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納伽救命

這座曾經猛烈噴發過的火山,已經沉寂了幾百年,在大災變的那次噴發之後,它就陷入了沉睡。

納伽每次站在火山口邊上時都會默默祈禱,噴發吧,就一次,毀掉這個沒有生機的地方,不,是毀掉這個無聊的世界。

龐卡的城堡就在他的下方,他的德拉庫正在城堡西方邊的監獄上方盤旋,保持著不會受到攻擊的距離。他蹲在自己的摩托車旁,靜靜看著變成了小黑點的德拉庫,再過一會,護衛隊的人就會都會離開房間聚集到那裡尋找他的蹤跡。

他上個月才光顧過這裡,從城裡搶了不少東西,吃的用的,還有武器。

如果不是牧師的請求,他不會這麼短的時間裡再次過來,去救那個看上去很沒用卻總也死不掉的人。

納伽站起來跨到了摩托車上,發動了車子,時間差不多了,這個時候常飛估計也已經到了西面。

龐卡的這座城很牢固,四周都鑄著厚而高的城牆,他控制了山的這一面,山的另一面是瀰漫著毒氣的沼澤和長著各種可怖變異植物的林地,想要穿過那裡上山根本不可能,普通人想要強行闖入的機率是零。

只有從山上衝下去,城堡的一圈圍牆因為是依著傾斜的山體建的,所以在靠山這一邊,圍牆跟山體是齊平的。

而能不通過沼澤和林地同時又繞過龐卡的控制範圍上山的人,只有納伽。

牧師一直希望他能把上山的方法告訴自由城的人,他始終沉默,在他眼裡,自由城的人跟龐卡沒有什麼區別,一個想要創造黑暗的新世界,一個想要推翻而已。

都這麼可笑和無聊。

納伽看了看山勢,取下了纏掛在腿上的銀色鏈子,慢慢地繞在了手上,然後猛地一加油,向山腰衝了下去。

山上沒植被,雪線以下只有灰白色凝固了的岩漿,異常堅硬,而且凹凸不平,還有很多地方有著深深的溝槽,高速之下,車輪只要卡進去,就必定會車毀人亡。

但納伽閉著眼都能把車開下去,這裡的地形早已經刻在了他心裡,他知道每一個坎,每一條溝的準確位置。

這是他長大的地方。

車順著岩石衝了下去,納伽利用地形將車速提到了最高,在接近城牆的位置他站了起來,猛地提了一把車頭,車藉著慣性離開了地面,直接越過了城牆,飛進了城裡,落在了東面的一條小道上。

小道兩邊都是低矮的小屋,這是龐卡控制下最低層的奴隸居住的地方,納伽一直認為這裡的人活得就像動物,甚至不如動物,他們只是活著。

車落地時發出了巨大的撞擊聲,旁邊一間小屋裡衝出了一個男人,看到他時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轉身就往屋裡跑。

每一間屋裡都有報警裝置,只要按下,全城都會得到出事地點的信息,不用兩分鐘,這裡就會被圍住。

如果是平時,納伽想找樂子的時候,他會靜靜地等著人過來,然後再殺出去,但今天他不是來玩的。

他揚了揚手,手裡的銀鏈箭一樣地飛了出去,鏈子的最前端的一把五稜小刀準確地刺進了那個男人的後腦,血立刻順著刀的凹槽噴濺而出,這個人沒得來及發出任何一點聲響,就一頭撲倒在了地上,後腦上面留下了一個像花一樣的血口。

納伽收回鏈子,順著奴隸走的小道把車開往中心地帶開了過去,他對這裡瞭如指掌,知道到達狩獵隊的人住處的最便捷的路線。

沙左覺得自己全身都很疼,而且肩背都很酸。常飛離開的時候很急,沒有管他,他還保持著前傾的姿勢,這個姿勢讓他被捆住的部分受力更大,勒得越來越疼。

他掙扎了幾次,想要把架子弄倒,哪怕是趴在地上,也比現在要舒服,但他失望地發現,這個架子似乎是被固定在了地板上,無論他怎麼掙扎,都紋絲不動。

就在他全身都因為酸痛而想要大喊幾聲發洩時,房間的門被人一腳踢開了。

他猛地抬起頭,看到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黑色的長外套,遮掉了大半張臉的帽子,和那條帶著尖刺的銀色長鏈,他印象深刻。

這個曾經在餵飽德拉庫之後就對被捆在谷底的他視若無睹轉身離開的人,居然會在常飛滿城找他的時候出現在了常飛的屋子裡,而且看起來氣定神閒,連呼吸都沒有亂,他是怎麼進來的?

「納伽?」沙左抬了抬頭,脖子上的酸痛讓他皺了皺眉。

納伽慢慢走了進來,站在他面前,看到沙左的慘狀時他嘴角挑出了一個帶著嘲弄的淡淡笑容,聲音還是低沉中帶著些沙啞:「常飛的新玩具?」

「你不會是來跟我聊天的吧,」沙左盯著他,這樣的笑容他見過,在回答程侃的問話時,納伽也是這樣的笑容,讓人心情相當不好,「放我下來,我骨頭快斷了。」

納伽偏了偏頭,似乎是在聽門外的動靜,然後用手指勾住了他脖子上的鐵鏈條,往下猛地一拽,沙左頓時覺得脖子一陣輕鬆,呼吸都順暢了,鏈條被納伽生生拉斷了。

解決了他手腳和腰上的皮帶之後,沙左一下失去了依附,已經麻木的腿一陣發軟,直接跪到了地上。

納伽那種嘲弄的笑容再次浮現。

「我站不起來了,」沙左手撐著地,身上的關節都在疼,他顧不上理會納伽的嘲笑,「還有,我很冷。」

納伽拉著他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把他推到牆邊靠著,手伸向了自己的領口,沙左看著他的動作,這是要脫衣服?

他忍不住盯住了納伽的下巴,脫掉外套的話,就能看到他的臉了吧,他對納伽永遠藏在陰影裡的臉充滿好奇。

納伽脫下了外套,扔到了他身上:「快。」

沙左接住衣服愣了愣,臉居然還是遮著的,他的帽子居然不是外套上的,而是裡面那件衣服上的……

「你是不是被毀容了。」沙左咬牙忍著疼痛迅速地把衣服穿上了,納伽的衣服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草香味。

「是。」納伽回答,彎下腰往他腰上一摟,把他扛到了肩上。

上島之後沙左第二次被人大頭衝下地扛在肩上,滋味同樣的難受,只不過納伽身上沒有那種讓人做嘔的腐臭味而已。

納伽扛著他出了房間,沙左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陣失重的感覺襲來,他的胃一陣收縮。

這人居然扛著他直接從三層的走廊上跳了出去,然後把他往摩托車上一扔,跟著跨了上來:「扶穩。」

沙左在車上摸索了半天,沒有找到可以扶的地方,最後只得抱住了納伽的腰。

事實證明,抱住納伽是正確的選擇,如果他是扶著車,在納伽發動車子衝出去的那一瞬間,他肯定會被甩到地上。車只用了幾秒鐘就從靜止狀態加速到了沙左幾乎看不清從身邊掠過景物的速度。

寒風灌進了衣服裡,沙左發現納伽的衣服並不是防寒材料的,他現在感覺在風中飛速移動的自己跟裸|體沒有什麼區別,但他顧不上這些了,只是緊緊抱著納伽,抓著他的衣服不鬆手。

他聽到了嘈雜的叫喊聲,還有摩托車的轟鳴,他們已經被發現了。

納伽的車順著用碎岩石鋪成的路飛馳,轉彎的時候都沒怎麼減速,四輪摩托傾斜著只用一側的兩隻輪子前進。

沒多一會,沙左就看到了前方的火山山體,他不知道納伽打算怎麼衝出去,要按他的判斷,這樣衝過去,他們下場就是撞牆。

納伽鬆開了一隻手,放到了嘴邊。

正打算吹響口哨時,前方的拐角突然衝出了一輛帶著圍盾的摩托車,停在了路正中間。

車上跳下一個人,手裡拿著一支單□□。

納伽沒有減速,如果現在減速,他的車肯定上不了城牆,他需要先躍上旁邊低矮的屋頂,再衝上圍牆,但常飛的車非常準確地停在了他準備起跳的地方。

如果只是平時來搶東西,常飛很少會出現,就算被常飛阻擋了,他也還有很多別的方式出去,但今天他還帶著一個受了傷的沒用的廢物。

也許常飛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會在這裡堵他。

納伽沒有猶豫,吹了一口哨,空中傳來了德拉庫的尖嘯,一片陰影壓了過來。

這個時候他沒得選擇。

德拉庫從空中俯衝而下,如同一塊巨大的黑色岩石,攔在了常飛和納伽之間。

納伽在這時猛地提了一下車頭,車從地面上躍起,直接向著德拉庫飛了過去。

沙左心裡一緊,抓著納伽衣服的手抖了一下。

他看出來了,納伽是要用德拉庫做跳板。

常飛在納伽衝過來的時候抬起了左臂,把弩架在了手臂上,瞄準了納伽,但並沒有扣動扳機。他跟納伽打過太多次交道,單□□的速度不可能擊中納伽,他肯定能躲得開。

納伽的車躍到了空中,在往德拉庫背上借力的瞬間,德拉庫尖嘯了一聲,用力地扇了幾下翅膀,頂住了摩托車的巨大衝力,翅膀拍打時帶起了一陣狂風。

地上被這股氣流捲起的岩石碎渣打在常飛的臉上,隱隱生疼。

他跟著伽納車騰空時的軌跡抬起了單□□,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沙左聽到了單□□連續發射時「彭彭彭」的巨響,心裡一沉,常飛是瞄準誰射擊的?

「混蛋!」納伽聲音很低地罵了一句。

車在空中飛出很遠的距離,落在了圍牆的邊緣上,接著一陣轟鳴,爬了上去。

在車落到圍牆上時,沙左聽到了德拉庫的叫聲。

這叫聲不同於平時聽到的那種震懾人心的尖嘯,而是……悲鳴。

沙左回過頭,看到德拉庫掙扎了幾下,從空中一頭載到了地面上。

常飛的單□□射出三髮帶著毒的箭,全部射進了德拉庫的心臟。

十幾輛摩托車從幾個方向圍了過來,常飛看著輕鬆爬上了山壁漸漸遠去的納伽和沙左,把弩在身上蹭了蹭。

「為什麼不直接打納伽!」有人很不爽地喊了一聲。

「你早點來自己動手多好。」常飛看了他一眼,來的這幾個是護衛隊的人,都拿著槍,說話這個是他們的隊卡布羅德。

布羅德對納伽恨之入骨,納伽每次闖入都會讓他顏面掃地,雖然龐卡從來沒有對此有過什麼不滿,可越是這樣,他越是憤怒,一心想著有一天能把納伽的人頭放在龐卡面前。

「你這話什麼意思!」布羅德瞪著常飛,手裡的槍抬了抬。

「我就狩獵,護衛隊用槍都解決不了的人,讓我打?我要真能把納伽殺了,」常飛笑了笑,用自己的弩把他的槍按了下去,「還要你幹嘛?」

布羅德被他這句話氣得想揍人,可又想不出可以反駁的話來,瞪著他看了一眼,轉過身上了車:「走!」

常飛看著護衛隊的人消失在路盡頭,也上了自己的車,對小道邊上小心翼翼地彎腰站著的幾個奴隸抬了抬下巴:「拖去廚房吧,這可是納伽的德拉庫,要好好做。」

幾個衣著襤褸的奴隸趕緊跑過來,抓著德拉庫很吃力地拖動著,獵狼島雖然很大,但資源卻並不富足,就算這座城裡圈養著很多的動物,肉卻依然不是人人都能吃到。

不過拖動這麼大一隻德拉庫,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他們是比那些生下來就因為體質太差被處理掉的嬰兒稍微幸運一些,雖然沒能被龐卡挑出來,但還能活著,就像是生活在這座城裡的螻蟻。

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和超負荷工作,他們衰弱得很快,而一旦他們失去為這座城賣命的能力,就會被毫不留情地處理掉。

當然,也有人不甘於這樣的命運,對於那些趁著外出勞動的機會拚死逃脫的人來說,逃往自由城,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等一下,」沙左裹著納伽的外套,站在山頂上,再上去就能看到火山口了,四周都是雪,因為是高處,寒風刮得格外猛,哪怕巨大的火山口就在上方時不時會冒出熱氣,也同樣不能讓人感覺到暖意,他沒幾分鐘就已經扛不住了,全身癲癇發作了似的不停地顫抖著,話都快說不出來了,「你……不會是打算把我……放在這裡吧?那……你還不如……把我扔回常飛那裡……」

「我沒說。」納伽還坐在車上,有些沙啞的聲音裡聽不出他的情緒。

「那……幹嘛……讓我下車?」沙左扶了扶車,他實在是有些撐不住,從上島到現在他一直被折騰著,現在感覺體力已經到了極限,站都快站不動了,眼前一陣陣發花。

「我剛才就聞到血味了,」納伽在摩托車後座上摸了一把,手上粘了些血色的小冰渣,「你有傷?」

「啊……嗯……」沙左本來因為全身都凍得麻木,常飛弄傷的地方已經被他淡忘了,現在納伽這麼一問,他瞬間感覺到一陣疼痛。

「哪?」納伽轉過了臉。

「不……嚴重。」

「哪?」

沙左急於想要離開這個快把他凍死的地方,面對納伽的追問,他只得咬著牙回答:「屁股。」

說完他就繼續咬牙等著納伽只能看到下巴的臉上那種嘲弄的笑容,但讓他意外的是納伽沒有笑,只是指了指車:「帶你下去。」

沙左發著抖跨上了車,緊緊摟住納伽的腰,整個臉全埋到了納伽背上,他實在是冷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不要看路,」納伽發動了車,「發現你偷看我會扔你下車。」

《獵狼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