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沒怎麼想過關係的問題, 也沒敢問,更沒想過稱呼這類基於實質的問題,一直都挺安於現狀的,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以他從到在的經驗, 很多東西也必要全都弄得清清楚楚。
但要說一點兒期待都沒有, 似乎也不準確, 在他從來不會去想的某個角落裡, 一定是有過期待的, 要不現在他也不會因為晏航簡單的這三個字就瞬間丟了魂兒,只剩了一個殼兒, 成為了一個完美的牛奶鍋支架。
牛奶還沒倒完,因為支架不會動了,所以鍋的傾斜角度不夠。
晏航等了一會兒, 看他一直沒再倒, 於是伸手過去把那半杯牛奶拿了, 喝了一口。
而初一這會兒才猛地回過神, 想著牛奶還沒有倒完,於是鍋一傾,把剩下的牛奶倒在了吧檯上。
在他手忙腳亂地擦掉吧檯上的牛奶時, 晏航在他身後輕輕歎了口氣:「你確你們小香姐能忍得了你這樣?」
「其實她不怎, 怎麼看監控, 」初一說, 「心特別大, 好多食,材她都沒,沒數。」
晏航笑了笑。
「再幫你煮,煮兒牛奶?」初一回頭看了看他手裡的杯子,半杯牛奶已經喝光了。
「不用了,」晏航說,「半杯其實就可以了。」
「嗯。」初一走到一邊去洗著抹布。
洗了挺長時間的,翻過來倒過去地來回搓著,不知道的估計得以為他潔癖晚期了。
但是畢竟只是一塊抹布,而且還是新換的,統共就擦了兩回桌子,搓了一會兒他就實在搓不下去了,把抹布掛好,走回了晏航身邊。
站了一會兒之後,他坐了下去,跟晏航挨著,一塊兒衝著吧檯發愣。
腦子裡的事兒很多。
腦子裡的事兒總是很多。
自從找到晏航之後,他就感覺腦子裡都是事兒。
以前什麼也不想,縮著就可以,哪怕是老爸出事兒晏航失蹤之後,他腦子裡想得也並沒有多少,無非就是老爸為什麼,以及小李燒烤。
現在就不同了。
也許是因為長大了吧。
17了呢,虛歲18了呢,虛兩歲都趕上晏航了呢。
是個大狗了,事就多了。
晏航呢?
初一用眼角掃了掃晏航,晏航還是那麼坐著,看不出來情緒,不知道在想什麼。
想晏叔叔的事情吧。
白姐姐說了,根據老爸的說法,這件事裡的幾個人,關係還是比較清楚的,那是不是案子也不是很複雜……
但是如果像白姐姐說的,能給老爸做無罪辯護,那是不是說明,至少人不是老爸捅的?這麼一來,捅了老丁的,就必然是晏叔叔。
而老丁死了。
那晏叔叔會怎麼樣?
初一想不下去了。
又偷偷看了晏航一眼。
「我沒事兒。」晏航說了一句。
「啊。」初一有些不好意思。
「老偷看我。」晏航說。
「沒有。」初一說。
「沒有個屁,沒有臉是真的。」晏航轉臉看了看他。
初一笑了笑:「這麼英,俊的臉怎,怎麼能視,若無睹。」
晏航在他臉上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兒,嘖了一聲:「幅員遼闊。」
又發了一會兒愣,晏航的手機響了,是崔逸打過來的電話。
晏航站了起來,接起電話,在初一肩上拍了拍,走出了咖啡廳,在門口跟崔逸說著話。
初一繼續對著吧檯發愣。
這兩天心情起起落落的,這會兒這麼愣著,他居然覺得有點兒困了。
明天又該回學校了,按理說他今天晚上下了班,就應該回學校,但他決定還是去晏航家待著,大不了明天早點兒起來。
他已經習慣了每個週末見見晏航,然後週日晚上回學校,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一秒鐘都不想離開晏航。
也許是因為老爸被抓到,兩個人像是猛地一下被緊緊地捆在了一起,也許……是因為晏航剛才的那句話。
他看了一眼門口站著的晏航,只能看到晏航正從兜裡拿煙出來的背影。
不過能想像得出來他拿著火機點煙的樣子。
晏航的很多樣子,他閉著眼用鼻孔都能看到。
「如果能做無罪辯護,」崔逸說,「那初建新就應該跟老丁還有你爸沒有直接接觸。」
「白姐說他甚至可能完全不知情。」晏航說。
「嗯,那他關不了多長時間應該就能出來,」崔逸說,「小白以前接過類似的案子,她說無罪,基本問題不大。」
「那他也就是個被迫吃瓜的群眾,」晏航說,「他跑什麼呢。」
「害怕了唄,」崔逸說,「現場什麼樣你也不是不知道,那麼多血,老丁還是他開車拉過去的,肯定得跑,沒準兒跑完了想回家,結果老丁死了。」
「跟我想的差不多,」晏航抽了口煙,「一看就是怕事兒的人。」
「初一沒隨他,還不錯,」崔逸說,「你那個煙,少抽兩口吧,跟你爸沒學一點兒好。」
「我現在抽得少了,」晏航說,「今天一整天我就抽了這一根。」
「還是注意調整情緒,不行就找羅醫生,」崔逸說,「別嫌我囉嗦。」
「嗯,」晏航應了一聲,想想又問了一句,「初一他爸要是放出來了,是不是能找他問問是怎麼回事兒?」
「這案子還沒破,畢竟同案還在逃,」崔逸說,「警察應該會讓他不要隨便跟人說案情。」
「他兒子應該不算別人吧,」晏航擰著眉,「也不能說嗎?」
「這個靠覺悟,」崔逸說,「警察也攔不住他喝多了啊。」
「嗯。」晏航笑了笑。
「沒事兒就早點兒休息,睡不著好歹也躺床上攤著,休息一下內臟。」崔逸說。
「……聽著怎麼那麼嚇人,」晏航笑著說,「知道了。」
掛了電話之後,晏航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著幾個臉上帶著笑的路人從風裡走過。
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冷了,但風裡還是帶著寒意。
晏航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除了跟初一待在一塊兒的時候他能發自內心地笑出來之外,很多時候,特別是老爸跑了之後,他感覺自己根本就不存在笑點這個東西,更無所謂高低。
現在所有的事都呼之欲出了,只需要時間。
無論老晏在哪裡,他都希望自己能在知道了事情全貌之後,能夠真正把這件事放到一邊。
「不冷嗎?」初一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後問了一句。
「還行,」晏航回頭看了他一眼,「是不是差不多下班了?」
「嗯,」初一點頭,「我收,收拾完就,可以走了。」
「我在這兒等你吧,」晏航說,「透透氣。」
「好,」初一往他手裡放了個東西,「給你吃。」
晏航看了看,是一小塊巧克力,還是粘了小狗貼紙的,他笑了起來:「昨天拿的嗎?」
「啊,」初一也笑了,「他們沒,沒吃的我都,拿了。」
「摳門兒精。」晏航把巧克力剝開,放進了嘴裡。
收拾完關了門之後,初一也沒說要不要回學校,晏航也沒出聲。
走到路口的時候,初一伸手攔了輛出租車:「打車吧。」
「嗯。」晏航笑笑。
一塊兒上了車之後,晏航報了小區的地址,初一坐在他旁邊,捏了他一根兒手指頭搓著。
雖然差不多能知道初建新沒什麼大事兒,但初一畢竟是個心思挺重的人,這會兒估計心裡並不踏實。
「你要不要給你姥姥或者你媽打個電話?」晏航問。
「不,」初一回答得很簡單,也很乾脆,「不管的人就不,不管到,底吧。」
「好。」晏航點頭。
「我爸如,果能出來,」初一轉過頭,湊在他耳邊低聲說,「我得回,回去一趟。」
「嗯?」晏航看著他。
「我要問問怎,怎麼回事,」初一說,「他到,到底看到什,麼了。」
晏航沒說話,摟過他的肩,用力收了收胳膊。
今天晚上晏航肯定依舊是睡不著的,但是初一看上去應該是困了,偷偷打了幾個呵欠都被晏航看到了。
「你還挺文雅。」晏航靠在沙發上,看著手機說了一句。
「嗯?」一直假裝看電視看得很認真的初一轉過頭。
「打呵欠還轉頭呢?」晏航說,「挺嬌羞。」
「我沒打。」初一一臉鎮定。
「我都聽見了,裝得不像。」晏航說。
「班門弄,斧了,」初一說,又指了指電視,「我看電,電視劇呢。」
晏航看了一眼電視,是個電視劇的回放,他聽了幾耳朵,大致講的是男青年狂追美貌小寡婦。
「你學習呢?」晏航說。
「沒,」初一繼續指著電視,「男主角特,特別會做菜,為了追,人家天天給做,做飯……」
「打明兒起,」晏航指了指他,「你自己下廚。」
初一愣了愣,過了幾秒種才一下樂出了聲,靠到他身上一個勁兒地笑著。
「你們結巴星的人,」晏航說,「笑起來不結巴是吧。」
「嗯,」初一點頭,「哈,哈哈哈,哈哈,哈……」
「滾。」晏航推了他一把。
「是我追,追你,」初一說,「對嗎?」
「沒有,」晏航說,「你飯都不會做,憑什麼追人。」
初一沒說話,仰著頭繼續樂。
晏航歎了口氣。
初一笑了一陣兒之後停下了,似乎有些迷茫,又有點兒不好意思,瞪著天花板好半天才轉過頭看著他:「是真的嗎?」
「什麼?」晏航問。
「你之前說,的話。」初一說。
「我之前說什麼了?」晏航說,「我之前好像說了不少話……」
初一咬了咬嘴唇,嘖了一聲沒再說話。
晏航笑了起來,低頭又玩了一會兒手機才開了口:「真的。」
電視劇還沒演完的時候,初一就有些撐不住了,打呵欠顧不上文雅了,一個接一個的,要每次都轉頭躲著,估計得轉成撥浪鼓。
「擦擦眼淚兒睡覺吧。」晏航遞了張紙巾給他。
「你呢?」初一接過紙巾按了按眼睛。
「你別管我了,」晏航說,「我修仙的時候你拼不過我的。」
「那你好,歹也假個寐,吧。」初一說。
「好。」晏航點點頭,伸了個懶腰站起來進了臥室。
躺到床上之後,初一側身衝著晏航,看著他在黑暗裡頂著一丁點兒亮光的鼻尖,還想說點兒什麼。
但是說老爸和晏叔叔的事兒,他不敢,怕晏航心煩。
說跟男朋友有關的事兒他不好意思。
再琢磨說點兒什麼別的吧,他就已經睡著了。
週一回到學校,一切都還是老樣子,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熟悉的每天的流程。
但初一的感覺卻非常不一樣了。
雖然說不出到底是什麼不一樣了。
明明每天都還是那樣。
老爸的事應該還算順利,白姐姐聯繫過他兩次,一次是告訴他給老爸帶了些生活必需品進去,一次是告訴他情況比較順利,讓他不用太擔心。
老爸也讓白姐姐帶過話給他,說對不住他,讓他先不要把這個事告訴爺爺奶奶,怕老人著急。
除此之外,他沒有再提過別的人,老媽,姥姥,姥爺,他都沒有讓白姐姐帶過話,也沒有問過情況。
應該是能感覺到了吧,畢竟請律師時一開始的委託人都只有初一。
初一有時候坐在球場邊看著宿舍一幫人打球的時候,會突然覺得,時間過得很快,有些事情變得也很突然。
老爸突然消失了,他突然長大了,家突然沒有了。
有些悵然,就像是個老頭兒回頭看看自己走過來的這一路……雖然他目前走過的路非常短,四條腿兒蹦幾下就走過來了。
不過他還挺滿意的。
畢竟有晏航。
有變化的,還有他和晏航之間的關係。
看上去還是一樣,但自打那天晚上之後,這種跟以前沒什麼兩樣的相處裡,多了一份心安理得和理直氣壯。
「晚上去逛個街吧,」晏航說,「我今天下午就休息了,想吃個大餐逛個街什麼的。」
「我上,班啊。」初一說。
「請假吧,」晏航說,「今天星期二,也沒什麼客人。」
「好吧,」初一想了想,「我想去酒,酒吧。」
「你想去哪兒?」晏航問。
「酒吧。」初一說。
「您多大了自己數沒數過啊?」晏航說。
「虛歲十,九了。」初一說。
「你再說一遍?」晏航說。
「十九。」初一非常堅定地回答。
晏航聽樂了:「行吧狗哥說他十九了,那晚上帶你去酒吧。」
「好。」初一愉快地點了點頭。
其實他也不是多想去酒吧,就是有時候會有種想要見見世面的感覺,土了這麼多年,他偶爾也想洋氣一回。
而且自從老爸歸案之後已經一個星期了,晏航的失眠似乎沒什麼變化,週末見到他的時候,已經能看到黑眼圈了,初一不知道叫晏航去酒吧放鬆一下能不能讓他睡眠稍微好點兒。
「不要去人太,多的酒,酒吧,」吃完飯之後晏航帶著往酒吧街去的時候他強調了一下,「去那種裝,裝逼的。」
「好,」晏航說,「小音樂放著,陰暗角落裡撩騷著的那種。」
「……我說的是正,正經的地方。」初一說。
「我又不是什麼正經人。」晏航嘖了一聲。
「你挺正,經的,」初一看著他,「非常好。」
「這都被你發現了,」晏航往四周看了看,摟著他肩膀迅速往他臉上親了一口,「非常有眼光。」
初一半邊身體瞬間都麻了。
他覺得自己實在是挺沒出息的,他跟晏航之間,這種小動作實在不少,可他還是每次都會跟個傻子似的得愣幾秒鐘。
晏航把他帶到了一個符合要求的酒吧裡,很靜,音樂聲隱隱約約,轉過屏風才看到有人在一個小圓檯子上彈吉他。
「這兒行嗎?」晏航問。
「嗯。」初一滿意地點點頭。
一眼看過去,基本沒有看到人,等他們在角落裡坐下之後,初一才看到離得沒多遠的一個桌子旁邊還坐著一對小情侶,如果不是小姑娘的白色鞋晃了一下,他都沒看出來那兒有人。
晏航給自己要了酒,給他要的是一杯果汁。
「欺負人是吧?」初一說。
「來,」晏航半躺到沙發裡,指了指自己的臉,「過來親你哥一口,就讓你喝酒。」
「未成年人不,不喝酒。」初一說。
晏航嘖嘖兩聲:「未成年人都在廁所跟人擼……」
初一迅速伸手摀住了晏航的嘴,湊過去在他臉上惡狠狠地親了一口。
晏航笑著把自己的酒跟他的飲料換了一下:「喝吧小狗。」
初一拿過酒杯看了看:「傳說中的雞,雞,雞……」
「尾酒,」晏航幫他補充完了,「求你了狗哥,能不在關鍵字眼兒上磕巴嗎?」
「不是故,意的,」初一歎了口氣,「雞……尾酒,我從來沒,沒說過這,個詞兒。」
「嘗嘗吧。」晏航把手從他身後繞過去,在他臉上勾了一下。
初一拿著杯子喝了一小口。
「怎麼樣?」晏航問。
「還成,」初一點點頭,「跟雞,尾巴味兒差,不多。」
「你嘗過啊?」晏航問。
「嘗過附近。」初一說。
「什麼附近?」晏航愣了愣。
「雞屁股。」初一說。
「你他媽,」晏航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伸手在兜裡掏了半天,什麼也沒掏著,「你怎麼這麼欠……」
初一抓住他的手搓了搓:「我錯了。」
「靠,」晏航歎了口氣,往後一靠,伸長腿,「你說,你從小是那麼長大的,還能這麼煩人,你要擱個正常家庭裡長大,你得什麼樣啊?」
「估計一,一樣得挨揍。」初一也歎了口氣。
晏航掃了他一眼,枕著胳膊笑了半天。
「這酒不,好喝,」初一把酒換回晏航面前,拿了飲料喝了一口,「這個好喝,芒果味兒。」
「我嘗嘗。」晏航坐直了。
初一正要把杯子遞給他的時候,晏航湊了過來,在他嘴唇上輕輕舔了一下。
「不錯,」晏航靠回了沙發裡,「我還挺喜歡芒果味兒的,甜。」
初一感覺自己轉過頭看著晏航的時候,脖子都有點兒不怎麼靈光。
他沒想到就這麼很普通地舔一下,居然比親個嘴兒還讓他熊熊燃燒。
太——刺——激——了——
「怎麼?」晏航看著他。
初一沒說話,拿了杯子看了看,低頭喝了兩大口芒果汁。
然後迅速往旁邊看了看,附近只有那一兩個小情侶,他一眼掃過去的時候,小情侶正頭靠頭偏在一邊不知道說著什麼,有種天地間只有他倆的氣場。
初一放心下來,飛快地轉身撲到了晏航身上,狠狠地親在了他嘴上。
他聽到了晏航很輕地笑聲。
笑什麼呢!
有什麼好笑的嗎?
接吻呢!
能不能認真嚴肅一點兒呢!
初一舌尖在晏航唇上繼續惡狠狠地滾了兩圈,然後惡狠狠地衝了進去,為了警告晏航,讓他認識到這是嚴肅的接吻,他的手摸進晏航的衣服裡,在他腰上抓了一把。
晏航的呼吸撲到他臉上,接著就把手也伸進了他衣服裡。
但晏航比他囂張得多,手摸進去直接就繞到了背後,然後往下穿過褲腰,接著就一把抓在了他屁股上。
「嗯!」初一被嚇了一跳,猛地鬆開了晏航,瞪著他,「你幹,嘛呢!」
「抓小狗屁股呢,」晏航看著他,「嚇死狗了吧?」
「……啊。」初一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小土狗,」晏航在他鼻尖上彈了一下,「跟我鬥。」
初一看著他,在不知道該怎麼回嘴以及「晏航這個樣子太好看了」的雙重激勵之下,再次低頭吻住了晏航,並且為了防止被再次抓到屁股,他搶先抓住了晏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