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改我完全都聽你, 這樣好過, 」林耀開始唱之後就沒再看過關澤, 眼神有些飄, 「我要你做你什麼都不想,我叫你左你偏偏往右, 我要你改你什麼都不爽, 這樣怎麼過……」
關澤聽得有些出神, 林耀的聲音很乾淨, 唱歌的時候跟他平時說話不太一樣, 很有味道。
正琢磨著,林耀突然拿下話筒,跳下了檯子,走到了他面前。
「現在我發現,我們就是這樣,哎呀,你到底要什麼,我現在不管,」林耀一腳踩在了他旁邊的沙發上, 胳膊肘撐著腿靠近了他,「不然你要我怎麼樣,不然你要我怎麼樣, 不然你要我怎麼樣……」
關澤笑著跟他對視著, 林耀明顯是喝酒喝猛了, 關澤可算是知道那天在停車場時他的狀態是怎麼回事了, 這孩子就是一杯的量。
林耀這是頭一回沒有迴避他的目光,之前每次對視林耀都會迅速避開,現在卻一直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唱到最後,沙發太軟,林耀沒蹬穩晃了一下,乾脆往前一撲,手撐在了關澤頭邊,一條腿跪在他身邊:「不然你要我怎麼樣?」
唱完之後林耀晃回了台上,把話筒夾回到架子上,屋子裡喊成了一片:「再來一首唄。」
「滾蛋,」林耀笑了笑,「銘記這個時刻吧。」
連軍笑著喝了一口酒,轉頭看了關澤一眼,往他那邊靠了靠:「林耀跟我們出來唱歌,二十次也難得唱一首的,今兒我看出來了,他是給你唱的……」
關澤沒有說話,連軍衝他豎了豎拇指:「你牛逼。」
「說什麼呢,」林耀走過來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倒,在連軍臉上拍了拍,「別沒事兒瞎得得。」
「我敢麼,您那脾氣。」連軍沒再說別的,湊到邊兒上跟人玩骰子去了。
「在調上麼?」林耀仔細地在茶几上找了找,拿了罐紅牛,又確定了一下不是啤酒,這才準備打開了喝,不過手指有點兒發軟,摳了半天也沒打開。
「你是我見過……」關澤從他手上拿過罐子打開了,「唱歌和平時狀態差別最大的人。」
「是麼?」林耀樂了,笑咪咪地在他肩上用力拍了拍,「因為我喝大了,關總。」
「看出來了。」關澤點點頭,林耀拍得他肩膀上一陣陣酸痛,這要不是喝多了,給林耀二十五個膽兒他也不可能這樣。
「你別喝,」林耀往後靠在沙發上,把一條腿也縮到沙發上抱著膝蓋,「你要喝了就沒人開車了。」
「嗯。」關澤發現林耀喝多了有一個好處,就是很放鬆,跟他說話的時候也不會總是緊張兮兮的像只隨時準備炸毛的……小雞?
「不過你可以抽煙。」林耀從身上摸出煙盒,拿了一支叼著,又找了半天火機點上了。
「我不抽煙。」
林耀轉過臉看了他一眼,抽了一口煙,仰著頭輕輕噴了幾下,三個漂亮的煙圈飄了出來,在煙圈消散之前,他又吸了一口,對著煙圈中心吹出一條細細的白煙,穿過了三個煙圈,最後匯聚成了一團,慢慢消失了:「沒看出來你是不抽煙的人。」
「我沒看出來你抽煙,」關澤拿過杯子喝了一茶,「還是技術流。」
「大學的時候開始抽的,」林耀彈了彈煙灰,「那會兒老覺得心煩的事兒挺多。」
「小孩兒。」關澤有些不以為然,林耀看得出來是從小被寵著長大的,父母,哥哥,這麼被呵護著長大的孩子,哪會懂得真正心煩的事是什麼。
「隨便,小孩兒就小孩兒吧,」林耀又嘿嘿傻笑了一會兒,眼睛瞇縫成兩個彎,「關總,下周我得請假。」
「為什麼?」
「我覺得一會兒到家了回過味兒來肯定還是會覺得很丟人,下周肯定沒臉去上班了。」
「你不是說見我不用要臉麼。」
「我他媽說的是見橫刀,不是關澤,」林耀歎了口氣,「咱走吧,我想吐。」
說要走的時候,大家都不願意,說是沒盡興,齊健一直在玩骰子,這時抬頭揮了揮手:「林耀估計喝猛了,先回去吧。」
林耀回過頭看著齊健,都想過去問齊哥你今天是不是吃了什麼變質的東西了,這要擱以前,他要想提前走,齊健不折騰夠半小時不會放他走,今天居然會出來幫他打圓場。
「謝了齊哥,」林耀沖一屋子人抱了抱拳,「各位英雄,下周我做東。」
「是高了,」有人接了一句,「快回去睡吧。」
連軍跟著他們出了包廂,拽著林耀胳膊:「你怎麼回去?還打算開車?」
「我送他。」關澤說。
「進去玩你的吧。」林耀把連軍推回包廂裡,轉身往樓下走。
關澤看他走得有點晃,但還算穩,於是沒有過去扶,只是在後面跟著,琢磨著如果這孩子突然往前栽下去他是應該揪衣領還是拉皮帶。
不過一直走到停車場,林耀都很爭氣地沒有倒下,到了車旁邊才一下靠到了車上:「哎我就日了,又喝急了,簡直是天眩地轉天王蓋地虎。」
「上去,」關澤聽著他東一句西一句的很想笑,拉開車門把他塞了進去,「你話真多,還花樣翻新。」
「從小我媽就說我話多,」林耀閉上眼睛,「我媽說話多的小孩兒招人喜歡……」
「還有什麼新詞兒,說來我長長見識。」關澤上了車,關上車門之後突然往林耀這邊壓了過來。
林耀睜開眼,看到了距離他不到10公分的關澤的臉,先是心裡一顫,緊接著有些不相信關澤能這麼主動,他下意識地吼了一聲:「你幹嘛!」
「哎喲,」這一聲暴喝把關澤嚇了一大跳,差點要蹦起來撞上車頂了,「安全帶!你喊個什麼勁兒啊!」
「哦。」林耀的臉立刻一陣發燒,真想一頭磕到車窗上暈死過去算了,混亂當中又吐嚕出一句,「我以為你……」
「以為我要佔你便宜啊?」關澤把安全帶拉出來扣上了,發動了車子,「我又沒喝高。」
「哎快別說了。」林耀伸手在自己臉上搓了幾下,碰到了左臉的傷,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氣。
「你瞇一會兒吧,到你家了我叫你。」關澤看出了他的尷尬,沒再說別的。
車開到一半,經過一座橋的時候,一直老實地窩在副駕上閉目假寐的林耀突然睜開眼坐直了身體。
「怎麼?」關澤看了他一眼,鬆開了油門,車速降了下來。
「停車,要死。」林耀皺著眉解開了安全帶。
關澤很快地把車停在了橋上,估計林耀是要吐,不過他很佩服林耀,這孩子就是在這種馬上要吐了的情況下都不肯好好說話。
把車停下了之後關澤下了車,繞到後面拿了瓶水,發現林耀還沒下車,他過去拉開了副駕駛的門,手撐在車頂上看著林耀:「您是現在吐還是一會兒吐?」
林耀沒說話,他胃不舒服,想緩緩勁再下車,他擰著眉毛轉臉瞅了一眼關澤,本來想瞅一眼就行,但瞅過去之後就挪不開眼了。
關澤彎腰撐著車頂的這個姿勢,繃開了他本來就有兩顆扣子沒系的領口,都不用仔細瞄就能清楚地看到他鎖骨和胸口,林耀瞬間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急。
要不說酒這玩意兒不能碰呢,碰也不能跟灌涼白開似的就那咕嘟,容易誤事兒,特別是容易讓人抽風。
林耀想都沒多想,直接把手往車外一伸,摸進了關澤的衣領,按在了他胸口上。
關澤溫熱的皮膚讓他腦子充血充得眼睛看東西都快成紅色的了,他跳下了車,湊到了關澤眼前,他想在關澤的嘴上親一下。
他的動作讓關澤整個人愣在了原地,瞪著他都沒來得及躲開。
林耀也停下了,他在某個角落倖存著的理智在最後一秒鐘拉住了他罪惡的嘴,於是他也定格,跟關澤面對面地相互瞪著。
「你是打算往我臉上吐麼?」關澤跟他對視了一會兒之後直起了身,往後退了一步,「還是打算往我衣服裡吐?」
經過關澤這麼一提醒,林耀終於想起來他最初的目標是嘔吐,一想起這個目標,他立刻覺得胃裡一陣翻騰,顧不上剛才的行為估計已經為自己打上了色狼的標記,直接連滾連爬地撲到了橋邊,抱著欄杆就開始吐。
關澤跟了過來,站在他身後,時不時在他背上拍兩下。
吐了能有五分鐘,林耀才算是吐舒服了,把自己掛在橋欄杆上不想動了,一陣夜風吹了過來,他覺得舒坦了很多:「哎我的親娘,迎風尿三丈啊……」
關澤本來看著林耀這通吐還有點擔心,一聽他這話立馬樂了,把手上的水擰開遞到林耀手上:「你是在吐。」
「靠,」林耀接過水,「不要挑一個喝暈了的小孩兒的字眼兒。」
「嗯,不挑,你就是迎風尿了三丈,」關澤回到車上拿了包濕紙巾,拆出一張來放到他手上,「擦擦臉,別碰到你大蒜坑。」
林耀回過頭想罵人,但胃裡像是被跺了一腳似的又有些難受,他只得閉嘴,一邊漱口一邊拿著紙巾在臉上胡亂轉圈抹了抹:「關總,不好意思,我緩緩,我這德性回去得把我媽嚇失憶了。」
「回車上坐著吧,這兒風太大。」關澤看他也基本吐完了,過來拽著他胳膊半拎半扶地把他弄回了車裡。
「謝謝。」林耀閉著眼歎了口氣,丟人丟出太陽系了林耀你還有個屁臉去上班。
關澤也坐進了車裡,林耀看上去要睡著了,他看了看時間,剛11點,於是熄了火,關掉了車燈,拿出手機來玩跑車,讓林耀睡一會兒。
林耀吐完之後一直很安靜,橋上這個時間也基本沒有什麼車經過,四周很安靜,只有他手機裡調到了最低的音效。
關澤玩了一會兒,脖子有點兒酸,於是他把車座往後放倒,舉著手機躺著玩,伴隨著林耀輕輕的鼾聲,他居然一直跑到了最後一關,挺神奇,他以前從來都是跑一半就歇菜了。
本來還想再玩一把,但手又酸了,為了防止手機砸臉的事發生,他只得又坐了起來,再看看林耀,擰著個眉睡得跟上回一樣,頭髮都亂了。
「哎,睡吧你。」關澤下了車,把車鎖好,給林耀那邊窗戶留了條縫,然後順著橋慢慢往前溜躂。
關澤喜歡散步,在不熟悉的路上散步最舒服,前方有什麼都不清楚,會有很新鮮的感覺,這種感覺很重要,他一直害怕自己有一天失去對未知的興趣,未知的事,未知的人,如果都沒了興趣,活著也就真沒意思了。
他曾經很認真地認為自己活著已經沒有什麼意義,死還是活著,怎麼死,怎麼活,都變得無所謂,那段日子他不太願意回憶,黑暗得讓他覺得窒息。
那也是他不願意被現在自己身邊的人瞭解的過去,所以見到齊健的時候,他很意外,也有些擔心,他不想讓林耀知道他不堪回首的那些過去。
不知道在橋上來回轉了多久,關澤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是林耀。
「醒了?」他接起電話,開始往回走。
「嗯,」林耀的聲音還有點兒迷糊,「你哪去了啊大俠,還把我鎖車裡。」
「就在橋上,馬上過去。」
回到車上的時候,林耀正藉著橋上路燈的燈光對著後視鏡研究自己的臉,看到他來了,轉過臉問了一句:「我這樣子會嚇著我媽嗎?」
「臉色不太好,」關澤打開燈,很認真地看了他一會兒,「不過看上去像沒睡醒,不像喝多了。」
「本來也沒喝多,」林耀低頭理了理頭髮,「是喝太急了,讓你給我氣的。」
「林耀。」關澤上了車,打著了車卻沒有馬上開。
「嗯?」林耀低著頭應了一聲。
「沒告訴你橫刀和關澤是一個人的事,正式跟你說聲對不起,」關澤語氣很正式,「我真的沒有看笑話的意思,就是覺得說出來你會更尷尬,但越到後面就越沒法說了。」
林耀抬起頭看了他好半天,最後笑了笑:「沒事兒,就是吧,我真沒打算讓你知道我對你有想法,本來也沒譜的事兒,自己閒著想著玩兒來著,主要是……真的很……沒面子。」
「沒什麼沒面子的,」關澤慢慢把車開上主路,「你就是想得太多,按理說你這性格不應該是能想這麼多的人。」
「得看是什麼事兒了對不對,不是什麼事都可以不想的,」林耀的語氣突然有些落寞,「喜歡男人這種事跟別的事不一樣。」
「是麼。」關澤看著前面被車燈照亮的路,林耀現在的樣子給了他完全不同的感覺,這個小孩兒也有這樣的一面。
林耀拿了張濕紙巾蓋在自己臉上,靠在車座上愣了一會兒,然後聲音很低地問了一句:「關澤,你會覺得彆扭嗎?或者噁心什麼的。」
「什麼?」
「就我說對你有些想法這事兒。」
「真不會,」關澤笑了笑,伸手拿掉了他臉上的紙巾,「對一個人有想法不是什麼噁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