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澤一晚上都沒怎麼睡, 他不習慣身邊有人, 有人跟他呆在同一間屋裡他都會不舒服, 何況還是個像林耀這樣睡覺基本拿他當床, 半個身子都壓在自己身上的人。
他幾次想把這孩子一巴掌推開,但林耀睡得並不踏實, 時不時會扭一下, 還一直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念叨什麼, 看這樣子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所以他最終還是沒動, 閉目養神半睡半醒地湊合了一夜。
天還沒亮他就起來了,站床邊活動了一下被壓得都快半身不遂了的胳膊腿,然後走出了房間。
酒店在市區,早上沒有什麼可以跑步溜躂的地方,他跟服務員打聽了一下,去了樓頂,樓頂有個餐廳,大清早的沒有人,他可以在那裡透透氣活動一下。
這麼多年他已經養成了習慣, 每天早上必須要找個空氣好的地方跑跑步,就算空間不夠他跑步的,他至少也會活動活動, 比如來套……陳式太極。
關澤嘴角勾起一個微笑, 林耀在茶水間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做廣播操的樣子讓他一想就繃不住要樂, 他還記得林耀揚言要來套陳式太極, 哪天得讓他表演一次。
林耀醒的時候有點兒鬱悶,這一晚上盡做夢了,夢到什麼全都不記得,就記著自己一直跑來著,為什麼跑也不知道,跟溜傻小子似的就那麼蹭蹭蹭跑,跑了一宿,早上睜眼的時候愣是覺得跟沒睡覺沒什麼區別。
「操,折騰。」林耀邊打呵欠邊伸了個懶腰,扯了扯內褲,準備等小兄弟趴下之後起床時,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好像……不是一個人睡的?
他猛地轉過頭往邊兒上看了一眼,空的,但很明顯,倆枕頭,床邊還扔著關澤換下來的T恤。
「哎……喲……天爺!」林耀心裡一陣狂跳,打了個滾,滾到關澤那半邊床上,扯過那件T恤扔在枕頭上,再把臉埋上去深吸了一口氣。
衣服上還殘留著關澤身上的那種好聞的味道,他抱著枕頭,撅著屁股在床上頂了兩下:「爽啊!」
居然跟關澤擠一張單人床上睡了一宿!
老天開眼了!不光開眼了,瞪得還挺大!
林耀翻了個身仰躺著,想起了昨兒晚上關澤那個吻,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衝著天花板嘿嘿嘿嘿地樂了好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
正跟這兒美呢,房門響了一聲。林耀趕緊抓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看到關澤拿著幾個飯盒走了進來。
「醒了?」關澤把飯盒放在桌上,「我把早餐拿回來了,省得你一會兒去餐廳了。」
「哦……」林耀看著關澤,雖然關澤肯定不是專門去給他拿早餐,但他心裡還是莫名其妙地很感動,本來想再說一句關總早,但老覺得自己這聲哦有點飄,哦的曲溜拐彎的,於是就沒再出聲。
關澤進了浴室洗漱,也沒關門,林耀能從對面牆上看到他晃動的身影。
看了一會兒,小兄弟蔫蔫兒地趴下之後,他才慢慢起來,下了床。
「你剛去鍛煉了?」林耀頂著一腦袋亂七八糟的頭髮靠在浴室門口看著關澤。
關澤正刮鬍子,從鏡子裡看了他一眼:「嗯,酒店頂樓有個露天餐廳,我去那兒來了套陳式太極。」
「啊?」林耀愣了愣,他正沉浸在關澤刮鬍子動作特別性感這個命題中,冷不丁聽到陳式太極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有人說要給我表演一套,也沒動靜,我只好自己玩了,」關澤轉過頭看著他笑了笑,「你不做操麼?」
「做,」林耀原地跳了幾下,「跳躍運動,一二三四……」
關澤樂了,轉回頭去繼續刮鬍子:「跟我兒子似的。」
「哎……」林耀歎了口氣,又靠回門框上,「咱倆估計有代溝。」
「是麼。」
林耀想起了關澤昨天晚上說過的話,點了點頭:「是,我估計真就跟你兒子似的,想吃糖就吃,不會去想吃了糖會不會蛀牙,會不會影響吃正餐什麼的。」
「不過你還沒吃著過吧,想吃糖,但一直也沒人給買。」關澤笑了笑。
「……沒錯,」林耀歎了口氣,斜眼兒瞅了瞅關澤,「您能不這麼損麼?戳人要害這麼有意思啊?」
「以為戳一下你得炸呢,沒炸啊?」關澤放下刮鬍刀,洗了洗臉。
「沒睡好,再說你昨天那個故事後遺症還在我腦子裡梗著呢,炸不動了。」
關澤轉過身,靠在洗手池上看著林耀,這還是他第一次從林耀臉上看到這種無奈,透著很難捕捉到的憂鬱,就連他昨天晚上哭鼻子的時候都沒現在這麼讓人看著難受。
「你想要什麼?」關澤走到他面前,對於他亂七八糟的頭髮有些受不了,伸手把豎在頭頂上的幾撮往下按了按,但手一拿開,頭髮就立刻又豎了起來。
「你失憶了吧,我想要什麼我昨兒說得很清楚。」林耀拍開他的手,盯著他,眼神裡帶著挑釁。
「不考慮後果麼?」關澤皺皺眉。
「真逗,連個開始都沒有,還有功夫考慮後果麼?你連糖都吃不著的時候你是去想糖好甜啊還是想吃了長蛀牙啊大俠!」
關澤看著他眼裡跳動著的小火苗,很長時間才歎了口氣:「那你繼續追吧,我對你是有好感,追到了算你的,追不到你別哭。」
「也就是說你不打算拒絕我是吧?」林耀挑了挑眉毛,臉上瞬間有了神采。
「嗯。」關澤點點頭,走進了屋裡,準備換件衣服。
「這可是你說的!」林耀扶著門框,對著他後腦勺吼了一聲,要不扶門框,他估計自己得撲倒在地,匍匐前進過去抱著關澤腿咬上兩口。
「嗯。」關澤應了一聲,低頭在他箱子裡找衣服。
「先說好!」林耀小步蹦到他身邊,「追到了要承認!」
「嗯。」關澤繼續應了一聲,翻衣服的動作卻停下了,手在桌沿上撐了一下。
「你別到時……」林耀正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發現了關澤好像有點反常,他湊到關澤臉面前,發現關澤是閉著眼的,「怎麼了?」
「沒事,」關澤捏了捏眉心,慢慢睜開了眼睛,看了他一眼,「繼續說。」
「說完了,」林耀沒動,要換個人,他不會這麼敏感,但這人是關澤,一個細小的動作他都不會忽略,關澤剛才明顯是不舒服,「你頭暈?」
「可能沒吃早餐低血糖了,」關澤笑笑,「你吃東西吧,一會要出門了。」
「你不是吃過了說給我帶早餐麼?」
「那就是沒吃夠。」
「哦,」林耀還有些懷疑,但關澤現在看上去一切正常,他也不好再多說,哪有追著非讓人家承認自己有毛病的,「那你一會兒再吃塊兒巧克力吧,你不總帶著麼。」
林耀沒參加過展會,布展的時候他幫著打下手,周圍都是亂哄哄的他還覺得挺好玩,比上班強。
跟關澤一塊兒幫忙搭架子的時候,林耀覺得全身都挺有勁的,就是有點兒走神,眼睛總忍不住要往關澤那邊瞟,瞟了幾次之後,關澤看著他小聲說了一句:「看屁呢你?」
「就看屁呢,」林耀移開目光,「看的就是個屁。」
關澤樂了,沒再說別的,搭完展台之後就幫著市場部的那倆小姑娘整理資料,林耀坐在一邊兒的椅子上發愣。
「這個插板兒行麼關總?」一個市場部哥們兒拿著個插板回來了,他們的插板不夠用,不知道這人從哪兒找來一個。
「哪兒順的?」關澤管笑了,看了看四周,「你別就在咱邊兒上弄,一會人找你來。」
「放心吧,大門那邊兒,不知道誰家展位,亂七八糟的也沒人,旁邊一個低音炮震得我頭暈,估計把人都震跑了。」那哥們兒摳摳耳朵。
展覽廳裡一直放著音樂,林耀也聽不清他說什麼,但還是被他這句話給震撼了,沒忍住插了句嘴:「咱這展會上還有避孕套?」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塊兒盯著他,林耀被看得有點兒發毛,趕緊在腦子裡又把剛那句會給捋了一遍,然後瞬間有點兒臉紅:「低音炮啊?」
「哎喲林耀你可怎麼辦啊。」市場部一個小姑娘笑著喊了一聲。
展會其實很輕鬆,林耀基本沒什麼事兒可做,市場部的人忙著接待,他就坐在角落裡玩手機,時不時看一眼關澤。
關澤穿著件襯衣,很隨意地挽著袖子,表面看上去其實跟市場部其他幾個男同事沒什麼大區別,但氣質卻完全不一樣,林耀覺得自己就這麼盯著他看上一天不成問題。
人漸漸多了起來之後,關澤走到他身邊,估計是看到他一臉無聊了,用手指在他肩上點了一下:「走,轉轉去。」
「好勒!」林耀一聽這話立馬來了精神,跳起來跟在關澤身後就走。
關澤說的轉轉,就是在展會上到處看看,拿點兒別的公司的資料什麼的,還碰上了好幾個熟人,聊了半天。林耀感覺自己就像個被大人帶著逛菜市場的小朋友,大人一邊兒侃價買菜,一邊兒碰上了熟人聊幾句,小朋友就在後邊兒跟著東看看西摸摸。
不過他很喜歡這種跟關澤像逛街一樣走走停停的狀態,關澤有時候會湊到他耳邊問問他關於設計方面的問題,聲音很低卻很清晰,傳進耳朵裡就跟過電似的。
轉了兩圈之後,關澤走出了展廳,到外面的長椅上坐下了:「要抽煙趕緊。」
林耀有點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點了根煙站在垃圾桶邊兒上:「你平時逛街嗎?我覺得剛就跟逛街似的。」
「不逛,跟誰逛去,」關澤放了顆巧克力到嘴裡,仰著頭看著頭頂的樹葉,「就每週帶我兒子去趟動物園遊樂園什麼的都累得夠嗆。」
「遊樂園啊,」林耀對遊樂園這地方有著又愛又恨的糾結情緒,小時候去遊樂園,林宗每回都得折騰他,比如把他放在鞦韆來回推,就是不讓他下來,他氣得哭了半小時,林宗愣是在旁邊推了半小時,林耀有時候覺得真找不出比林宗更無聊的人了,「我好久沒去遊樂園了,小時候每次去只要有我哥一塊兒去,我就玩不安生。」
「週末我要帶陸騰去,你想去麼?」關澤突然問了一句。
「想啊,」林耀想也沒想就回答了,答完了又覺得是不是該客氣一下,「方便麼?」
「你太假了,」關澤樂了,「有什麼不方便的,小孩兒嘛,帶一個是帶,帶倆也是帶。」
「那帶我去吧,我想去玩瘋狂老鼠。」林耀掐了煙坐到關澤旁邊,眼睛都笑瞇縫了。
兩天展會其實活兒不累,市場部的人還得說說話,林耀是一直坐在旁邊看熱鬧,他心情很不錯,因為關澤說要帶他去玩瘋狂老鼠。
他從來沒跟自己喜歡的人出去玩過,這兩天展會他就琢磨這一件事兒了,一塊玩,就是一塊兒坐車,一塊兒溜躂,一塊兒吃東西,一塊兒坐著休息……反正什麼事兒都是倆人一塊兒做,哪怕是去遊樂園打掃衛生撿樹葉子他都覺得挺享受了。
唯一遺憾的是他沒敢在第二天晚上要求再跟關澤擠一張床,關澤似乎是有點兒累,吃完飯回房間洗了個澡就躺下了,等林耀洗完澡出來,發現關澤已經睡著了。
這回林耀沒上去趁機耍流氓,關澤已經表了態,你來追,這讓他心裡踏實了很多,暫時收起了那種「流氓此時不耍更待何時」心態。
林耀站在關澤床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擺了個大力士的POSE,咬著牙惡狠狠地小聲說了一句:「早晚得是我的人!」
從展會回來,到家的時候是晚上快十一點了,關澤的車就扔在火車站,挨個把幾個同事送回家。
林耀在副駕坐著打瞌睡,不過這回沒睡死,關澤剛一停車他就醒了:「到了?」
「沒,」關澤正往車窗外看,「我餓了,找個超市買點東西吃。」
「我也餓,」林耀按了按肚子,感覺自己的小胃胃跟不存在似的,「我家那邊兒有夜市,去吃烤串兒吧?」
「行。」
烤串兒是林耀大學時最熱愛的食物之一,尤其是吃了一假期老媽做的菜回到學校時,看到烤串兒攤他都能流出思念的淚水來。
畢業之後住在家裡,基本已經跟烤串兒永別了,現在有了這個機會,他簡直有點兒把持不住自己,關澤車還沒停穩他就蹦了下去,等關澤停好車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點了一大堆。
「咱就不喝酒了,」林耀一邊把各種肉串扔到小筐裡一邊跟關澤說,「咱就吃肉,我得過過癮。」
「隨便你。」關澤笑笑,找了張桌子坐下了,手撐著額角看著林耀神采飛揚地挑吃的,這小孩兒吃個烤串兒都能高興成這樣。
林耀總算把吃的都挑完了,一屁股坐到關澤身邊:「哎,這要讓我媽知道了我吃烤串兒,肯定會嘮叨說過不了多久我就得失憶,烤串兒吃多了失憶,味精吃多了失憶,洗澡肯定得踩香皂,踩了香皂一準兒摔失憶……」
「我媽人生的唯一奮鬥目標就是防止他倆兒子失憶。」林耀總結了一下。
關澤笑了半天,他喜歡聽林耀說這些事,無論林耀的語氣有多無奈,說出來的時候卻總能讓人感覺到踏實,溫暖的家,有點兒神經質但很愛兒子的老媽,這些都會讓關澤很感慨。
烤串兒上來的時候林耀一下兩眼放光,他拍了拍關澤的腿:「關總,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你要想吃,你就跟我搶。」
「你吃你的……」關澤想說我隨便吃幾口就行,這句話還沒說完,林耀面前已經放上了一根兒吃光了的竹籤,他只得一次性從盤子裡把他打算「隨便吃幾口」的那幾口先拿了出來。
林耀不再說話,低頭很專心地吃著,吃了沒多一會兒,手機突然響了,他接過關澤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手,把手機掏了出來,這個時間估計是老媽。
按下接聽鍵的時候他才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是齊鍵的號碼,但電話已經接通,齊健的聲音都已經從聽筒裡傳了出來:「小耀耀啊——」
一聽就知道這人喝多了,聲音大得關澤都聽得一清二楚,偏開頭笑了笑。
「齊哥。」林耀把電話拿到耳邊。
「過來喝酒!」齊健繼續喊。
林耀把電話拿開了一些:「我出差剛到家,累死了,不去了。」
「一點兒都不給面子,」齊健大著舌頭很是不滿,「以前就不願意給我面子,現在更不給了,要關澤叫你一聲來,你肯定來!是不是!」
「齊哥,」林耀很尷尬,齊健的聲音很大,他又跟關澤是挨著坐的,這話估計關澤都能聽見,「我是真累了,你跟軍兒在一塊兒麼?電話給他,我跟他說。」
「軍兒泡妞呢沒工夫,」齊鍵突然歎了一口氣,「你說你喜歡誰不行你喜歡他。」
「齊哥我先不跟你說了啊,我掛了。」林耀頭都大了。
正打算掛電話直接關機的時候,齊鍵突然說了一句:「哥跟你說,你喜歡他沒戲,你對手太強勁懂麼!」
「什麼?」林耀愣了,對手?
「你屁都不知道你就喜歡,」齊健換了個語重心長的語氣跟他說,「他那個妹妹,那條腿是為了救他才瘸的,你爭得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