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下午了,在樓下鞭炮聲中醒來時,凌霄覺得頭沉沉的,低頭穿拖鞋時差點一頭栽到地上去,還好床很矮,他手撐著地板閉著眼待了一會才起身慢慢走出房間。
還有一個月才過年呢,現在就開始放鞭炮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過年之前的感覺很淒涼,街上的人很少,過往的路人都是行色匆匆。
不過今天太陽還算不錯,看向窗外的時候,明亮得有些晃眼睛。他抬起手攔住射過來的陽光,打開窗戶看出去。玻璃上隱約映出自己的臉來,蒼白,疲憊,手檔住了眼睛,只能看到消瘦的下巴。
凌霄摸摸自己的臉,昨天喝得的確是有些多。
心裡有莫名其妙地不安,像是想起什麼,呼吸有些不穩,凌霄下意識地從沙發上摸過手機,撥了一個號,想了一下,在接通前又按掉了,一邊把手機扔到茶几上,一邊拍拍自己的腦門,小聲說了句:「出息。」躺倒在沙發上。
陽光正好能照到窗邊的沙發上,凌霄在暖洋洋中昏昏欲睡。手機突然在茶機上震動起來,閃著光,在玻璃板上發出嗡嗡的響聲。凌霄看了一眼鐘,離他躺下居然過去了20分鐘,而他居然沒感覺到。拿過電話,看了一眼號碼,是貓,心裡有點失望,但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期待,也許能聽到關於某人的消息。
「貓姐。」
「還在睡啊?你真是睡美人啊。」貓的聲音尖尖地竄進耳朵裡。
「沒,起了,曬太陽呢,你今天這麼閒麼?」
「閒什麼呀,你好久沒給我打電話了,問你幹嘛玩失蹤呢!我這邊忙實習都快忙瘋了你也不關心一下我。」
凌霄很想說,那杜心宇呢,但是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口,他怕貓聽出他聲音裡的想念。
「下個週末請你吃飯吧。」他說。
「再說吧,你也知道,我們實習的就是小苦工啊,週末說不定要加班,沒事的話我找你。」
「嗯。」
掛掉貓的電話,凌霄往洗手間走去,有點晃,不知道是酒沒醒,還是沒睡醒。他接了一捧水潑在臉上,雙手撐在洗手池邊上,抬起頭看向鏡中的自己。
鏡子中有個滿面愁雲的人跟他對視著,他沒動,就那麼看著,一直看到他覺得鏡子裡的人臉變成了杜心宇才回過神來。
他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下去了,回到客廳裡拿過手機,按下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好吧,沒出息就沒出息吧。
「喂。」杜心宇的聲音傳出來,凌霄心裡突然就抽了一下,只一個字,就讓他不能再保持鎮定。
「是我。」
「知道啊,怎麼了?」
「沒事,好久沒聯繫了,問問你怎麼樣。」
「很久嗎?」
杜心宇聲音很平靜,彷彿他們昨天才聯繫過。凌霄覺得自己很傻,他躺倒在沙發上,身子團成一團,很久嗎?從12號他們大吵一場到今天,是10天,他10天沒有找過杜心宇,對於他來說,10天漫長得如同好多年,但杜心宇卻沒有任何感覺。
凌霄被擊倒了,自己不該打這個電話,實在不該打……
「你今天沒出去嗎?」杜心宇問他。
「沒,昨天喝了點酒,起晚了。」凌霄很淡地回答,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語氣,不想讓杜心宇聽出來他這些天過得度日如年。
「你不是說這輩子再也不會聯繫我麼?」杜心宇輕輕笑了笑,問。
凌霄第一不能聽杜心宇的笑聲,那種帶點沙啞透著戲虐的笑聲,第二不能看杜心宇的眼睛,單眼皮,淺褐色的眼眸,笑起來彎彎的,很能勾人心魄。
「我收回。」
說出這句話以後,凌霄徹底絕望了,他居然就這樣服了軟,就這樣自己打了自己嘴巴,明明已經下決心再也不找他,這會卻連掙扎都沒有掙扎一下,就敗了下去。
「過來接我唄。」杜心宇也沒在這事上多糾纏。
這是凌霄對杜心宇沒最無法招架的地方,他永遠不和凌霄爭,不跟他吵,凌霄發脾氣說不聯繫,那就不聯繫,等你什麼時候氣消了,去找他,他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可關鍵就在於,就算你真的不再找他,他也永遠不會再找你。
拿了鑰匙出門的時候,凌霄沒有一絲猶豫,儘管他覺得自己挺賤的。有那樣一個瞬間,他想到貓,有些心慌,貓大他兩歲,他們認識已經七年,自己卻一面對她關心備至,一面背地裡跟她男朋友有扯不清的關係。
去杜心宇家的路上,他接到老媽的電話,說要叫家裡阿姨過來打掃屋子,他說不要,老媽又問他錢夠不夠用,他很不耐煩地說還有,就把電話掛了。他只想快一點見到杜心宇。
「神速呀。」杜心宇開門的時候還穿著睡衣,剛起床的樣子,見到凌霄,抿著嘴笑了笑,眼睛瞇成一條小彎縫。
凌霄沒說話,把門一推,抱住杜心宇就吻了上去。杜心宇一邊笑一邊躲,說了句,關門。凌凌腿往後勾住門一帶,門一聲巨響關上了。
「我靠,我門壞了你管修不?」
「再踹一百下也壞不了……」
凌霄抱著杜心宇倒在沙發上,杜心宇身上那種熟悉的氣味讓他腦子裡一片空白。他的手從睡衣下面探進去,觸到杜心宇光滑的皮膚,呼吸一下急促起來,正想把手往他褲子裡伸的時候,杜心宇一把抓住他的手,說:
「等等,我有事跟你說。」
「嗯?」凌霄手停在杜心宇褲腰那,有點鬱悶,「非得這會兒說?」
「我過完年就不回來了,實習單位已經聯繫了。」杜心宇漫不經心地說,胳膊架在凌霄肩上,手指挑起他一縷頭髮輕輕地轉著。
凌霄一下愣住了,這話杜心宇說得輕描淡寫,但聽在他耳朵裡卻如同炸雷一般,沒有一點緩衝的餘地,他一秒鐘之前還高漲的情緒一下就給炸碎了。
杜心宇不是本地人,一直說畢業以後要回家,家裡人給他安排了,但凌霄一直沒往心裡去,或者說,他刻意地把杜心宇總有一天要離開的這個事實給模糊掉了。
「再也不回來了?」凌霄一下沒了力氣,伏倒在杜心宇身上,臉貼著他脖子,說話的聲音都啞了。
「回啊,還要答辯呢,還得領畢業證啊……」
「然後呢?」
「實習沒問題就留家裡了,」杜心宇拍了拍凌霄,「怎麼了。」
「沒。」凌霄頭也沒抬,就那麼趴著。
「我說,你不會還想著總能在一起吧。」
「就是。」
「你來真的?」杜心宇皺了皺眉,推推凌霄。
「我一開始就是真的!」凌霄聽不得這個話,有點生氣,雙手把身體撐起來,盯著杜心宇。
「那我一開始就給你說過吧,不要來真的!」杜心宇覺得沒來由的有些煩燥,他從來沒想過和凌霄怎麼樣,他就是玩個刺激,凌霄寵著他,順著他,大把錢花在他身上,他感覺很好,但又能怎麼樣?
「這個我能控制麼?」凌霄聲音有些發顫,他實在受不了杜心宇這個語氣。
「就算我不回家,我和貓也不可能分手,我們也會結婚,你要我怎麼辦。」杜心宇說著,伸手把凌霄掀開,坐起來。
凌霄沒再出聲,抱著腿坐在沙發上,貓是他不願意傷害的人,對他完全不設防的貓如果發現這個事會怎麼樣,他想都不敢想。
杜心宇很瞭解凌霄,關鍵時刻把貓扔出來就可以讓凌霄閉嘴。
「你別再讓我為難了,玩就有個玩的樣子,對不對,本來今天想叫你陪我出去買東西的,這樣一弄還有什麼心情。」杜心宇起身倒了杯水給凌霄。
這個「玩」字,像劍一樣刺穿了凌霄的身體,他覺得心被什麼東西揉了個稀巴爛,他現在唯一還能體會到的感覺,就是絕望。
「我先回去了。」
「別跟個孩子一樣。」
從杜心宇那出來,凌霄像是虛脫了一樣,在車上坐了很久,手扶在車頭上,連動的力氣的沒有。
沒錯,杜心宇心裡是怎麼想的,他是很清楚,他知道杜心宇就是玩玩,要做什麼,一個電話,他就會去辦了,缺什麼他都會去買,沒錢了問他要……可自己就是怎麼樣都願意,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發動車子,凌霄往家裡開,突然覺得很冷,明明太陽還很溫暖地懸在頭頂上,這會卻覺得冷得不行。
拐進小區門口那條路的時候,凌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路邊打電話。凌霄看一眼表,4點5分,是這個時間了,一三五下午6點半,週末4點,都能看到他。
凌霄忍不住放慢了車速,停在離他不遠的路邊。他忍不住想看他,這孩子有雙跟杜心宇出奇相似的眼睛,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他就覺得心裡一陣狂跳。這會他就像過癮似的盯著他看,心裡的痛彷彿就能減輕一些。
「我操|你大爺!你現在跟我說,我去哪兒拿給你!」那孩子衝著電話喊,聲音挺大。他除了眼睛,再沒有別的地方能找到杜心宇的影子了,杜心宇很少發脾氣,也從來不罵人。
「滾蛋,我懶得去說……你他媽才裝B,等等,你都不用裝,你有……」那孩子說著就笑起來,眼睛瞇縫成兩條小彎鉤。
凌霄歎了氣,他有點想不通,這麼漂亮的孩子說話怎麼這麼糙,但視線卻始終無法離開他。
「不跟你廢話了,我這會有事,沒空去……怎麼可能順路,你大爺的兩個方向啊!」
凌霄想了想,把車發動了,沒有回家,直接順著路往前。
「喲,凌大少爺!」凌霄走進道館的時候,方強正好從裡面出來,見到他馬上跑過來往他肩上一拍。
「你出去?」凌霄往裡走。
「哪也不去,你來了我肯定陪著!」
凌霄在靠牆的椅子上坐下,方強拿了瓶水過來遞給他,在他旁邊坐下:「那孩子還沒來呢。」
「我在路上看到他了。」
「你就這麼總來看著有什麼意思。」
「不知道,心裡踏實。」
「踏實個屁啊,這孩子除了眼睛有點像杜心宇,還有什麼啊,又不跟杜心宇長得像狐狸似的,這就是個刺兒頭,脾氣還沖……」
「你能打聽到他名字嗎?」凌霄打斷方強。
「喬楊,就等你問呢,早問過他們教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