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很美。
盧巖喜歡月亮, 有月亮的晚上讓他覺得安全。
窩在黑暗裡,卻依舊可以藉著銀色的月光看清危險……
不過一個人看月亮無論是在洞裡坑裡草堆裡還是廢棄的樓裡, 都有點寂寞, 兩個人看月亮就能在傻逼裡透著溫暖了。
盧巖為了安全起見,停車的時候是把車尾對著來路, 這樣如果有人拐進這條小路,他可以第一時間看到。
大白菜已經剁好跟肉餡兒一塊拌好了,在等著面醒好的時間裡, 他和王鉞並排從在車後備箱接出來的防彈野餐板上,一起仰著頭。
「好大啊, 又圓又亮,」王鉞看著月亮,「我還從來沒這樣看過月亮,以前研究所裡沒有窗看不到,出來以後又一直躲來躲去沒有機會看……」
「我們現在也還是在躲來躲去。」盧巖笑笑。
「那不一樣,」王鉞一手摸著醒面的鍋, 還是仰著臉,「就算以前看月亮也和現在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盧巖伸手按了按麵團,站了起來,從包裡摸出了一個黑色的圓管。
「自由。」王鉞看著他。
盧巖愣了愣, 他以為王鉞的回答會是什麼因為跟你在一起啊, 因為有好多吃的啊……沒想到王鉞會突然說出這麼個詞兒來。
想要自由, 不被控制, 不被折磨。
這是槓二曾經跟他說過的話, 雖然當時槓二是為了騙他解開項鏈的密碼,但他從沒懷疑過這句話本身的真實性。
只是猛地聽到傻呵呵的王鉞說出來,他有些恍惚。
「這是什麼?」王鉞摸了摸他手上的黑色圓管。
「手槍消音器,」盧巖拿過濕紙,把野餐板仔細擦了擦,撒上了些乾麵粉,「現在是擀面杖。」
「消音擀面杖?」王鉞很有興趣地拿過去研究著。
「消音器,擀面杖,」盧巖歎了口氣,「沒你這麼組合的。」
「哦,拿來幹嘛用的?」王鉞看著盧巖把麵團放到板子上,伸手又揪了一小團下來,「我再捏隻雞。」
「擀面皮兒用的,我擀給你看。」盧巖很麻利地把面揉好,揪好劑子,拿過消音器開始擀皮兒。
「啊!」王鉞趴在一邊,盯著在盧巖手下轉著圈迅速變成一個小圓片的劑子,「好圓啊!」
「這玩意兒不夠長,要不一次能擀兩片兒,」盧巖擀皮兒速度很快,說著話沒幾分鐘就擀好了一堆,他不餓,隨便吃幾個,王鉞眼大肚小,包三十個就足夠了。
「然後呢?包嗎?我也要包!」王鉞看著盧巖把面皮放到手上,也拿了一片放在了自己手上。
「你擦手了麼?」盧巖挑了餡兒,隨便捏了幾下,包出了一個餃子放到一邊。
「擦了,」王鉞迅速扔下面皮抽了兩張濕巾搓了搓手,又拿起面皮,「怎麼包?」
盧巖挑了點餡兒放到面皮上:「捏起來就行,你隨便捏吧,別把皮兒弄破了就行。」
「好。」王鉞也沒強求自己要捏成盧巖包的那樣,低頭很專心地開始捏。
三十四個餃子,本來盧巖精確地計算過大概能包三十個,但王鉞包的餃子都很瘦,餡兒多了幾個。
「包得不錯,長得都跟燒麥一樣,」盧巖表揚了一下王鉞,之前在旁邊地上扔著燒水的鍋已經冒出熱氣,「準備下鍋。」
「哈哈!」王鉞因為是第一次親手做出了吃的,相當興奮,很響亮地笑了兩聲,挑出他自己包的那幾個燒麥扔進了鍋裡。
「嘿!水沒開呢……」盧巖歎了口氣。
「一會兒不就開了嗎?」王鉞蹲到鍋邊,盯著泡在水裡的幾個餃子,「哈哈哈哈!」
「哈哈。」盧巖把剩下的餃子拿過去,蹲在了王鉞身邊。
這口鍋有點兒淺,一次煮三十個餃子肯定煮不開,只能分兩鍋。
水開了之後盧巖又扔了幾個餃子進去,王鉞很著急地等著,水第一次開的時候,盧巖往裡倒了一點兒涼水,他一下就喊了起來:「你幹嘛!好不容易開了!」
「點水……你別急,我給你做吃的還會坑你麼,」盧巖懶得跟王鉞多解釋了,「你就跟一邊兒等著,別說話,我保證你吃得舒服。」
王鉞點點頭,一屁股坐到地上,抱著膝蓋盯著鍋裡的餃子,不再說話。
餃子沒花多長時間就煮好了,盧巖拿了個一次性小碗調好了蘸料,裝了七八個遞給了王鉞:「燙,吹吹再吃。」
「嗯!」王鉞接過碗,拿著筷子很小心地夾餃子。
盧巖把剩下的餃子盛出來之後,王鉞那邊一個餃子都還沒夾起來。
「去你的吧!」王鉞很不爽地把筷子扔到了地上,伸手捏出來一個餃子放進了嘴裡,嚼了兩下笑著喊了一聲,「哈!好吃!好多肉!」
「車上吃去,燒麥給我留倆就行,我嘗嘗你的手藝。」盧巖把東西收拾回了後備箱裡,走到小路邊站著,看著路口那邊。
夜裡風挺大,路邊沒有土坡擋風,北風刮得很勁,盧巖拉起衣服擋著風,打火機打了十來下都沒打著,只好回車上拿了沈南扔車上的防風打火機點了根煙。
點著了以後他又覺得自己挺逗,都回車裡了,還用得著防風的麼?
果然是跟王鉞呆時間長了,腦子都不好使了……
他笑了笑,叼著煙站回了邊。
路口那邊是順風,如果有車開過來,在他們這裡聽不見發動機的聲音,要是有人摸過來,就更聽不見了。
盧巖只能站在這裡瞅著,王鉞在車裡吃餃子,他站路邊放哨,腦子還轉不動了。
這日子過得真美妙。
王鉞這回食量有些驚人,一個人吃掉了22個餃子,給盧巖留下的餃子裡有四個他包的燒麥餃子。
「我覺得你包的好吃,肉多,我包的好小啊,吃起來全是面團團,」王鉞喝著飲料,揉揉肚子,「飽了,感覺明天都不用吃東西了。」
「燒麥好吃,我喜歡吃你包的,下回再給包幾個吧。」盧巖沒要蘸料,幾口把剩下的餃子都吃了,碗筷收拾到垃圾袋裡放到了後備箱。
「沒問題,想吃就給你包!」王鉞半躺在後座上,枕著一堆衣服一揮手,樣子就跟他是個拿著高級技師證的大廚似的。
車繼續往前開之後,王鉞很快就睡著了,大半夜吃一肚子餃子,睡得很踏實,盧巖走了一段小路,顛得車上的異常狀態報警裝置都響了一回,他躺後座上抱著衣服都快滑下來了都沒醒。
盧巖把他推回後座上躺好的時候他也就哼哼了一聲。
簡直是酒足飯飽醉生夢死的腐敗生活!
開了一個多小時,盧巖把車停在了路邊,繞到車後面尿了個尿。
這條路靠近村子,前兩天下了雪,雖然雪不大,但從村子出來到這條路上的一段還是有人鋪上了稻草防滑。
踩上去有些發軟,盧巖小蹦了幾下,正要拉開車門上車的時候,他動作停下了,盯著前面鋪地上的稻草。
稻草是新鋪的,不過也已經被路過的車壓得挺難看了。
盧巖走過去,蹲下了,看著稻草上被壓出來一條條車轍印。
車轍印有寬有窄,有深有淺,其實要不是草有些濕,被壓實之後會留下痕跡,平時也不會看得這麼清楚。
而且吸引了盧巖注意的那兩條車轍印很新,在所有痕跡最上面。
盧巖比了一下,推算了一下車型和載重之後,站起來迅速打開車門回到了車裡,掛了倒檔開始往來時的路退著開了回去。
「怎麼了?」王鉞被他關車門的聲音吵醒了,發現在車後退。
「前面有人在等我們。」盧巖說,這條路太窄,沒有地方掉頭,他也不敢輕易把車開下路基掉頭,只能這麼盯著後視鏡往回倒。
「是找我的那些人嗎?」王鉞坐了起來,爬到了副駕上,看上去有些緊張。
「不一定是人,也許是別的東西,陷阱什麼的,誰知道呢,之前沒跟彭遠交過手,不知道他什麼畫風,」盧巖在方向盤下面加裝的一個小控制板上按了兩下,車子底盤發出了低低的機械聲音,「沒事兒,你別緊張。」
其實如果是正面攻擊,盧巖完全不擔心,哪怕是面對面一稜子掃過來,他知道以王鉞的能力可以防得住這些,他擔心的是埋伏,各種沒人出現在王鉞感知範圍內的伏擊。
前面的地下如果埋著一顆炸彈,九成可能是王鉞發現不了的,除非底下埋的是活人。
「我現在……」王鉞猶豫著試著問了一句,「能用嗎?」
盧巖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幾秒鐘:「現在那些人應該不在附近了。」
王鉞沒說話,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發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打了個嗝,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拿過瓶子喝了口水:「吃太多了……是沒有人。」
盧巖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車往回倒了能有一公里才到了岔路,盧巖果斷地左轉上了大路,前面是高速入口。
「你不說高速不安全嗎?」王鉞看到了路邊高速入口的指示牌。
「現在高速安全了,他們已經知道我們不走高速。」盧巖把槍拿出來放在了手邊的小斗裡。
「嗯。」王鉞坐正了身體,抬手隔著衣服摸了摸胸口的項鏈。
「必須拿掉這玩意兒。」盧巖看到了他這個動作,王鉞雖然一天二十四小有二十三小時是傻呵呵的,但也依然會擔心。
我不想死。
在第一次跟盧巖面對面的時候,他就說過。
「如果像沈南說的那樣,拿掉了我也沒有變回普通人,怎麼辦?」王鉞輕聲問。
「那就當個超人。」盧巖想也沒想就回答了。
「我不會飛。」王鉞笑了起來。
「我們在地上飛,」盧巖把排檔桿拉到了最後,這是沈南改裝之後多出來的一個檔位,沈南給這個檔位起了個很弱智的名字叫撲啦啦,旁邊有個紅色驚歎號的標誌,盧巖一直想體驗一把撲啦啦,不過沒找到機會。
現在這條路沒有監控,路也很平……
盧巖一腳油門踩下去,發動機發出了一聲怒吼,車猛地向前衝了出去,王鉞被強大的慣性拍在了車座上,喊了一聲:「啊哈!」
車在兩三秒之內提速,兩邊的樹像被人拽了一把似的猛地飛速向後退去。
「開窗!」盧巖說。
王鉞很積極地把車窗打開了,被刮進來的風一掌拍在了臉上:「啊!眼珠子吹掉了——」
這句話是拖著聲音喊出來的,透著興奮,他趴到車窗上:「飛……」
就喊出一個飛字,後面的話就被風灌回了嗓子裡。
盧巖笑著幫他關上了窗,放慢了車速:「怎麼樣?」
「好玩,」王鉞揉揉臉,笑得很開心,「鼻子都吹歪了……」
「沒歪,吹塌了。」盧巖笑笑,他看到了高速入口,往後視鏡裡看了看,確定四周沒有可疑的情況,把車開了過去。
「一會上高速了還這樣開嗎?」王鉞一臉意猶未盡。
「高速交警會來抓我們。」盧巖放下車窗,接過了收費員遞過來的卡。
上了高速之後,風景變得很單調,王鉞扒著窗戶往外看了一會兒,就團在副駕上閉上了眼睛。
盧巖拿過外套蓋到他身上。
「不冷。」王鉞說。
「沒睡著啊?」盧巖有些意外,之前王鉞閉上眼睛用不了兩分鐘就能睡過去了。
「沒,睡不著了。」王鉞笑笑。
「不困了?」盧巖盯著前面的路。
「嗯,」王鉞揉揉眼睛,「我怕有人跟著我們。」
「這樣吧,」盧巖摸摸他的臉,「我要是覺得不對勁,就告訴你,你再打開你的雷達怎麼樣?」
「我現在也沒開著雷達啊,」王鉞笑著說,「很累的。」
盧巖說話和神態都很輕鬆,他不想讓王鉞看出他心裡並不踏實,不想影響王鉞的情緒。
他們繞過了有可能有埋伏的路段,但彭遠不會這麼簡單的只設一道卡,如果不走那條路,唯一往前的就只有高速。
在高速上不會有什麼動作,但可以在出口等著他們。
現在盧巖要判斷的是在哪個出口下去。
「你在想什麼?」王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問了一句,有時候王鉞敏感得會讓他意外。
他笑了笑:「別偷看我啊。」
「沒有,」王鉞靠過來在他手上輕輕摸了一把,「就覺得你在想事兒。」
「我在想從哪裡下去比較安全。」盧巖捏捏他的指尖。
「我幫你想吧,我可以感覺到有沒有人。」王鉞說。
「他們不會堵在出口等,你能感覺多遠?」盧巖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王鉞垂下眼皮,看起來有點兒鬱悶。
「我們在第三個出口下。」盧巖在導航上點了幾下,看了看地圖,第三個出口是唯一的市區出口,別的都是縣城。
彭遠他們不是黑社會,追著王鉞也只是為了一個正義的初衷,所以他們一定會避免傷及無辜把衝突控制在最小範圍,而在城市裡比在縣城更需要小心。
天快亮的時候出口到了,盧巖在交費的時候往那邊看了一眼,路上空蕩蕩的,只有幾輛跟他們一塊兒下高速的車,從收費站出來之後就停在了路邊洗漱休息,沒有可疑的地方。
「沒有奇怪的人。」王鉞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
「嗯。」盧巖沒有停留,車往前開上了進市區的路。
雙向八車道的路上時偶爾跑過幾輛車,速度都挺快的,特別是剛從高速下來的車,都還沒切換過來狀態。
王鉞一直沒有感覺到什麼可疑的人和車,盧巖控制著車速沒超過60地向前開著。
「好像……」王鉞伸了個懶腰,話還沒有說完,盧巖猛地踩下了剎車,他一下撲到了前面,喊了一聲,「怎麼了!」
「操!」盧巖猛地掛了倒檔,飛快向後退了一段。
一輛車停在前面距離他們不到一百米的岔路上,他們開過來的同時,那輛車從岔路衝了出來,逆行著迎著他們開了過來。
盧巖怎麼也沒想到已經這麼近了,王鉞居然完全沒有感覺到!
「開走!拉開距離!」王鉞也看到了那輛車,瞬間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他們用了研究所的東西,快跑開!」
那輛車已經攔到了他們面前,盧巖不知道王鉞這個拉開距離是什麼意思,但還是馬上猛打了一下方向盤直接撞向了路中的草坪隔離帶。
在車越過草坪的一瞬間,盧巖按下了方向盤旁邊的一個紅色按鈕。
車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半沖半躍地衝上了對面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