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點兒飢渴?」元午拿著礦泉水瓶子在臉上來回滾著, 慢條斯理地說,「咱倆現在的狀態,親一下摸一下其實都沒什麼,你不介意我不介意的, 就約個炮也沒什麼大不了。」
林城步看著他。
「但是……」元午笑笑,「如果咱倆以後真有點兒什麼感情的,你願意是從約炮開始的嗎?」
林城步沉默了一會兒:「我說實話啊。」
「嗯。」元午看著他。
「我真無所謂, 是你就行,」林城步說,「只要你沒所謂,怎麼開始的我根本不會去想, 說真的, 能開始就行,我真顧不上去要求怎麼開始了。」
元午笑了起來,笑了半天之後長長地歎了口氣:「憋得不輕啊這是。」
「隨便你說。」林城步嘖了一聲。
「過來。」元午靠在椅背上衝他勾了勾手指。
「幹嘛?」林城步往前湊了湊, 想想又迅速退開了, 「要抽我啊?」
「你對我都有點兒什麼不堪回首的回憶啊?」元午說。
「被打被銬車上都有過,你說呢,」林城步又湊過去, 「你這人脾氣上來一點兒數都沒有……」
元午拽著他領口往自己面前拉了拉,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林城步震驚之中眼珠子迅速抱團, 一塊兒擠到了鼻樑邊兒上。
元午的唇依然談不上有多麼香甜可口, 並不柔軟, 略微有些干, 但林城步卻還是覺得一陣眩暈,也不知道是因為對眼兒了還是幸福來得太突然。
不過元午的這個吻有點兒簡約,唇碰了碰,舌尖在唇上輕輕一掃,沒等林城步進一步體會,他已經離開,靠回了椅背上。
「完了啊?」林城步瞪著他,「就這樣啊?」
「哎喲,」元午也看著他,「你想怎麼樣,大街上呢。」
林城步感覺要不趁著這個機會怎麼樣一下,沒準兒過十分鐘元午又改主意了,他都沒顧得上往旁邊看看,就一腳蹬著車門踏板跟發射炮彈似地擠進車裡撲了過去。
元午上車都習慣把車座靠背往後調,林城步這一撲完美地壓到了他身上。
「哎。」不知道是不是壓哪兒了,元午低聲歎了口氣。
林城步感覺這時要有人在旁邊觀摩的話,自己的樣子估計就是餓了八百年終於找著食物的老妖精。
對著元午劈頭蓋臉一通親,眉毛眼睛鼻子一個都沒放過,最後啃到嘴上的時候他呼吸都已經跟不上了。
不過手跟得上,伸進元午衣服裡狠狠摸了兩把。
元午身上有些涼,當然也許是自己手太燙,這種略微帶著涼意的緊繃著的皮膚讓他說不上來的興奮。
在元午唇齒間蠻不講理地一通翻滾之後又順著脖子吻到了鎖骨上,接著就把元午的衣服往上推。
準備往元午胸口上啃幾口的時候,元午輕輕拍了拍他後腦勺:「哎,小華。」
「嗯?」林城步埋在他胸口應了一聲。
「門票收100一個人合適嗎?」元午說。
林城步莫名其妙地愣了兩秒鐘,然後猛地一下抬起了頭。
他都不用轉頭往車窗外面看,就已經能感覺到外面有人影晃動,而且還不止一個。
「我操!」他瞬間清醒過來,壓著嗓子說了一句。
元午在他直起身的時候就開始笑,一直到他連磕帶碰地退到車外了都還沒停下來。
車子旁邊站著兩個大媽和一對年輕小情侶,大媽滿臉獵奇與震驚,小情侶雙雙意味深長。
這種場面讓林城步非常尷尬。
特別是在他退出來之後這幾位都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一塊兒上下打量著他。
「再惹我我咬死你。」林城步為了擺脫尷尬,指著車裡的元午說了一句,然後甩手把車門關上了。
但他感覺自己智商的確是不趕趟,這個為了擺脫尷尬而找的理由似乎更尷尬,小情侶裡的姑娘沒忍住笑出了聲。
林城步顧不上再繼續演,轉身繞過車頭跳進了駕駛室。
「我操,他們在外面多久了啊?」他發動車子,跟逃命似地開了出去,後視鏡裡看到那幾個人居然還站在原地,他簡直都沒從爆炸了的尷尬裡緩過勁來了。
「咱倆說話的時候他們就在。」元午枕著胳膊,嘴角還帶著笑。
「閒的吧都,」林城步拍了拍方向盤,「不上班不買菜的跑那兒站著幹嘛啊!」
「等公交,」元午又笑了起來,「旁邊是個公交車站你沒看到嗎?」
「……沒有,」林城步愣了愣,「我操,我真沒看到……盡看你了估計。」
因為元午一直樂,沒顧得上給他指路,林城步被甩不掉的尷尬氣息驅使著往前瞎開一氣兒,還拐了好幾個彎,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開到什麼地方了。
「這哪兒啊?」林城步放慢車速,往外看著,一條幾乎沒有人的小街,看樣子跟要出城了似的。
「火葬場。」元午在旁邊說。
「什麼?」林城步愣了,轉頭看著他。
「再往前就是火葬場了,」元午指了指前面,那邊右轉是墓地,「元申……就在那兒。」
林城步沒說話,飛快地掉轉車頭。
「沒事兒。」元午在他肩上拍了拍。
「我真不知道,路牌我也沒注意。」林城步有些不踏實,再怎麼說,元申的事對於元午來說,都是一段極其不愉快的記憶。
「說起來,」元午靠在車座上,「我一次都沒有去過,沒去看過元申,也沒去看過我爸。」
「你……爸?」林城步愣了,「你爸也……」
「嗯,」元午手指在車窗上一下下敲著,「我爸病死的,不過什麼病我不知道,沒人告訴我,我也沒去醫院看過他。」
林城步想問為什麼,但又沒開口。
不問也能猜到,估計是家裡不讓元午去吧,老人一旦迷信起來,就跟中了邪似的沒道理可講。
「那……」他想了想,「你媽呢?」
「不知道,我爸死了以後我就沒再見過她,」元午笑了笑,「估計受不了我爺爺奶奶?」
「……啊。」林城步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也沒什麼感覺,」元午看著車窗外,「一開始我總是在想,她為什麼不帶我走,後來就沒感覺了,也不會想她。」
「恨她嗎?」林城步問。
「不,」元午拿過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沒恨過,我對誰也沒恨過,什麼喜歡討厭恨的,都沒有,只是有時候會想不通,為什麼。」
「以後也不用去想什麼為什麼了,」林城步說,「沒必要,為不值得的人去想那些,沒必要。」
「嗯,」元午轉頭看了他一眼,「對了,我原來放船上的那些東西是在你那兒麼?」
「都在,」林城步說,「你要去拿嗎?」
「今天不去了,有時間再說吧,」元午扯了扯衣服,「我今天不想做。」
「什……」林城步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頓時腦袋都有要燒冒煙兒了的感覺,提高聲音喊了一嗓子,「我靠我也沒往那上想好嗎!你真以為我飢渴到那個程度嗎!你上我家拿點兒東西我還能強了你啊!」
「誰知道呢。」元午慢悠悠地說。
「你這樣很傷我自尊啊大叔!」林城步轉頭瞪著他。
「看路。」元午說。
林城步轉頭看著前面:「很傷我自尊啊大叔!」
「……聽見了。」元午說。
「算了,」林城步歎了口氣,「我在你心裡估計沒什麼形象可言。」
「嗯。」元午點點頭。
「哎!」林城步半喊著又歎了口氣。
元午下午要去梁醫生那兒,車開回來之後林城步看了看時間:「要不去吃個飯,然後轉轉,我直接送你過去?」
「隨便。」元午枕著胳膊一直閉目養神。
「想吃什麼?」林城步問。
「我想想。」元午說。
林城步開著車在附近轉著圈,轉了快十分鐘,元午都沒說要去哪兒吃,他把車停到路邊:「想好了沒啊?」
「嗯?」元午睜開眼睛看著他,「想什麼?」
「我靠?我問你想吃什麼,你不說想想麼?」林城步很無語。
「……我忘了,」元午捏了捏眉心,把車座調正了,「我想想啊。」
「別想了,」林城步指了指旁邊,「牛扒自助,吃這個吧。」
「好。」元午應了一聲。
牛扒自助在五樓,元午在電梯裡一直盯著轎廂上貼著的餐廳指示牌看,電梯到五樓的時候他指了指:「吃這個吧,三樓。」
「冰淇淋?」林城步看著他手指著的地方,「午飯吃冰淇淋啊?」
「我看圖上還有點心,」元午又看了看,「我挺想吃甜食的……」
「那行吧,」林城步又按了三樓的鈕,「去看看。」
「你脾氣真不錯,」元午靠在轎廂上,「要誰讓我大中午的吃這玩意兒,我肯定發火。」
「你自己要吃的你沖誰發火。」林城步無奈地說。
這家冰淇淋店還挺有情調,裝修的很漂亮,一進門就能聞到濃濃的甜香味兒,滿眼看過去都是冰淇淋。
除了各種形狀口味的冰淇淋之外,還有各種自助的冰淇淋水果沙拉,元午想吃的那種點心也有很多種類,什麼小麵包夾冰淇淋,餅乾頂著冰淇淋之類的。
店裡一眼看過去客人全是小姑娘和小朋友。
「你看,」林城步小聲說,「就沒有老爺們兒上這兒來吃的。」
「嗯,不是正合適你麼,」元午看著冰櫃裡的各種冰淇淋,「小娘們兒。」
「你得了吧,」林城步斜了他一眼,「現在是你非要吃,老娘們兒。」
元午衝著櫃檯笑了好一會兒,然後點了一份沙拉和幾個小點心:「先嘗嘗什麼味兒。」
他倆在靠窗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服務員把冰淇淋們都拿上來之後,林城步才發現有幾份小點心裡夾的不是冰淇淋。
「這夾的是奶油泡泡啊,」林城步說,「你不是想吃冰淇淋的嗎?我拿去換?」
「那是給你點的,」元午拿了一個冰淇淋餅乾吃了一口,「你不是愛吃奶油麼,一會兒再問問有沒有不要點心光上奶油泡泡的。」
林城步看著他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拿起一個點心直接整個塞進了嘴裡。
「噎著。」元午說。
林城步說不了話,就衝他笑了笑。
這些冰淇淋點心奶油點心的還挺好吃,元午最後還點了份冰淇淋披薩。
吃完之後林城步膩得都不想再往桌上看了:「我往後一個月都不想再碰甜食了,真的,我連口香糖都不想吃了。」
元午叫了服務員過來結賬,林城步想付錢的時候被他攔住了:「我來吧,你這兩年在我身上沒少花錢吧。」
「沒花什麼錢啊。」林城步說。
「水電煤氣什麼的。」元午看著他。
「你那沒人住的屋有什麼水電煤氣費啊,」林城步說,「就那個自動澆花的玩意兒,還有冰箱什麼的,能有多少錢。」
元午笑了笑沒說話。
「你還有錢用嗎?」林城步小聲問,「這麼久也沒幹活掙錢。」
「還有,」元午想了想,「過陣兒我打算回18號去。」
「那承宇哥得高興死,」林城步說,「他想你回去都快想瘋了,調酒師一個月一換,哪個他都不滿意。」
「他是有強迫症,」元午笑笑,「他就習慣我這風格,換了他就覺得不對。」
「也不是,」林城步搖頭,又看著他,「你知道麼,你往那兒一站,就是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元午問。
「什麼都不一樣,特別有氣場,特別帥,」林城步皺了皺眉,「哎我說不上來,反正我看你調酒怎麼看都不會膩,哪怕是一樣的動作……我還錄了好多視頻呢……」
「還錄視頻了?」元午看了他一眼,「我怎麼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林城步有些鬱悶地低聲說,「那麼多人圍著你,男的女的,你一晚上都不一定能找著我在哪兒。」
「你說,」元午趴到桌上,「你喜歡的是哪個我?」
「什麼哪個你?」林城步一聽就緊張起來了,「就一個你,還有哪個你啊!你就是你,沒有別……」
「哎哎哎,」元午拍拍他的手,「我知道,只有一個我,我就是元午,元午就是我。」
「那你什麼意思啊?」林城步鬆了口氣。
「我意思是,」元午想了想,「你喜歡看我調酒,還喜歡什麼?你喜歡的那個我,是我麼?你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嗎?脾氣差?不愛說話?還有呢?」
「還有你神經病。」林城步擰著眉。
「你是不是只是喜歡表面的那個我?」元午問。
「我不知道,」林城步看著他,「真的不知道,這東西沒法說,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就這麼簡單,沒有說確切哪一個地方,哪一種樣子。」
元午看著他很長時間。
「怎麼了?」林城步問。
「沒怎麼,」元午說,起身慢慢往餐廳外面走,「就是……不太懂。」
「不太懂什麼?」林城步跟上他,「不懂我為什麼喜歡你?」
「嗯,」元午想了想,「你看,我喜歡吃這個喜歡吃那個,是因為好吃,喜歡吃蛋包飯,是喜歡蛋和別的東西混在一起的味道,喜歡吃你做的那個豆腐是因為……」
「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喜歡一個人或者是一個什麼東西必須得有一個或者幾個點讓你喜歡,對吧?」林城步問。
「差不多吧。」元午點頭。
「人和吃的用的不一樣啊,」林城步說,「你是個人啊,你是人啊。」
「……我沒有覺得我不是人。」元午看著他。
「你把對人的喜歡和對東西的喜歡混在一起這本身就不對,」林城步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感覺這時候就應該拉出江承宇來教育元午才對,「人,他不是東西,他是……哎。」
元午這回到是沒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我不想說了,這也沒法說,」林城步靠在旁邊的欄杆上,「我一開始被你吸引是覺得你帥,後來發現你調酒的時候特別有魅力,再後來……感覺對了就是這樣,沒什麼理由,就是看著你就覺得舒服,想跟你在一塊兒,你對人冷淡也好,脾氣爛也好,我都無所謂,就是……哎不說了,我剛還說不說了呢。」
「我知道你意思了。」元午吹了吹前額的一綹頭髮。
「我沒覺得你真懂了,你這輩子估計就沒對人有過這種感覺吧,」林城步瞅了他一眼,「不過沒關係,等你覺得喜歡我的時候,就懂了,這個現在不用糾結。」
「哎?」元午轉臉看著他,瞇縫了一下眼睛。
「哎什麼哎,」林城步沒看他,「年輕人就是這麼自信。」
這個話題元午沒有再繼續進行下去,一直若有所思的樣子。
林城步突然發現元午可能的確在這方面有毛病,連喜歡一個人都非得找出個理由來。但他並不在意,儘管元午對他倆之間的關係到目前為止都沒什麼感覺,似乎也並不看好,但元午對他態度的改變,他卻真真切切能感覺到。
這些改變有些明顯,有些很細小,但他都能覺察到。
早晚的事。
嘿嘿。
林城步把元午送到梁醫生的咨詢室樓下時,約好的時間還沒到。
「還半個多小時,」林城步看了看表,「你要上樓去等嗎?」
「在這兒等吧,」元午走到旁邊的長凳旁邊,一抬腿跨過去坐下了,「他們那個護士還是前台的小姑娘話超級多。」
「好吧,」林城步坐到他面前,對元午要跟騎馬似地坐著並沒有什麼奇怪,這人高興了什麼坐姿都有,「你還想吃點兒什麼嗎?」
「你還餓啊?」元午有些吃驚。
「不是……」林城步猶豫了一下,「吃一肚子冰……」
「你要拉肚子了?」元午盯著他的臉。
「沒。」林城步回答得很簡單。
說完這句話之後林城步沒再開口,元午盯著街景看了一會兒覺得開始范困,琢磨著怎麼能睡一小會兒的時候,一轉臉發現了林城步一腦門兒的汗。
「你怎麼了?」元午伸手往他腦門兒上摸了一把。
「沒怎麼,」林城步說,「熱的。」
「真要拉肚子了吧?」元午看著他,「臉都白了,樓裡有廁所,你去吧。」
「……哦,」林城步捂著胃站了起來,「那我……萬一我去得久你就……」
「知道了知道了,」元午衝他揮揮手,「你去吧,到時間了我自己上去。」
林城步擰著眉捂著胃,快步過街走進了大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