺得沒意思,霍然把手機扔到一邊,躺到了床上。
幾秒鐘之後,手機響了一聲。
霍然拿過來看了一眼,寇忱發過來的消息。
-明天你幾點起床?
-八點吧,不是約的九點集合嗎
-你要不早點起來吧,我七點到你家
霍然愣了愣。
-怎麼了?
-沒怎麼,不行啊
-。。。。行啊
寇忱第二天連七點都沒到就到了他家樓下,給他打了個電話。
「我的天,」霍然迷迷瞪瞪地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你幾點起床的啊?還是根本就沒睡啊?」
「你爸媽起了嗎?我上去會不會吵到他們?」寇忱問。
「他倆六點就起了,去跑步,」霍然揉著眼睛坐了起來,「你上來吧。」
坐在床上又迷糊了一會兒他才下了床,穿了褲子走出了臥室:「媽——」
「喲,怎麼起這麼早?」老媽從廚房探出頭。
「寇忱來了。」霍然打了個呵欠。
「這麼早?」老爸從屋裡走出來,有些吃驚地看了一眼鬧鐘,「又不是去徒步,也這麼興奮啊?」
「不知道他。」霍然過去打開門看了看,電梯門正好打開。
寇忱打著呵欠從電梯裡走出來,看到他的時候愣了愣,笑容很快就漾了一臉:「這麼急切。」
「滾,」霍然說,「我就隨便看一眼。」
「睡醒了嗎?」寇忱走到他面前,在他臉上捏了捏,推開他進了屋,「阿姨早!叔叔早!我來了!」
「吃早點了嗎?」老爸笑著問。
「沒,」寇忱說,「有吃的嗎?讓我蹭一頓吧。」
「等著。」老媽在廚房裡說。
霍然進了浴室去洗漱,寇忱在他臥室裡轉悠著。
上回他送霍然的那個貝殼燈,放在茶几上,他拿起來看了看,發現這燈已經被霍然改裝過了,炫綵燈沒了,被換上了一個圓圓的小燈,一插電就像顆珍珠一樣。
寇忱歎了口氣,霍然的動手能力真是比他強多了。
「你是不是跟你爸吵架了啊?」霍然進了屋,坐到床邊,從床頭櫃上拿了小皮尺往腳踝上戴。
「這都被你發現了?」寇忱說。
「你不是三天兩頭跟你爸吵麼,」霍然笑笑,「怎麼,這次吵得很嚴重?」
「也不是,」寇忱在他旁邊坐下,愣了一會兒,「其實跟我爸也沒什麼關係,就突然覺得自己沒什麼用。」
霍然轉過頭:「什麼叫沒什麼用啊。」
「就是……沒什麼用啊。」寇忱說。
霍然嘖了一聲:「一個高二的學生,你能有什麼用啊,大家不都一樣麼。」
「是麼?」寇忱看著他,過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霍然。」
「嗯。」霍然應著。
「你真會安慰人啊。」寇忱說。
「你這正話還是反話?」霍然一臉懷疑。
「正話啊!」寇忱說。
「你是不是弄壞我什麼東西了!」霍然跳了起來,在自己擺滿了工具和配件的架子前仔細檢查著。
「靠,」寇忱笑了起來,「你傷我心了啊,我這麼喜歡你。」
霍然扶著架子轉頭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兒才笑著嘖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