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
柯陽坐在葉勳的床上,看著這間收拾得整齊乾淨的臥室,有點無可奈何,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他現在腦子亂得跟傻三兒那間好幾年沒拾掇過的屋子一樣,拿哪兒不是哪兒的。這睡一覺就變成別人,再睡一覺又變回自己,就跟裝了開關似的,擱誰誰受得了啊!
柯陽抓過床頭的小鬧鐘看了一眼,六點,他是不用去學校,可今天是週四,葉勳是得去上班的。但幾點上班?上班要做什麼?
「啊……」柯陽倒回床上,抱著被子來回滾了好幾圈,「大哥,你還是請假吧。」
拿過葉勳放在桌頭櫃上的手機,開了機,柯陽在電話本裡來回翻著,想找找有沒有能打電話請假的人。翻了兩個來回,柯陽放棄了,人家也不可能存個號碼還標明哪個是同事,哪個是領導……除去家人和幾個寫著某大姐括號居委會括號完的號,其餘的全都是名字,分不清誰是誰。
「大哥要不今兒您曠工吧,對不住了。」柯陽歎了口氣,退出了電話本,要放下手機的時候,看到後台有幾個沒看的短信。
他猶豫了一下,打開了。
幾條都是一個陌生號碼發的,內容看得柯陽臉上一陣陣發燒,全是充滿了哀怨的相思之苦,看意思是在責怪葉勳狠心什麼的。
號碼都沒存,估計已經是前女友了吧,柯陽覺得這姑娘挺深情的,說自己結婚是沒辦法的事,可就算結婚了,也還是想和葉勳在一起。
不過最後一條短信卻讓柯陽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扔了手機就跑出了臥室。
我明天上班之前去找你,給我十分鐘時間就行。
見鬼了,這就沒有消停的時候。
柯陽在客廳裡轉了一圈,好在葉勳家不大,兩室一廳,他迅速找到了廚房和衛生間,人家前女友要上門清算,他完全搞不清狀況,必須在那姑娘來之前出門避難。
葉勳家乾淨整潔到了柯陽都不好意思碰的程度,刷牙的時候他看著鏡子裡葉勳精緻中帶著幾分沒睡醒犯著迷糊的臉,牙膏沫子甩到了鏡子上,他頓時充滿了罪惡感,趕緊伸手擦掉。
真不知道葉勳是怎麼讓這屋子保持纖塵不染的。
柯陽站在葉勳的衣櫃前,衣櫃裡的衣服很少,除去一套警服,就是兩三件外套,幾件襯衣和幾條休閒褲了,這對於平時就是牛仔褲和運動服的柯陽來說,有點鬱悶。
門鈴響的時候,他剛把一件襯衣穿上,扣子都還沒來得及扣。門鈴聲嚇了他一跳,在原地站了半天,才光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後,從貓眼裡往外看。
門外站著的是個男人,看上去算得上精神,只是臉色有些蒼白,這人正一隻手撐著門,不間斷地按著鈴。
一看不是女人,柯陽鬆了口氣,不管是誰,好歹不是人家前女友。柯陽在響成一片的門鈴聲中輕輕地靠到了門上,按吧,按吧,按煩了您再順著原路回去就是了。
「葉勳開門,」外面的人停了手,在門上拍了拍,「我知道你在家。」
還是熟人?
柯陽仍舊沒動,越是熟人越麻煩,他現在有一種想躍窗而出的感覺,這個葉勳怎麼一天到晚這麼多事,不是老媽找,就是熟人找!
外面沒了聲音,柯陽把眼睛再次貼近貓眼,發現這人居然從身上掏出了一串鑰匙,正打算開門!
在那人把鑰匙插進門鎖的一瞬間,柯陽在反鎖和開門之間選擇了後者。
能拿著葉勳家鑰匙進門的人,自然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不讓別人進門,無論如何說不過去。他已經跟葉勳老爸有過交鋒,又打算今天幫人家曠工一天,現在再把人家朋友鎖在門外就有點太不地道了。
柯陽咬著牙把門一下打開了。
門外的人對於門突然打開了似乎有點吃驚,保持著舉著鑰匙開門的動作沒變。柯陽開了門之後也沒動,他等著那人開口,想判斷一下兩人的關係再做打算。
可悲的是,那人看起來並沒有說話的意思,只是那麼愣愣地盯著他的臉,眼神裡有說不清的情緒,無端端透著幾分悲傷。
柯陽無比尷尬,扶著門清了清嗓子:「我剛醒。」
那人繼續看他,讓柯陽有一種自己是不是已經不是葉勳而是已經變回去了的錯覺,他抓抓頭髮,轉身往屋裡走,這人不會是有什麼毛病吧?
剛邁了沒兩步,一雙手臂突然從身後環了過來,緊緊地摟住了他,手在他裸露著的胸口和小腹之間來回撫摸著。
柯陽瞬間像是被點了穴似的,全身發麻,汗毛倒立。
於昭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過葉勳了,門打開的時候,他看到了葉勳從沒扣好的襯衣裡露出來的皮膚,緊實而豐有光澤,對於他來說,這種若隱若現的誘惑無法抵擋,幾乎忘了自己來的目的。
他現在只希望能抱著葉勳,能觸碰到他的肌膚,能聽到他的呼吸,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願意再想……無論葉勳對他說過多麼決絕的話,現在他都不願意再鬆手。
柯陽被這個猝不及防的擁抱嚇得頭髮都立起來了,僵硬了幾秒鐘之後開始拚命地掙扎,可惜背後的人跟長在他身上了一樣紋絲不動,粗重的呼吸撲在他耳後,柯陽全身一陣陣發麻,最後不得不喊了一嗓子:「你丫犯什麼病,鬆開!」
於昭愣了,葉勳雖說脾氣不太好,卻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說過話,他有點驚訝,手上下意識地鬆了勁。
柯陽趁機抓著他胳膊一掄,把這人直接掄到了沙發上,這因為驚嚇而變了形的半個背摔用葉勳的身體做起來還算順手,爆發力挺不錯。
「葉勳,」於昭靠在沙發上,有點迷茫,「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柯陽被他問得莫名其妙,「不是該我問你麼,你丫一大清早又摟又摸的……」
於昭盯著他看了一會,突然笑了起來。
這一笑起來還沒完了,最後連眼淚都快笑出來的樣子讓柯陽雞皮疙瘩都快成摞了,半天才一仰頭:「知道了,其實我來找你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再看看你,算給自己做個了斷吧。」
「……哦。」柯陽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一個男人對著另一個男人說出這樣的話來,怎麼聽怎麼彆扭,他只能模稜兩可地應付一下,心裡就盼著這人能快點了斷完了走人,但又不好直接說,你了斷吧。
「我昨天給你發完短信,就在想,你是會在家等我,還是會躲著我。」於昭對於柯陽潦草的回答並不在意,眼睛也沒再往他這邊看過。
「短信?」柯陽回想著,早上開機時,收到的短信除了葉勳那個前女友的,也沒別人的了啊。
「就是說我早上過來找你,」於昭掃了他一眼,他覺得葉勳今天有些反常,或者說,不是反常,這也許是他下了決心不再跟他有瓜葛的表現,「你沒看短信嗎?」
柯陽猛地反應過來,後背的冷汗刷刷地往出冒,合著那一堆短信不是什麼前女友發的,而是眼前這個男人,這個是……前男友?
他有點艱難地嚥了一下唾沫,葉勳居然喜歡男人!
「看了,」柯陽都頭髮都快愁白了,他裝著挺自然地樣子邊扣扣子邊往臥室裡走,衝到床邊一把拿過了手機,迅速地翻找短信發件箱,他要看看葉勳跟這個人是怎麼對話的,「你自己倒點水喝吧。」
關我什麼事?
他看到了葉勳發過去的唯一一條短信,大致明白了葉勳的態度。
「我的杯子還沒扔嗎?」回到客廳時,那人正熟練地從桌上拿了個杯子倒水,看到他出來,衝他笑了笑,看上去比之前平靜了不少。
「啊。」柯陽靠在牆邊,盤算著該怎麼讓這人快點離開,他連這人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再扯一會就沒法應付了。
於昭拿著杯子看了一會,把水喝光了,從桌子下面的抽屜裡找了個袋子裝上,他不是傻子,他瞭解這個男人,葉勳的態度已經很明確,再說下去已經沒有意義:「我帶走了,留個念想。」
「好。」柯陽依舊靠著牆,臉上沒表情,心裡卻澎湃得很,一直念叨著,快走,快走……
「你真的沒話對我說?」於昭打開門,把鑰匙放到門邊的鞋櫃上。
柯陽差點脫口而出你真他媽囉嗦,但他還是控制住了,吸了口氣,壓著煩燥沖那人微微一笑:「照顧好自己。」
於昭頓了頓,歎了口氣:「一直是我對你說這句話,沒想到有一天你也會對我這樣說,謝了。」
柯陽倒在沙發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總算是對付過去了。
「太刺激了,」柯陽對著天花板感歎了一句,想想又補充了一遍以強調語氣,「真是太刺激了啊……」
葉勳是個Gay,這真是讓人意外了。
傻三兒拎著油條豆漿進了院子,看到老頭正在院裡假模假式地打太極。
他也沒見過老頭拜師,反正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就這麼在院兒裡練上了,當然,如果老頭不說,誰也看不出來他打的這是太極拳。
當時他說這是太極拳的時候,傻三兒還記得柯陽眼睛都快瞪掉了,說了句師父您這柯式太極恐怕在我有生之年都沒法讓它發揚光大了,這看著有自殘的嫌疑啊。
就為這句話,柯陽被老頭拎出去拿自行車在後邊攆著愣是繞護城河跑了一圈。
打那以後,再看到老頭打太極,他倆都視而不見了。
「陽哥,吃早點吧,豆漿還熱乎。」傻三兒推門進了柯陽的屋,看到他正站床邊提褲子。
「怎麼不敲門。」葉勳迅速扯過一件運動衫套在身上,有點無語。
早上一睜眼發現自己居然又變成了柯陽,葉勳都快崩潰了。
而且他還睡在了柯陽堆滿了各種衣服褲子襪子的床上,這些衣服也不知道洗沒洗過,也不疊,就那麼胡亂團著,估計上床的時候就把衣服往邊上一推,扒拉出一塊空地能睡下他自己就成。
「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想讓我看到就鎖門啊,」傻三兒滿不在乎地晃到他身邊,笑得挺燦爛,「你是不是昨晚上尿床了。」
「你腦袋被飛機膀子刮了吧。」葉勳沒功夫答理他,低頭在穿在身上的這件運動衫上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兒,看來是乾淨的。
「這都被你發現了?」傻三兒往床上一躺,四仰八叉地挺舒坦,「昨兒扇我那一耳光,我看你胃疼的份兒上沒跟你計較,沒成想今兒一起來發現讓你抽腦殘了,你說說,你是不是下半輩子得養著我了。」
葉勳沒回答,轉身就往屋外走,傻三兒在後邊喊:「哪兒去?
「……學校。」葉勳急著要出去,他必須出門打個電話,然後回家,他得去上班,最近在考核,他不能出差錯,必須聯繫上已經在他身體裡的柯陽。
「你才被飛機膀子刮了吧,咱學校校慶啊,有你毛事,」傻三兒跟著拎了豆漿油條出來了,「你趕緊吃了,一會又胃疼。」
「校慶?」葉勳愣了愣,接過了傻三遞過來的油條,咬了一口,發現這比他家樓下店裡的好吃,「哦,我忘了……那我出去一趟。」
「去哪?」傻三兒一直跟著,柯陽出門一般都帶著他,他都習慣了,這會就準備跟著出門。
葉勳也發現了傻三兒準備跟著他的苗頭,有點頭大:「挺遠,我要去趟東城。」
「東城?」傻三兒半根油條咬嘴裡,瞪著他,「去幹嘛?」
「別管了,你跟家呆著吧。」葉勳對著柯陽房間窗台上放著的牙具下決心,雖說牙刷就是柯陽的牙刷,嘴和牙齒自然也是柯陽的,可感覺是自己的,這跟讓他用別人的牙刷一樣讓他難以接受。
「行,我不管,」傻三兒一看他沒有帶上自己的意思,有點洩氣,「你怎麼去?」
「什麼怎麼去,打車去。」
「喲,」傻三兒撲過來勾住他脖子,「你哪來的錢?」
葉勳這時才想起來,身上這套衣服是早上他才穿上的,兜裡沒錢,而昨天柯陽穿的衣服他摸過,除了校牌,連張紙片都沒有……這孩子身上不會連錢都沒有吧!
「錢呢?」葉勳簡直要暈了,看著傻三兒。
「最後十塊不是借我了嗎。」
「那先還我。」葉勳伸手,東城太遠,打車沒有四十到不了,但十塊錢起碼能先打個電話,然後再坐公車過去。
「用光了。」傻三兒喝了口豆漿,笑瞇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