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的手機在響, 聽動靜是林城步的。
「你手機響了。」元午胳膊肘撐著牆,腦門枕著胳膊說了一句。
他挺佩服自己的耳朵,在浴室的水劈頭蓋臉嗡嗡響著,林城步貼在他耳朵後面的喘息還沒完全平息下去的情況下, 他居然還能聽到手機鈴聲。
哦,還要加上他自己也沒平靜下去的粗重呼吸聲。
「騙我。」林城步貼在他身後,胳膊摟著他的腰。
「騙你幹嘛,」元午說, 「就告訴你一聲,也沒讓你出去接。」
「我不接,」林城步下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我不想動。」
「不想動你到旁邊靠著去, 」元午聳了聳肩, 「別趴我背上, 我背不動你。」
林城步嘿嘿笑了兩聲,沒有動。
「我打人了啊。」元午說。
「拔屌無情。」林城步說。
「誰拔?是你是我啊?」元午偏過頭看著他, 張嘴接了一口水, 滋到他腦門兒上。
「哎……」林城步在他脖子上親了一下, 「下次換你?」
「看心情,」元午拿過洗髮水往腦袋上擠了點兒, 「你別說得好好的一到關鍵時刻就跟餓了八輩子似的,哎喲可算見著肉了快搶啊……」
林城步笑了半天, 抬手在他腦袋上抓著:「我憋了三個多月啊。」
「你之前憋二十多年呢不也挺心如止水的麼。」元午說。
「那不一樣。」林城步笑了笑。
「手機又響了, 」元午又聽見了客廳的手機鈴聲, 「是不是誰有什麼事兒。」
「一會兒打過去就行,」林城步抱著他在他身上蹭著,「能有什麼事兒。」
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元午看了一眼時間,洗了一個小時。
「我都餓過頭了。」他頂著條毛巾坐到沙發上。
「一會兒我做了吃的你一聞就又餓了,」林城步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愣了愣,「我媽?」
「哦。」元午用了兩三秒鐘才反應過來林城步這個「我媽」指的是誰。
在他的腦子裡,這個詞幾乎不存在,比爺爺奶奶更遙遠更虛無。
「我給她回個電話,」林城步說,「打了四個,可能我太久沒回家了,她要興師問罪。」
「嗯。」元午躺到沙發上,打開了電視。
林城步撥了老媽的號,進了臥室。
「你搞什麼鬼!」老媽很快接了電話,「電話都不接了啊!」
「我洗澡呢,」林城步說,「沒聽到。」
「你洗澡洗一個小時啊?」老媽說,「你也不怕缺氧。」
林城步笑了笑:「怎麼了,找我有事兒啊?」
「你那個培訓,是不是培完了?」老媽問。
「嗯,」林城步應了一聲,「今天剛回來。」
「行啊,真是這兒子養著養著就沒了,」老媽語氣裡全是滿,「去的時候不說,回來了也不說,估計下次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都移民了呢。」
「培訓嘛,沒多大事兒,我就沒想著說,」林城步說,「過年反正我也要回去的,一塊兒匯報不就行了嗎,還能增加點兒話題。」
「跟我不匯報就沒話可聊,我知道,」老媽冷笑了一聲,「生完你姐人家就勸我別生了,有個姑娘貼心就行,我沒聽人勸……」
「你不說生了我就不用給我姐買玩具了麼,」林城步笑了,「別生氣了啊,要不我明天回家?」
「不用回,沒空接見你,」老媽說,「我是有事要問你。」
「嗯,什麼事兒?」林城步問。
「你培訓是跟誰一塊兒去的?」老媽問。
「我自己啊,」林城步愣了愣,「我還能跟誰去啊。」
「那就是有人去機場接你了,」老媽說,「是誰?」
林城步頓時明白了老媽的意思,但又有些吃驚,老媽是怎麼知道的?
「元午,」他說,「你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的,」老媽說,「你是我兒子我有什麼不知道的!」
「說正經的呢。」林城步笑笑。
「你姐今天出差,機場看到你倆了。」老媽說。
「哦。」林城步應了一聲。
老媽的語氣聽起來不是很好,之前他在元午身上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這些老媽都知道,但她的意見表達大多都是通過林慧語轉達的,這次直接來問,估計是發現事情已經不再是他單方面跟人屁股後頭轉那麼簡單了。
估計是要來詳細調查他和元午現在的關係。
「你跟他是怎麼回事現在?」老媽果然問了一句。
「沒怎麼回事,就正常交往。」林城步回答。
「交往?」老媽有些吃驚,「他不是一直沒理你嗎?後來都不認識你了!怎麼交往上了?還正常交往?從哪兒正常起啊!」
「他已經沒事兒了,」林城步放低聲音,走到了陽台上,「醫生都說他已經沒問題了。」
「這種精神上的事兒,」老媽也跟著他放低了聲音,但語氣還是非常不滿,也透著擔心,「是說好就能好的嗎!你還記得以前我們住老房子的時候那個誰家那媳婦,不就是瘋瘋好好的嗎,最後送三院去一直也沒……」
「媽,媽,媽,」林城步打斷了老媽的話,「他不是精神病,他只是心理問題,達不到精神病那麼高的層次。」
「都不認人了還不是精神病?」老媽語氣裡全是「我看你也有病」。
「他不是真的不認人,他是潛意識裡強迫自己不認識這些人,」林城步有些著急,「哎我這麼跟你說不清,我明天回家,咱好好聊聊?」
「有什麼說不清的呢?」老媽說,「還需要說清什麼呢?原來我就想著,他那樣子你再這麼下去估計也就淡了過了,沒想到你還給我來個『正常交往』了,我不管他是不是神經病,他以前不正常是事實……」
「話不是這麼說的,」林城步正想跟老媽再解釋一下,但身後臥室門響了一聲,元午進來了,他趕緊輕聲說,「明天我回家,見面細聊。」
「有煙麼,」元午拿著個打火機進來的,「我沒了。」
「在包裡,」林城步把手機扔到床上,「我給你拿。」
「你媽找你什麼事兒?」元午問。
「就是……」林城步不願意讓元午知道老媽的態度,但也不想瞞得太結實,「我姐在機場看到咱倆了,她今天出差……我媽就問問。」
「哦。」元午應了一聲沒有再多問,拿了煙躺回沙發上繼續看電視了。
林城步一邊洗菜一邊說:「明天我回趟家,好久沒回去了,我媽有意見了。」
「嗯。」元午拿著遙控器找台。
「明天上午我先去春稚,匯報一下,下午回家,」林城步說,「晚上我可能得吃了飯才回來,你……」
「我吃外賣。」元午說。
「我給你做好,你熱一下吃就行。」林城步說。
「不用,」元午看了他一眼,「照顧得這麼仔細,不知道的以為我有病不能自理呢。」
林城步笑了笑沒說話,心裡卻有點兒打鼓。
元午沒有聽到他跟老媽的對話,但這話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又還是讓他有點兒不踏實。
可是在跟老媽談清楚之前,他又不好跟元午現在就說什麼。
有一點倒是可以確定的,現在沒有什麼人能阻止他跟元午在一起,老媽也不行。
是的,他跟元午走到現在,無論是他還是元午,都太辛苦了,以後不想再受任何苦。
什麼苦都不想再吃,只想享福。
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睡覺一起滾床單。
多好。
「mountain top!就跟著一起來!沒有什麼阻擋著未來——」林城步拿著一顆白菜揮了揮,「deeping night!就你和我的愛!沒有什麼阻擋著未來——」
「哎,」元午歎了口氣,「快閉嘴。」
本來林城步的計劃是幹完了吃午飯,然後再干,然後吃晚飯,然後再干,如此往復。
但是計劃一般都只是看看,吃完午飯之後,他和元午往床上一躺,聊了會兒天然後一閉眼。
再睜開的眼睛的時候外面天都黑了。
而且睜開眼睛還是因為元午把他枕頭給抽走了。
「我操?」林城步有點兒發蒙。
「我餓了,大廚。」元午坐在他旁邊看著他。
「幾點了?」林城步趕緊坐了起來。
「六點多了。」元午抓了抓他頭髮。
「這麼晚了啊,」林城步愣了愣,「你怎麼不早點兒叫我,這吃上飯得過七點了。」
「我剛醒,」元午打了個呵欠,「餓醒的。」
「等著,」林城步跳下了床,「我弄菜去,給你來桌培訓成果。」
看著他跑出臥室之後,元午抱著枕頭又倒回了床上。
就喜歡林城步這個樣子,無論什麼時候,看到他永遠這麼精力旺盛,這種活力是自己沒有的。
哪怕是自己再退回去幾年,也沒有。
懶懶散散沒什麼目標地三十年就這麼過來了,跑步和調酒是他最後的戰線,也是唯一還能讓他提起興趣去幹的事了。
所以每當他明明能看得出林城步累了,看得出他精神不好,可還是能一甩頭就活力滿滿的時候,就覺得林城步跟頭牲口……不,跟……
跟頭牲口似的特別招人喜歡。
元午在床上又伸了一會兒懶腰才慢吞吞地趿了拖鞋走出臥室。
林城步已經在廚房開工了,他走過去看了看,正在砍排骨。
「最近你對排骨熱愛高漲啊,」元午靠到他背後,手扶在他腰上,「外賣都送了好幾回排骨。」
「就是讓你吃吃別人的排骨,再吃我做的,」林城步一刀砍下去,「區別就明顯了。」
「哦。」元午往後靠在櫃子上,手按在林城步背上,他每砍一刀,掌心都能感覺到肌肉繃緊和放鬆。
很性感。
「叔啊,跟你說個事兒。」林城步說。
「說。」元午說。
「等砍完了這點兒排骨你再摸我行麼,」林城步說,「你這樣我容易砍著手。」
「就這點兒定力啊。」元午收回手揣到兜裡。
「連這點兒都沒有,」林城步繼續砍排骨,「跟你說,我現在的狀態就是,你一碰我,我就能提槍上陣。」
「真嚇人。」元午笑了笑,伸手在他屁股上用力抓了一把,轉身回了客廳。
「哎!」林城步喊了一聲。
這頓飯林城步很下功夫,雖說本著不能浪費的原則,他只做了四菜一湯,但做到一半的時候,元午就已經知道他這次培訓的確是沒白去的。
聞著味兒都不一樣了。
排骨做的雙拼,一半椒鹽一半蒜香,另外三文魚做的是香煎,澆了不知道什麼秘製的醬料,滿屋子都是香味,再加上一個香焗翅尖和他在春稚吃過的豆角釀肉,最後還來了一道豬肚山藥湯……
「是不是有點兒太隆重了?」元午坐在桌子旁邊。
「這有什麼隆重的,」林城步拿了兩個杯子過來,倒上酒,「你沒看江承宇一個人去春稚點八菜一湯,那才叫隆重。」
「那叫神經病。」元午笑了笑。
「元午,」林城步拿起杯子,「來碰一下。」
「要說點兒什麼嗎?」元午也拿起了杯子。
「隨便,」林城步說,「我吧,就想說我……以前覺得老天爺對我不太公平,讓我一見鍾情但是又讓我一路顛簸,現在想想,也還挺公平的,起碼我想要的,我得到了。」
「確定麼。」元午問。
「……你大爺,」林城步愣了愣,「你別嚇我,你信不信我現在崩潰一個讓你開開眼啊?」
元午笑了起來,杯子伸過來跟他碰了碰:「我不記得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了,根本沒注意……如果我知道有一天我見不到你會這麼想你,當時我一定會好好看看的。」
笑容從林城步的嘴角邊爬開,有點兒控制不住,他按了按嘴角:「那你現在是跟我在一起了對嗎?」
「……嗯,」元午看了他一眼,「不過有些話我不想說,不習慣。」
「不用不用不用,」林城步一連串地說,「我懂就行,做比說重要。」
元午看著他沒出聲。
「不是那個做。」林城步補充說明。
「你不說我還真沒去想是那個做,」元午說,又伸手在他臉上摸了摸,「你看著挺穩重的一個人,真沒想到還能飢渴成這樣啊,有點兒神奇。」
「我沒有!我只是……算了,」林城步嘖了一聲,「我們年輕人就這樣,倆字兒,狂野,你奈我何?」
元午笑著衝他豎了豎中指:「干你一次,你就知道了。」
林城步感覺就沖元午這句話,晚上他倆估計能大戰三百回合。
但就像他倆午睡沒按計劃走一樣,晚上這個大戰三百回合,也還是沒戰成。
談戀愛談愛戀。
林城步總算知道戀愛是怎麼談出來的了。
就是話特別多。
元午還好,這人本來話就少,跟他在一塊兒的時候說話的程度已經算是奇跡了,主要是他自己話多。
「哎,我問你,」林城步跟八爪魚似地把元午嵌在自己懷裡,「你那天怎麼會想到跑我這兒來睡啊?」
「中邪了。」元午說。
「是不是一開車就想到我了?」林城步笑著問。
「也不是,」元午說,「就是那會兒才發現你真的是去進那個什麼鬼修了,有點兒震驚。」
「你以為我激你呢?」林城步說。
「嗯。」元午應了一聲。
「我靠我沒這麼無聊,」林城步歎了口氣,「關鍵是我也捨不得,主要是捨不得,其實我早就想著我要是離你遠點兒,你是不是就能發現你不僅僅是『挺喜歡』我而已……但就是下不了狠心。」
「以後別進什麼修了,」元午說,「今天這頓晚飯我吃完感覺你廚藝也已經天父了,不需要再提高。」
林城步笑了起來:「真要再去,你可以陪我去啊,反正你比較自由。」
「得了吧,一點兒也不自由,」元午說,「江老闆說了,你想去啊?不給假。」
「對了,他怎麼在醫院?病了嗎?」林城步問。
「嗯?在醫院嗎?」元午愣了愣,「常語這麼久還沒好?」
「常語怎麼了?」林城步問。
「讓江老闆折騰出闌尾炎了,」元午說,「不知道用的什麼姿勢……」
林城步一下樂了,笑了好半天:「哎這麼嬌氣。」
「是啊,跟你似的,」元午說,「嬌氣得很,還每天都給自己喊口號,我很狂野——」
「閉嘴!」林城步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我那是意外。」
「我問你,」元午偏過頭看著他,「你說你這意外,算不算在耶和華·步步救助瞎折騰·午所受損耗及花費這個範圍裡?」
「這個啊,我沒記這個,我……」林城步說到一半才突然反應過來,猛地支起腦袋,「你怎麼知道?你看過了?」
「嗯。」元午把他的腦袋按回枕頭上。
「你怎麼會看到的啊?」林城步頓時有點兒不好意思,一想像元午看他那個粉嫩的小賬本的場景他就一陣尷尬,「我藏得那麼好……」
「好個屁,」元午說,「衣服一拿就掉出來了……你寫這東西是要討債麼?」
「是啊,」林城步把半個臉埋到枕頭裡,「跟你算賬用的。」
「都沒記價格,這個賬怎麼算?」元午笑笑。
「不算錢,」林城步拱了拱他,「算床戲。」
「……匯總一下有多少場?」元午問。
「我給你透個底兒,」林城步笑著說,「這輩子幹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