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晏航叼著煙, 看著初一的後腦勺。

當初他和老爸一塊兒解救初一的時候, 他在螃蟹跟前兒還是個悶聲受氣的小孩兒,那晚他們要是沒有出現, 初一不知道會被欺負成什麼樣。

而現在, 他只需要站在這裡就可以了, 初一拿著一個紙筒就可以讓這片兒的老大震驚兼憤怒還不敢出聲。

「你他媽什麼意思?」螃蟹看著初一。

晏航覺得這句話還是有威力的,現在河水都凍上了, 扔下去冬泳問題不大, 扔下去摔冰上,問題就挺不小的了。

「你說就行。」初一說完把紙筒收了回去。

情商還湊合, 晏航在後頭給初一一項項評估著。

初一跟他的風格不一樣, 初一給螃蟹留了面子, 要是欠兒了巴嘰地一直拿紙筒杵螃蟹跟前兒,估計不打一架螃蟹不會開口。

而他一般都是「我才不管」,打一架就打一架。

「你憑什麼說是我知道?」螃蟹說。

「你不,知道嗎?」初一問。

螃蟹皺著眉沒說話, 臉偏向一邊兒, 很不爽的樣子。

初一也沒出聲, 估計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你是要等警察來問才說嗎?」晏航開了口,「順便進去住幾天?」

螃解往他這邊掃了一眼,晏航瞇縫著眼睛從煙霧裡看著他。

「操,」螃蟹咬牙罵了一句,「人家隨口一說,我也隨口一說, 我可不敢保證是不是真的,警察真來了我也是這句話。」

「說吧。」初一說。

「以前跟老丁混過的一個人,老丁死了他就上南方打工了,」螃蟹說,「說是看到老初,但也就是一眼。」

有人在南方打工時,在一個用工市場上看到了跟老爸長得很像的人,但是沒有說話,只是掃到了那麼一眼。

梁兵走了之後,初一看著晏航,他不知道這個消息到底可不可靠,能不能相信。

「我爸怎,怎麼會,」初一說,「去用,工市場?臨工嗎?」

「他不去還能幹什麼?給人開車嗎?」晏航說,「他身份證駕駛證根本不敢拿出來用吧,就只能去這樣的地方了。」

初一擰著眉。

「不過這事兒要是真的,」晏航歎了口氣,「跑得夠遠的啊。」

「我爸真是……」初一輕聲說了一句,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

姥姥一直看不上老爸,說他膽小怕事,有點兒風吹草動就能竄出去二里地,老婆孩子都可以扔下不管。現在想想,姥姥一輩子看誰也不順眼,成天不是罵這個就是罵那個,但對老爸的評價似乎也並不是完全胡說。

如果不是因為怕事沒擔當,那就是老爸在這件事裡的參與程度不像晏航說的那麼淺,晏航一直說他沒那個膽兒。

有時候,初一很痛恨老爸的沒擔當,有時候卻也希望他在這件事裡只是沒擔當而已。

「嗨,」晏航站在樹洞前,弓著腿彎著腰,「還記得我嗎?」

初一看著他笑了笑。

第一次跟晏航在這兒碰上的時候,晏航跑到他的專屬樹洞前去說話,他還曾經非常不高興。

「我是你大眾臉的朋友的朋友,」晏航說,「好久不見,大眾臉長大了,帥得特別不大眾了,一會兒你看看還能不能認出他來?」

晏航說完,拍了拍樹幹,走到河邊的石凳上坐下,看著他。

他走到樹洞前,用晏航同款姿勢站好的時候,突然有些感慨。

「我是,不是長,長高了,很多,現在是一個巨,巨人了,」初一把臉扣到樹洞上,「我以前是,不是很囉,囉嗦?每次都,說很多願,願望。」

他閉上眼睛笑笑:「現在我暫,暫時沒有什,麼願望了,我很開心。」

在河邊兒呆了一會兒,初一看了看時間:「再去我家看,看吧。」

「嗯。」晏航拉拉圍巾,這邊兒是真冷,還在河邊吹了好半天的風,多虧他穿了自己最厚的羽絨服。

他看了一眼初一,初一看上去還挺自在,果然是從小被凍大的人。

「如果我姥還,還在鬧,」初一皺著眉,「就不回,去了。」

「好。」晏航點點頭。

初一說完之後一直擰著眉,走出去老遠了,他又突然伸手按住了自己腦門兒,用手指把剛才皺眉的地方往兩邊捋著。

晏航看樂了:「幹嘛呢?」

「給小,皺皺捋,捋平了。」初一說,「我才十,七歲不,能有皺紋。」

「您都是土斗了,」晏航說,「還在意一點兒皺麼。」

「土豆兒怎,麼了,只有你們洋,蔥才注意形,像啊?」初一說。

「閉嘴。」晏航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

初一家樓下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熱鬧勁了,不過經過幾個小區居民身邊時,從他們看初一的眼神裡,還能看到對之前他姥姥演出的意猶未盡。

初一走進了樓下的小賣部,買了一條煙。

小賣部的老闆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地歎了口氣。

初一沒說話,拿著煙繼續往家裡走。

晏航跟在他後頭也一直沉默著,這種情況下也不知道還能說點兒什麼了。

初一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轉頭看了他一眼。

「沒事兒。」晏航說,他知道初一這一眼的意思,這大概是初一第一次帶人回家,那樣的家,要展現在別人眼前,估計不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

初一扯著嘴角笑了笑,低頭把鑰匙往鎖裡送的時候,突然停下了。

「怎麼?」晏航小聲問。

初一盯著鎖看了半天,又伸手摸了摸:「換鎖了。」

晏航愣了。

初一倒是還算平靜,咬了咬嘴唇之後抬手在門上敲了幾下。

好一會兒門裡才有了動靜,大概先是從貓眼裡往外看了看,晏航聽到了一個老頭兒的聲音,在裡頭說了一句:「稀客呢。」

門打開了,裡面站著個老頭兒,應該就是初一的姥爺。

老頭兒看著上去比姥姥稍微正常一些,起碼臉上沒有嚇人的妝,不過一開口,就跟姥姥挺是一家人的了。

「來視察呢,還帶了個打手。」老頭兒打量著晏航。

晏航本來準備好的一聲「姥爺好」被這句話外帶這個眼神生生憋了回去,他沒出聲,跟老頭兒對視了一眼。

「我姥呢?」初一站在門口問。

晏航覺得非常難以忍受的,是這個老頭兒一直用手把著門,似乎並沒有讓初一進去的意思。

「罵架罵累了休息呢。」老頭兒說。

初一沉默了幾秒鐘,拿出了那條煙,沖屋裡喊了一聲:「姥姥,給你的煙。」

「喊什麼喊!」屋裡傳了來姥姥的聲音,「誰不讓你進屋了是怎麼著!」

初一推開老頭兒,走進了屋裡,在晏航要跟著進去的時候,老頭兒的手又伸了過來,初一搶在他前頭伸手把住了門框:「進來吧。」

屋裡的灰塵味兒很重,采光也不太好,客廳沒有窗戶,只有開著的廚房門能透進來一點兒光亮,大白天的暗得像是半夜。

晏航站在門邊,沒有再繼續往裡走的想法。

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客廳,無法想像初一是怎麼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的,之前又是有多壓抑和自卑。

屋裡的傢俱擺設雖然說舊,但在普通人家的老房子裡也不少見,這樓裡十戶可能有八戶是這樣的,但各種混亂的完全沒有軼序的景象,讓屋裡根本待不住人。

初一把煙給了姥姥之後,又往一間關著門的屋子看了看:「我媽呢?」

「跟人私奔了。」姥爺回答得特別順溜。

初一轉頭看著他。

「就你有嘴是吧?」姥姥把煙往茶几上一摔,「就你嘴利索是吧,你嘴這麼利索咋沒把舌頭吞了呢!差你個蘸碟兒是吧!」

初一沒出聲,過去把那個屋子的門打開,往裡看了看,再轉回頭時,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太好形容,看著像是有些茫然。

「走吧。」晏航說了一句。

初一還是沒說話,原地愣了一會兒之後,往門口走了過來。

屋裡的人都沒再說話,初一出了門,回手把門關上的時候,屋裡傳來了姥姥的聲音,開頭的一嗓子像是嚎叫,接著就是聽不出真假也聽不出情緒的哭聲。

初一埋頭往樓下走,走出了樓道才開口說了一句:「我以後,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沒所謂,」晏航摟過他的肩,「家不僅僅是一個名稱,不是說給你指個屋子,說是家就是家了。」

初一看著他。

「得看屋子裡的人和感情,」晏航說,「那些才是家。」

「嗯。」初一應著。

「Home is where you feel like you belong。」晏航又補充了一句。

「什麼?」初一看著他。

「你猜。」晏航說。

「你再說一,一次,」初一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戳了幾下對著他,「我錄,個視頻。」

「好了嗎?」晏航問。

「嗯,」初一點點頭,「請開,開始你的表,演。」

「從前有一個土狗,小名兒叫小狗,後來長大了變成了狗哥,」晏航一連串飛快地說著,「狗哥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土豆兒還特別怕自己英俊的臉上長皺紋,成天覺得自己天下第一帥,臉比輪轂還大一圈兒……」

初一舉著手機,半張著嘴,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皺土豆兒還想破解我藏寶圖的密碼非讓我說出來還要錄視頻,」晏航說,「我怎麼會告訴他呢儘管他想用美色迷惑我但是我是絕對不會說的。」

「你他媽……」初一非常震驚。

晏航繃著臉:「還罵人,罵人我也不會告訴你的,我們洋蔥家族……」

「閉嘴吧。」初一說。

「錄完了嗎?」晏航問。

「我已經不,不想說話了。」初一歎了口氣,停掉了視頻,又點了一下播放。

把晏航剛才的話又聽了一遍之後他低頭開始樂,衝著手機笑了一路。

「傻狗。」晏航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

本來按初一的計劃,今天應該在家裡呆一陣的,但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突然變化,他和晏航站在街邊都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給你媽打個電話,」晏航說,「問問是怎麼回事兒,弄明白了心裡舒服點兒,要不以後你想起這個事兒還是會不爽。」

「嗯。」初一點點頭,拿了手機撥了老媽的號碼。

已關機。

這個結果挺意外,但其實也並不奇怪,基本還在老媽的行事風格之內。

就這樣了吧。

初一抬起頭看了看,今天的太陽還是非常好的,站在陽光裡,在風的間隙中還能感覺到暖意。

「去拳館吧,然後請你小姨吃飯,」晏航幫他安排著,「吃完就去你爺爺家。」

「好。」初一吸了口氣,慢慢吐出來之後感覺好了一些。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一直都想要離開這裡,除去要離開來自四周的不愉快之外,也同樣想要離開那個他時常不願意回去的家。

現在就算是一種解脫了吧,如果說回來之前還想著畢竟是媽媽,姥姥,姥爺,現在也沒有這樣的想法了。

在他們的心裡,彷彿並沒有一個叫初一的親人。

拳館今天沒什麼人,都放假了,但何教練和幾個學員都在,看到初一時震驚得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要不是都已經換了衣服準備回家,幾個人估計能當場把他拽到檯子上去打一場。

這種感覺初一很喜歡。

看到熟悉的人因為他的變化而吃驚的樣子,就像是有人在幫著他確認自己真的在一點點長大,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受氣包狗。

小姨見到他的時候就好一些,畢竟之前已經見過一面。

不過看到晏航的時候,她還是很警惕地盤問了半天。

「我們家初一一直沒什麼心眼兒,人又老實,性格又軟和,」小姨說,「說實話我最擔心他出門兒讓人給騙了拐了賣了什麼的。」

「應該不會,」晏航說,「他外號叫狗哥。」

「這是長大了啊,」小姨感歎了一句,「以後可就真是只能靠自己了。」

「嗯。」初一點點頭。

「你媽要是跟你小姨換一下……」坐在車上往爺爺家去的時候晏航說了一句。

不過很快被初一打斷了:「那就碰,不到你了。」

「要碰到我的這個代價也太大了點兒吧。」晏航笑了。

「看怎,麼理解了。」初一說。

晏航嘖了一聲:「被人誇了幾句長大了還馬上就哲理上了。」

「總還是得配,配合一下的嘛。」初一笑了笑。

看得出去爺爺家對於初一來說是件愉快的事,相比回家時一路沒話可說,這會兒在車上初一的話一路沒停過。

給晏航磕巴著各種介紹一路的風景,還有小時候每次去的時候碰上的趣事。

晏航都沒太說話,全程看著聽著初一說。

「費勁嗎?」初一問。

「嗯?」晏航看著他。

「聽我說,話。」初一說。

「習慣了,」晏航說,「哪天你說順溜了我估計還不適應呢。」

「你適,適應能力還挺,強。」初一點點頭。

「謝謝誇獎啊。」晏航說。

看到初一的爺爺奶奶時,晏航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

這才是他想像中一個家庭裡應該有的老人的印象,笑瞇瞇的和善老頭兒,笑瞇瞇的熱情老太太。

「爺爺奶奶好。」晏航很順當地跟兩個老人打了招呼。

「晏航對吧?」爺爺指著他對奶奶說,「這就是那個,五顆星的領隊。」

「領班。」初一糾正了一下。

「五顆星的領班,」奶奶豎了豎拇指,「奶奶明天給你們做一頓六顆星的飯。」

「明天我做飯吧,」晏航說,「我做飯能有八顆星。」

「看到沒,」爺爺拍了拍奶奶,「你輸了。」

奶奶擺擺手,不太服氣:「先給你們把床整理一下吧,還以為跟往年一樣得到初二初三了才過來呢。」

一通忙亂之後,奶奶還是堅持做了兩碗九顆星的麵條讓他們吃了。

「哎,」吃完東西,晏航站在小屋的窗前伸了個懶腰,「他們睡了吧?」

「睡了,平時這會兒都睡,睡半天了。」初一笑笑。

「吃撐了。」晏航說。

「吃不完沒,事兒啊。」初一摸了摸他的肚子。

「哪好意思不吃完。」晏航說。

「累嗎?」初一看著他。

晏航跟爺爺奶奶說話的時候看著很輕鬆自然,但是他知道晏航應該並不是特別喜歡這種場合,畢竟是個獨行俠。

「還行,」晏航說,「累是挺累,但是不煩。」

「我奶話多。」初一說。

「聽她十句也比聽你姥姥一句強,」晏航說,「而且他們沒問我為什麼跟著你上這兒來過年,我很怕回答這種問題。」

初一笑了笑:「啊,明天她肯,肯定給你講鬼,故事。」

「我又不怕鬼,」晏航嘖了一聲,「一個老太太哄小狗的鬼故事。」

「行。」初一笑著躺到床上。

大概是累了,他躺下沒幾分鐘就覺得自己打呼嚕了,但讓他意外的是,旁邊的晏航似乎比他入睡還要快,在他還有意識的時候,晏航的呼吸已經變得很緩了。

初一翻了個身,把胳膊很輕地放到晏航腰上,踏實地睡著了。

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因為過年而興奮,天還沒亮就醒了。

手往旁邊摸了個空的時候初一猛地睜開了眼睛,晏航居然沒在床上了?

他趕緊起床套了衣服,奶奶正在客廳裡忙活著,看他跑出來,往上指了指:「五顆星跟你爺在上頭呢。」

「哦。」初一出門上了露台。

露台已經被爺爺用塑料膜遮了起來,假裝是個溫室,他上去的時候,爺爺正在給晏航講他的花花草草。

「這個開春的時候一開花啊,」爺爺一臉得意,「那就是一片紅,特別好看。」

「嗯,」晏航偏開頭裝著看旁邊的花,打了個呵欠,「花大嗎?」

「碗口那麼大,這樓裡好多人都養了,就我這兒的最大。」爺爺說。

「厲害,」晏航點頭,看到初一的時候他笑了笑,「早。」

「我爺又顯,擺花呢,」初一笑著說,站到晏航身邊又很小聲地問了一句,「你怎麼起這,麼早?」

「我起來上個廁所,」晏航也小聲說,「碰上你爺爺了,估計是以為我起床了,就給我拉到這兒來了。」

「那你上,廁所了嗎?」初一趕緊問。

「上了,我還能憋到現在麼。」晏航嘖了一聲。

露台賞花活動很快就結束了,奶奶上來叫爺爺下去幫忙弄飯菜。

「真的,我來。」晏航說。

「會包餃子嗎?」奶奶問。

「您能說得上來的,無論中餐西餐,」晏航說,「我都會。」

「哎喲,」奶奶看了看初一,「真的假的啊?」

「真的,」初一點頭,奶奶走開之後他又看著晏航,「真的?」

「假的,」晏航笑了起來,「我吹牛從來都吹得跟真的一樣。」

不過餃子倒不是吹牛,初一見過晏航包餃子,特別厲害。

晏航開始和面的時候奶奶指著他:「喲,這真是會的。」

「我也會。」初一說。

「那你來?」晏航看著他。

「我就隨,便說說。」初一說。

爺爺奶奶家過三十兒沒有什麼太多規矩,餃子什麼時候包好了就什麼時候吃,吃完了就睡覺,一直睡到晚飯前才起來,為晚上熬夜做點兒準備。

晏航和初一都沒有這樣的睡覺習慣,在屋裡呆了一會兒之後,初一帶著晏航出了門。

在小鎮的幾條主要街道上來回轉悠著,初一把小時候愛去的幾個地方都帶晏航看了一遍。

天色有些暗了,估計爺爺奶奶起床了,才往回走。

「這裡沒,街可逛,」初一說,「這麼隨便溜,達會,不會無聊?」

「不會,我還挺喜歡這種小鎮子的,」晏航活動了一下胳膊,「離城區不遠,又清淨又不是特別閉塞。」

「我也喜歡,」初一笑笑,「以前過,過年就盼,盼著能過來。」

「一會兒是不是還會給我壓歲錢啊?」晏航搓了搓手。

「是,不過不,太多。」初一也搓了搓手。

「無所謂,我就想收一次正經壓歲錢,」晏航說,「我爸和老崔給我壓歲錢給得都非常不正經。」

初一沒說話,笑了半天。

「真的,就……」晏航笑著偏過頭,話卻突然頓了頓,大年三十兒這個時間的一個小鎮,街上除了他倆,基本就是空蕩蕩的了,但他餘光裡看到了一個人,「每次給的都像開玩笑。」

他往那個方向看過去的時候,已經沒有人了,兩個已經關了門的商店中間,一條窄巷,沒看到任何人影了。

但晏航知道,剛才那裡肯定有個人。

而且他的第一判斷,那是初一的爸爸。

晏航沒有把這個事兒告訴初一,他並不能百分百確定那是初一爸爸,他甚至不能百分百確定那裡有個人。

也不想讓初一大過年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被影響。

回到爺爺奶奶家的時候,奶奶已經在廚房忙著了。

晏航進去強行搶下了灶台,按奶奶準備好的各種食材飛快地重新搭配,開始做菜。

「全讓他給混搭了,」奶奶在廚房門口小聲對爺爺說,「太時髦了看不明白,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你就是不服氣。」爺爺笑著說。

「我做了幾十年的飯,我還能服氣一個這麼點兒的小孩兒啊?」奶奶說,「你看初一,那是能做飯的人嗎?」

「人家也不是初一啊。」爺爺說。

晏航做菜速度一直很快,燉菜奶奶之前已經做上了,炒菜做起來不費事,沒多大會兒工夫,幾個菜就都端上了桌。

「還真是……挺有樣子的啊,這菜,你看看。」爺爺說。

「這孩子還真沒吹牛?」奶奶站在桌子旁邊。

初一很得意,坐下之後他給大家倒上了酒,舉了舉杯子。

「都好好的。」奶奶說。

「都好著呢!」爺爺說。

晏航看到了兩個老人眼睛裡突然湧出來的淚花。

「好著呢,」他往窗外看了一眼,「你們看看初一,都長成大小伙子了。」

「是,」爺爺抹抹眼睛,笑著說,「這一轉眼的。」

喝了幾口酒,老人的情緒緩過來一些之後,晏航正想找個話題聊聊,坐他在對面的奶奶突然一臉神秘地衝著他說:「五星,奶奶給你講個鬼故事。」

「啊?」晏航愣了愣。

「傳統。」初一笑著說。

「你們今天是不是上街轉悠去了?」奶奶問。

「嗯。」晏航點頭。

「帶沒帶你去後街那邊啊,有個廟的那條街?」奶奶臉上的表情有了些變化,帶著幾分恐懼。

「去了……吧,」晏航看著她,「是有個廟……」

「你往裡看了嗎?」奶奶緊接著又問,壓低了聲音,「你要是往裡看了,會感覺有人在後面……」

晏航被奶奶的表情和聲音帶得有些莫名其妙地後背發涼。

奶奶壓著聲音:「扯你的頭髮……」

晏航突然覺得自己後腦勺上的頭髮像是被風吹過似地輕輕動了動,頓時心裡一陣狂跳,這種下意識的驚恐有些控制不住。

「啊!」他喊了一聲,猛地挺直了背,轉過頭。

看到了爺爺的手正在他背後舉著。

爺爺奶奶都笑了起來,初一抓過他的手笑著搓了搓。

「今年的不開心都嚇跑了,」奶奶笑著看著他,「明年就是開心的一年了。」

「啊。」晏航愣了愣,也跟著笑了。

《一個鋼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