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是人和鬼的。」王鉞又補充了一句。
「什麼?你還沒完了啊, 」盧巖往電腦往跟前兒剛走了兩步又停下了,「哪兒來那麼多人鬼戀!」
「找一找。」王鉞指揮他。
「……我上哪兒找,」盧巖坐到電腦前,琢磨了一會兒, 「倩女幽魂吧。」
「好,沒看過。」王鉞點點頭。
盧巖機子裡還真有全套倩女幽魂,王祖賢是他女神。
這片子讓王鉞看看挺好的,讓他明白人鬼殊途, 鬼早晚得抱著自己的骨灰罈子入土為安。
幫王鉞弄好電腦之後,盧巖穿了外套準備出門,拿煙的時候突然聽見樓道裡傳來了很輕的腳步聲。
這樓是老式樓房,隔音不太好, 外面有人走過放個屁都能聽見, 所以盧巖在屋裡跟王鉞說話時聲音一直放得很低。
這腳步聲是刻意放輕了的, 而且走得很慢,盧巖想要再細聽一下, 卻沒捕捉到更多的聲響。
他拿起煙盒, 抽出一根煙叼著, 在輕輕的腳步聲裡啪地一聲打著了火機,樓道裡的腳步聲停下了, 距離門口大概也就三步。
盧巖點著煙坐到了沙發上,手伸到了背後。
這棟樓一共五層, 五層兩套房子沒人住, 一家出國了, 另一家是個孤老太太,去年搬到兒子家住去了,除了對門的老兩口,沒人會走到這裡來。
何況老兩口別說放鬆腳步了,上樓的時候能不砸著樓梯上來盧巖都得出門恭喜他倆身輕如燕輕功已成。
「怎麼不去了啊?」王鉞看他又坐下了,扭頭問。
盧巖沒說話,沖王鉞勾了勾手指,拿過手機飛快地在記事本上寫了幾個字遞給王鉞。
「去看看門外,」王鉞湊過來念了一遍,然後點點頭,「哦!」
隔著門把腦袋探出去這種場景看著挺詭異的,盧巖看著王鉞留在屋裡的半拉身子抽了口煙。
「你樓下的那個孕婦,」王鉞看了一眼縮回了腦袋向他匯報,「在門口。」
許蓉?盧巖站了起來,她上樓怎麼會偷偷摸摸的,挺個大肚子還有這能耐呢?
還有別人嗎?他又在手機上打出一句。
「我看看,」這回王鉞直接出了門,過了幾秒又進來了,「沒人了,就她一個。」
盧巖想了想,走過去把門打開了,拿起門邊放著的一袋垃圾走了出去。
門外只有許蓉一個人,看到他出來,許蓉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就繼續往樓上走了,就好像一直在往上走的樣子。
「幹嘛去?」盧巖問了一句。
「去天台透透氣。」許蓉扭頭衝他笑了笑,繼續往上。
「梯子斷了。」盧巖說。
五樓走道牆上有個鐵梯子,可以順著它從頂上的洞爬上天台,不過年久失修,盧巖住到這裡的時候,梯子就已經斷了,要想上去除非自己扛個梯子爬。
或者像盧巖這樣,攀爬技能過了六級的,可以徒手上去。
「啊……」許蓉笑了笑,轉身又捧著肚子往下走了,「忘了。」
盧巖也笑了笑,把垃圾放在了門口,又轉身進屋關上了門。
「怎麼了?那個孕婦為什麼總找你啊?」王鉞對許蓉有明顯的不滿。
「沒找我。」盧巖叼著煙在門後站了一會兒,聽到許蓉回到三樓關上了門,樓道裡沒有了別的聲音。
「那她幹嘛啊?」王鉞坐回電腦前。
許蓉不可能不知道樓梯壞了,就算不知道,一個孕婦也不可能想到爬鐵梯去天台。
盧巖站了一會兒,走到電腦邊點了暫停:「問你個事兒。」
「嗯。」王鉞扭頭看著他。
「這段時間,你有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感覺到什麼東西?」盧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跟你差不多的東西,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
「沒有啊,」王鉞皺著眉想了想,「就是碰見幾個鬼都散了,跟你在一塊兒的時候也沒感覺到什麼……能不能不要管我叫東西啊。」
「那小魂魂,這麼說吧,許蓉,許蓉她弟,」盧巖夾著煙在電腦桌旁,「還有沈南,這些人,你有沒有感覺到他們跟別人不一樣?」
盧巖說得挺嚴肅,王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低下頭開始沉思。
他很少注意身邊的人和事,反正注意了也沒人理他,再加上本來就混亂的記憶,「回憶」這東西對他來說是個辛苦活。
思了半天,他抬起頭:「沒有。」
「你看電影吧,注意正確領會中心思想,」盧巖幫他按了播放,「我吃東西去,半小時回來。」
「嗯。」
盧巖開門走了出去,往下走到三樓,掃了一耳朵許蓉屋裡的動靜,沒聽到什麼。
但在他繼續往下走的時候,許蓉屋裡傳出一聲椅子倒地的聲音。
盧巖的腳步頓了頓,正想退回去的時候,門鎖響了。
他回過頭,門鎖響了能有十來秒才打開了。
「巖哥?」許蓉從屋裡走了出來,看到盧巖,眉梢立馬挑了挑,「出去啊?」
「嗯,」盧巖往她屋裡掃了一圈,沒發現有什麼異常,「你沒事兒吧,剛聽到……你摔了?」
「啊沒事兒,沒摔,」許蓉對於盧巖很少有的關心有些意外,捋了捋頭髮笑著靠了過來,「大概是坐著時間長了,站起來有點兒暈,撞了一下椅子,手也有點兒發軟。」
一個「有點暈」讓許蓉和之前許軍沈南兩人異常沒有意外地聯繫到了一塊兒,盧巖看著許蓉,想判斷她還記不記得剛才想上天台的事。
這大概是頭一回許蓉往他身上蹭他沒躲開的,意外之喜讓許蓉眼睛都亮了,拖長聲音:「沒想到你還會關心人啊……」
「去天台透透氣兒吧。」盧巖迅速轉身下了幾級樓梯。
「去哪兒?天台?盧巖你玩我呢?神經病!」許蓉愣了愣,接著又很不爽地往牆邊一靠,「正想去找你說呢,明兒我出門,晚上你擺吧。」
「嗯。」盧巖沒再多說,往樓下走去。
這他媽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個世界還能不能好了!
到底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分裂了?
盧巖沒在許蓉身上找到任何突破口,心情也不怎麼好,走出樓道的時候,肚子都已經懶得再提示他應該進食了。
最後他隨便找了個快餐店吃了個燒鵝飯,因為一直在琢磨這幾個人身上到底出了什麼事,飯吃完了都沒什麼感覺。
一開始他覺得這事跟自己沒關係,是鬼見愁王鉞帶來的麻煩。
但靜下來細想一下,王鉞出現在他身邊本身就是件很不正常的事,還號稱誰都能上就上不了他。
這怎麼想都不是偶然事件。
但要說王鉞知道內|幕,他並不相信。
王鉞雖然暴走時候很驚悚,但平時就是一個每天就想著吃和談戀愛,看上去人畜無害還老讓人覺得他隨時會被害的鬼。
可如果王鉞真有問題,他又實在想不通這裡面到底有什麼貓膩,還有跟王鉞一樣的鬼?一個?三個?為什麼他能看到王鉞卻看不到別的?連王鉞自己都感覺不到?
用一個人的思維,哪怕是一個前職業殺手,前知名職業殺手的思維去思考鬧鬼了的事兒,也很困難。
殺手的人生真是充滿了操蛋感啊。
他把燒鵝飯配的味精湯喝光之後站了起來,慢慢遛達著往回走。
從關寧讓他學著用刀的那天開始,他就知道自己這輩子是沒辦法安生過日子了。
回家之前他繞著文遠街四周慢吞吞地轉了幾圈,還在街心小花園看了一會兒熊孩子大戰親奶奶的戲碼才開始往回走。
他回家了就沒什麼時間思考了,王鉞像個永動機,說不完的話,擾人清夢,偷看人洗澡,廢話大放送都是他的強項。
回到家是一個多小時之後,電影已經演完了,王鉞沒在電腦前,坐在沙發上抱著腿。
盧巖看著他屁股跟沙發之間半尺寬的空間有點兒想笑:「看完了?」
「嗯,」王鉞點點頭,「你怎麼吃這麼久,現在又該吃晚飯了。」
「不吃了,」盧巖脫了外套扔在一邊,感覺王鉞的情緒不怎麼高漲,走過去彎腰看了看他的臉,發現王鉞臉上掛著淚痕,他有些震驚,伸手想摸一下,「怎麼還看哭了?」
「沒有,」王鉞很快地躲到了一邊,再轉過臉來的時候臉上已經乾乾淨淨了,「哭完了已經。」
「這有什麼好哭的啊,你看人鬼情未了都沒哭啊。」盧巖有些不能理解,走到電腦前看了看,確定剛給王鉞看的是倩女幽魂。
「你是不是想找到我骨灰然後拿個瓶子裝上埋掉,」王鉞挺鬱悶地說,「反正最後都是不在一起了……」
這回總算是get到了正題!
盧巖在心裡給王鉞終於沒再跑偏的找重點能力鼓了掌。
但正確重點帶來的後果就是王鉞心情似乎很不陽光。
不陽光有可能帶來的一系列更嚴重的後果盧巖沒敢細想,趕緊走到王鉞身邊坐下:「斧斧。」
「嗯?」王鉞看著他。
「我讓你找屍體不是想讓你走……」
「那你不想讓我走?」王鉞的眼睛一亮。
「……我就是想弄清你身上發生什麼事兒了,跟我最近碰上的怪事之間有沒有什麼聯繫,」盧巖清了清嗓子,「你……」
「那還是想我走?」王鉞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麼,就揪著走還是不走。
盧巖有些無奈,歎了口氣,為了安全起見,他硬著頭皮說了一句:「不想。」
「真的?」王鉞一下湊到了他眼前。
「嗯,反正你沒參透談戀愛真諦之前也不……」盧巖後半句話沒說出口,他想說也不會放過我。
王鉞沒說話,盯著他,幾秒鐘之後眼眶紅了。
「怎麼了你?」盧巖嚇了一跳,「我都說了不想你走,怎麼還哭啊?」
「高興啊。」王鉞聲音倒是挺平靜,但眼淚珠子從眼角滑了下來,在臉上劃出亮晶晶的兩道。
要說盧巖有時候真感覺不出來王鉞是鬼,除了碰不到,偶爾心情不爽會變得有些透明和坐著經常拿不準角度會懸空之外,王鉞看上去就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會說會笑會哭會嘴饞會發脾氣。
像現在這樣因為高興而流淚的樣子,盧巖看著突然有點兒心疼,他下意識地抬手想幫王鉞擦擦掛在下巴頦上的淚珠子。
淚水是暖的。
輕輕一碰就滴在了他指尖上。
又!來!了!
盧巖控制著自己的手沒有抖,在王鉞的下巴上勾了一下。
細膩光滑的皮膚從指尖下劃過。
能清楚地感覺到皮膚的彈性。
王鉞飛快地低下頭在他手指上親了一下。
柔軟的唇蹭得他手指有點兒癢癢。
但沒等他仔細研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王鉞已經順著低頭的慣性一腦袋紮了下去。
身體穿過了他的手。
「啊——」王鉞喊了一聲,跳起來對著身邊的東西拚命揮著胳膊,又衝著盧巖的臉揮了幾下,「這一下有一下沒的是怎麼回事啊!」
盧巖沒說話,臉上掃過的寒氣讓他毛孔收了收。
這是第三次碰到王鉞。
每次的時間都很短,盧巖在王鉞鬱悶的聲音裡努力整理了一下思路,想要找到這三次觸碰的共同點。
但似乎都沒有明確的聯繫。
情緒有波動是唯一的關聯,但要說情緒波動就能碰到,卻又不準確,因為王鉞波來波去的次數也不少,並不是次次都能碰到,有時候波起來會影響別人的情緒,有時候是碎玻璃。
隨機的?
「哎……」盧巖歎了口氣,站起來進了屋,「我運動一下,你休息會兒吧。」
「剛吃完飯運動會肚子疼,」王鉞手還在空中舉著,聲音卻已經迅速恢復了正常,「會胃下垂。」
「我吃完好半天了,圍著這塊散了挺久的步。」盧巖脫掉上衣拿起啞鈴,坐下準備來幾組臥推。
「這個是什麼?」王鉞跟了進來,指了指牆邊,又扭過頭來盯著他。
「腹肌輪。」盧巖看了看,琢磨著是不是要給王鉞把屋裡所有器材都介紹一次以便換取之後的安靜。
「怎麼用的?跟你拿的一樣嗎?好像不一樣,」王鉞彎下腰研究著牆邊的腹肌輪,「這個只有一個輪子,你拿的那個有兩個。」
「我拿的這個叫啞鈴,這上面的不是輪子……」盧巖放下啞鈴。
「怎麼用?」王鉞執著地繼續問。
盧巖只得站起來,拿過腹肌輪放在面前,比劃了一下:「就拿著往前推出去,身體趴下去放平……」
「聽不懂,」王鉞打斷他的話,「你推一下我看看吧。」
「你看這個幹嘛,你又推不了。」盧巖很無奈。
「所以才想看看啊。」王鉞蹲在他腳邊,仰著臉看他。
這樣子看上去挺可憐,跟討食的小狗似的,眼睛裡的期待讓盧巖有些扛不住,他彎下腰抓住輪子:「就這一次啊,看漏了沒重播。」
「嗯!」王鉞點點頭。
盧巖把腹肌輪推出去,身體繃緊慢慢地跟著向前展平,最後角度很小地幾乎跟地面平行。
保持了兩秒鐘,他正準備收回動作的時候,王鉞喊了一聲:「別動!」
「幹嘛?」盧巖倒是沒動,有點兒莫名其妙地看了王鉞一眼。
王鉞兩眼放光地盯著他的背,又伏在地上往他肚子上瞅:「啊!」
「啊什麼?」盧巖覺得王鉞這架式讓自己看起來有點兒傻,但又怕不經允許起來了王鉞把屋裡的燈給碎了。
「背好漂亮!」王鉞用手在他背上來回晃著,「摸不到!」
又趴到地上把手伸到他肚子上晃了幾下:「好看!」
盧巖歎了口氣。
「好啦!」王鉞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不過沒聲音。
盧巖收了姿勢,把腹肌輪放回牆邊,王鉞還盯著他身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抓過衣服穿上了:「咱能不這樣麼?」
「哪樣?」王鉞終於把目光上移到了他臉上。
「盯著人看。」盧巖坐到一邊,拿了啞鈴想動兩下又覺得衣服礙事兒,想脫又覺得被王鉞盯著不自在。
「不好看的我也不盯啊,」王鉞很不以為然地轉身走了出去,「你脫了吧,我自己玩。」
盧巖鬆了口氣,他發現王鉞在「被嫌棄」這方面的敏感度挺高的。
推了沒兩下,正想開始邊推邊沉思的時候,手機在客廳裡響了,盧巖放下啞鈴,拖長聲音又歎了口氣。
「沈南,」王鉞在客廳裡幫他看手機,「來電,沈南。」
「嗯,知道了,」盧巖走出去拿起手機,「謝謝。」
「謝謝斧斧。」王鉞說。
「謝謝斧斧。」
沈南的效率還是挺高的,盧巖讓他幫查的兩個名字已經有了結果。
「我都整理好發到你郵箱了,加了密,」沈南估計是在吃東西,「不過我提醒你,崔逸還好,七十多個,王鉞這名字殺氣這麼重居然三百來個,你慢慢看吧。」
「這兩年死的人裡有叫王鉞的嗎?」盧巖點了根煙。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