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笑天上輩子欠了我的。
他從丁鵬那裡打探來消息告訴我的時候,我這樣安慰自己。
「聯繫不上,他給凌霄家打過電話,不在家,不過他知道凌霄自己住的地方,」徐笑天給我打電話,「喬爺你給句話吧,要不要我過去看他死沒死?」
「不要。」我迅速地回答。我要真讓徐笑天去找凌霄,就真他媽不是人了。
「那你怎麼辦?」
「……不管了,」我咬咬牙。狗|日的,跟我玩欲擒故縱麼?老子不吃這套,「他想消失就他媽消失吧,老子求之不得。」
「是你讓他消失的……」
「閉嘴。」
整整十天,直到我爸媽渡蜜月回來,凌霄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不知所蹤。
我回到學校,準備當一個好學生。快考試了,老包挨個找我們談話,三率不達標不行啊,你看你們的到課率,看你的作業率……
我的目光越過老包,停在他身後某個虛無飄渺的地方。
「喬楊,你是個不錯的孩子,不能老這麼吊兒郎當的……」老包說了二十來分鐘,兩根煙抽完,語重心長地用煙頭指著我,「真打算掛科嗎?好好想想吧。」
「我知道了,包Sir。」我誠懇地低著頭。
從輔導員辦公室出來,我點了根煙,慢吞吞往宿舍晃,手插到褲兜裡的時候摸到剛放進去的火機,凌霄掛著淡淡笑容的臉從我眼前一閃而過。我迅速把手抽出來,像觸了電一樣。
回到宿舍的時候威哥正坐在電腦前升級,看到我進來,扭頭甩過來一句話:「開一下七度號幫我殺個怪吧。」
「徐少呢,你開他號不行麼,都是人族。」我在宿舍裡掃了一圈,徐笑天沒在。
「他號血少啊,扛不住。」威哥說這句話的時候正好掛了,幽怨地看了我一眼。
我打開徐笑天的機子。從上次改完密碼之後,我也沒上過七度號,突然有種想上去看看的衝動,我一直想清掃掉身邊與凌霄有關的所有痕跡,現在卻發現,除了這個號,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再和他有關了,猛然有種捨不得的感覺。
上號的時候,我專門看了一眼最後離線時間,還是改密碼那天,這麼長時間,凌霄一次也沒有上過,我歎了口氣,把號飛回家裡拿裝備。
上好裝備之後我才發現右下角離線消息的小信封在閃,我心猛跳了起來,幾乎有些呼吸困難。雖然我知道這可能只是個很平常的留言,比如問他為什麼這麼久不上號之類的,甚至有可能是之前那個小雅留言罵他都不一定。
但我的手還是有點顫抖。點開消息的時候,我還做賊心虛地看了一眼威哥,他正好起身去廁所。
屏幕上跳出來好多條信息,我看到留言的名字時,心又是一陣狂跳,全都是冬之雨。
喬楊,我想你可能不會再上這個號吧,我覺得你是真的不想再見到我了,你說那句話的時候我是什麼樣的心情你永遠都體會不到。
我不知道怎樣才算是消失,我盡量吧。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真的消失了,你要多久才會發現,你會不會永遠都不知道,我已經消失了?
你沒發現我消失了,比你叫我消失更可怕啊。
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忘掉杜心宇,這是事實,那樣付出過感情的人,怎麼可能忘得了,忘了是不合邏輯的吧。
我接近你是因為他,但走到現在這地步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你和他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我喜歡你身上所有我本來應該討厭的東西……
我不知道被個男人說喜歡,你是什麼樣的心情,很煩吧,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我沒見到過你真的開心放鬆的樣子,是我的錯。
你問我以後的事,我真的沒有想過,對於我來說,能在一起最重要,攔著的,繞開就是了,繞不開的,放棄就是了。
……
後面還有幾條,是七度幫派裡的朋友發來的,問他什麼時候上線之類的。我已經看不清了,眼睛有點發酸,鼻子也有點不得勁。凌霄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麼多話,我跟他在一起本來就懶得說話,他又是個話少的人。
我腦子裡很亂,這些話像亂草一樣塞在我心裡,哪裡都在癢,但抓哪都解決不了問題的感覺。我按著太陽穴,有點想睡覺。
「這是……什麼……意思?」威哥的聲音虛乎乎地飄過我的頭頂。
我回頭,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上完廁所回來,正站在我後面看著。我這一下冷汗全下來了,我有立馬跳起來殺了他滅口的慾望。我一把抓著他的領口,把他拽到我臉面前:
「什麼什麼意思?」
「這個冬之雨是誰啊,喜歡凌霄?」威哥掙扎著,還盯著屏幕。
我迅速掃了一眼屏幕,這才想起來這是冬之雨給七度號的留言,心裡長長地舒了口氣,第一條帶著我名字的信息已經翻到前一頁了,我鬆開威哥。
「別人的事,不要管了。」我趴到桌上。
「凌霄不光招小姑娘,還招男人啊……」威哥咂咂嘴,感歎著,「這小子挺有魅力啊,老子就想找個長得剛好脫貧的姑娘都這麼難……」
「哎喲……」我趴在桌上哀歎,威哥埋頭苦追我們系一個長得像芙蓉的姑娘有一個多月了,可人家連正眼都還沒有瞧過他一次。
「快來幫老子殺了。」只幾秒鐘,威哥就從悲痛中堅強地站了起來,抓著我肩膀晃了幾下。
我操作著七度號,看著屏幕上熟悉的白衣俠客,在使出七度號的招牌大招時,屏幕上一片金光四射,一時間各種不明原因的莫名其妙的惆悵在我心裡洶湧澎湃。
殺完之後,威哥心滿意足地點上煙,說,靠,有個牛B號能隨便上比有個女人隨便上還要爽啊。
「你上過女人麼。」我無意識地跟著說出一句。
「操!」威哥憤怒地一彈煙灰,用力過大,把煙頭整個都彈掉了,又一把抓過我的火機點火,「我說,你這個火機,借我玩兩天。」
「嗯?」我看著威哥手裡的ZIPPO,心裡抽了一下,「不行。」
「什麼就不行啊,你自己也說不是限量版啊,玩兩天也這麼摳門,又不是借老婆。」
我沒回答,我看到蹲牆頭等紅杏上線了。我迅速地發了一條消息過去,我說丁鵬?
蹲牆頭等紅杏:喬公子?
喬公子:嗯,怎麼知道是我。
蹲牆頭等紅杏:凌霄叫我丁大傻。
喬公子:你知道凌霄在哪嗎。
蹲牆頭等紅杏:他沒在家,應該是在他家另一套房子,他平時自己住那。
喬公子:地址給我。
我找了一圈沒找到紙,悲哀地想起老包的話,你想掛科嗎?我當然不想,但是在一個連紙都找不到的宿舍裡,不掛科才見鬼了。
我掏了張十塊錢,把凌霄的地址抄在上面。下線,關機。
「徐少呢?」我問威哥,把地址塞進口袋裡。
「打水去了。」
「我出去一下。」我一把搶過威哥手裡的火機。
「操,喬楊你個不銹鋼公雞!」
我拉開宿舍門往外衝,剛出去就看徐笑天拎著個暖壺,趿著拖鞋過來了。
「我找你呢。」我站下。
「著急忙慌的幹嘛?」
「我去一趟凌霄那,」我猶豫一下,又問,「你說我該去不該去?」
「問我?」
「屁話,這有別人嗎。」
「你問我,我肯定說不去,」徐笑天樂了,「老子巴不得他不見了。」
「操,說正經的呢。」我本來就意志不堅定,他這麼一說,我立馬洩了氣,靠在牆上,不想去了。
「幹嘛突然想去了?」
「今天上七度號,留了一大堆話,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覺得……」
「那就去,起碼叫他回去上課。」徐笑天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準備進宿舍。
「那我去了。」
「去,哎,他又不是閻王,去一趟弄得跟上刑場一樣,」徐笑天踢開門,回頭又補充了一句,「你去了就好好說,別一整又吵一架,什麼也沒解決就又回來了,我都服了你了。」
「操,知道了。」
凌霄住的這個地方,離我家到是不遠,以前練跆拳道的時候從學校去道場就會經過。出租車停在小區外面,我把錢扔給司機,然後下車。
剛走了一步,我就想起來,我把寫著地址的那張十塊錢給了司機。
「停下!」我轉身一聲暴喝,司機把車停下伸頭出來看著我。
「把剛那張十塊的給我,我還有用,」我掏出張一百的給他,「你找一下。」
「喲,帥哥,我這會剛接班啊,找不出這麼大張的。」司機苦著臉。
「擦,」我咬咬牙,「錢給我看一眼。」
25棟,4單元,15層,2門。
25棟,4單元,15層,2門。
25,4,15,2……
我站在凌霄門口的時候,背這串數字背得都快出汗了。
深呼吸,調整表情。
按門鈴的那一瞬間,我突然希望凌霄不在,或者址地錯了,或者……總之就是他不要在裡面就是了。
門鈴響了,我等了一會,心裡數了一,二,三。
然後轉身逃一樣的往電梯門那邊竄,他不在,不在,不在。
門在身後「卡」地響了一聲,開了。
我僵在原地,沒敢回頭。
「喬楊?」凌霄無比驚詫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
「啊,那什麼,我……」我轉過身,看到凌霄扶著門框瞪大了眼看著我。
「這就要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聲音有點發顫。
「啊,不是,」我收回我正往電梯按鈕上摸的手,「我以為你不在。」
「我走過來開門也得要時間啊,」凌霄笑笑,笑得跟平時不太一樣,就像是為了笑而笑,「進來嗎?」
「嗯,」我走過去,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消瘦了很多,下巴本來就挺尖的,現在更明顯了,「你瘦了啊。」
「減肥呢。」他讓到一邊。
走進屋子的時候,我聞到一股很熟悉的煙味,仔細辯認了一下,這明顯是我們宿舍捨煙的味道,我往客廳裡掃了一眼,果然,茶几上放著一條黃鶴樓。
「你抽煙了?」我挺吃驚,不是一直吃棒棒棒糖嗎。
「沒。」凌霄關上。
「我操,你睜眼說瞎話也不臉紅,這一條呢,一屋子煙味啊。」我彎臉拿起茶几上的煙,都已經沒了一半了。
「只是點著放那,真沒抽。」
「你有病吧……」我話說了一半,後半句被卡在嗓子裡了。
凌霄從身後抱住了我。很用力。
「這樣能聞到你身上的味道。」他把頭埋在我肩上,輕輕地說。
「老子身上就剩個煙味了啊,我操……」我有點恍惚,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喬楊,」凌霄聲音有點發啞,「別這樣對我了,我真的要瘋了。」
「我沒真的讓你消失啊,你自己傻B。」我腿有點發軟,腦子裡一片混亂,說出這句話之後我在心裡抽了自己一百八十個大嘴巴子。
凌霄就這麼抱著我,一動不動。
「你要勒死我?」我試著想拉開他胳膊。
他突然鬆手,抓著我肩膀將我往後一扳,跟他面對面站著。這距離……真他媽的近……
我能看到凌霄眼眸裡的霧氣。
凌霄輕輕吻過來的時候,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完了,今天就他媽不應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