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不是上輩子欠了凌霄的錢沒還, 就是有可能欠了杜心宇的。
我舉著手機看著凌霄, 我覺得這事不應該沖凌霄發火,可現在我眼前只有他一個人, 我很想把手機拍到他臉上。
「之前我們沒聯繫過,就那天吃完飯以後一直沒聯繫過。」凌霄皺了皺眉,車速慢下來, 後面的車一個勁鳴笛。
「一會說, 快開。」我把手機扔到他腿上,眼睛直視前方,手有點哆嗦, 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氣的還是氣的。
「我刪掉吧, 就當沒看到。」
「扯蛋, 明明看到了。」
凌霄沒出聲,有點發愣, 這狀態我有點緊張:「你好好開車, 我又沒怪你什麼,你別一會撞了, 現在一堆事沒處理明白,我還不想跟你殉情呢。」
凌霄還是沉默, 眉頭輕輕擰著,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開到學校門口,他都沒再開口, 也沒看我一眼。車在西門停下了, 我手摸到車門上, 想了想,又收了回來:
「送我到宿舍吧。」
他愣了一下,終於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我沒理他,淡定地盯著雨刮器。車被發動了,往學校裡開。
「怎麼走?我沒去過你宿舍。」
「直走到頭左轉,然後右轉開到頭。」
車在我們宿舍門口停下,我本來讓他開到宿舍來是因為覺得還有不少話要說,但一路上卻一句也沒說出來,現在到地方了,我也沒想好我究竟想說什麼。
我手再次摸到車門上,沒開車門,就只是摸著,摸了半天,覺得真皮手感還挺不錯,然後我轉過頭,終於想起來我要說什麼了。
「凌霄,給你三天時間,把這事給我處理利索了,你要讓我腦袋上這下白挨了,我就上你家澆汽油燒房子,老子說得出做得到,我舅在加油站上班。」
說完這話,也沒等凌霄回答,我就開門下了車,頭也不回地衝進宿舍樓,學校廣播站這會在放《蹩腳的愛情》,喇叭就掛在宿舍門口,衝著我怒吼——這該死的蹩腳的愛情!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
我操,真他媽應景!
我一踹開宿舍門,聲音挺大,氣場挺強,屋裡三個人給我驚得全都蹦了起來。
「我操,你想嚇死誰啊,我以為老包殺過來了呢……」徐笑天捂著胸口倒在我床上,「這是怎麼個意思啊?」
「你們又幹什麼了,要防著老包?」我一腳再把門踹上。
「哎喲我操|你大爺了喬楊,你犯什麼毛病了啊!」威哥讓這聲驚得煙掉在地上了,衝我一聲暴喝。
「都他媽別跟我說話,誰惹我揍誰,真揍,絕不手軟,」我趴到徐笑天邊上,用胳膊肘杵他,「上你自己鋪去。」
「這是怎麼了?中午不還好好的嗎?」徐笑天小聲問我,坐起來。
「操蛋玩意!」我臉扣在枕頭上罵了一句,真操蛋,真他媽憋屈,這杜心宇怎麼就能這麼囂張跋扈?我真快忍到頭了,頭上的傷又開始一乍一乍地疼,我都能感覺到縫了針的地方一下下扯著,我現在就是座他媽的即將噴發的火山,給我點理由我就能噴他個天昏地暗。
「誰?」徐笑天又躺下來,拍拍我的背。
「杜心宇。」我悶在枕頭裡回答。
「這是哪路神仙啊?給你氣成這樣?」徐笑天壓低聲音。
「不是給你說過的嗎,凌霄……那什麼……前邊那個什麼……」我說得有點喘不上氣,不知道是不是給枕頭憋的。
「那人不是過去式嗎?」
「人準備成為現在進行時。」
「你搞不定?」
我把臉從枕頭上拿開,側過來看著徐笑天:「這事歸老子搞定嗎?這是他的事,他必須自己處理乾淨嘍!」
「你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啊,你這會得邊拽著邊抽著,你不能光往外推……」
「我往外推了?」我打斷他,「我抽他的時候沒拽著?」
「您覺著呢?」
我覺著?我覺著我就是他媽想找個機會揍杜心宇,別的我沒覺出什麼來。我其實明白徐笑天的意思,我不能讓凌霄一個人站在前面,我轉身就走。我得不動聲色地支撐著他,你不是一個人,是這意思吧。
可我真猶豫,不是我狠心,凌霄對杜心宇那份心,到底是什麼樣的,誰也不知道,凌霄不願意我提杜心宇,不光是怕我膈應,是他自己也不敢多提。我就是想撒了手,我就是想看看只有他一個人,他往哪邊去。
「我是真覺著我要不拽他一下,他就過去了。」
「寶貝,我跟你說個真理,」徐笑天湊到我耳朵邊說,「感情這東西不要去試探,沒任何意義,別給他離開你的機會,你這都不明白嗎。」
我把臉埋回枕頭裡,不作聲。
「去不去通宵啊通宵啊……」威哥坐在我機子前面一連串地問。
「要去你們去吧,我這腦袋出門太招眼了,一會老包看到以為咱又幹什麼了。」我揮揮手,我這兩天都沒睡好覺,現在就想睡一會。
「我也不去了,我腿都快斷成八截了,姑奶奶太他媽能逛了,」徐笑天躺到我身邊,一邊捶腿一邊哀歎,「我連爬到上鋪的力氣都沒有了。」
「滾蛋。」我罵。
「你倆不玩那正好,我們也不用出去了。」威哥手腳利索地把宿舍兩台機子打開,心滿意足地看著這兩個在他手下飽經蒼桑的夥計以蝸牛速度吭吭唧唧地爬行。
「還省錢了……」陳志遠悄無聲息地坐到電腦前,幽幽地說了一句。
「靠,你是不是嗑粉了,臉怎麼這個色,」徐笑天伸手在陳志遠臉上彈了一下,「明天哥帶你改善一下生活去。」
「你們說,飯堂的菜裡擱的油,是不是從大廚身上搾的,怎麼那麼捨不得放呢,肉也是……」陳志遠盯著屏幕,繼續幽幽地說,手上卻很麻利,點開遊戲,輸帳號密碼,密保卡號,一氣呵成。
「喬楊給我七度號密碼,我開去做保鏢。」威哥說。凌霄現在也很少上號,那號現在是我們宿舍公用的陪練號。
「密碼是我生日啊,你記我生日就這麼難記麼?」我有點不爽,次次上號都問一次。
「記不住,記住了不得給你送禮物麼。」
「擦!」
「他生日暑假了,你怕個毛。」徐笑天躺我邊上樂。
我手一直插在褲兜裡摸著手機,心裡琢磨著是不是要聯繫一下凌霄,告訴他我剛威脅要燒他家房子是因為我在乎他,其實我不知道他家房子在哪。
凌霄一直沉默的表情讓我挺不好受,就好像我有多殘忍似的。但我不得不承認,比起凌霄說他喜歡我,他遭罪的表情更能讓我感覺到他對我的在意。這讓我很不好意思,難道我有那什麼的潛質?
我還是掏出了手機,在徐笑天趴我邊上睡著了之後。威哥和志遠綠著臉在電腦前正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敵我不分。我拿著手機給凌霄發了條短信,我說我一直很害怕失去你。
我也害怕。凌霄回復。
我鼻子有點酸,腦袋有點發漲。
我拿著手機有點感天動地的意思。
他也害怕,我們都害怕。
告訴杜心宇,老子不會放手的。我說。
「他跟我約明天晚上見面,我要去見他嗎?」凌霄發短信一向發得很慢,乾脆把電話打了過來。
「是最後一次嗎。」
「嗯。」
「去吧。」
我坐起來,餓了。
「去吃飯嗎?」我問。
「這都幾點了,還吃個毛!」威哥殺得正歡,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已經餓過了。」志遠說。
「你們成這德性不能怪飯堂大師傅割肉不給力啊……」徐笑天像說夢話似地冒出來一句,「我餓了……」
「去吃飯,」我果斷地決定,手在空中砍了一下,「我請客。」
殺得熱火朝天的那倆人突然就停了下了,威哥把鼠標一扔,也很果斷地對陳志遠說了句:「去吃飯,不殺了。」
「這殺到一半啊。」
「死出來。」
二人操作著自己的號一次次衝向二郎神,用小刀戳一下,再戳一下,然後二郎神一怒之下拍死了他倆。但七度的號卻沒那麼容易死,折騰了半天還是半血。
「我操,你怎麼不早說請客呢,你要早說,七度這號我都不上裝備了!」
「關機,」徐笑天撐起身子,「直接關機,沒準回來的時候還沒死。」
我們宿舍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四個人一塊行動了,當然一塊去改善生活就更是很長時間以前的事了。所以當現在我們四個人走在美食街上時,感覺非常美好。
我不是非得請客,我只是不想一個呆著瞎想。
我需要一個熱鬧嘈雜的環境,幾個七嘴八舌的朋友,這樣我可以暫時忘記需要我去思考的那些個亂七八糟的破事。
我媽給我發了條短信,有什麼事要跟媽說。
鼻子又有點酸。
我抬起頭看著天,不敢眨眼。
「大盤雞!」威哥在前面走,看到大盤雞的招牌,回過頭衝我嚷,臉上寫滿期待,大盤雞是威哥他老家的菜,每次提到,都會熱淚盈眶。
「大盤雞!」我手一揮。
這就是上回徐笑天當街被陶然捉住的那家店,我們進去,挑了張靠窗的桌子,跟那天同一個位子,街上走來走去的姑娘都盡收眼底。
哪怕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發現我愛看的,還是姑娘,這讓我感覺很安慰。
「我跟你們說,這家店的還是不正宗,」威哥大約是聞到了大盤雞的味,開始興奮,「正宗的得那麼做,就是……陶然?」
我們幾個全都愣了一下,抬眼順著威哥的目光看出去,就在路邊停著一輛出租車,陶然正從車上下來。
「你逛一半街自己回來的?」我問徐笑天。
「沒,送她回了宿舍我才走的。」
其實陶然自己又跑出去然後再打車回來,原則上說,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問題在於,第一,陶然下車的時候皺著眉,第二,她下車之後,我們看到車裡還有個人,一個男人。